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問什麽是最強烈的情感,那無庸置疑就是憎恨。


    但是,如果回答這個問題的是老人的話,


    那他可能會苦笑著說,憎恨必定有嫉妒相伴。


    期待著自己想要的東西能夠拿到手的時候,就好像胸口有把火在燒一般痛苦,心懷憎恨的人們都深知這一點。


    然而麵對自己作踐的人生,事到如今也隻能無力地笑笑了。


    波拉菲斯?力德「失敗與敗北的秘訣」同盟曆三十三年


    ◇ ◇ ◇


    「所以你們就這樣徹夜馬不停蹄隻為了遠離龍的追殺嗎?如果問我討厭什麽的話,我覺得應該就是我不想變得像嘉優斯那樣吧。」


    警部補苦笑著說。


    「來吧,喝杯咖啡提提神吧。」


    貝利克遞出一個廉價的紙杯,我邊打哈欠邊接了下來。


    午後在艾裏達那市東警察署一樓的走廊,我坐在長椅上看著杯子裏的咖啡,黑色的液體在熒光燈下搖曳。


    吉吉那則是將背靠在冰冷堅硬的強化水泥牆上,眼睛緊閉著。如果他的眼睛可以就這樣永遠閉著不張開的話,那麽世界和平可以說是就邁出第一步了。


    我歎了長長的一口氣,拿起紙杯就口喝下,一放下杯子,我的嘴裏就吐出了充滿苦味的意見。


    「喝咖啡的確是可以提神。不過這味道還是一樣棒到不行啊!雖然我沒實際品嚐過,不過病死豬的豬腳應該就是這樣的味道吧?」


    「不論何時你的嘴巴都還是一樣這麽臭。」


    貝利克的方型臉上露出了一抹苦笑。他雖然身為警官,卻和一般人一樣可以開開玩笑,這種個性的男人倒是很少見。


    「不過,你可要小心那張嘴喔,就連伊昂果也會擔心他呢。」


    「伊昂果的確很擔心我們,是吧。每當波庫爾競賽舉辦的時候,我和貝利克都會賭一把,但那個伊昂果啊……」我噗哧笑了一下。「是塔魯夫魯茲隊的瘋狂支持者,每次都將賭注下在永遠排名在最後的塔魯夫魯茲隊,簡直是把錢白白送給我們,真不知道誰該擔心誰啊。」


    「不過,身為咒式律師,他可是足以和艾莉妲娜一爭長短的高手,在法律界他的人麵也是很廣。」


    貝利克的眼神中透露出認真的光芒。


    「根據伊昂果所給的情報,跟你打對台的咒式協會似乎已經開始采取動作,好像是針對很久之前的事件。」


    「我知道,伊昂果的情報還有你的忠告,我都會好好記住的。」


    貝利克將情報泄漏給我,事實上應該已經違反了警備管理規章了吧。


    有聽到的人,都是共犯。


    「但是,咒式協會到底為什麽要針對我呢?難道是不希望之前曾發生過的托利多努斯以及吉爾夫伊魯事件再次重演?」


    「你啊,也擔心太多了吧,這種事情永遠煩惱不完的。」


    吉吉那閉著眼睛笑了。


    「如果讓我來說的話,你違反了臉看起來太不景氣的規製法,還犯了公然猥褻罪,另外戴眼鏡的罪也算一條吧?」


    我邊喝著難喝的咖啡邊回嘴道:


    「你自己光是活著就違反了國際條約了,哪還有資格說話!你也要感謝這裏不是神聖伊傑斯教國,不然婚前性行為可是要判死刑的!」


    吉吉那冷哼一聲。明明自己那麽貪圖美色卻不知反省。


    「總之那種像妖精事件之類難以想象的理由,當作你的死法最適合了。」


    「你去死吧吉吉那,你一定會得到跟肛門相關的怪病而死!」


    我們之間無聊的玩笑話,讓貝利克聽得目瞪口呆。


    不過,我察覺到貝利克意圖不經意地將話題帶往無關緊要的方向,我可不是傻瓜。


    「結果昨天現場的狀況如何?」


    我單刀直入的問題讓貝利克警部補表情為之僵硬。


    「搜查班的同仁到了現場後,發現狀況真的非常糟糕。」


    貝利克拿起自己的紙杯喝了起來,褐色的液體伴隨著話語流動著。


    「柯露翩劇團,以及攻擊劇團的咒式士們,恐怕是全部都陣亡了。森林裏及街道上散布著屍塊及內髒,要判斷誰是誰看來需要耗費很長的時間,可能得要花上永遠的一半時間吧。」


    隔著咖啡蒸騰的熱氣,我看到貝利克的眼睛裏流露出恐懼。


    「那些人也真是淒慘,被『長命龍』的吐息擊中的家夥,我看是連一個細胞都沒剩下了。吐息將地麵熔化,現在森林應該還持續燃燒著。」


    一想到龍吐息的情景,恐懼感便從我的背脊油然竄起。一旁的吉吉那似乎也回想到同樣的事情,把臉轉到一邊去。


    將一切都破壞殆盡,憤怒的神之一擊。這樣的事情壓根都不想再碰到第二次。


    「那些死去的咒式士,有非常多是單純的街頭強盜……」為了擺脫糾纏不清的恐懼感,我提出了一個問題。「那麽,到底是哪裏的誰雇用了這些人去攻擊柯露翩的劇團的呢?」


    「應該是邊境的咒式士傭兵吧。就算努力去調查,要找到那些襲擊者的資料恐怕不是件容易的事。」


    到底要不要說出進攻型咒式士和龍同時間一起來抓那個孩子的原由呢?貝利克猶豫著。


    不過,還是說出來比較好吧。


    「關於那個孩子……」


    「那個孩子?」


    貝利克喃喃自語的聲音散逸的同時,傳來了一陣慘叫聲。


    接著走廊深處的門像是被風吹動般打了開來。門的陰暗處,有個小小的人影滾了進來。


    走廊上,一個穿著沾滿煤炭、泥巴和血跡的衣服,用四肢在地上爬動著的人影,正是那個孩子!


    門那頭,一個滿臉憤怒的女性警官追了過來。孩子和女性警官在門前的走廊對峙,構成了一幅奇妙的畫麵。貝利克看著兩人並在心中暗忖著。


    「伊莎蕾娜巡察,怎麽了?妳要對這麽小的孩子做什麽啊?」


    「我才是讓那個小孩給整了呢!」


    這位被稱為伊莎蕾娜巡察的女性警官,從夏季製服的袖子伸出兩隻雪白的手腕。桃紅色的抓傷痕跡看起來挺痛的。


    「我要幫他把煤炭、血跡等等的髒汙給擦幹淨,沒想到這孩子卻把我抓成這樣!」


    女性警官如泣如訴的聲音,讓人覺得有點性感。我們的眼光回到在女性警官麵前爬來爬去的孩子。


    長長的發絲之間,憤怒猛烈燃燒的雙眼瞪視著。


    孩子的眼睛轉來轉去,拚命地尋找逃走的路線。他想必是感受到現在在身邊的都是敵人,自己就像無處可逃的野獸一樣。


    「冷靜下來,我們沒有要對你做什麽。」


    貝利克張開雙手表示自己並沒有敵意,同時趨身向孩子靠近,然而就這麽一個小動作,就已經讓孩子嚇得往走廊的深處彈退了一大步。


    我重重地歎了一口氣,並站了起來。貝利克在跟小孩的應對方麵也太蹩腳了吧。在這方麵我好歹是預備學校的講師,多少有點習慣了。


    我慢慢地接近,用像野獸的姿勢靠近孩子,他則用警戒的眼神一直盯著我看,並且從喉嚨深處發出威嚇的低吼聲。


    我在孩子麵前蹲了下來,露出小小的微笑。


    「你還好嗎?」


    從長發間投射出來的視線,與我的眼神水平交集。


    「你還好嗎?」


    我再問了一次。孩子已經不再從喉嚨深處發出像膽小的貓所發出的威嚇聲。最後,小小的下巴上下移動,孩子輕輕地點了點頭。我想他應該覺得我是可以幫到他的人。


    「那麽,要喝一點咖啡嗎?」


    我把紙杯遞出去的時候,一頭亂發及小小的臉龐輕輕地左右晃了晃。


    「不喜歡苦味吧?」


    這次孩子的頭比之前更大幅度地上下擺動。


    「這樣啊。其實警察署的咖啡喝起來味道就像泥水一樣,你的嗅覺還真是靈敏,將來說不定可以當一個廚師喔!」


    孩子全身緊繃的肌肉慢慢地放鬆下來。


    「那麽,跟我說說話吧。大家都想要幫助你啊。」


    我笑笑地伸出左手。孩子的視線穿過頭發向外探看,驚訝的表情就像是看到不可思議的景象一樣。然後,他的視線移到了我的臉上。


    那是一雙美麗的水藍色眼睛,就好像人跡罕至的南方海洋一般,有著透明清澈的眼神。


    「你可以完全相信我,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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