中世紀左右的資本時代前期,商人兩字和豺狼虎豹般的詐欺犯是同義詞。被社會誤解為隻做一次交易就逃跑,或是在價格或數量上動手腳獲取利潤的職業。


    到了近代資本主義時代,商人終於建立起地位。社會終於了解商人會便宜地交易優良商品,以持續獲得利潤。


    蓋布爾?加多利雅歐?哈維斯坦?古爾?尹那?富姆 「詐欺犯與商人」 皇曆三四五年


    ◇ ◇ ◇


    清晨。平靜的聲音流瀉在寢室中。


    我剛起床,靠在床頭板上看著新聞節目。吉薇頭靠在我左肩上,我的胸口傳來吉薇柔軟臉頰的溫度。


    我左手環住吉薇的背,撫摸著她白金色的頭發。吉薇任憑我撫摸,拉起床單蓋住她裸露的胸口。發生關係的隔天早上被看見裸體還是會害羞,我到現在還是弄不懂女人羞恥心的基準在哪裏。


    新聞切換到地方報導,是艾裏達那發生的事件。被公司開除的進攻型咒式士在第二塔連大樓使用咒式殺死上司與同事,被警官部隊製伏。艾美利恩大道出現大量的魚人,和拉爾豪金事務所發生激烈衝突。魚人全數遭到消滅。


    國際匯率走勢飆漲不穩定。艾裏烏斯郡北部的巨人展開行動。在特雷庫托大道逮捕進攻型咒式士強盜集團,最後五人死亡,一名存活的嫌疑犯逃逸,被警察士射殺。豪華客船艾克莉鄔絲號最近為了整修而停泊在艾裏達那的港口。名叫達利歐涅特的老人收購了特洛伊登汽車。


    畫麵轉到廣告。然而新聞中的強盜事件卻喚醒了我苦澀的回憶,幾天前就是我和吉吉那製伏了強盜集團。


    「怎麽了?」


    吉薇從下方往上看著我,她翠綠的雙眸直視我。


    「什麽?」


    「你的心跳突然跳得好快。」


    吉薇尖尖的耳朵正好靠在我的心髒上。


    「沒有,是想起了之前的事情,剛剛報導的事件就是我接的案子。」


    「有什麽讓你掛心的嗎?」


    「那些犯案的進攻型咒式士本來並不是壞人,」我說出心裏的想法。「是被逼得受不了才會犯罪的,然後被我和吉吉那殺死。逮捕強盜殺人犯時是不管犯人生死的,所以並沒有法律上的問題,可是我還是一直無法習慣。」


    「我覺得你不可以習慣,習慣了就會隨意殺人了吧。」


    吉薇露出擔心的表情。接著又突然充滿不安,她把床單拉得更高了。


    「我還是會怕吉吉那先生。」


    「吉吉那?」


    「那個人,也許是個很強的進攻型咒式士沒錯,但是以人類來說太恐怖了。」


    吉薇抬起頭向後仰,我看著吉薇上下顛倒的臉。她向我伸出右手。


    「我希望嘉優斯不要失去人性,」吉薇用指尖碰觸右手。「不可以變成壞人喔?」


    「我有這麽壞嗎?」


    我笑了。被女人稱作「壞男人」有時也算是一種稱讚,不過現在的情況不同,吉薇抬頭看著我,翠綠的雙眸透露出她真心的憂慮。


    吉薇的手指碰著我戴在右手中指的戒指,不祥的紅色寶石讓吉薇轉開視線。她再次凝視著我。


    「要當個好人。」


    「我也想當好人呀。」


    以前的我,也想成為善良的進攻型咒式士。為了人類,為了正義努力,但現在的我已經遠離庫耶羅想引導我走上的道路。


    「但是我需要錢。進攻型咒式士要賺錢就必須使用咒式,隻好追捕、殺死『異貌者』或是被懸賞的犯人。」


    「這個我也懂,錢很重要,我認為保護人民和社會絕對需要靠進攻型咒式士的力量。想到我的嘉優斯在做這些事,我會害怕,也會害怕你殺人。」


    吉薇拚命地說明。


    「所以,不要為了錢舍棄人性。」


    「我知道。」


    我的回答還留在臥室裏。但,我想要傳遞給吉薇的心意卻沒留下,消失了。


    答案該不會掉落在地板上了吧。


    我想要讓吉薇幸福,我想要看見她的笑容,所以需要錢。


    我毫無來由地抱緊吉薇。在這殘酷的艾裏達那,殺伐孤寂的戰場,隻因為有吉薇,我才能保有人性。


    我不願意放開吉薇,用力將她抱住。吉薇不安的表情也稍微放鬆了些。她看著顯示在新聞畫麵一角的時間。


    「已經這麽晚了,得要開始準備出門才行。」


    「也對。」


    我們開始準備出門工作。吉薇走向浴室準備淋浴,我離開臥室進入廚房,我要幫吉薇做早餐。


    我從冰箱拿出萵苣、西紅柿、幹酪和醬汁,在水槽邊切著洗好的萵苣。


    手機響起,我伸手拿過手機,畫麵上顯示是羅路卡屋來電。我立刻接起。


    「喔,嘉優斯嗎?你想要的那個,今天傍晚終於會送到了,」羅路卡笑著說。「你的訂單很麻煩,很難找呀……」


    「現在不方便,」我從廚房向外偷看,小聲地說。「傍晚我一定會去拿。」


    「快一點喔。你今天不來拿,我就要賣給其他客人了。」


    「就算我不能去也會托別人去拿的。」


    我掛斷電話,吉薇的聲音從浴室傳來。


    「一早就有工作嗎?」


    「不是,是吉薇的小屁屁偷打來的。跟我報告它最近變大了。」


    吉薇在浴室裏大喊:「去死啦,笨蛋~」我一邊苦笑一邊把手機放回去,這不可以讓吉薇知道。


    我內心突然充滿感慨。


    被自己愛著的人所愛,即使很微不足道。


    但雖然發生了許多事,我還是非常幸福。


    在老舊公寓的房間內,無人使用的廚房幹巴巴的。


    富勒坐在臥房兼起居室裏的椅子上。他把手肘靠在扶手上,用手撐著下巴一動也不動。從好幾天前就沒整理的屋子,就像富勒的內心世界一樣,一片混亂。報紙和書本散落在地板上,但他沒有力氣去收拾。


    青年隻是坐在椅子上呆看著新聞。屏幕播放的是人群舉著廣告牌走在人行道上的畫麵。那些人喊著,反對同盟造成的經濟壓力與世界統一化。


    在被解雇之前,半年來他都不曾休息過一整天。他看著手機。莉潔莉雅從好幾天前就一直打電話來,但他都沒接。


    突然被特洛伊登汽車工業解雇,現在的狀態下他無法和女友談話。


    公寓門口傳來一陣聲響,似乎是信件被丟進郵箱的聲音。他現在住的是連統一收發郵件的地方都沒有的公寓。


    雖然富勒不想理會,但紙張已經從門後的郵箱滿了出來。這樣看起來會讓人覺得容易遲交房租,讓房東的印象更差,所以還是得處理。


    富勒起身,走到郵箱旁把手伸進去,有一迭紙張,他全部一起抽出來一一檢視,裏頭是廣告與昨天解雇他的汽車工廠寄來的薪水條。


    雖然會令富勒想起不好的回憶,他還是將信封撕開。他在椅子上坐下,看著薪水的明細。


    仔細一看,這和平常寄來的薪水條不同。也許是因為工廠突然關閉改裝,所有的事務都很混亂,寄來的是應該要寄給富勒所屬的同盟人力資源公司的明細表,上麵也有其他約聘人員的資料。


    富勒很感興趣地看著。他自己的時薪是一千三百三十伊恩,其他負責簡單工作的約聘員工時薪是一千一百伊恩。負責接待的學生時薪是七百五十伊恩。由於富勒的工作需要一定程度的技巧,所以時薪比較高,如果沒有這個金額是無法生活的。


    但是每天加班是家常便飯,經常要工作十二或十六個小時。他看著每日明細,臉孔扭曲。


    「扣掉其他費用之後我的日薪是九千伊恩左右,但每天的介紹費和抽成居然有一萬六千八百伊恩,什麽!」他憤怒地脫口而出。「人力資源公司隻是中介而已,居然可以拿到比實際工作的我多一倍的費用!」


    他繼續看著明細,每天被扣了四百伊恩的信息處理費。其他人的明細裏麵,住在公司宿舍的人,除了扣掉房租和水電費之外,甚至還要交立體光學影像裝置、冰箱、地毯和床鋪的租金。連先預支的生活費也要算利息,從每個月的薪水裏扣掉。


    富勒計算著房租、夥食費、水電費等必要開支和健康保險費與稅金。雖然拚命地工作了一個月,還是隻剩下一、兩萬伊恩,約聘員工無法領取失業救濟。


    隻要生病請假一次就完了。而他現在甚至連約聘的工作都丟了。存款已經見底,到下個月就無法負擔支出。


    富勒腦中閃過莉潔莉雅的麵孔。


    和穿著白紗的莉潔莉雅在教堂結婚,孩子可愛的


    笑容,平凡而幸福的家庭。所有的畫麵都龜裂,碎成碎片。


    立體光學影像的新聞報導播放著板著臉孔的老人的放大照片。他有著如鷹般的雙眼與像胡蘿卜般垂吊的鷹勾鼻,前禿的白發梳向後方。那是富勒在工廠休息室看過,長相特異的達利歐涅特。照片中老人在拉貝多迪斯七都市同盟的會客室和同盟的大使握手。


    富勒用手中的明細表敲打著影像。立體光學影像扭曲,接著又恢複原狀。


    放在桌上的手機響起。


    富勒焦躁地看了手機,顯示的號碼是他曾經加入的團體。雖然加入過,但他卻沒參加過活動。


    但是這對現在的富勒來說,就像是一線生機。


    「好了,今天就上到這裏。下次上課我們會接著上咒式生物學,要記得預習。」


    電子合成的鍾聲響起,課程也結束了。教室裏立刻充滿學生們的聲音。


    「好餓喔。庫伊德,要不要去食堂?」「誰有帶漫畫周刊?我忘了買,這期的『戰鬥吧,坦凱薩』畫到哪裏了?」「比耶雷耶的化妝水不好喔?可是我很喜歡耶。」「剛剛討論的話題,同盟真是太下流了。」「琉內魯庫大學的模擬考我隻拿到c耶,怎麽辦?」「我不去。那邊漲太多了。去車站後麵的德爾德屋啦」「露露?劉的新歌真好聽。」「哎喲,口紅好難塗。雖然貴,還是應該買蘭肯的。」


    我走出教室。來自皇國與同盟的學生在走廊上進行稚拙的辯論。這裏真是和平。


    「該去羅路卡屋了。」


    我在走廊上邊走邊想,走進教師休息室的門口。


    我走向我亂七八糟的座位,發現椅子上坐著一位客人。莉潔莉雅看見我便站了起來。


    「怎麽啦?才隔三天就又回母校來,德魯泰洛伊事務所這麽閑呀?」


    我把點名簿和教師日誌放在自己桌上,開玩笑地和她打招呼。


    「不是的,其實,」


    莉潔莉雅沒有繼續說下去。我看了她一眼,她的表情很憂鬱。


    「富勒失蹤了。」


    「失蹤?不是聯絡不上?」


    事態出乎我意料地嚴重,我麵向莉潔莉雅。


    「是。他沒有回家,電話也打不通。之前富勒被工廠解雇之後就怪怪的,所以我很擔心。」


    「解雇?為什麽?」這問都不用問。一定是因為新聞報導的特洛伊登汽車被收購,所以被裁員了。


    「這三天左右他毫無音訊。我打到他們工廠,但是和富勒一起進公司的人已經都不在了,」莉潔莉雅不安地把雙手交握在胸前。「工廠已經關閉進行改裝。原本的員工都被解雇了,而且因為他們都是約聘員工,所以也聯絡不上,沒辦法跟他們打聽富勒的下落。」


    「有報警嗎?」


    「警方不受理。」


    成年男子就算失蹤了幾天,警方也不會行動。他們會認真尋找的隻有女性、學生、未成年人,還有重要人士和有錢人。等到已經變成屍體了才會被發現。隻有他的未婚妻莉潔莉雅一個人會擔心默默無聞的富勒。


    「我害怕富勒他說不定會想不開,所以才來找專門找人的嘉優斯老師幫忙。」


    莉潔莉雅的眼神很無助。德魯泰洛伊事務所不擅長找人。


    「靠老師與學生的情分來拜托就太失禮了,我是想正式委托老師。」


    「我知道了。」


    事情的情況很緊急。完全沒有和女友聯絡而下落不明,實在令人擔心。我和莉潔莉雅一起走出教師休息室。


    剛穿過走廊走出校舍,我便停下腳步。今天有件東西我非得去拿不可。莉潔莉雅不安地看著停下腳步的我。


    我在停車場猶豫著。但是,學生的性命比什麽都還重要。


    「等我一下,我安排一些事情。」我要莉潔莉雅待在原地,自己走向停車場的角落。我撥了手機,響了三聲之後接通。


    「嘉優斯?」是吉薇的聲音。「工作結束了嗎?」


    「我今天一定要去拿一樣東西,可是突然有事。所以想拜托吉薇幫我去拿。」


    吉吉那沒辦法,而且我也不想拜托他。


    「好。」吉薇立刻回答。


    「這麽快就答應。」


    「嘉優斯沒有在工作,而是說有事,所以就是私事讓你走不開。如果那件事很危險,你怕我擔心,就不會和我聯絡。所以就是和你有關係的人出了急事。大概是你兼差的學校或是朋友之中有人出事了,對吧?」


    我說不出話來。我的女友實在太精明了,精明到假如外遇一定會被用音速般的速度看穿。


    「那你要我什麽時候到哪裏跟誰拿?」


    「今天晚上……」我想了一會之後繼續說:「與其用講的,不如用手機把地圖和照片傳給妳。隻是要拜托妳去羅路卡屋拿咒式具而已。拿到之後和我聯絡,一起吃晚餐吧。」


    「好好好,我知道了~」


    我回答吉薇「拜托妳囉」,接著掛上電話。同時用簡訊把地圖和數據傳給她。


    我發完簡訊之後走回莉潔莉雅身旁,她的表情很急切。沒有時間擔心了。我跨上停在停車場角落的機車薛爾杜拉。莉潔莉雅急忙坐上後座。


    我們離開停車場。騎入車陣後,我一口氣加速。


    我朝著富勒的家,在艾裏達那的街道上奔馳。


    店裏陳列著許多的商品。吉薇妮雅?羅列佐出現在羅路卡屋。羅路卡把手肘放在櫃台上苦笑著。


    「那個紅毛眼鏡仔是去哪裏拐到妳這樣的美女?」


    「我們的相遇很奇妙。和綠色的寶石有關,是很奇特的機緣。」


    吉薇微笑。羅路卡用力點頭。


    「妳還得代替嘉優斯過來,真是辛苦啦。」


    「不會,他也有事情要忙。」


    想起男友,吉薇妮雅溫柔地笑了。


    「等我一下,我馬上拿來。」


    羅路卡走向架子後方的保險櫃。吉薇妮雅一邊等待一邊在店裏到處觀看,牆上掛著魔杖劍和魔杖短劍銀色的刀身,腳邊堆滿成箱的咒彈,後麵擺著三具造型優美的積層鎧甲。


    吉薇妮雅看了手邊魔杖劍的標價。


    「哇,沒想到這麽貴。」


    「因為那是好東西,所以貴,」羅路卡在她背後回答。「大量生產的商品或是軍隊流出的東西就不值幾個錢。但是功夫有一定程度的進攻型咒式士不會用那種東西。」


    麵向保險櫃的羅路卡回頭。


    「怎麽樣,這裏的東西還不錯吧?」


    「是玩具山,而且是很危險的玩具。」


    吉薇妮雅笑了。羅路卡也笑了。


    「真是嚴格的評語。」


    「因為我男友是進攻型咒式士呀。」


    「事實上也真的是危險的玩具,」老人看著店裏的咒式具,他的視線中帶著熱情。「但我還是熱愛這玩具山。」


    「想到這些東西能保護我的嘉優斯,就覺得很值得感謝。」


    吉薇妮雅表示讚同。她看著咒式具的眼裏也出現溫柔,羅路卡點頭,能被年輕女性讚同很值得高興。他轉回保險櫃前,將鎖打開。


    「這就是嘉優斯之前訂的東西。」


    羅路卡轉動矮胖的身子,他手上提著一個金屬做的包包。羅路卡將金屬包包放在櫃台,發出沉重的聲響。他解開鎖,打開蓋子,在櫃台上將包包轉了半圈,對吉薇妮雅展示裏麵的東西。


    「這是什麽?」


    吉薇妮雅看著那物品,是可容納於掌中大小的小金屬盒,蓋子還用紙封緘起來。


    「嗯?這還用問嗎?這是那個啊,普通的咒式具。」


    羅路卡輕描淡寫地說。


    「嘉優斯一定要在今天來拿的東西,就隻是個普通的咒式具嗎?」


    「對啊。」


    羅路卡依舊輕描淡寫地回答,吉薇妮雅看著盒子,後麵的說明寫滿了複雜的化學式和理論。就算不是咒式士的吉薇妮雅也能明白那是某種咒式。


    吉薇妮雅用手碰觸盒子,羅路卡一臉無所謂的表情。吉薇妮雅微笑著,想用她纖細的手指揭開封住小盒子的紙。


    「等一下!不可以打開!」


    羅路卡慌張地出聲並伸手,吉薇妮雅的微笑更明顯了。


    「嗯?如果隻是普通的咒式具你沒必要這麽緊張吧?」


    「妳呀,比妳男朋友更精明呢。」


    羅路卡苦著一張臉,吉薇妮雅不懷好意的綠色雙眸盯著羅路卡。


    「所以裏麵到底是什麽?」


    「那是……」羅路卡吞吞吐吐。過了幾秒他終於告訴吉薇妮雅:「那是進攻型咒式士用的,非常危險而且必須保密的東西。所以一定得要交給本人,不然嘉優斯一定會殺了我。」


    羅路卡的額頭滲出


    汗水。吉薇妮雅拿起小盒子,用手指轉動著觀看。她思考著裏麵物品的危險性,搞不好裏麵裝著存有咒彈或是咒式組成式的記憶粒子呢?


    「危險而且必須保密的東西呀。」


    吉薇妮雅停止旋轉盒子,羅路卡注視著她。


    「妳討厭有秘密嗎?」


    「我討厭壞事和謊話,不過倒是不討厭經手秘密。感覺像是間諜一樣,很有趣。」


    「艾裏達那常有間諜做這種工作,由大陸的各個國家將東西運來。」


    「說不定我是亞爾利安的間諜喔?或者是神聖伊傑斯教國的。」


    「被迫害的亞爾利安人是間諜嗎?還真是不錯的偽裝。」


    羅路卡聽見吉薇妮雅的笑話也笑了。吉薇妮雅握住小盒子,她謹慎地把盒子收進上班用的包包裏。她背起包包的肩帶,固定好,露出有如花朵綻放般的微笑。


    「那麽我告辭了,非常感謝您。」


    「啊,幫我跟嘉優斯打聲招呼。」羅路卡又加上一句話。「還有,既然已經有了妳這樣的女朋友,就早點脫離進攻型咒式士的工作吧。」


    聽見老人真誠的話,吉薇妮雅臉上出現複雜的表情。


    她沒有讚成也沒有反駁。


    富勒住在陳舊的兩層樓公寓裏。牆壁斑駁,樓梯扶手有著紅色的鏽斑。


    莉潔莉雅走上樓梯。我一麵接手機,一麵跟在她背後走著。走到樓梯頂端之後,我將手機從耳邊拿開。


    「不行。我找情報販子從他銀行賬號那邊追查,但是沒有結果。他手機的電源也關掉了,沒辦法搜尋他的位置。」


    莉潔莉雅聽了我的話之後,表情更加不安。


    「該不會,」莉潔莉雅說。「該不會真的就……」


    「不是的。」我不讓莉潔莉雅繼續說下去。「不是的。別擔心。」


    我們走在公寓的走廊上。打算自殺的人,當要自殺的時候通常會希望親人發現自己的屍體,完全不跟女友聯絡實在太奇怪了。


    我們停在富勒的房門前。藍色金屬門上的油漆已經剝落,旁邊走廊的底端是整層樓共享的廁所,所以這公寓裏並沒有浴室。


    富勒之前雖然隻是隨便帶過,但看樣子他過著很辛苦的生活。


    我們用和房東借來的鑰匙打開房門,室內一片陰暗,我們靠著透過窗紗照進來的夕陽在室內前進。拉起窗紗,打開窗戶之後,室內終於亮了起來。


    雖然有些雜亂,但以一個獨居男子的住所來說,已經算是有在打點的了。


    他似乎沒有時間下廚,食物吃完的紙容器迭在房間的角落。窗外掛著洗好的衣物,窗邊有張小小的床。牆上貼著行事曆和女明星的照片。我覺得這不像富勒會喜歡的東西,所以伸手去碰,紙片後麵的牆壁有洞。他貼這些東西是要蓋住牆上的洞。


    我環視房間。空蕩蕩的房間裏,隻有書架是滿滿的。


    我看著書背,有沃伊德咒式博士的巨著「人與異貌者」,梅西歐雷普斯的「機梅爾預測的解釋與發展」。還有麥曼的哲學書「享受世界的方法」、馬卡拉多的「經濟與法律」,以及塔戈與涅格因的組織社會論「國家」的複刻版。


    裏麵都是我推薦過的咒式學名著和咒式技術者實驗的書。


    每本書上都有卷標和筆記注釋,可以看出富勒的努力。再往下看,富勒的藏書中有些我不熟悉的封麵。莫伊耶莫斯這個我從沒聽過的作家所寫的「帶來滅亡的世界統一化」,還有我從沒看過的古雷西恩的「同盟的惡意破壞與其真麵目」。


    我翻閱內容。就像書名一樣,是反對同盟或是世界統一化的書籍。


    內容並沒有學術性的研究,隻有陰沉的憎恨。裏麵一樣有富勒認真的筆記。「不投資而投機的人都該死」、「同盟是萬惡的根源」,這些不像出自理性的富勒之手,情緒化的字眼。


    書裏的狂熱讓我覺得有些不舒服,我翻到版權頁,是憂國騎士團出版所出版的。這本書大概是由民間團體以接近自費的形式出版。


    我歎了口氣,抬起頭。我轉身,莉潔莉雅看著上方。


    「老師,那是……」


    我順著莉潔莉雅的視線看去,房間的天花板掛著一塊布,黑布上畫著被聖劍貫穿的黃金龍,是哲貝倫龍皇國的國旗,還有另一麵旗子。


    「這是,」


    我說不出話來。天花板上掛著有七顆星的拉貝多迪斯七都市同盟旗幟,但是中間被火燒出了一個黑洞。


    富勒不是自殺也不是失蹤,他因為自己的遭遇而憎恨起七都市同盟了。


    「這下子真的得趕快找到他才行。」


    夜晚的艾裏達那街道,燦爛奪目的人工照明驅逐了夜晚,人們走著,車輛交織往來。


    遠離人潮處,昏暗的大樓與大樓之間,有名男子背部緊靠濕漉漉的牆壁,左右搖著頭。


    男子無法將視線由眼前的景象轉開,極度的恐懼讓男子的雙眼像被磁鐵吸住了一般。


    巷子裏,有個穿長大衣的身影站立在潮濕的柏油路上。紅發藍眼。


    是沃爾羅德。他右手拿著華麗的劍,左手則是等腰三角形的劍。


    男子周圍的巷子裏都是血與內髒。被砍斷飛出的手上還握著魔杖劍,掉在地上。機劍士隻剩小腿和腳站在地上,露出鎧甲平滑的切麵。被砍下的頭在柏油路上滾著,流下懊悔的血淚。


    劍鎧虎從頭到尾巴被剖成兩半,左右分開的頭部漏出腦漿,粉紅色的小腸和暗紅色的肝髒由身體的斷麵掉到地上,冒出蒸氣。


    沃爾羅德抬起他陰暗的眼睛,望著緊貼牆壁的男子。


    「黑社會派出來的殺手隻有這點程度嗎?」


    他呼著有酒臭的氣息,諷刺地笑著說。


    「怎麽可能。」


    男子依然緊貼著牆壁搖頭。


    「我明明就聽說你已經因為毒、毒品……夏哈滋用太多,變成廢人了!」


    包含高階咒式士在內的七個人,前來追擊因為酩酊大醉和毒品夏哈滋而連站都站不穩的沃爾羅德。擁有機劍士、機槍士、雷鳴士,甚至還有馴獸士,是中規模而有實力的咒式事務所。


    但是,這些人眨眼間就被秒殺了。不可能,他左右手的劍隻是一閃,還沒回過神來,所有人就都死了。


    「住手,我們隻是被雇來追殺你的。」


    被逼到牆邊的男子依舊左右搖著頭。在男子眼中,沃爾羅德就像是惡魔或是死神。


    「就算你殺了我,還是會有其他追兵。他們一定會要你還債。用你的命!」


    「找這種像蟲子一樣隨便就可以踩死的人來要我的命,我才想要請求精神賠償呢。」


    沃爾羅德左手的劍寫出咒式。靠牆的男子腹部脹起,他露出恐懼的表情,接著爆炸開來,骨頭、肉與內髒的碎片四處飛濺。從暗巷角落,或是大樓窗戶看熱鬧的妓女與小販們發出慘叫。


    沃爾羅德雪白的臉頰上沾上鮮血的斑點,他用手背擦血,那表情猶如淒慘的惡鬼。


    藍色的眼珠突然蒙上寂寥的神色。


    「踩死來討債的人呀,這種事要到何時才會結束。」


    沃爾羅德移動,他踩著枉死人們的鮮血與內髒,走進小巷。


    他喝得酩酊大醉,身體又被夏哈滋侵蝕,一路踉踉蹌蹌。看熱鬧的妓女、老鴇和賭徒們也轉向巷子裏逃開。


    沃爾羅德走在巷子裏,心情依舊陰翳。逃亡流離的生活,因為賭博、買春和毒品夏哈滋而向黑社會組織借的錢在三年之中不斷增加。


    三年裏已經打倒十組殺手了。殺手們不是黑道的暗殺者,而是街頭的進攻型咒式士,所以也許並不認真。就算他現在的咒式已經退步這麽多,還喝醉了,依然可以打倒來犯者。


    但是,如果生活繼續這樣墮落下去,繼續使用毒品的話,沃爾羅德終究會死。黑社會討債的人,也許也是在等著沃爾羅德自己墮落。


    冷汗流過沃爾羅德的背部。他感到一陣作嘔,把手伸進懷中。


    他拿出十顆藍色的夏哈滋一起放入口中,大聲地咀嚼之後吞下。藥品立刻生效,沃爾羅德恢複理智。


    想要得到夏哈滋就必須要錢。如果沒有一大筆錢,沃爾羅德就沒有未來。他的唇邊掛著自嘲的笑容。


    「未來嗎?就算已經變成這副德性,我還是想活下去嗎?」


    巷子裏傳來一陣刺耳的聲音。沃爾羅德看著自己懷中,是他的手機響了。他想拿出手機,腳卻絆了一下。他背靠巷子裏潮濕的牆壁,看著手機。


    來電的號碼是把他找來艾裏達那的號碼,他握住手機放到耳邊。


    「布洛佐嗎?」


    沃爾羅德用因為酒精而變得不靈活的舌頭問。


    「你是什麽意思?把我叫到艾裏達那來可是又不接電話,這是什麽意思?我欠債……」


    沃爾羅德說著,離開牆壁,再次走入巷中。


    「你現在才來找我這個墮落的勇者是要做什麽?你說有大賺一筆的好機會,這不像你會說的話……」


    對方由手機傳出的聲音喘息著。


    「怎麽了?」


    沃爾羅德停下腳步。他體內的酒意瞬間散去,藍色的雙眸眼神變得嚴峻,他的表情從醉漢轉變成戰士。


    「事情變得比我想象的還要嚴重,」話筒傳來一陣粗重的呼吸聲。猶豫了一會之後,對方繼續說:「我本來覺得有賺大錢的好機會才找你來,可是情況變得很糟…….」


    話筒傳來一陣爆炸聲。


    「布洛佐!怎麽了,布洛佐!」


    沃爾羅德把手機靠到耳邊。


    「追兵來了。很可怕的追兵!既然有追兵,」訊號不清楚有些雜音。「那就到一開始講好的地方,到歐爾香大道來和我會合。我有東西要給你!」


    布洛佐慌張了起來。


    「那是可以賺大錢的東西嗎?」


    「是叫做『悲歎之戒』的戒指!是祖國皮耶佐的危機!啊,沃爾羅德,隻有這樣才能解決事情!」


    布洛佐已經陷入瘋狂狀態,但沃爾羅德依然很冷靜。要給他的東西,還有祖國皮耶佐的危機這些話都讓他很介意,但他還是先問最重要的事情。


    「在我趕到之前你逃得了嗎?」


    沃爾羅德沉著地問,同時走向約好的地方。


    「可能,撐不住了。」


    手機傳出的聲音和沃爾羅德一樣都正在移動。


    「敵人,已經,來到我的背後,」布洛佐的聲音充滿恐懼,簡直就能夠聞到腎上腺素的味道。「他們的計劃很恐怖。非常糟糕!」


    「如果逃不掉,那就把要給我的『悲歎之戒』想辦法藏起來!」


    沃爾羅德依照狀況做出冷靜的指示。


    「我試試看!這個一定要交給你!」


    布洛佐大喊。


    「然後你其實和以前一樣……」


    話筒傳來轟然巨響和慘叫,沃爾羅德在大樓底下停下腳步。


    「怎麽了?布洛佐?」


    沒有回答。話筒隻傳來一陣雜音,接著便中斷。沃爾羅德握住手機。


    他精悍的臉上有著感覺到摯友已經死亡的焦慮。沃爾羅德再次邁開腳步,他由步行改為快走,在夜晚的艾裏達那底層,速度越來越快。


    「布洛佐,你到底想要我做什麽?」


    沃爾羅德奔跑的速度比車子還快。


    「也好,鮮血和金錢的臭味正是現在的我所需要的。」


    雙劍劍士的身影穿過大樓下方,進入巷弄深處。


    「都已經被人叫做墮落的勇者和虐殺者,我就繼續墮落下去吧。」


    吉薇妮雅走在夜晚的街道上。客戶突然有事找她,事情辦完,她有些累了。


    她走在人群中,好幾次用手去摸裝有小盒子的皮包和背帶。雖然羅路卡對她保證隻要不是咒式士去使用就不會有問題,她還是有些害怕。


    雖然她也有些想打開來看,可是侵犯男人,侵犯嘉優斯想保密的領域是不好的。


    色情記憶粒子,色情記憶粒子,裏麵一定是色情記憶粒子。


    她很想打開盒子確認,但還是忍住。說不定嘉優斯已經預測到自己會這樣想而打開盒子,在裏麵設下了陷阱,所以她拚命忍住。如果打開以後裏麵是寫著「吉薇果然忍不住吧?」的紙條,懊悔的程度大概會讓她鬱悶三天。


    她不斷地碰著放在腰後,蓋在外套底下的東西,金屬的觸感同時帶給她不安和安心感。


    吉薇妮雅的腳踩在夜晚的路麵上,道路上行人和車輛來往,她左轉走向位置比較遠的停車場。


    遠方傳來厚重的聲音。艾裏達那經常發生事故或事件,大概是車禍吧。還有一段距離,所以吉薇妮雅並不在意。


    她走進高架橋下隧道狀的通道,發出鞋跟聲響的回音。橘色的燈光照著高架橋下的步道,有一台車經過。停車場的一角就在通道另一端。她的愛車圓潤的車體就在停車場的鐵絲網後方,被黑暗包圍。


    吉薇妮雅隨著一陣咕嚕聲停下腳步。是肚子餓發出來的聲音,非常大聲。


    她真心地感謝這條路沒有任何人經過。如果被不認識的人聽見了,就隻好在精神上殺了那個人。她馬上就覺得自己的想法太危險了。


    「嗯───是受了嘉優斯的影響吧。」


    她一麵自言自語一麵苦笑。吉薇妮雅想起了一件事,她從包包中拿出手機,按下快速撥號鍵。響了四聲之後,對方接起。


    「啊,嘉優斯?你的工作怎麽樣了?」


    「變成很棘手的尋人工作了,現在正在等熟人給我情報。」


    「真辛苦。」


    吉薇妮雅的聲音裏有濃濃的擔憂。


    「嗯,總會有辦法。沒問題的。」


    吉薇妮雅知道即使麵對危險或是性命交關,嘉優斯還是會說沒問題。不過這次他的語氣並不陰沉,所以吉薇妮雅判斷是真的沒問題。


    「早上你說要一起吃晚餐?」


    「對喔,」手機的另一端,他的表情應該是微笑著的。「我現在在汀通大道,吉薇妳在哪?」


    「我離開羅路卡屋,去了客戶那邊一趟剛離開,很近,」她的聲音不由得輕快起來。「我現在,嗯,」她環顧周圍。「在佛托納古的大樓後麵的停車場。對了,我們兩個都走得到的距離,那就到歐爾香大道的羅鬆食堂怎麽樣?」


    「不,今天吃好一點吧。既然要到歐爾香大道,就去卡那多飯店旁邊,高台上的摩佐亭吧。那邊可以看夜景,雞肉的料理也很好吃。」


    「摩佐亭?那裏和海鳥亭一樣貴,而且又很受歡迎,如果不訂位的話……」


    「其實我已經訂了。」


    「好厲害!你怎麽訂到的?」


    「我半年前就訂了,」嘉優斯在電話另一頭想了一會。「我大概十五分鍾可以到那邊。吉薇比較近,妳先去等我。」


    吉薇妮雅打了招呼之後掛上電話。光是想到可以吃到美味的食物,她的腳步就輕快了起來。


    吉薇妮雅停了下來。都已經一把年紀了,還會這麽期待和男友吃飯,自己實在太過單純了。


    「唉呀,算了。」


    吉薇妮雅再次開始向前走。她並不希望單純的自己變得複雜,她和感性的男友嘉優斯正好相反。不過她搞不懂男友怎麽會半年前就訂了位。如果事先告訴她,她還可以先打扮一下,還好她恰巧穿了高跟鞋。


    又是一陣巨響,吉薇妮雅環顧四周,聲音比剛才接近了,聽起來像是在距離一百公尺左右的地方。假如是車禍,在這麽狹窄的範圍裏不斷發生實在有些異常。


    吉薇妮雅所在的隧道或是前方的大樓底下都沒有人。


    隧道中出現另外一個人的腳步聲。吉薇妮雅把手伸到腰後拿出一個金屬物品,是左輪式手槍。


    這把槍之前在嘉優斯和東方的殺手作戰時曾發揮過作用,是用來護身的馬格巴利三三八手槍。如果遇到的罪犯是進攻型咒式士,那就毫無意義。但是能夠讓對方忌憚被擊中要害,有威嚇的作用。


    顯示吉薇妮雅亞爾利安人血統的尖耳動著,腳步聲來自她背後。


    「誰?」


    她舉起槍,威嚇的聲音帶著膽怯。通道另一端有人。腳步聲也停了下來,黑暗之中隻能聽見粗重的呼吸聲。月亮的位置改變了。


    一名男子靠著半圓形的牆壁站在月光下,有著紅發與粗暴的表情,不顯眼的深藍色西裝沾著鮮血,滴下的血液在男子腳下的通道上滲出一片血海。


    男子藍色的眼睛盯著吉薇妮雅,無法聚焦。他失去平衡,倒向路麵。吉薇妮雅毫不猶豫地跑向男子撐住他。


    男子全身被從頭部、左肩與左手流出的血液染紅,他的頭與手被銳利的刀劍割傷,肩膀的肉被削去一大塊。吉薇妮雅毫不在意弄髒自己的衣服,用手按住他肩膀的傷口。出血止不住,吉薇妮雅把手槍放回腰後,用雙手壓住。依然無法止住出血。


    吉薇妮雅雖然不懂醫療,但是還是可以看出男子的傷勢足以致命。她手邊沒有醫療器材,急忙拿出手機想叫救護車。有隻手握住她拿手機的手,阻止她打電話。


    吉薇妮雅屏息看著對方,臉上沾滿鮮血的男子注視著吉薇妮雅,男子舉起血液已經滲到襯衫袖口的右手。


    「這個,」


    他滴著鮮血的


    手指握著一條銀煉。


    「『悲歎之戒』就拜托妳了。」


    銀白色鏈子上吊著一個銀白色的戒指,戒指上鑲著一個綠寶石,寶石彷佛燃燒著綠色的光焰一般閃閃發光。


    「不要、讓、他們、拿回去、」


    瀕死的男子喘著氣說,吉薇妮雅不知如何是好。


    「別說這個了,你應該要去醫院……」


    「別說了,聽著!」


    男子大喊,嘴唇飛濺出鮮血。


    「金幣變銀幣,銀、銀幣變銅幣,冰霜的手動了,」男子伸出顫抖的右手。「把悲歎之戒和這句話,交給名叫沃爾羅德的男人……」


    吉薇妮雅伸出左手接下鏈子和戒指,帶著血液溫度的金屬被交到她掌上,她握起左手。


    「我知道了。交給歐羅德先生然後傳話給他嗎?」


    「是沃爾羅德。其他國家的人,不太會念、我們北方的名字,拜托妳了。」


    「我一定會交給沃爾羅德先生,把話帶到,」吉薇妮雅天生的好聽力讓她能夠完美地發音。「別說了!」


    「拜托妳,這麽麻煩的事情,真抱歉,」男子染血的麵孔露出微笑。「謝,謝。妳是個,好女人。」


    男子的眼神穿過吉薇妮雅,注視著遠方的一點。


    「這樣、也能、拯救他。」


    溫柔地訴說著的男子,眼睛突然露出驚愕的神色。他向前撲倒吉薇妮雅,吉薇妮雅跌坐在地上。


    「你、」她想對撞倒她的男子出聲抗議,卻看見男子的胸膛突出兩把沾滿血液的金屬刀刃,那是剪刀的刀尖。沾滿血液的黑手握著由男子胸口穿出的剪刀。黑手用力握起,將剪刀闔上。


    男子將吉薇妮雅撞飛救了她一命。男子口中冒出大量的鮮血,他忍著劇痛露出微笑,用手示意「快走」,接著往前倒地。柏油路上漾開一片血海。


    他死了,為了救我而死。吉薇妮雅茫然不知所措。在柏油路上一動也不動的男子伸出手,讓人無法相信他已經死去。


    握著剪刀的手將剪刀由男子背後拔出收回,交回自己手上。男子屍體前方的黑暗中冒出青白色的磷光。


    吉薇妮雅看過很多次,那是用來發動咒式的咒印組成式。但寫出化學式的並不是魔杖劍的刀尖,而是人影的指尖。一股帶有大蒜氣味與苦味的杏仁氣味掠過吉薇妮雅的鼻尖。


    三個人影走進高架橋下的通道。


    「我不是叫你像個紳士一樣把東西交出來嗎?既然不肯就隻好殺了你。」


    右邊的人影身軀如同杉樹般纖細,穿著燕尾服,皮膚帶有灰色的光澤。頭上帶著禮帽,右手握著豹頭拐杖,他左手拿的咖啡杯還冒著蒸氣。


    殺死男子的剪刀就在紳士打扮的人影旁,從他背上長出的一隻長手握著剪刀。


    「希黑帝斯?斯大人說得沒錯。宰了他喂狗,當作垃圾一樣處理就可以了。」


    左邊的人影臉與衣服一半是黃色,另一半是黑色,整個人看起來彷佛有毒,他口中冒出白煙。吉薇妮雅聞到的古怪臭味就是黃黑人影呼出來的氣息。


    被稱作希黑帝斯?斯的紳士拐杖一揮。左邊的人影臉部被擊中,向後退下。


    「我討厭粗俗的講法,」希黑帝斯?斯低聲說。「至少也要有紳士風範地宰了他喂狗,再當作垃圾處理。」


    「優爾姆德?德和希黑帝斯?斯呀,不是告誡過你們不要說這種野蠻的話嗎?」


    中間高大的身影穿著直蓋到腳板的黑色長大衣,戴著黑帽子,膚色微黑。


    「不要忘記我們的角色,不要令我哀傷。」


    「這當然,魯戈魯吉?吉大人說得是。」


    名叫魯戈魯吉?吉的男子聽見優爾姆德?德和之前完全相反的回答,不悅地用黃綠色的眼睛看著他。


    中央的男子眼睛是黃綠色,右邊穿燕尾服的男子是橘色,左邊黃黑色的男子則有著淡紫色的眼睛。


    「魯戈魯吉?吉真不知變通,到底是像誰呢。」


    名叫希黑帝斯?斯,穿燕尾服的男子旋轉著拐杖。名叫魯戈魯吉?吉,有著黃綠色眼睛的男子吐著氣表示不滿。他的氣息如同夏天的蒸氣一般。他注視著吉薇妮雅,右手伸到空中。


    「為了不要讓我哀傷,可以乖乖地把那個『悲歎之戒』交給我嗎?」


    人影一麵用來自異國的語調說著,一麵前進。他戴著黑色的手套,勾起手指索討戒指。吉薇妮雅盯著前方,向旁邊伸出左手,手指碰到牆壁。


    「還給我。這本來就是要交給我們的東西。」


    橘色眼睛的希黑帝斯?斯指著戴紳士帽的男子說。旁邊的優爾姆德?德微屈著膝蓋。吉薇妮雅用手撐著牆壁站起來,目擊他人死亡的恐懼讓她雙膝發軟,她的左手握著被交托的項鏈和戒指。


    「不好意思,」吉薇妮雅彎著膝蓋。「我不相信殺人的壞人。」


    吉薇妮雅一口氣伸直膝蓋,跳上車道。剪刀後麵連著黑色的手臂飛出,猛烈撞上吉薇妮雅原先站的位置。金屬製的護欄被砍斷,剪刀尖端插進柏油路。


    吉薇妮雅頭也不回地跑著。她穿過高架橋後立刻左轉,全力奔跑。刀刃擦過她向後飄起的頭發,切斷了幾十根。


    右後方傳來巨響。可能是剪刀打壞了建築物的牆壁,但她沒有去看。吉薇妮雅一股腦的跑著,她穿著皮鞋盡全力逃跑。


    她感覺如同被一隻冰冷的手抓住心髒一般的恐懼。對方會用咒式還殺了人,而且剛見到麵就毫不猶豫地想要殺死自己。他們絕對不是普通人。


    吉薇妮雅穿過大樓與大樓之間跑著。她抓住交通號誌轉了個直角向左,一邊跑一邊拿出手機。她按了快速撥號,對方馬上接起。


    「怎麽了?我再十分鍾就到了喔。」


    嘉優斯輕鬆地大聲回答。


    「有殺人犯在追我!趕快過來!」


    「什麽……」


    吉薇妮雅來不及對嘉優斯說完,手中的手機就消失了。她的右手被衝擊力打向右邊,吉薇妮雅立即跳開。


    長長的黑手從左到右橫過她麵前,剪刀插入右前方大樓的牆壁中。手機被刀尖貫穿,釘在牆壁上。


    吉薇妮雅重新望向左邊。


    剛才的三人站在路上。黃綠眼睛的魯戈魯吉?吉握住從紳士裝扮的希黑帝斯?斯背後伸出來的手,另一隻手遮住優爾姆德?德的嘴巴,阻止他們繼續追擊。


    「要是打中戒指怎麽辦?你們這麽想令我哀傷嗎?」


    「既然搶走戒指逃跑的人死前已經把秘密告訴她了,那個女人就必須死。人類這種東西,隻要扯下他們的手腳就會哭著求我們饒命,連小便都肯喝下去。」


    希黑帝斯?斯的拐杖又再次擊中優爾姆德?德的臉,如同被炮彈擊中般的聲音和衝擊力讓優爾姆德?德向後退下。紳士打扮的希黑帝斯?斯連頭都沒有回。


    「我討厭粗俗的話。至少也得要有紳士風範地扯下他們的手腳,讓他們哭著求我們饒命,連小便都肯喝。」


    優爾姆德?德雙手摀著臉,點頭同意希黑帝斯?斯的謾罵。


    「無論如何都得要謹慎地處理,我不喜歡不必要的哀傷。」


    魯戈魯吉?吉出聲訓誡。優爾姆德?德立即附和:「當然,魯戈魯吉?吉大人說得沒錯。」


    「等一下,你們想對我做什麽!」


    吉薇妮雅大叫,優爾姆德?德和希黑帝斯?斯已經開始組成咒式。吉薇妮雅原想賭往左邊逃跑,但卻向右邊逃去。


    再次伸出的黑手和剪刀命中停在路旁的車子,輕易地貫穿玻璃和車身,接著周圍被一陣白煙包圍。


    吉薇妮雅馬上判斷那是毒氣,閉住呼吸繼續跑。跑到大馬路上之後,她貪婪地呼吸。行人們走在夜晚被人工照明照得光彩奪目的街道上,車道上車輛川流不息,是和平的艾裏達那街頭的一角。


    她站在人行道邊緣左右張望,尋找警察局。不巧這附近並沒有,她繼續逃跑。


    行人用好奇的眼光看著衣服沾滿鮮血,奔跑著的亞爾利安女人。吉薇妮雅不顧周遭的目光,沿著車道奔跑,發現正要開車的公交車。她加快速度跟著綠色的車子,將左手伸進即將關上的車門。


    她等不及安全裝置重新把門打開,硬把腳插進門縫,鑽進車裏。車門在她背後關上。


    吉薇妮雅硬是搭上已經開車的公交車,乘客們都用好奇的眼光看著她。她深藍色的套裝和白襯衫都沾滿了血,頭發因為全力狂奔而蓬亂,呼吸急促,令人覺得一定不是普通人物。吉薇妮雅一邊道歉一邊前進,沒人敢製止她。


    吉薇妮


    雅穿過人群,來到駕駛座旁。開車的中年司機斜眼看著吉薇妮雅。


    「對、對不起,我想、你可能、不相信我,」吉薇妮雅上氣不接下氣地說。「有、有人在、追我。有、有人、」她咽了口口水,繼續說。「被殺了。可、可以趕快、載我,逃到、附近的警察局嗎?」


    司機懷疑地看著她,接著重新轉向前方。他的臉上掛著大膽的笑容。


    「我相信美女說的話。」


    司機打開車內的廣播。


    「對不起,各位乘客,因為美女遇到危險的關係,我們將要改變路線。」


    多數乘客都沒有開口,卻有幾個人發出不滿的聲音。


    「怎麽這樣。」「那女人看起來就很可疑。」「有人被殺應該報案吧?」


    「對不起。」


    吉薇妮雅對乘客們道歉。


    司機沒有在站牌前停留,直直地向前開,將站牌旁等車乘客驚訝的表情拋在背後。


    「喔,隻需要跳過三個站牌而已。艾裏達那的司機可是男子漢啊。」


    「謝謝您。」


    吉薇妮雅抓住駕駛座旁的扶手。她在鏡中看見飛濺到自己臉上的血液,用手背擦去。她感覺到手中的項鏈和戒指,不知名男子的血液已經變得黏稠。


    她重新望向前方。車窗外是即便在夜晚依然明亮的艾裏達那街道,在成排大樓的後方,遠處可以看見一所小小的警察局。那是歐爾香警局,雖然小但至少還有十幾名警察士。吉薇妮雅胸中燃起希望的火苗。


    前麵的車道有些異狀,四線道路麵的中央出現人影。


    穿著不適合夏天長大衣的高大人影、穿燕尾服戴紳士帽的人影、黃色與黑色的人影。是魯戈魯吉?吉、希黑帝斯?斯和優爾姆德?德。


    吉薇妮雅恐懼地將頭轉開。全速前進的公交車緊急減速,但是已經停不下來。


    魯戈魯吉?吉伸出右手一動也不動。公交車撞上人影們的瞬間,吉薇妮雅閉上眼睛。


    「雖然哀傷,但也不得不造成犧牲了。」


    魯戈魯吉?吉旋轉碰到公交車的手,吉薇妮雅看見的景象也跟著旋轉,重力形成的風暴讓公交車內部變得像洗衣機一樣旋轉著。


    全長十點五公尺的市公交車車身以魯戈魯吉?吉碰觸的地方為支點旋轉。


    公交車的車頂用力撞擊車道。車身扭曲,所有的玻璃都破碎了。


    車內一片狼藉。車子上下顛倒,玻璃四處散落。乘客們撞上落到地麵的車頂,發出骨折或受傷的呻吟聲。


    吉薇妮雅倒在顛倒的公交車車頂上,傷勢比較輕微。她握住的扶手剛好位於旋轉中心點,而且上班用的包包緩衝了背後到腰部的撞擊力,隻有輕微的挫傷。


    吉薇妮雅伸手撐起上半身。她看見倒在她身旁的司機左手扭轉到相反的方向,司機的骨頭折斷,已經徹底斷氣。


    她感覺額頭上有溫暖的液體,用手背去擦,應該是頭部受傷正流著血。


    公交車裏可能有人已經死了。自己才剛尋求協助,就把他們卷進這種事故中,吉薇妮雅恨不得把自己撕碎。但是現在已經沒有時間後悔了,她咬住嘴唇,看著周圍。


    她麵前的玻璃是樹脂做的,所以隻是龜裂扭曲但並沒有破碎,車門向外扭曲,她一麵在心裏向乘客們道歉,一麵在車裏爬行。她並攏雙腿,踢向車門。她用力伸直雙腳,門扭曲得更嚴重。


    她把身體塞進車門與車身間的縫隙,爬到車外。


    夜晚的艾裏達那街道在翻倒的公交車四周起了一陣騷動。公交車斜斜地橫跨在車道上,把車流完全擋住。後方的車撞上對向的車輛,燃起火焰。四周都是逃跑或看熱鬧的人。


    吉薇妮雅看見更多被害者,緊咬住嘴唇。雖然有一部分是她的失誤,但她絕不原諒造成這慘狀的元凶。


    她向遠方的警察局移動,額頭依然滲著血。


    人影背對前方燃燒著的車子站立著,是魯戈魯吉?吉、希黑帝斯?斯和優爾姆德?德。


    旋轉了一台公交車的魯戈魯吉?吉高高舉起右手,長寬如同一棵巨樹。每一根手指都和男人的手臂一樣粗,大得可以抓住一輛小客車。


    雖然魯戈魯吉?吉很高,但手的大小完全不成比例,詭異的景象令吉薇妮雅動彈不得。


    「隻要妳逃跑就會有人死。妳會哀傷,我也會哀傷。」


    魯戈魯吉?吉冷冷地說,火焰照亮他的臉頰,黃綠色的眼珠閃閃發光。


    穿燕尾服的希黑帝斯?斯左手握著冒出蒸氣的咖啡杯,舉到嘴邊,又放下。現在是夏天,怎麽會冒出那麽多蒸氣呢,吉薇妮雅心裏冒出逃避現實的疑問。


    希黑帝斯?斯旋轉右手的拐杖。


    「妳應該不想對和妳同類的人類造成困擾吧。」拐杖停止,銀色的豹頭指向吉薇妮雅。「把東西交給我,淑女的嗜好是觀賞我具有紳士風度的殘殺嗎?」


    吉薇妮雅一陣憤慨,她立即跪在柏油路上,舉起手槍。馬格巴利三三八的槍口直指希黑帝斯?斯的眼球。


    「很遺憾,妳不是淑女呢。想要犧牲他人活下去嗎?」


    希黑帝斯?斯將豹頭拐杖立在柏油路上冷笑。背後黑色的長手飛出,開闔著剪刀。「人類實在是愚蠢到家了。」他和優爾姆德?德一同笑了。下一個瞬間,希黑帝斯?斯的拐杖又打上優爾姆德?德的臉。


    魯戈魯吉?吉走上前。


    「不對,妳是個勇敢的女人。」


    他的語氣很欽佩。


    「明知無能為力,還是挺身而出。值得我的讚賞與哀悼。」


    聽見魯戈魯吉?吉的話,吉薇妮雅搖頭。


    「我聽不懂。可是,我知道照你們說的去做一定不對。」


    雖然吉薇妮雅中氣十足地回答,但她其實很害怕。即使被槍指著,對方依然不當一回事。


    身為普通人的自己,在咒式的力量之前渺小無力。對方擁有和坦克一樣的破壞力,想不出任何方法可以對抗。左輪手槍實在太輕了,她覺得自己簡直像是拿著玩具槍似地。


    希黑帝斯?斯搖晃著高禮帽走上前。他橘色的眼睛閃閃發光,背後的手臂高舉著。背對著懸在大樓上的月亮,剪刀張開。


    「時候到了,去死然後變成淑女吧。」


    長手揮下,剪刀的影子遮住吉薇妮雅。


    一陣颶風與爆炸聲。


    手和剪刀飛到一旁。不同大小的三角形連結成的刀刃貫穿了手掌。


    希黑帝斯?斯發出痛苦的叫聲,把手從刀刃上抽回。三角形的刀刃畫了個圓弧被拉了回去,接著一陣狂風吹起吉薇妮雅的頭發。她的身體已經移到了遠離希黑帝斯?斯的另一端,從背後被一隻強壯的右手抱住。


    「嘉優斯,你來啦……」


    吉薇妮雅抬頭看背後,那並不是她熟悉的青年的臉龐。


    他的雙頰宛如由岩石削切而成一般銳利,吉薇妮雅的後背貼著他厚實的胸膛,發色如火焰般赤紅,藍色的眼睛燃燒著怒火,盯著前方。


    三角形串聯成的刀刃蜿蜒折迭在柏油路上,男子左手握著一把巨大等腰三角形魔杖劍的劍柄。


    「女人,布洛佐有把戒指交給妳嗎?」


    握著奇異魔杖劍的男子低聲說。他老鷹似的眼睛依舊沒有離開前方穿著燕尾服的希黑帝斯?斯、黑色的魯戈魯吉?吉和黃與黑色的優爾姆德?德。


    「誰,你說什麽,誰?」吉薇妮雅靈光一現。「你該不會是說那個被殺死的人?」


    「是嗎,布洛佐已經死了啊。」


    男子的側臉出現沉痛的表情,藍色的眼睛如冰般凍結。


    「死了嗎?」


    男子又低聲說了一次,舉起左手的魔杖劍。


    「我就是沃爾羅德。我問妳,他是不是有把戒指交給妳?」


    吉薇妮雅無法違抗他銳利的聲音,指了指自己的胸口。項鏈與綠色的戒指從她的衣領下方露出。


    「好。現在先對付眼前的敵人。」


    路上的異形,希黑帝斯?斯拖著碎裂的黑手,他威嚇地開闔著剪刀。優爾姆德?德伸展雙手,開始形成咒式。魯戈魯吉?吉把巨大的手臂伸到後方。


    男子抱著吉薇妮雅,緊握魔杖劍的劍柄,將等腰三角形的刀刃指向前方的三人。


    魯戈魯吉?吉開口發問:


    「你是誰?看起來不像一般咒士?」


    抱著吉薇妮雅的男子咬住嘴唇。


    「就是你們殺了布洛佐嗎?那麽,你們隻需要記住取你們性命的人名叫沃爾羅德就可以了。」


    「是嗎,馬上就會忘了。」


    希黑帝斯?斯躲在帽簷底下露出苦笑。


    「你和那女人,現


    在隻能夠被剁成碎片,把『悲歎之戒』交出來。」


    希黑帝斯?斯淡淡地說,魯戈魯吉?吉的手向後伸得更用力,優爾姆德?德擺出突擊的姿勢。


    「吉薇!是妳嗎?」


    紅發戴眼鏡的男子由大樓轉角現身。


    上下翻覆的公交車,燃燒著的汽車,渾身是血的傷員從公交車裏爬出來。前來救援的男子們,開始滅火的附近居民,從大樓後窗或是天橋上圍觀的不安麵孔。


    卡那多飯店後方的歐爾香大道已經成為戰場。


    在一片騷動的中心有三個奇特的人物,穿燕尾服戴禮帽的人影,有隻黑手臂從背後伸出來,黑手臂的掌中握著剪刀。


    一身黃與黑,看來有毒的人正在形成咒式,他吐出蒸氣。


    穿黑大衣的人影把右手伸向後方,手臂如樹木般巨大,手掌像是一部汽車,實在太大了。


    傳來一陣動物的叫聲,老鼠因為騷動由商店裏竄逃出來。


    道路另一端的吉薇平安無事,但是一個陌生男子從背後抱著她。男子的左手握著奇特的等腰三角形魔杖劍,這也就算了,他右手環著吉薇的腰,讓我湧起一股怒意。


    「就是你這家夥嗎!你這家夥,想對吉薇做什麽!」


    我將魔杖劍優爾加的刀尖指向抱著吉薇的壞蛋,我在腦中搜尋不會擊中吉薇的高精準度咒式,準備攻擊。


    「不對,嘉優斯!」


    被男子抱住的吉薇大叫。


    「這個人救了我,呃,不是歐羅德,」吉薇換了個發音方式。「他叫做沃爾羅德。但是原因和這個人好像也有關。啊,不對,原因是另一個人,一個叫布洛佐的人給我這個『悲歎之戒』,然後……」


    吉薇舉起戒指顛三倒四地說著,讓我更摸不著頭緒了。我不知道這男人為何會在這裏,又為何會抱著吉薇。


    「現在想一想,該不會是因為我代替嘉優斯去拿東西,連帶也代替你遭受不幸吧?」


    「不要想這麽恐怖的事。」


    我相信吉薇的話,把魔杖劍從不知道叫歐羅德還是沃爾羅德的男人身上移開,轉而瞄準路上的三人。我把左手伸到背後,扣下魔杖短劍馬古那斯的扳機。男子放開吉薇,我看見他的動作,將劍刃指向沃爾羅德。


    「吉薇是我的女人,還給我。」


    「這可不行。這女人身上有我好友交給她的重要戒指和情報。」


    男子說,他嚴厲的表情透露出一股殘忍。


    「喂,你們兩個,不準把我當作東西!」吉薇同時責備我和男子。


    沃爾羅德的胸膛被吉薇用手肘擊中,他嘲弄地對我說:


    「我一把這個叫吉薇的女人交給你,那邊的追兵就會馬上殺死你們兩個喔?」


    「吉薇兩個字不是你叫的!」


    「等一下,乖乖把人交出來,我們就不需要殺其他人。」


    三人組中拖著巨大右手的男子插嘴。


    「吾不樂見哀傷之事。」


    「讓我們有紳士風度地處理。不過如果拒絕紳士地商量,那就可以殺了。」


    穿燕尾服的男子舉起背上的手臂,我反射性地將魔杖劍指向他。我、吉薇、抱著吉薇的男子、三人組,似乎沒有任何人掌握事情的全貌。吉薇也分別看著我、貌似追兵的人影與男子。


    「總而言之,那三個人是敵人!」


    吉薇的話讓我做出決定。我將劍指向抱著吉薇的男子做出假動作,然後突然對三人組放出「矛槍射」。


    我麵前的人影舉起巨大的手,撥開七支長槍,那動作就像是趕蒼蠅似地。


    不過沒關係。幾秒前逃到那三人背後的老鼠已經口吐白沫痙攣了起來。


    其實我已經用我背後的馬古那斯在那三人周圍發動化學煉成係第四位階「死哭磷沙霧」。


    在結界的範圍內生成甲氟膦酸異丙酯,也就是沙林毒氣,無臭無味。隻要吸入一口就會安靜快速地破壞生物的神經係統而致命。我們依然繼續對話,所以這招應該沒有失敗。


    「魯戈魯吉?吉,我可以紳士地判斷已經不可能隱蔽地進行行動了嗎?」


    橘色眼睛的紳士說道。黃與黑構成的外表,淡紫色眼睛發著光的人影表示意見相同。


    「希黑帝斯?斯大人說得沒錯,可以屠殺他們了。該死的人類就是活該被屠殺。」


    「優爾姆德?德,閉嘴。你呼氣很臭。」


    穿燕尾服的希黑帝斯?斯用拐杖敲打優爾姆德?德的臉。


    「為了避免哀傷,應該要盡可能隱蔽地行動。」


    「魯戈魯吉?吉大人果然明察秋毫。」


    摀著臉的優爾姆德?德馬上同意。


    名叫希黑帝斯?斯、魯戈魯吉?吉與優爾姆德?德的人影們,在劇毒的氣體中若無其事地呼吸並交談。不可能。毒氣咒式隻要完整地命中甚至可以殺死龍。


    我轉變策略,放出直接性破壞的「爆炸吼」。炸裂開的三硝基甲苯炸藥挾帶著秒速六千九百公尺的氣流以及鐵片,在車道上咆哮。


    我雖然一直看著眼前爆炸的煙塵,卻冒出冷汗。沒有打中的感覺。


    「沒辦法商量了嗎?這是多麽地哀傷呀。」


    白煙中傳來一陣聲音。三個人由煙霧中走出來。


    魯戈魯吉?吉的黑外套、希黑帝斯?斯的燕尾服、優爾姆德?德黃色與黑色的衣服上都有破洞,但是他們黑色或銀色麵具似的臉龐卻毫發無傷。他們用指尖輕輕摸著沾滿塵埃的臉頰,三個人黃綠色或淡紫色的眼睛裏閃著無機物質般的光芒。


    我後退一步。


    「吸入毒氣,爆裂咒式幾乎沒用,這是在開玩笑吧?」


    我驚訝地脫口而出。咒式不是因為結界失效,我的兩個咒式都有完全發動,在他們身上完全產生效果,但眼前的三人依然活著。


    沃爾羅德也對我的咒式毫無作用感到驚訝。這是當然的,這已經超越我們對生命的常識。


    「既然這樣那也沒辦法了。」


    魯戈魯吉?吉放射出巨大的咒力,鐵灰色樹木般的物體穿破煙霧伸出。那是有五根手指的巨大金屬左手,五根手指抓住柏油路。


    巨大的物體撥開白煙出現,我抬頭向上看。


    噴向街角的白煙頂端出現巨大的金屬製肩膀、胸膛、膝蓋。


    鐵灰色肌膚的臉孔由幾何形狀的零件構成,四個眼睛是黃綠色的圓形,沒有嘴唇,嘴巴的形狀像是鋸子。臉上刻著縱橫的線條,構成一張金屬麵具。


    手和腳是塔,手肘則是由齒輪構成,胸膛是裝甲金屬板。全部都是由金屬形成的,全身都有藍色的幾何圖樣。


    他背後有一個巨大的火焰形光圈,看起來像是東方神像背後的光環。


    那是鋼鐵色的巨人,四個黃綠色的眼睛睥睨著艾裏達那的街道與我們。


    穿燕尾服戴紳士帽的希黑帝斯?斯站在巨人右肩,左肩則是黃色與黑色的優爾姆德?德,他用無比感動的語氣說:


    「魯戈魯吉?吉大人,真是太雄偉了,您的相貌多麽光榮啊。這就是我們族類的真正相貌!」


    大樓牆麵上的玻璃映照出那巨大的身影。


    知覺眼鏡顯示他的身高有十七點零二公尺,足足有七層樓高,重量是一五八點六噸。巨大而有壓倒性的質量,光是站著不動就讓他腳下的柏油路麵龜裂了。


    四周、天橋與從大樓窗戶圍觀的人們都尖叫著逃開,這情況已經沒人有心情看熱鬧了。


    「怎麽偏偏會是『古巨人』……」


    我也隻有實際看過幾次。「古巨人」並不是巨人,從來沒聽說過曾經出現在艾裏達那的街道上。如果是全身由金屬構成的「古巨人」,那麽我剛才使用爆裂咒式從各個方向進行的攻擊就沒什麽作用了。


    我斜眼望向一旁,站在路上的吉薇看起來比我還要震驚。她綠色的眼睛睜得不能再大,張開嘴發不出聲音。


    隻有沃爾羅德依然冷靜地評估現況。


    「雖然我想要馬上報仇,但現在最重要的應該是問妳布洛佐臨終時說了什麽話。」


    沃爾羅德用右手把吉薇夾在腋下。雖然吉薇試圖抵抗,但男子實在太有力了,她隻能揮舞著手腳,動彈不得。


    「現在逃開『古巨人』為第一優先。」


    沃爾羅德左手握著魔杖劍,右手抱著吉薇後退。


    「等一下!那是我的女人!」


    我追趕在沃爾羅德與吉薇身後跑著。


    「別想逃。魯戈魯吉?吉!」


    站在巨人右肩的希黑帝斯?斯從禮帽底下大叫,「古巨人」開始移動。他光是踏出一步就令柏油路麵深陷。


    爆炸、雷擊與長槍在「古巨人」麵前炸


    裂開來,猛烈的爆炸氣流與亮光,熱風和衝擊力吹向我、沃爾羅德和吉薇。


    白煙貫穿從巷子裏衝出來的汽車。魔杖劍由車窗伸了出來,不斷發射咒式。「古巨人」被進攻型咒式擊中而停下腳步。


    以漆成白色與黑色的裝甲車為首,許多車輛在車道上一字排開。裝甲車中跳出兩個穿銀色鎧甲的人,另外十幾名全副武裝的男子也由其他車輛中現身。


    銀色鎧甲和魔杖劍動著,輕合金製成的盾牌並排在車輛前。


    將近二十人並排形成一個要塞。附近歐爾香警局的警察士還沒趕到,但是周圍充滿正義感的進攻型咒式士們已經組織出急就章的聯合戰線。


    魔杖劍由盾牌之間伸出。


    「我們不允許『異貌者』在艾裏達那動用武力!」


    進攻型咒式士帶著必死的決心說。他大概是警察士,聲音響亮。


    「投降吧。解除咒式,盡快投降!」


    在艾裏達那工作的進攻型咒式士都是被雇來對抗罪犯,所以每個人都是中階至高階的進攻型咒式士。其他參加的進攻型咒式士還有機劍士、剛劍士、雷鳴士與煉成士。由裝備看來應該是中階的進攻型咒式士,這臨時組織的戰線有很強的戰力。


    「住手,你們贏不了!」


    我大喊。


    「這要怎麽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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