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魂啊,你的力量衰弱了,借來的物品因為光照的關係開始褪色了。


    我們終將會囚禁你,準備迎接你的末日吧。


    福爾拉?提歐?其林斯基「死神們的歉意」同盟曆七十四年


    ◇ ◇ ◇


    眼瞼感受到透過紗窗投射進來的陽光溫度。雖然現在已經是早上,但還不想睜開眼睛。


    我在事務所的待客沙發上偷懶怠惰,身體充分感受到傍晚悶熱的氣溫,吉薇的背好像靠在我的胸口上。


    我的手伸了出去,橫過吉薇的身體。右手腕伸了回來,並探進吉薇的衣服底下,撫摸著女性柔軟的腹部。為什麽吉薇好像突然之間瘦了好多,我摸到了肋骨浮在肌膚上的觸感。大概是平常工作真的太辛苦了,我邊想邊把手往上移,右手放到胸部上麵,抓住柔軟的胸部時,我感到有點不太對勁。


    吉薇的胸部剛好是我的手抓起來有點會超過但又不會溢出去的絕妙大小,但是現在我手中抓的兩團軟軟的肉整整小了一倍。


    「太操勞連胸部也會縮小嗎?」我邊想邊撫摸,但突然察覺到情況不對。為了確認清楚,我來來回回揉了好幾下,果然肌肉的質感是大不相同的。我的手指瞬間凍結。


    ……今天是平常的上班日,所以吉薇應該已經回家了。說起來她現在應該不會住在事務所,將可能性排除之後,令人害怕的事實就浮現了。


    「那個,嘉優斯,你這樣我有點害羞……」


    阿娜琵雅小到幾乎要聽不見的聲音,在我聽來卻像劇力萬鈞的雷擊一般,讓我整個人彈了起來,一動之下我快要從待客沙發的靠枕上跌落,於是反射性地把頭給移回來,結果沒想到和正在起身的阿娜琵雅撞個正著,我的鼻子撞在她的頭上,鼻子深處湧出鐵鏽和海潮的臭味,攔都攔不住,鼻血就這樣滴落。


    「沒事吧?」


    隻穿著一件t恤的阿娜琵雅,替我壓著鼻子並看著我的臉。泛著櫻花般紅潤氣色的臉龐,看得出來表情似乎有責怪我的意思。


    「我、我……妳不要睡在我的身邊啊!」混亂和痛楚讓我沒有辦法好好說話。


    「但是、但是……一個人睡很可怕嘛。」阿娜琵雅的表情沉了下去。「一直以來我都睡在撿到我的柯露翩阿姨身邊,這次也是因為……」


    說到一半我就阻止她繼續往下說。


    「知道了啦!」


    我伸出手摸著少女的頭。


    「但是我是男生,旁邊如果睡著一個淑女的話,真的是很不光彩的事情,所以今後妳最好努力試著自己一個人睡。」


    「嗯,我會加油的。」


    阿娜琵雅重重地點了點頭。就我的眼光來看,這個孩子真的是承受了太多壓力了。在我腦海中,眼前的少女和死去的少女,兩人的臉重迭了起來。


    「如果妳不管怎麽都還是會作惡夢的話……」太過天真了,但我還是說了出口。「到時候……我的大腿再當作妳的枕頭讓妳躺。」


    一直悶悶不樂的阿娜琵雅,此刻總算露出了開朗的表情。我抓著自己的頭補充道:


    「但是,一定要保守秘密,不能讓吉薇知道喔,懂嗎?如果妳跟她說我不小心摸了妳的胸部的話,我肯定會被殺掉的。如果妳不想我死掉的話,最好就保持沉默什麽都不要說。還有,為了防止我摸到妳赤裸裸的胸部,妳好歹穿著胸罩吧。」


    因為害羞而喃喃自語的少女,用手把玩著t恤的下襬。我定睛一看,原來是我的鼻血點點噴落在t恤的下襬上,而她正徒手試著要清幹淨。真的是非常容易招致誤會的光景啊。


    做完晨間禮拜的吉吉那,從裏頭走了過來。銀色的瞳孔先是看著我,接著看到阿娜琵雅t恤上的血跡,沒有任何表情地走向櫃子。


    在經過我身邊的時候,吉吉那用右手把報紙丟向餐桌,同時用左手敲敲我的肩膀。


    「我決定把好色王的皇冠讓給你了。不管怎麽說,我還沒有那種勇氣向小我將近十歲的少女出手。」


    「那能叫做勇氣嗎?」


    我放聲大叫,但吉吉那也沒有因此而笑出來。空氣中凝結著低氣壓,他保持著沉默,將禮拜用的毛毯放進去櫃子,從側臉看得出來他滿是憂愁。


    我有點難為情,所以先打破沉默開口說道:


    「昨天跟優拉比卡的對戰……」


    「……下次我一定會贏的。」


    吉吉那冷靜地表達自己的決心,接著不等我的響應就往裏頭的私人空間走去。


    「他一定覺得很丟臉吧。」


    阿娜琵雅在我的左側說道。


    「妳是說他輸給了優拉比卡這件事?」


    我一說完,阿娜琵雅的頭和兩邊的馬尾就開始左右搖動。


    「是被你擔心這件事。」


    被阿娜琵雅這麽一說,的確是有這種感覺。身為驕傲威猛的屠龍族,卻被像我這麽軟弱的人擔心,是絕對不允許的事情。等一下,仔細想想我真的是說了很失禮的話。


    我長長地歎了一口氣。鼻血好不容易終於止住了,所以我從事務所的待客沙發上把腳放下來,順手拿起吉吉那丟在一旁的報紙。


    有一麵的新聞是記載著遠方國家的戰事。我將報紙卷起搜尋著報導。米迪斯托爾死亡的事件,以「搜藏家慘遭殺害」為題,小小地刊載在角落,包括場地和時間等等的信息,整篇報導總共隻有四行。


    「變態的命還真是不值錢啊,在艾裏達那算是屬於中下階層了吧。」


    如果你想要知道自己的命值多少錢的話,隻要去死就可以了。這世界自然就會對你做出正確的判斷。


    「問題是,優拉比卡就這樣沒有人管了。」


    「你是知道些什麽嗎?」


    阿娜琵雅的臉露了出來。


    「我用咒信手機搜尋了優拉比卡的過往經曆,才發現他是懸賞榜單上的超級目標物。」


    我對著阿娜琵雅,以及站在房間的正對角、用充滿疑問的表情看著我的吉吉那,緩緩地回答道:


    「三年前他爬升到十三位階,也就是躋身晶珪士的最高殿堂,之後便開始殺害同為十三位階的屠龍族人,前前後後總共殺了八位負有盛名的戰士,擊退了二十八位追捕他的高手。如此強大的屠龍族刺客,如今又已經多增加了三年的曆練洗禮,他堅強的實力我們已經率先親身體驗到了。」


    一想到那時候的情景,心情就變得非常差。從手機的信息上,看到了一個更驚人的事實。


    「屠龍族將優拉比卡的懸賞金提高到十億元,而且還在上升中!他到底是哪裏來的怪物啊?」


    阿娜琵雅也回想起昨天所經曆的可怕畫麵,我用手輕輕撫摸她的頭,試著撫平她的情緒。


    「在優拉比卡被警察或是賞金獵人抓到之前,我們先離開艾裏達那說不定會比較安全。」


    「隻有拉爾豪金或龐海馬兩間事務所的部隊跟那個凶狠的戰士對決,才有可能擋得住他了。」


    曆劫歸來的吉吉那所說的話,想必最接近正確答案吧。


    為了驅散黯鬱的氣氛,我轉而看著牆上的表格,確認今天的預定行程。因為最近來自企業的委托越來越多了,所以我們也做成了一張時程表。看了表格之後我的臉上才剛露出一點笑容,結果事務所的門鈴和電話就同時響起了,讓我嚇了一跳。


    「電話吉吉那去接一下,我去開門接客。」


    沒等吉吉那回答,我就飛快穿過接待室,往玄關門口跑去。我看著門旁邊的監視係統。


    在事務所的前方,站著兩個穿著黑西裝的男子。


    「我們有事要找索雷爾及亞修雷?布夫,可以開一下門嗎?」


    一個是個子較小、腦滿腸肥的胖子,一個是五官看起來非常陰險的瘦子。在這麽炎熱的夏季,兩人從西裝、鞋子到領帶,清一色全都是黑色的。


    雖然心裏認為這組客人真的很奇怪,可是我還是解開了好幾道的電子鎖和咒式,將防盜措施都解開之後把門打開。在門要打開的瞬間,我的背後傳來吉吉那鋼鐵般的吼叫聲。


    「嘉優斯,不要出去!伊昂果剛剛在電話中說『不管是誰來,都說你們要等自己或者是其他的律師到場』……」


    大門打開的小縫隙,一把銀色的劍尖刺了進來。


    我用魔杖劍撥開,並往後逃去。就在我要發動咒式的時候,一排羅列的數字纏住我的魔杖劍。緊接著數列開始變化成物質,一隻巨大的手出現了,抓住魔杖劍的扳機部分以及我的右手。


    從巨大的手到手腕,把數列轉化成


    物質,很快地,從手腕到肩膀,像是要把房間給填滿的巨大人偶誕生了。


    無視重力的影響,巨大人偶浮在空中,深灰色的球體本身就是球體的頭部,圓圓的臉、無機質的正圓形眼睛盯著我看。


    兩個身著重裝備的咒式士,不約而同躲進監視設備的死角,並接續攻了進來。如閃光一般突刺而來的長槍,取代巨人壓著我的手腕。緊接著數十把的長槍及劍,紛紛落在我的背後及肩膀上。


    我在事務所接待室的地板上閃躲著長槍及利劍。


    魔杖劍的尖端被限製住了,有非常多種拘束性咒式及無力化咒式混雜在一起,就連取人性命的攻擊性咒式也有。往上一看,鋼鐵色係的重裝備鎧甲及頭盔群聚在一起,他們好像正在考慮些什麽似的,隻是光在一旁看著,一群人的表情都非常冷漠。


    進攻型咒式士們的劍槍對麵,小個肥滿的胖子以及和柏樹一般細長的瘦子,兩個穿黑西裝的男人悠然地站著。


    「吉吉那、阿娜琵雅,不要抵抗我們!」


    吉吉那在我身後拔出屠龍刀,拿著魔杖槍嘴裏念念有詞,想要伏擊阿娜琵雅的人就都停下了動作。


    「哈,還真聽話。」


    肥滿的胖子厚厚的嘴唇抽搐了一下。不過那似乎是胖子獨特的笑容。


    「可以看破我的『護法數鬼』,看來你也不是太蠢嘛。」


    瘦子的頭頂上,漂浮著巨人壓迫著屋子,天花板被影子所籠罩。


    接近球型的巨人身體,有深灰色的肌肉和裝甲覆蓋全身,數法量子係咒式第五位階的「護法數鬼召法」,是附有意誌的數列式咒式。發動攻擊時會透過幹涉量子定數讓東西物體化,是高階數法係咒式士喜歡使用的咒式,是危險度相當高的護衛。


    「也不會太麻煩你們,知道哪個是正體之後就可以停止反擊了。」


    進攻型咒式士們穿戴著同樣的製式重裝備,就好像要開戰了一般。他們手裏拿的魔杖劍是紮馬托公司所生產的「獵師卡那紮」,魔杖槍則是歐盧多雷伊克技術聯合公司的「貫手奇思卡爾」,這都是軍隊或是特殊部隊才能使用的特別款式,可以說是夢幻逸品。


    而且,鎧甲跟頭盔采用了大紅色,宣示著絕不厭惡流血的覺悟,同時上頭還刻著象征司法的天秤,以及象征製裁的司法鐵錘,兩者交叉擺放的徽章。這也就表示,真正的咒式士本體隻有一個。


    「偉大的咒式士最高谘詢法院,來找我有什麽事呢?」


    聽到我的話之後,胖子和瘦子邊笑邊將手從鎧甲中伸出來,周邊的咒式士們也做了同樣的動作,如血般鮮紅色的徽章被拿了起來,那就是他們的身分證明數據。


    穿著黑西裝的瘦子把手伸到身後拿出一個東西,那是個年代久遠的文件,現代根本不可能存在。男子照著上麵的數據念了起來:


    「被告嘉優斯?利瓦伊那?索雷爾,被控抵觸了七條國際咒式條約,同時違反了第十三條咒式法。被告吉吉那?傑迪?托魯庫?梅雷歐斯?阿修雷伊?布夫,被控抵觸第二十三條咒式法,以及違反了九條魔杖劍法,這是咒式士最高谘詢法院所開出來的傳喚文件。」


    像鬆樹一樣瘦瘦高高的男人,露出鋼鐵般冷硬的笑容。


    「你們是受了同行的委托吧?」


    艾裏達那的午後。交通燈號由紅變藍,人們開始魚貫前進。上班族、家庭主婦、學生和老人,男女老幼又多又雜的人們相互交錯而過。


    腳步紛雜混亂的街角,有兩個女人並肩走著。一個頂著亞麻色的頭發,眼珠是藍色的,是個看起來氣勢很強的人類女性。另外一個則有對尖尖的耳朵,看得出來有亞爾利安人的血統。她們都穿著紮馬托公司的製服,那是羅莎妮和吉薇妮雅。


    為了吃午餐,兩人一起走到街上,羅莎妮從剛剛開始,就一直不斷地想要說服身邊的同伴。


    「吉薇妮雅,所以我說啊,午休的時間剛好可以讓人家碰個麵嘛。」


    「但是今天真的很忙啊,一起吃完飯之後就要立刻趕回公司,這樣不是一點意義都沒有嗎?」吉薇妮雅繼續說道:「晚上的話,那個失去父母的女孩雖然是嘉優斯撿回來的,但他畢竟是男人,能照顧的部分還是有限……」


    吉薇妮雅說到這裏,臉上不禁浮現笑容。那是非常溫柔的微笑。


    「她叫阿娜琵雅,是一個很乖、很棒的女孩子喔。」


    「怎麽樣都好,總之中午碰個麵吧!」


    羅莎妮死纏爛打不肯罷休,吉薇妮雅轉而露出裝傻的表情。


    「不然妳約約看優碧卡和希野莉野啊。」


    「對方那兩個人想要追求的目標不是我,而是妳啊!所以拜托了。」


    聽到羅莎妮的請托,吉薇妮雅歎了一口氣。


    羅莎妮這個好管閑事的壞習慣,怎麽說都沒辦法改掉。


    如果隻是在這裏等那倒是還好。吉薇妮雅像是認輸了似的問道:


    「在這裏等就可以了嗎?」


    「沒錯沒錯。」


    羅莎妮馬上就回答了。兩人所停下來的地方,是艾裏達那大道的街角。一旁的十字路口往來行人交織成一幅繁忙的景象。最引人注目的是背後大樓上的廣告大廣告牌。周圍有很多咖啡廳和餐廳。許多男男女女都會來這邊約會,這沒有什麽不好,但吉薇妮雅一心隻想要趕快回去。


    「時間已經到了人卻還沒出現。」沉默下來的羅莎妮,在腦海中搜尋著可以延續對話的話題。「對了,吉薇妮雅,妳喜歡怎麽樣的男生啊?」


    「我喜歡,妳不喜歡的那種男生。」


    吉薇妮雅有些疲倦地回答,羅莎妮一聽滿臉笑意。


    「回答得真好,簡直可以當模板了。對了,千萬不要說妳有男朋友喔,不然男生們的態度會馬上變得冷冰冰的。」


    「我知道啦。」


    吉薇妮雅舉起雙手表示自己投降了。


    「吉薇妮雅,妳還是要多想想自己的幸福比較好喔。」


    「妳又來了。我之前也跟妳說過了,我有屬於我自己的幸福。」


    羅莎妮舉起左手腕看著手表,藉此阻斷吉薇妮雅的辯駁。


    「太慢了!離我們約好的時間都已經過了三分鍾了。」


    不停碎碎念的羅莎妮,腰際突然傳出一陣音樂,她急忙忙地將手機拿出來。羅莎妮聽著電話那頭的朋友說著遲到的借口。


    「什麽?你不知道地點在哪裏?」


    女人的眉頭深鎖,並用眼神向一旁的吉薇妮雅道歉。


    「那我們到車站去接你,嗯嗯,路線有點難懂所以請待在原地等就好了。」


    羅莎妮用手擋住手機的發話孔。


    「總而言之,我們現在去接男生們吧。」


    「這麽一點點距離也會迷路!這樣的男人不值得信任吧?」


    羅莎妮完全忽視吉薇妮雅的問題,她做了響應之後就把電話掛了。吉薇妮雅揮了揮手,羅莎妮便踏上剛剛走過的道路。從車站到這裏的路程,來回一趟總共會經過六個交通信號燈,大概費時十五分鍾。


    吉薇妮雅站立在街角。


    「妳有空嗎?」


    順著聲音看去,原來是一個穿得西裝筆挺的年輕男生。午後的上班族,想要把個馬子吧。


    「沒有耶,我正在等我的男朋友過來。」


    吉薇妮雅笑笑地拒絕了。


    「唉呀,美女都被約光光了。」


    男人聳了聳肩知趣地離開了。好像不是什麽壞男人。女子獨自一人站在街角,難免就是會發生類似這樣的情形。


    在羅莎妮的策劃下,她們和兩個男人一起去聚餐,整場下來吉薇妮雅都感到興味索然。兩個男人之中想必有羅莎妮喜歡的男生吧,所以她才會這麽拚命。對有男朋友的吉薇妮雅來說,參加聚餐隻是當陪襯,真的是沒有意義的時間。就這樣站在街上的話,說不定剛剛發生的狀況又會再來一次。被羅莎妮叫來這裏,真的是很浪費時間。


    走向附近的咖啡廳,店員在帶位的時候,羅莎妮好像早就知道位置在哪裏,徑自往屋外的桌子走去。在遮陽的棚子下,排列了大約十張桌子,吉薇妮雅把椅子拉開後碰到了後麵的桌子。


    「啊,不好意思。」


    吉薇妮雅輕輕地點頭致歉,抬頭一看,綠色的眼珠裏寫滿了驚訝。


    「你是……」話語瞬間中斷。「你是庫拉那斯?」


    話才剛說出口,吉薇妮雅就後悔了。


    「吉薇?」


    男人這方麵也是大吃了一驚。他有一頭茶色的頭發,藍色的眼珠,身上穿著灰色的西裝、


    淺藍色的襯衫,搭配著紅色的領帶。跟吉薇妮雅最後一次見到他的時候比起來,現在更有男人味了。


    「真沒想到會在這個地方再次碰麵,吉薇,真的好久不見了。」


    男人露出溫柔的微笑。相對於心裏十分激動的吉薇妮雅來說,這位前男友庫拉那斯倒是顯得非常冷靜。


    「你這樣一直站著,別人會覺得很奇怪的。」


    聽到這番話,吉薇妮雅也注意到周圍的人似乎正投以好奇的眼光。她憤然地坐下,庫拉那斯則把身體轉了過來,兩人調整成可以好好對話的姿勢。


    這間咖啡廳其實離公司很近,也就是說要在這裏碰到在同一家公司工作的庫拉那斯,機率也不算低。平常兩人都會盡量閃躲、避免碰麵,沒想到今天卻碰到這場誰都不希望發生的偶然巧遇。


    兩個人都沉默了下來。


    「有段時間沒見到妳了,跟之前比起來現在真是大美女。」


    庫拉那斯率先打破沉默。


    「謝謝你。」


    吉薇妮雅小心留意不讓自己流露出感情。


    「啊,真不好意思,我真是說話太不經大腦了。」


    庫拉那斯心裏想著,說不定美女這個詞,讓吉薇妮雅認為自己對她有性方麵的想法。


    「你想太多了。」


    女人確認著自己內心的想法。跟庫拉那斯並不是因為吵架而分手的,應該也不是因為愚人節的時候發現嘉貝菈的工作才導致這樣的結果。隻是兩個人平常都非常忙碌疏於溝通,想法的差異也就越來越大,結果造成了偌大的鴻溝。隻短短交往了半年,就這樣自然而然地走向分手一途。


    說起來並不討厭對方,隻不過也沒有抱持著其他的情感。這是因為吉薇妮雅現在有男朋友。若不是如此,身為一個成熟的女性,為了不傷害到對方,一定會好好地回答而不是動怒。


    「庫拉那斯看起來氣色也很好呢。」


    根據羅莎妮的八卦,庫拉那斯年輕有為,在營業部已經嶄露頭角,照這樣發展下去,五年內應該就會躋身經營核心了。


    不過不知道為什麽,在庫拉那斯爽朗的笑容裏,彷佛籠罩著一道陰影。吉薇妮雅不喜歡單純的男人,帶有弱點以及複雜性格的男人,最能吸引她的心。


    「沒有這回事,我到現在都還沒有女朋友,也沒有娶老婆。」


    庫拉那斯的話語並沒有任何暗示,但實在也沒必要特別說明自己沒有女朋友跟老婆。對於對方的態度,吉薇妮雅在心底暗自竊笑。以前相處的氛圍又再次回來了。


    「庫拉那斯你在這裏做什麽?」


    「隻是在這裏吃個午飯而已。」


    吉薇妮雅的想法受到男友的影響。雖然公司離這裏很近,但是她不相信在這個時候跟前男友相遇是偶然的巧合。


    「在這個時間點,來這家店吃飯,而不是在別的地方吃,一定有什麽理由吧?」


    「是一個我不認識的公司女同事,把這家咖啡廳的折價券放在營業部,因為隻有中午到下午三點的時段可以使用,所以也隻有像現在這樣利用午休過來。說起來跟同事一起的話,來這家店算是太高級了點。」


    庫拉那斯爽直地回答。吉薇妮雅望向戶外的座位,映入眼簾的有來吃午餐的女性,也有帶著狗在身旁、有錢有閑的貴婦;另外還有穿著製服的上班族女性。戶外席的外頭,馬路的另一邊,有張熟悉的臉躲在大樓的陰暗處。


    對街的女人一和吉薇妮雅對到眼,馬上就逃開混入了人群之中。


    「羅莎妮!這是妳安排的對吧?」


    吉薇妮雅對著同事消失的方向發出責難。


    「這是……也就是說,」庫拉那斯接著說道:「我們會這樣偶遇,看來似乎是妳認識的人巧妙的安排下所促成的。」


    庫拉那斯一瞬間就看清楚眼下的狀況。對於這種很懂得察言觀色的男人,吉薇妮雅並不討厭。


    「好像是因為她聽了我對現任男友的一些抱怨,所以才會計劃讓我們再次重逢的樣子。」


    「妳這朋友真是能幹啊。」


    「她是比我自己還想要看到我可以過得幸福的人,雖然她的做法有點過頭了,不過基本上並不是一個壞人,我想這點你能夠了解吧?」


    吉薇妮雅替羅莎妮辯解了一下,庫拉那斯聽到後便露出了微笑。


    「妳真是一點都沒變。」


    「什麽意思?」


    「沒事沒事。」


    男人拿起咖啡杯喝了一口,然後將杯子放回桌上。


    「我到現在還是很喜歡妳。」


    庫拉那斯自然不做作地說了出口,卻讓吉薇妮雅瞬間全身僵硬。雖然這句話說得很唐突,但是語調及態度卻讓聽者不會感到尷尬。話裏沒有所謂的邏輯道理,而是一種氛圍,也因此吉薇妮雅沒有辦法回答。


    「跟妳一起共度的那半年,是我人生中最美好的時光,真的很不好意思,我本來還對自己在學生時代有豐富的戀愛經曆感到自傲,跟妳在一起之後才了解那都隻是在辦家家酒而已。」庫拉那斯露出雪白的牙齒笑了開來。「是妳教會我該怎麽樣去愛一個人,所以我真的很感謝妳。」


    庫拉那斯以非常自然的態度做了愛的告白。接著溫柔地笑了。


    「所以,我並沒有意思要增加妳的困擾,希望妳和現在的男友可以過得幸福快樂。」


    庫拉那斯笑著從座位上站了起來。穿著西裝的背影,閃過餐桌及人群,緩緩地離開了。


    庫拉那斯的身影完全消失在眼前時,吉薇妮雅才終於歎了一口氣。本人或許也沒有察覺,但其實這場相隔一年的偶遇,真的帶來不少的緊張感。


    服務生走近並經過吉薇妮雅的身旁,在她身後收拾著庫拉那斯的餐具。餐盤上的食物幾乎都沒有吃到。


    也就是說,他是為了不要讓吉薇妮雅太尷尬,所以自行離開了現場,這男人真的是想太多了,而且他這樣可憐兮兮地離開,根本是故意要做給吉薇妮雅看的。定睛一看,服務生有點困擾地站在原地。


    在服務生的手裏,握著一支手機。那是一支男用的手機。庫拉那斯有個壞習慣,就是會把手機當作時鍾放在餐桌上,然後常常都會忘記要帶走。


    吉薇妮雅站了起來。


    「這支手機是我認識的人遺留在這裏的,屏幕上應該有顯示是庫拉那斯吧?」


    服務生確認過之後將手機交到吉薇妮雅手中。拿到手機後吉薇妮雅便往外走去。


    由於她沒有點餐,所以就像一陣風一般離開了咖啡廳。朝著公司方向的大馬路走去,馬路上依舊全都是人。在充滿背影、人頭、臉龐的茫茫人海中,她看到了熟悉的背影。


    吉薇妮雅稍微加速往前走去。


    沒錯,隻是要把手機還給認識的人而已,真的就是這麽單純而已。


    午後的太陽直射我的眼睛,我轉動僵硬的肩膀,為了躲避陽光而轉身看著背後的建築物。


    那是一棟以砂岩搭建而成、厚重且給人強烈壓迫感的建築物。巨大的玄關上頭,誇張地秀出「艾裏達那高等法院」幾個大字。


    「還真是危險吶,嘉優斯和吉吉那。」


    隨著聲音拉回視線,一個穿著暗灰色西裝的男人站在一旁扮著鬼臉。


    「伊昂果,你真是我的好朋友,托你的福我才能繼續當咒式士,而不是被關到監獄裏去。」


    就算我說了謝謝,一頭金色卷發的男人表情依舊冷冰冰。走下法院的階梯時,他說道:


    「我再也不接你們的辯護工作了,幫你們辯護實在太麻煩,簡直快要把我累死。」


    經過三個小時激烈的辯論之後,他身上穿的高級西裝都皺了,他一邊整理自己的西裝衣領,一邊忿忿不平地抱怨著。


    「但是,我看在讓貝利克看到塔魯夫爾茲隊贏得比賽之前,你是不會輕易就死掉的。」


    「伊昂果的求勝欲望真是意外地強。塔魯夫爾茲隊要贏我想需要花上永遠的兩倍時間吧。」


    男人冰冷的臉龐又增添了幾分不愉快的成分。雖然做為一個律師來講,伊昂果的能力真的很強,但因為他實在太執著於支持塔魯夫爾茲隊,所以總是會輸給我和貝利克。他真的是一個頭腦很好但又死腦筋,兩種特色毫不矛盾地匯集一身的最好例子。


    「單純說聲謝謝就好了。我要先走了,你應該也要去向那兩位證人道謝一下。」


    伊昂果輕輕地招了招手。他手一招,樓梯上就有兩個人一起走了下來。


    其中一個男人是滿臉胡子的壯漢,巨大的身體被包覆在西裝裏


    ;另外一位則是臉上戴著知覺增幅麵具的纖瘦老人。


    是拉爾豪金和亞庫多。


    我們一起目送伊昂果的背影走進已經善後完畢的法院。理所當然地,現在拉爾豪金和亞庫多,還有我和吉吉那,四個人一起從樓梯上往下走去。


    我們分據在樓梯的兩端走著,我像是突然想到了似的開口說道:


    「也不是說我們不想對你們說謝謝啦。」


    「你真是一點都沒變。我們也沒有要你回報什麽啊,你就放心吧。」


    拉爾豪金和我在言語上一來一往,但眼神卻完全沒有交會,我們一行人順著法院前長長的樓梯默默地往下走。


    事實上,如果沒有身為艾裏達那咒式士市場獨立保護協會委員長的拉爾豪金,以及評議員亞庫多兩人的辯護,我想我一定會被判定為有罪。在「曙光的鐵錘」事件中,我使用了「餓氣焰塵虐瀑漩渦」及「重靈子殼獄瞋焰霸」兩個咒式;而「古巨人」事件我也用了數個具有大規模破壞性的咒式,這些過程後來都演變成大問題。


    在前者的事件中,有拉茲耶爾公司員工以及訪客達一百二十五人生命受到威脅;而後者則有達裏歐耐特及其相關企業的高層受困。拉爾豪金主張我是為了拯救這些人才不得已用了緊急手段,亞庫多則強調起訴原因不足,應該延至數據備齊後再做審理。


    法官們臉色鐵青。不過最後還是以功過相抵為由做出暫時保留的判決。拉茲耶爾公司的卡爾布爾尼亞,以及達裏歐耐特公司,想必也為了讓法官能夠輕判而提供了些許幫助。


    然而,也因為政治界及財經界的高層幫忙掩護,我也不得不擔心害怕著幾個事件中的秘密會被傾倒而出,對此我完全沒有任何感激之情。


    在樞機主教事件中,我也使用了「髑翁腐界腫蝕雲」及「重靈子殼獄瞋焰霸」,想當然耳如果被披露出來,恐怕就不可能無罪開釋了。就跟在法院裏麵一樣,我和吉吉那默默無語地走下樓梯。


    「這次的事件就到此為止,下次要多小心了。」


    拉爾豪金加重了語氣說道。


    「我知道,下次不會再搞砸了啦。」


    我的腳步輕盈語氣輕佻,亞庫多搖了搖頭。


    「你知道才怪。你和吉吉那都已經是第十三位階的咒式士了,在艾裏達那,喔不,是整個艾裏烏斯郡所有想要成名的進攻型咒式士,都會拿你們當目標。」


    我和吉吉那側耳傾聽亞庫多所說的話。


    「拉爾豪金因為組織太大了所以難以得手;應該沒有人敢和血紅的龐海馬,那位『荊刺女王』為敵;另外以『魔術師』、『隱者』等名號享譽天下的伊姆霍泰普,則是居無定所、難以尋覓。也就是說,想要和這些懸賞金額最高的大人物碰到麵,可說是非常困難。」深藏在知覺增幅麵具下的表情難以判讀,隻能看到嘴唇不斷傾倒出指責的話語。


    「根據這些既定的事實,有越來越多的蠢蛋認為你們是比較容易打倒的獵物,這也是無可厚非的事情。」


    的確,兩天前的那些咒式士們也是如此,一遇到我們就不分青紅皂白展開攻擊。不過說起來吉吉那的挑釁也占了一半的原因啦。


    「這都要怪嘉優斯。」


    吉吉那用悵然若失的表情說著。聽到之後我的自製力僅僅一秒就崩壞了。


    「你這個笨蛋動不動就拔刀對峙才教人吃驚呢。『什麽!你完全沒發現自己在耍笨嗎?』讓人這麽驚訝真的好嗎?」


    我和吉吉那惡狠狠地交換了視線,一同走下了樓梯。


    「似乎有人直接向法院秘密告發這些事情,就像這次也是。」


    我停下腳步,亞庫多及拉爾豪金也一起停了下來。


    「如果問你們誰會恨你們恨到這種程度,我想你們心中應該會浮現許多答案吧。我也隻能勸你們要小心一點了。」


    亞庫多指責的意味非常重。拉爾豪金栗色的眼睛裏滿是疑問。


    「你肩膀上的傷,該不會也是進攻型咒式士所造成的吧?」


    真不愧是拉爾豪金。我的肩傷已經做了治療,不過還沒痊愈。我遮掩著身上的傷,然而那非常微小的變化仍被他所察覺。


    「前幾天我們遭到超弩級的變態攻擊,旁邊這位嗜血症患者,為了阻止我破壞一對一的決鬥場麵,便給了我一刀。真的是最糟糕的夥伴。」


    「眼鏡類低能科嘉優斯屬,俗稱食糞族,以屎尿為主食,很容易會死亡,是一種難得的珍奇異獸。從不懂得什麽叫作劍士的自尊。」


    「變態目無能科吉吉那屬,以鮮血為主食,光是存在本身就已經違反了法律。難道這樣的生物會知道什麽叫做自尊?」


    我和吉吉那兩人的視線完全沒有交集,但言語卻在半空中形成刀光劍影。


    「真不知道到底為什麽你們兩個人會湊在一起。」


    拉爾豪金的臉上露出前所未有的驚訝表情。我也認為這個問題必須提出來好好檢討一下,會拿刀把自己的夥伴刺傷,不論怎麽想這樣的關係都太畸形了。


    戴著知覺增幅麵具的亞庫多麵無表情地繼續說道:


    「接下來就是我這個老人給你的忠告。你所收留的那個少女,最好趕快交給公家機關去處理。」


    我停下了腳步。眼睛盯著亞庫多的知覺增幅麵具看。完全看不透情緒的表情真教人討厭。


    「任何事情隻要跟你與吉吉那扯上關係,以加速度飛快惡化的機率真的非常高。根據我所知道的事件下去計算的話,事實上機率高達百分之七十四?二四。如果再加上那些我所不知道的事件,恐怕這個數字會再往上調升吧?」


    「哇,你是認真的嗎?」


    我雖然這麽說,但心裏也知道亞庫多的分析非常接近事實。


    「我可不是什麽傻瓜,會笨到把遭受進攻型咒式士以及『長命龍』獵捕的少女,當作是幸運女神,但難道可以因為這樣就把她給丟出去嗎?」


    我言詞鋒利的激辯,讓亞庫多和拉爾豪金都感到錯愕。吉吉那,甚至是我自己,也同樣都嚇了一跳。我怎麽可能會是這麽具有熱情的大善人?


    真教人難為情。我的情緒瞬間冷卻下來,開始尋思著開脫之詞。


    「不過,該怎麽說呢?我也隻是在找到她的家人之前,暫時收留她而已啦。」


    「善行真是偉大啊。你無疑是在重建真正的咒式士之道,我不再責備你了。」


    我感受到拉爾豪金的表情以及言語中的訓斥之意,內心有點不太舒服。


    「都跟你說了不是這樣的……」


    要解釋清楚實在太麻煩了,所以我邁開步伐走下樓梯。走到馬路邊的人行道時,雙方人馬就此道別。麵向停車場走去的巨漢,突然回過頭來。


    「總之,你們小心一點就是了。剛剛亞庫多所說的話,也有一部分是事實。碰到不好的事情,如果不在一開始就好好解決掉,那當然會越變越糟糕的。」


    「你們的擔心隻會徒增我們的困擾罷了。這種老人發臭的忠告,最適合說給吉吉那聽了。」我下意識地說道,但一說出口就後悔了。「喔,我隻會用這樣的方式說話,其實我真正想說的是謝謝你們。」


    聽到我不像道歉的道歉,拉爾豪金臉上浮現了大大的笑容。


    「隻是把今年夏天跟你借的還給你而已。我們蘭多庫人可是最重視忠誠的。」


    的確,蘭多庫人以及屠龍族人,雙方一直以來都在爭奪著最強戰士的位置,然而相較之下前者異常地重視忠誠度。如果戰場已經被破壞到連死的是誰都無法判斷,那麽你會發現隻要是往前撲倒而亡的,就是屠龍族人,而擺出掩護夥伴的姿勢死去的,則是蘭多庫人。


    看到我沉默不語,竊笑不停的拉爾豪金,又再添加了一匙惡作劇的成分。


    「對啊,如果你真的要感謝我們的話,就進來拉爾豪金事務所吧。我最近腰痛得越來越厲害,錄取了幾個新手咒式士,但大多都是單純的家夥。我還是希望能有一個性格惡劣的幫手啊!」


    「你到底是想要招攬我,還是想把我當笨蛋耍啊?你說清楚啊!」


    我的回答中混著歎氣的聲音,拉爾豪金聽到後笑得更誇張了。


    「那麽,下次見囉。」


    「下次再見麵應該會是在戰場上了吧。我可不是吉吉那,我會從後麵用咒式攻擊你!」


    「你那種小便一般的咒式,恐怕對我的重裝甲不會有任何效果喔。」


    「誰知道呢,你不認為我會特別準備一


    個可以把你撂倒的咒式嗎?」


    我們兩人一來一往地互相諷刺著。我察覺到亞庫多麵具下方的嘴唇不耐煩地撇了撇嘴,我立刻收起如矛般的臭舌頭。


    「總之,敬請期待。」


    拉爾豪金轉過像座小山一樣的身軀,接著帶著亞庫多一起離開了。


    我握著魔杖劍的劍柄,目送著寬大的西裝背影離開。右手的觸感讓我想起了某件事。


    「拉爾……」


    聽到我的呼喚,巨漢轉過頭來。


    「怎麽了?改變心意了嗎?」


    拉爾豪金投以如大象般的溫柔眼神,那一瞬間我沒有回應。在尷尬的氣氛下過了幾秒鍾,我才張開幹巴巴的嘴唇,回複原本的調調。


    「拉爾豪金,聽說治腰痛最好的方法就是去上吊自殺喔。」


    聽到這句話,拉爾豪金豪邁地笑笑,舉起一隻手再次跟我們揮手道別。吉吉那似乎讀懂了我的心,無言地揚起臉點了點頭。


    我的右手食指上戴著的戒指,正是「宙界之瞳」,關於這個戒指的事情我想要探問看看。無論是皇國全境的咒式士中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拉爾豪金也好,還是通古貫今的咒式活辭典亞庫多也罷,他們兩人就算認不出戒指本體,也可以提供一些最好的應對方法吧。


    過往,拉爾豪金跟他的麾下的部隊,曾經追捕亞姆普拉及亞南?嘉蘭,而現在也還持續狙擊「長命龍」姆布羅夫斯卡,雖然這都是最危險的工作,但他們從沒有想過要放棄。


    而我所能做的,隻有如此微小的一件事罷了。我和吉吉那目送拉爾豪金和亞庫多的背影消失在轉角之後,才轉過身舉步離開。


    我一邊想著自己的行為舉止真的有點不可思議,一邊在法院前的馬路上走著。一腳踏進停車場。我四處搜尋著被強製收留的車子,終於在一排排的車子中間看到眼熟的車體。鋼板已經被撞得歪七扭八了,但絕對沒錯那就是事務所的車布昂。


    我們一走到車子前方,法院裏就傳來一陣聲響,緊接著大門被打開了,響起了軍靴在地板上撞擊的聲音,進攻型咒式士們現身了。


    武裝巡察官們,在魔杖劍以及重裝鎧甲所發出的聲音陪伴下,排列整齊走了進來。大門前,兩列身穿銀色甲冑的隊伍並排,阻擋陽光的槍身開始立了起來。


    咒式巡察官們對著從大門內側走出來的人舉起魔杖劍及魔杖槍。上頭裝飾著天秤及鐵錘的大紅色旗子,隨風飄動著。


    兩個身穿黑西裝的人和漂浮的巨人,在旗幟和咒式士之間走了過來。


    肥胖的中級咒式巡察官古迪多,在看到我們之後,露出了遺憾的表情。他走出鎧甲數組,伸出像芋蟲的手指頭來。


    「你們以為事情就這樣結束了嗎?」


    「別鬧了古迪多,這一切都是你在找尋證據時用的手法不高明所導致的,就算是菜鳥巡察官也還是會被記上一筆吧。」


    啟動「護法數鬼」讓巨人飄浮在半空中的高瘦男子,靜靜地沒有發出聲音。古迪多看來有些難為情。比古迪多站得更前麵一步的,是上級咒式巡察官達茲魯穀。在巡察會上為難我們的,就是他本人。


    盡管如此,古迪多還是用充滿怒氣的眼神看著我們。


    「你們這兩隻小魚,結果要到十天後才會再次審問。而我們已經掌握了更重大的情報……」


    「古迪多,你也太信口開河了吧。」


    達茲魯穀的聲音像打雷一般從肥胖的身軀後麵傳來。很明顯地,我們使用禁忌咒式這件事情,他們已經當作是重大事件在處理了。


    這對我來說沒有什麽特殊的意義,不過如果把這件事情告訴威涅爾的話,說不定可以換得一些情報費。


    「雖然我實在不想,但沒辦法我還有別的事情要忙,就此先跟你道別了。」達茲魯穀臉上浮現陰森的笑容。「我會很期待十天後的再次開庭。」


    他的笑容看起來真的很陰險。


    「如果不想變得和以前的托利多努斯以及吉爾夫伊魯一樣的話,那你最好老實一點。」


    達茲魯穀帶著空中護衛離開了,古迪多立刻慌慌張張地追上拉得長長的背影。走到一半時,古迪多突然回頭說道:


    「如果你在艾裏達那違反咒式法,就算是很輕微的狀況我也會立刻逮捕你的!」


    說完之後馬上朝著達茲魯穀追去。


    身穿多層重裝甲,手裏拿著魔杖劍或魔杖槍的巡察官們,此刻也像什麽事都沒有一般跟在長官後麵離開了。銀色的背影在緋紅色的背景中越走越遠。


    我重新開始呼吸,「呼~」地吐了一口氣。吉吉那也把原本放在腰後緊抓著屠龍刀刀柄的右手縮回來。


    「說實在的,我再也不想跟這些人打交道了。」


    咒式巡察官這一群人,全都是由裝備非常齊全的高階咒式士所組成,而且他們的思考邏輯調性相同,可以做到完全統一的行動,並且不會出現任何差錯。


    精神咒式是最近才開始禁止使用的,不過幾個被禁止的當事者私底下還是照用不誤。這個集團的戰鬥力,與咒式化部隊並列共存。達茲魯穀自己是高階的數法咒式士,而為數眾多的巡察官咒式士也都聽他的指揮,我可不是什麽樂天派的人敢小看他們的實力。


    編製外的進攻型咒式士們本來就很恐怖了,更何況他們是武裝的咒式巡察官。如果違逆了他們,恐怕會徹底從這個世界上消失,連一點痕跡都不留。


    「嘉優斯、吉吉那……」


    充滿活力的聲音傳來。把視線轉往聲音的方向,就看到一個少女從停車場的深處走了過來,原來是阿娜琵雅啊。


    「妳這樣跑會跌倒的……」話才剛說完的瞬間,阿娜琵雅就露出了非常痛苦的表情,因為她以很奇妙的姿勢摔倒在地上了。


    「阿娜琵雅喜歡演的是正統派的幽默短劇吧?或者,該不會妳喜歡的是古典戲劇?那就太教人意外了。」


    我走近她並把她攙扶起來之後,阿娜琵雅的五官開始往中間集中,看得出來她正努力壓抑著想哭的衝動。我擦了擦她的膝蓋,細細的血水從傷口冒了出來。


    「好了好了,我是跟妳開玩笑騙妳的啦。妳不要緊吧?身上有帶著治愈用的咒式嗎?」


    「嗯,我沒事才怪,不過我也習慣嘉優斯對我的惡作劇了。」


    阿娜琵雅怒氣衝衝地盯著我看,不過在她往上揚起的眉心中,我看到了擔心的烏雲。


    「倒是嘉優斯和吉吉那,你們兩個人都沒事吧?」


    我和吉吉那慢慢地把臉轉向彼此,隻見他臉上露出了小小的笑容。大概是覺得阿娜琵雅的情緒和表情像萬花筒一樣一轉動就千變萬化,所以覺得很有趣吧。


    這樣的感情究竟從何而來不得而知。我用右手插進阿娜琵雅的頭發中,左右撥弄了一番。她像貓一樣從喉嚨深處發出聲響來表達心中的不滿,終於她忍不住咬了我的手腕一下,接著便躲到後麵去了。


    「以目前的狀況來說,我們沒事啦。」


    巡察官什麽的,就先都拋到腦後吧。在吉薇和阿娜琵雅麵前,要展現出最佳的演技,讓她們看到我充滿活力的一麵。「走吧,我帶妳去作社會研修!」


    「吉吉那,我好無聊喔!你去死一死好不好!」


    「天氣好熱!嘉優斯去死吧。」


    我和吉吉那一如往常地互相說些無聊的話語。夕陽染紅了整條努穆托斯街。我坐在街角的咖啡廳戶外席,手上的書頁麵卷起。我的眼睛並沒有在看書中的文字,而是用倍率增加的知覺眼鏡在監視著建築物的出入口。


    在我左手邊的吉吉那,躲在陽傘下的位置正在打盹。仰頭向上的他,用一本打開的書蓋在臉上。光是看吉吉那這麽做,艾裏達那就隨之散發出「優雅的避暑勝地」的氛圍了,真是可怕的影響力。


    「不過啊,天氣再這麽熱下去,我可沒有自信可以繼續遵守法律規定。」


    「要不要守法居然是用天氣熱不熱來決定,這樣的想法也太可怕了吧。」


    雖然看起來很優雅,可是生長在北方的吉吉那打從心底討厭炎熱的夏天。真棒的一個季節啊。


    我的手機響了。我拿起來看了一眼簡訊,接著立刻就刪除了。我轉身望向後麵,阿娜琵雅正坐在木箱上,一雙腳不安分地搖晃著。


    「不可能吧?妳覺得無聊?」


    「才不無聊呢。」


    話雖如此,但她的肢體動作已經出賣了自己,她的腳小小地晃動,顯示著自己有多無聊。


    「妳


    先回去沒關係,況且像之前攻擊我們的那種變態也有可能會再出現。」


    「嗯……」


    阿娜琵雅順著話響應,是她自己要跟來的所以也沒辦法抱怨什麽,不過可以感覺得到不管如何她還是想要跟我們待在一起。


    阿娜琵雅用海藍色的眼眸望著我,對我投射逗弄的眼神,我看懂她的想法,不過還是把視線移回前方,繼續自己的工作。


    我們正在埋伏,準備要抓一個殺死外遇妻子的咒式士,不過他卻一直都不現身。懸賞金額最高的他,有一個生病的兒子今天過生日,身為父親我想他應該會出現才對,不過這種人情常理似乎在石器時代就已經過時了。


    時間已經過了好久,我向站在店門口的服務生點了一杯水。無視一臉失望的服務生,我向金色頭發的人說出請求。


    正在送餐點的一個服務生跌倒了,強化玻璃材質的杯子沒有打破,但是裏頭的水倒是灑落一地。


    「對不起。」


    服務生跪在地板上清理殘局,我伸出右手撿起盤子和杯子,並交還給服務生。


    「真的非常謝謝您的幫忙。」


    服務生抬起頭對我微微笑著。我看到他的額頭上刻著身分識別章,真沒想到他竟然會用微笑響應我。


    看到身分識別章我就了解了,這代表著他是用蛋白質所做成的「擬人」,擁有所謂的人造人格。總之,應該是我的態度讓眼前的擬人覺得很親切吧。


    最近在街頭越來越常可以看到所謂的「擬人」。把微笑這個功能從人造人的人格中移走,真的是教人生氣的決定。我將視線移回到吉吉那身上。蓋在他臉上的書,書名是「四九七年度版夏日家具新設計」,這個書名也讓我感到生氣。


    盡管如此,我還是把頭轉向前方,繼續回到監視建築物的工作。什麽事都沒發生、什麽事都沒發生。


    我的手機又響了,這次同樣看了一眼簡訊之後立刻刪掉。我重重地歎了一口氣。


    初夏的「曙光的鐵錘」事件讓我們事務所名聲大噪,業績也因此逆勢翻揚。然而遭到咒式士最高谘詢法院傳喚之後,就收到一個企業解除合約的通知,剛剛正想說該不會又是解除合約的通知吧,結果還真的是如此。另外一家企業也傳了解除合約的通知過來了。


    的確,雇用受到法院傳喚的咒式士,應該多多少少會對企業的形象產生不良的影響。但是至少有一家以上的企業,會用令人難以想象的理由而不再雇用我們。


    我想要出入時有八九年式的摩斯勾托高級轎車來接送,一天隻工作兩個小時但要領可以和咒式醫師相提並論的高薪,最好再給我一個漂亮的秘書,讓我每天可以期待午後的浪漫情事。


    還真的是普通到令人訝異,簡直就是沒用的男人對未來的癡心妄想,這種誇張的願望一生都不可能實現吧。


    一想到支付票據的時間快到了,就不覺胃痛了起來,我下意識地伸出手摸著肚子。好不容易才將事務所的產權和所有的咒式裝備從抵押狀態給贖回來,現在看來說不定又得再次拿來做抵押了。


    但是,我真的很討厭去向羅路卡低頭借錢。然而若是再發生跳票的情形,我看事務所也會因此破產倒閉吧。


    吉吉那如氣一般的聲音從書本下傳來。


    「很憂鬱嗎?」


    「不管從哪個角度來看都讓人很煩惱啊。」


    我的話語正確而充分地表現出眼下的狀況。


    「因為被咒式巡察官追得很緊,所以我也利用手邊的書做了些調查。其實是托利多努斯事件以及吉爾夫伊魯事件,讓我們變得這麽有名。」


    我看著文字念出來。


    「大約在四十年前,拉貝多迪斯七都市同盟的邊境,有一位名為托利多努斯的咒式博士。後人為他冠上『貝金雷姆之尾』的名號,那是取自於一位死了六十年的咒式士。托利多努斯博士是咒式研究者集團的成員之一,專門研究禁忌的咒式,並且似乎在私底下進行著人體實驗。」看到這裏我隻能苦笑而已。「托利多努斯的人體生成實驗廣為人知之後,各咒式協會便聘請咒式武裝巡察官要誅殺他,而托利多努斯也使出禁忌的咒式與之對抗,當時還引發了小規模的戰爭。結果不僅是他本人,連同研究的助手、出資的讚助者、研究所裏為了理論數據而存在的實驗人體等等,全部都徹底地被鏟除了。」


    真高興這是已經年代非常久遠的事情了。


    「現在研究所的遺址隻剩下一個缽一般的大洞,托利多努斯的屍體已經化成灰燼飄散在空中,似乎就連墓碑都不準設立。二十年前吉爾夫伊魯博士雖然研究的是精神咒式,和托利托努斯博士所研究的項目並不相同,但卻同樣悲慘地死於非命了。」


    「我實在無法停止想象我們被咒式巡察官追捕到窮途末路的情景。」


    吉吉那露出苦笑。對我來說,現在也的確想不出任何好方法了。


    我把視線固定在建築物上,並拿出咒信手機來,叫出吉薇的號碼。


    現在這個時間點,公司應該已經下班了,但是不管我打幾次,電話總是沒有人接,隻能在錄音機中留了兩次「今晚來我家吧」的訊息。吉薇到底在做什麽呢?我把手機放回腰際,又歎了一口氣。這恐怕是今晚的第十次歎氣了。


    嘉優斯你很厲害啊。四麵八方都被你給占據了,就連天和地你也沒有漏掉。如果你的前世不是毀滅這個世界的邪惡大魔王的話,那實在很難解釋你現在所遇到的倒黴事件怎麽會堆得像山一樣高啊。


    在一旁優雅坐著的吉吉那,尋思著我災厄不斷的原因。


    「你多多少少也參與一下我們的工作吧,就算隻是裝裝樣子也可以啊。」


    「那是你招攬回來的工作,請你負起責任。」


    吉吉那的回應從書本下傳來。聲音聽來有氣無力的。


    「北方的屠龍族可以忍受得住夏日的暑氣的。」


    「吉吉那真是沒用,我可是很喜歡夏天的喔。」


    我開著吉吉那的玩笑。


    「裝模作樣的混蛋詩人吉格母托?瓦倫海德,所留下的唯一一句正確的名言,那就是『在這個世界上可以永久不滅的友情隻有一種。怠惰、無能、貧困這些因素,一定會讓兩個最親密的朋友互相背叛、反目成仇的。』」


    「看來吉格母托還不是很了解這個世界啊。怠惰、無能、貧困,再加上嘉優斯,那麽這句箴言就非常完備了。」


    吉吉那還是用中氣不足的聲音響應。


    「你到底有沒有把工作的尊貴……」不知道為什麽突然之間,我覺得所有的事情都要開始好轉了。「好了先這樣吧。就算抓到他,獎金也隻有我們知道的那些而已,如果把晚上駐紮監視的時薪也算進去的話,根本是少得可憐。」


    「接下來的工作應該要交給其他活力十足的咒式士啊。」


    吉吉那表示讚同,並用指尖把書從臉上拿下來後直接站了起來。我也跟著站了起來,不找擬人服務生而是招來一位人類的服務生,把賬單結清。


    因為手機裏麵已經沒有足夠的餘額了,所以我拿出硬幣來付賬。由於我們在這裏逗留的時間實在太長了,所以服務生果不其然沒有給我好臉色。


    帶著假人格的人偶現在真的很流行啊。


    越過臭著一張臉的服務生,我看到街角有一個男人,那就是我們苦苦守候的目標!


    「阿娜琵雅,在這邊等著!」


    我一邊交代身旁的阿娜琵雅不要亂跑,一邊用眼神給吉吉那指引。


    我穿過服務生的身邊,而吉吉那則像旋風一般衝了出去。從腰際拉出刀柄,將其與背上的刀刃結合,懸賞目標發現吉吉那正向他衝去,趕緊手握魔杖劍挺身對抗。


    吉吉那從背上抽出屠龍刀,一瞬間就攻到咒式士的肩膀前,一旁的手生出褐色的激流,纏繞著懸賞目標,讓他往半空中彈跳。快到讓對手看不見的賈那散鐵重咒合金刀刃,跟著轟然巨響,碎石子地麵看起來像是做了一次深呼吸。


    我和吉吉那的眼睛緊緊盯著被夕陽的光線所籠罩的咒式士,就看到他的背重重摔在碎石子地麵。伴隨著痛苦的呻吟聲,在懸賞目標的身體上落下了一個巨大的物體。


    在雙頰削瘦、臉色蒼白的懸賞目標身上,是一台紅色的大型敞篷車。


    比起懸賞目標是不是死了,更讓我感興趣的是停在他身上的那台八九年式的摩斯勾托。那可是我夢想中的車型


    啊!


    我趕緊將專注力拉回來。把懸賞目標給困住的,是生體生成係第二位階的「蔦葛縛」。我望向駕駛座。


    「好了,沒想到隻是路過也可以抓到一個懸賞目標,真是太幸運了。咦?」


    在駕駛座上手握方向盤的,是一個耳朵戴著銀色耳環的亞爾利安人,他的眼神與我們交會,原來是拉爾豪金事務所的華劍士伊吉。


    「哇,是屠龍族的和紅發仔。看來你們還是一樣低能又貧乏啊,真是他奶奶的!」


    伊吉展現了亞爾利安人獨特的魅力,拿著取材自長春藤的魔杖劍,用劍尖切開封印。光想就覺得很討厭,但伊吉在這裏的話,那也就表示……


    「唉呀呀,真是奇遇啊!我真的覺得我和嘉優斯中間有一條染血的細線把我們串聯起來,真的是命運的安排。」


    副駕駛座探出了一個女人的身影。她的臉上戴著一副太陽眼鏡,身上穿著華麗的深藍色洋裝,栗色的頭發包覆全身。原來是同屬於拉爾豪金事務所的光幻士嘉貝菈。


    我和吉吉那,還有伊吉和嘉貝菈,兩組人馬在馬路上互相瞪視。吉吉那的內心充滿敵意,而我則是因為高級轎車而產生了些許自卑感。


    因為貧窮而變得卑躬屈膝,這樣的想法要是被吉吉那發現的話,是會被殺掉的。總之先擺出認真的表情就對了。


    周圍的人可能想說這裏發生了交通事故,因此我看到有許多人遠遠地看著我們。有人用手機通報了警察,看來這邊也是有多管閑事的大善人。


    阿娜琵雅的臉從我左邊的指定席中冒出來,似乎是看到交通事故擔心我們的安危才會靠過來的。


    「這個就是嘉優斯你所藏起來的小姑娘?」


    嘉貝菈露出惡鬼一般的表情,從車子上飛降下來。反作用力讓車子底下的懸賞目標發出了像青蛙一樣的叫聲,口吐白沫、失魂落魄。


    「等一下嘉優斯!你怎麽可以沒有得到我的允許,就去跟別人生孩子?是吉薇嗎?是吉薇嗎?那個女人,居然完全沒有疏忽的時候,讓我壓根都沒有可乘之機?」


    嘉貝菈往前跨出一大步。在大熱天也穿著華麗上衣的伊吉,心不甘情不願地跟在後麵。


    「那些人是誰啊?」


    阿娜琵雅不安地躲在我身後,小小聲地提問。這麽常接觸到變態對小孩子的教育真的很不好。


    「啊,那是,裝模作樣的程度誇張到不可思議的女人,以及亞爾利安的流氓。妳跟他們對到眼的話可能會因此瞎掉喔,所以妳利用大樓的窗戶間接看就好了。」


    「誰是變態女啊!先別說這個,告訴我這個孩子的母親是誰?到底是誰?」


    嘉貝菈握著魔杖劍一副想要拔劍的態勢,我也在腦海裏建構組成式。對方是光學係咒式高手,非常難對付,我思考著應對的方法。


    「嘉貝菈妳快冷靜下來!那個小女孩是爛個性眼鏡兄和屠龍族臭家夥一起撿到的啦,這是我父親拉爾豪金跟我說的。」


    嘉貝菈握著刀柄頂端,開始建構著光學咒式,伊吉趕緊出手阻止。


    「妳好好想一想。要有一個年紀這麽大的孩子,那嘉優斯豈不是得要在十歲之前就播種了!」


    「伊吉你也想一想,你的對手是嘉優斯嗎?」


    從正麵看著嘉貝菈的眼睛,伊吉動了動耳朵上一整排的銀色耳環,陷入了沉思。結論是對我投以責備的眼光。


    「你這家夥,從小時候開始就是女人的大敵!」


    小時候的我,並沒有否定貞操觀念啊!雖然記憶已經有一部分想不起來了……


    「這個孩子……」被對方當作笨蛋耍真的是很累人。我望向阿娜琵雅說道:「這也是一種社會上的曆練,不要輸給變態和笨蛋,妳自己自我介紹一下吧?」


    「啊,嗯……我叫作阿娜琵雅。請多多指教。」


    從我背後衝出來的阿娜琵雅,充滿活力地鞠躬打招呼,兩邊的馬尾上下跳動。三個進攻型咒式士看到阿娜琵雅的臉之後,不約而同地點了點頭。


    「哇,真是又正直又有禮貌,這在遺傳學來講的話,絕對不可能是嘉優斯的小孩。」


    「如果有科學證據的話,再怎麽樣我也隻能接受了。」


    「你這麽說我也讚成。」


    「我們組成三年了,所以我就不客氣地問了,你其實是把我當敵人吧?」


    吉吉那沉默不答,感覺有些可怕。我把話題拉回到正軌。


    「說到這個,我們抓了半天的懸賞目標,就這樣被你們這對智障雙人組給搶走了。」死氣沉沉的咒式士被壓在八九年式摩斯勾托車體下麵,我踩著他的臉繼續說道:「所以現在是怎樣?你們要把他帶走嗎?」


    聽到我說的話之後,伊吉淺淺地笑了笑。


    「不管到哪一個業界,都是勝者為王,這就好像一個笨蛋睡了一覺起來就變成了老爺爺……」


    聽到伊吉的嘲笑諷刺,吉吉那向前踏出一步。


    「又是你這個亞爾利安人。你的腦袋都放著不用真是浪費,我把你的長耳朵都割下來吧!」


    「唉唷,你這個蠻橫不講理的屠龍族,是要找我吵架嗎?這個無聊的玩笑就當作是你的遺言吧!」


    伊吉和吉吉那就像狗和猴子在對峙著,兩人同時揮動白刃。吉吉那將屠龍刀放低在下路,伊吉則兩手各拔出一劍,雙劍交叉。


    艾裏達那知名的兩大劍士,現在進入了劍拔弩張的戰鬥狀態,在碎石子地上互相對峙著。就要開戰的緊張氛圍,讓周遭的人全都害怕地離開了主要的道路。


    在人潮洶湧的地方爭吵到拔出魔杖劍的程度,看來是想要把官司纏身的我卷入其中,並藉此將我送進監獄吧?這算是間接在騷擾我吧?


    集結了笨蛋們的危機,我的腦海中閃現了魔法的詞匯。


    「啊,吉薇……」


    一聽到我說的話,嘉貝菈和伊吉就以非常猛的速度轉過身去。在艾裏達那所有的咒式士中,排名肯定名列前茅的兩人,瞬間臉變得蒼白。路邊來來往往的人們,看到兩個手握魔杖劍用恐怖的眼神環顧周圍的咒式士,都露出了訝異的表情。阿娜琵雅同樣用呆呆的臉看著兩個言行舉止不合常理的人。


    「我是騙你們的啦!」


    聽到我這麽說,嘉貝菈和伊吉並沒有生氣,反而是安心地鬆了一口氣。


    看來,他們都還沒有從吉薇所做的懲罰中恢複,精神上的傷害仍舊影響著他們。其實我也是光想就覺得心情沉重,吉吉那也像是在拒絕回憶似的將目光投射到遠方。


    沉默不語。這時所有人的氣勢已經不再是肅殺、不再是競爭。


    「也罷,這個小小的懸賞目標就讓給你們吧,看你們對這種小錢也這麽饑渴的分上。」


    「不知道為什麽總覺得有點讓人生氣。承讓了。」


    我揪起被我踩著的懸賞目標,抓住他衣服領口,用盡全身力氣把他從車子底下給拖出來。輪胎重回大地發出一陣聲響。


    「喂,吉吉那,我們回去啦!」


    吉吉那將屠龍刀收回背上。我將懸賞目標背在背上,從中遮住吉吉那和伊吉雙方的視線,並將吉吉那誘導回布昂就座。嘉貝菈則像是性騷擾一般摸了伊吉的屁股一把,並把他攆出車外。


    好不容易我總算了解讓吉吉那和伊吉分開的方法。總而言之就跟阻止兩隻吵架的狗要領相同。不過就是跟笨蛋交手,卻沒有辦法好好處理,真的是替自己覺得悲哀。


    阿娜琵雅很有禮貌地對著伊吉離開的方向鞠了個躬,接著追上吉吉那的腳步飛快地衝上布昂。


    「嗯,不知道為什麽,我總是對這個孩子有點在意。」


    嘉貝菈不曉得什麽時候來到我的身旁,移動速度真的是快到驚人。


    「嘉貝菈,難道這麽年幼的少女也在妳的性癖好範圍內?」


    我的身體一離開,她立刻搖著手表示否定。


    「才不是呢,我可是隻喜歡男人的。不過,如果我的男性性格跑出來的話,就有可能會演變成同性戀。啊,但這種反向設定是秘密喔。」


    「什麽反向設定啊,我現在馬上就想把這個秘密從記憶中刪除。」


    「總之,我覺得那個孩子跟我一樣,有一種不自然的感覺。」


    嘉貝菈居然在光天化日之下,做出手搭在下巴上這種中年大叔才會做的手勢。


    「不要把她拿來跟妳相提並論啦!」


    把頭歪向一邊的變態女留在原地,我帶著失魂落魄的懸賞目標,大步向布昂走去。把懸賞目標丟在後座之後,接著我也坐


    上駕駛座。阿娜琵雅一派自然地坐上我的膝蓋,但我立刻阻止了她。


    「為什麽拒絕我?」


    「我也想問你為什麽?」


    說出實情之後,我把少女往後座推,然後發車。


    從後照鏡中可以看到摩斯勾托的車尾。看著吧,總有一天我會把你買回家的!


    是啊,總有一天……


    布昂穿梭在大街小巷中。後座上完全被綁得死緊的懸賞目標已經昏厥,為了拿他去換賞金,我朝著警察署前進。


    「真開心啊。」


    阿娜琵雅邊在懸賞目標的身上跳來跳去,邊開朗地笑著。


    「是嗎?」


    「是啊,好開心喔!好像小時候跟朋友一起玩遊戲的感覺。嘉優斯也好像爸爸一樣保護著我,所以好開心。」


    我實在無法理解阿娜琵雅開心的原因,隻好把頭轉回前麵,繼續開著車在馬路上走。


    「如果那個人要當我的朋友的話,那我還寧願自己沒有朋友。」


    「真難得我們想法一致。」


    我和吉吉那的意見相同。車子確實地開在艾裏達那的街道上朝北方前進。在經過街角那家東西很難吃的麵包店時,一轉彎過去,布昂就立刻急停了下來。車裏全部的人全都手忙腳亂地往前傾,然後才又回到原位。吉吉那緊緊抓著車頂。


    「你是不是也不適合當司機啊?」


    「什麽都別管了先安靜一下,現在是我專屬的時間!」


    我隨便敷衍吉吉那的忿忿不平,回頭看著在後座驚魂未定的阿娜琵雅。


    「阿娜琵雅,你剛剛說以前會和朋友一起玩,也就是說,妳已經有想起被柯露翩劇團撿回去之前的記憶囉?」


    聽到我的問題,阿娜琵雅的眼睛睜得大大的。


    「對,對啊……」


    阿娜琵雅的藍色大眼睛,並沒有看著我們,而是在看著自己的過去。


    「在村莊裏,有好多跟我差不多年紀的同伴,也有我的父親。我爸爸人非常溫柔,他會叫我『小橋』」。


    「想得起村莊的所在位置和名字嗎?」


    阿娜琵雅看起來就像是在滿到溢出來的東西裏麵搜尋一樣,美麗的額頭緊皺,專心致誌地思考著。


    「不行,名字我實在是……」


    「不然,妳想想看那邊的建築物是什麽風格的,或是四周的景色有沒有什麽想得起來的地方。」


    少女的藍色眼睛往左上飄移,持續在腦海中搜尋著過去曾經待過的場所。


    「我們總是會在河邊玩,村裏有大片的石牆,對了,教會裏有一個鍾,屋頂還有一個十字架……」阿娜琵雅用兩隻小小的手比出山的樣子。「我想起來了,在村莊的對麵有山,是綠色的山,有兩座山峰。」


    「其他還有想到什麽嗎?」


    阿娜琵雅再度回到沉思的狀態。但是,最後她的頭左右搖了搖,表示她再也想不起更多東西了。


    「鍾和十字架。我們要找的是有十字教會的村莊。在威涅爾調查相關的地形和地理位置關係,說不定就能找到答案了。」


    我邊發動車子,邊將這些信息傳送到我的情報站威涅爾那邊去。當然,就算是情報專家威涅爾,針對這次的案子恐怕也會麵有難色,畢竟這次的調查工作有一定的難度,隻有把金額調高當作誘因讓對方接受委托。


    「這麽一來,最近的事情就可以告一段落了。」


    坐在副駕駛座的吉吉那歎了長長的一口氣。我也回答道:


    「對啊。那麽,今天輪到吉吉那要照顧阿娜琵雅了!」


    吉吉那臭著臉回頭看了阿娜琵雅一眼,並且搖了搖頭。


    「真是沒辦法。」伴隨著長長的歎息。「吉吉那可以妥協嗎?」


    吉吉那沒有任何回應。在吉吉那的人生中,從來沒有被女生這樣說過吧。屠龍族人眉頭深鎖。


    「阿娜琵雅啊,妳的個性是從一開始就這樣了嗎?」


    「真像嘉貝菈啊。」


    「阿娜琵雅,那妳可要踩煞車了,個性像那個女人真的好嗎?」


    我看著後照鏡,阿娜琵雅的臉變得鐵青。


    看到少女煩惱的模樣,我和吉吉那不約而同苦笑了起來。隨處可見的日常生活,現在也來造訪我們了。


    被約了出來的安潔爾,現正坐在二十四小時營業的餐廳靠窗的位置。


    在她的左邊坐著頭發銀白、眼睛如刃的男人,也就是吉吉那。一百九十多公分高的男人即使是坐著還是感覺很巨大。


    在餐桌的對麵,安潔爾的右手邊,坐著一個少女。紅茶色的頭發,兩邊綁著馬尾,是個非常標致的少女。她的嘴唇含著吸管,吸吮著一杯蘇打水。不一會兒,她透過吸管把氣吹進蘇打水,水麵揚起許多泡泡。藍色的眼睛百無聊賴地看著滿是泡泡的水麵。


    餐桌對麵的這兩個人。一個高個子男人和一個少女。怎麽看都不像是會兜在一起的組合。


    店裏的其他客人也感受到兩個人之間奇怪的氛圍,紛紛投以好奇的眼光。不過一旦接觸到吉吉那的視線,每個人都會立刻若無其事地看向別的地方。


    安潔爾坐在兩個人的中間。她手握攝影機,露出有點僵硬的笑容。


    「那個,請問為什麽我會在這個地方呢?」


    吉吉那坐在椅子上,雙手環抱在胸前。他並沒有打算要回答安潔爾的問題。安潔爾無計可施,隻好轉而進攻別的點。


    「對了,我叫安潔爾,是實習新聞記者,想請問對麵的少女怎麽稱呼呢?」


    「我叫阿娜琵雅,請多多指教。」


    少女從蘇打水杯後方把頭抬起來,並輕快地點了一下。安潔爾也像釣魚般輕輕點頭回應。看到阿娜琵雅,安潔爾思考著,接著把目光移向吉吉那。


    「吉吉那,這是你的女兒嗎?」


    「為什麽你們這些人總是會反複問這種無聊的問題呢?阿娜琵雅隻要和男人在一起,就都要變成父女嗎?」


    「不是啦,我還懂得些善良風俗,所以沒有問你她是不是你新的女朋友。」


    安潔爾的回應讓吉吉那冷哼一聲苦笑起來。


    「我對小孩子沒有興趣。」


    「我才不是小孩子。我的胸部已經變大了!」阿娜琵雅立刻展開反擊。「雖然現在還隻有一點點……」


    「真的是一點都不想要聽到的情報啊。」


    吉吉那苦著一張臉。他轉向安潔爾,繼續剛剛沒講完的話。


    「這是那個戴眼鏡的家夥撿回來的孩子,出身背景還不清楚。身家調查這種事情已經委托情報中心去處理了,所以這裏沒有新聞記者的事,更何況妳隻是一個實習記者。」


    吉吉那說明著事情的原委,阿娜琵雅則是低下了眼睛。是因為對自己身分不明而感到不安吧?安潔爾不想讓少女心情不好。


    「沒問題的,一定可以查到妳的身世的!」


    阿娜琵雅笑笑地回應安潔爾的鼓勵。看起來就像是為了不讓身邊的人為自己感到難過,所以才硬擠出來的堅強笑容。安潔爾把視線移向吉吉那。


    「那麽,讓我們回到我一開始問的那個問題可以嗎?到底為什麽把我叫到這邊來?」


    「今天輪到我負責照顧她。」吉吉那的眼睛則盯著少女看。「然而,我沒有辦法好好地跟阿娜琵雅兩個人單獨相處。我認識的女生光是要收留我就都已經覺得很麻煩了。所有的男人女人在用了消去法之後,我的選擇就隻剩下妳了。請妳想辦法幫個忙吧。」


    「咦?都沒有像我這樣毫不在意的女生了嗎?」


    麵對安潔爾獨白般的諷刺言語,吉吉那隻是盯著前麵看而已。果然安潔爾就是拿吉吉那沒辦法。美貌與實力兼備的勇者,是街上的每個女人憧憬的對象。不過對於坐在吉吉那對麵的新聞記者來說,他隻是一個恐怖的男人。安潔爾完全不知道吉吉那腦子裏到底在想什麽。


    「就算是要我來當吉吉那的女朋友,恐怕也會有諸多不滿,你的臉真的是最帥的,但總之我就是跟你合不來。」


    阿娜琵雅很疲憊似的說道:


    「你們現在談的完全都沒有小孩子喜歡聽的話題。」


    「嘉優斯那邊,至少要好好地跟我把話說清楚吧。」


    對阿娜琵雅這個年紀的少女來說,無聊是非常致命的。安潔爾的表情一瞬間閃過一絲情感。嘉優斯這個名字代表著一個情感複雜交錯的對象。安潔爾至今還沒有辦法好好整理那份感情。


    安潔爾注意到阿娜琵雅正在看著她,因此回了一個微笑。她索討著阿娜琵雅收起來的一隻手。


    「那個,難不成妳喜歡嘉優斯?」


    直球般的發問讓


    阿娜琵雅沉默了。難道成熟的女性說話都是這麽單刀直入,完全不用思考的嗎?


    「咦?那個……」


    少女的雙手慌亂地在空中揮動著。


    「不是的,那個人隻是偶然間撿到了我,但其實他壞心眼很多。隻不過有時候人挺好的,況且他總是一直在說一些很無聊的話,整體而言算是個有利用價值的人。對了,他是個有利用價值的人。」


    阿娜琵雅的反應讓安潔爾露出了溫柔的微笑。若是由自己來表達情感的話是沒有問題,但若是被其他人揪出來的話,少女就會陷入混亂。安潔爾注意到了,對她來說就好像在照鏡子一樣。


    兩個女人的對話讓吉吉那歎了一口氣。


    「我沒有道理比嘉優斯還差。那麽,來換一個快樂一點的話題吧。」


    雙手環抱胸前的吉吉那一發話,兩個女生的討論就畫下了句點。人造人「擬人」服務生把其他桌的客人送到馬路上去。店內回蕩著舒緩的音樂。阿娜琵雅的表情和全身都散發著不滿的情緒。


    「……難不成,剛剛在等我的時候,吉吉那都沒有和妳說到話?」


    這是問阿娜琵雅的問題。吉吉那像小動物一樣歪著頭。


    「想要聊什麽樣的題材、想要聊什麽有趣的談話內容,如果你不明白講的話,我們當然不會知道不是嗎?」


    「我明白說明想要聊的題材、想要聊的有趣內容,那到底能有多快樂呢?」


    「最近的小孩子真的是很難滿足啊。」


    吉吉那像是聽到一個數學難題般認真思考著。


    「女孩子在等待男孩子的邀請時,撒嬌希望對方同意。所以啊,吉吉那……」阿娜琵雅歎了一口氣。「你的人格設定真的隻有俊美臉龐可取而已啊。」


    少女的歎息讓吉吉那的表情轉為痛苦。夾在中間的安潔爾,針對兩個人的對話中有許多不合理的地方,都已舉手反應,但吉吉那卻仍舊淡然以對。


    「我並不是沒有辦法照顧孩子、跟孩子相處,那麽,誰來提出一個任何人都有興趣的人氣話題?」


    吉吉那用銀色的雙眸望向阿娜琵雅問道。


    「在沒有任何救援的威德戰線上所發生的暴行;把活生生的俘虜丟進去絞肉機的卡爾茲中佐,在生命的最後一刻說些什麽,妳想知道嗎?還有倡導高科技椅子科學的凱帝亞亞派,和主張『椅子的扶手是神的恩惠、惡魔的誘惑』的摩索爾派,兩派之間精彩的論戰。這些都是人氣很高的話題,妳想聊哪一個?」


    吉吉那流露出自信滿滿的表情。


    「不管是你說的哪一個話題,在這個世界上的任何一個人都不會感興趣。吉吉那完全沒有用,真的很沒用。」


    阿娜琵雅把臉轉向側麵,露出像老太婆一樣的表情。對麵的屠龍族戰士並沒有受到任何影響。


    「原來如此,那我明白了。總之比起遠方的戰爭或是椅子理論的話題來說,應該要聊一些近在我們身邊的話題,或者是來聊希露露卡這張椅子好了。首先,我愛的希露露卡是……」


    原本手環胸前坐在位置上的吉吉那,現在把照片給拿了出來,開始進行椅子的解說。他利用餐桌上麵的食器,包含鹽罐、調味料罐等罐子,塑造一個立體的環境,用來進行全宇宙最無聊的說明。


    眼神中充滿絕望的阿娜琵雅,把目光移向安潔爾,並小小聲地說:「看這樣子應該會講個三小時。我的心已死。」兩人之間如果沒有辦法好好對話的話,是不可能建立起所謂的人際關係的。安潔爾對於自己為什麽會被叫過來,開始有一點點了解了。


    吉吉那留意到沒有人在聽他的解說,所以便停了下來。


    「說到這個,你和嘉優斯之間到底是怎麽了?」


    吉吉那總算稍微露出認真的表情。


    「自從之前的『古巨人事件』發生以來,我就一直不太習慣。陰鬱的話語有盡量減少了,至於吵架的話……」吉吉那思考了一下。「頂多是為了吃炸波洛克而吵吧?」


    「為了炸波洛克而大吵大鬧,你們到底是狗還是小孩子啊!」安潔爾一說出口後立刻又自圓其說。「總之我看你們的關係也沒有多堅固,但也不是很鬆散的感情就是了。」


    剛才被介紹給安潔爾認識的阿娜琵雅,現在正盯著安潔爾看。是很懂得察言觀色的一雙眼睛。


    「這是什麽意思?妳和嘉優斯之間有發生什麽事嗎?」


    藍色的眼睛裏滿是認真,少女將手放到餐桌上。


    「不不,沒什麽事。」


    安潔爾疑惑的話語讓少女的手像是肉食動物般不停揮動。


    阿娜琵雅左右手的五根手指頭,分別抓住了安潔爾的兩邊胸部。安潔爾嚇了一跳,連聲音都嚇到出不來。


    阿娜琵雅的手埋進了巨大的乳房裏頭。


    「這真的是一個很巨大的武器啊,可以清楚感受到地心引力的力量。」


    阿娜琵雅一臉認真,安潔爾則扭過身子逃開。餐桌因為兩人的動作而搖晃了一下。安潔爾用兩隻手抱著自己的身體。


    「妳在做什麽啊?」


    在一陣混亂過後,這位新聞記者的臉整個都漲紅了,但阿娜琵雅置之不理,隻專心盯著雙手。她把五根手指撐得大大的,重現安潔爾的巨乳。


    「男人為什麽會喜歡這麽大的胸部呢?喜歡脂肪肉塊的話,去肉製品的店家就可以免費拿到一堆了吧。如果我在胸部上貼一點牛的脂肪會不會好一點?會不會嘛?」


    少女自顧自地說著,眼珠轉向安潔爾。


    「照妳的反應來看,」阿娜琵雅像一朵向日葵一般燦爛地笑了。「安潔爾小姐應該是處女吧。太好了!也就是說嘉優斯並沒有對妳出手。」


    「咦?不是這樣的。」安潔爾反駁的聲音越來越小。「我之前也是有過類似的經驗的,應該是有一半的經驗,或是三分之一……不,應該是十分之一吧?」結果演變成虛張聲勢了,說些什麽連她自己都搞不懂。


    「那到底是怎樣?」


    阿娜琵雅的聲音變得強硬。安潔爾沉默了下來。她現在的樣子一點都不像成熟的女性,反倒像是一個頑皮的孩子。


    「這是非常複雜的事情,妳年紀還小不會懂的啦。」


    「但是,如果變成大人了,卻還沒有做愛的經驗……」阿娜琵雅思考著如何反擊。「換句話說,也就是『還不知道愛是什麽的怪物』囉!」


    「妳講得都變成恐怖電影的廣告台詞了!我才不是什麽怪物啦!」


    麵對氣呼呼的安潔爾,阿娜琵雅依舊笑咪咪的。安潔爾真是有點死腦筋,沒想到會以這樣的方式承認了事實。自己變成了不合理的笑柄讓她氣到額頭都冒出了青筋。阿娜琵雅笑到雙頰抽搐。


    「照安潔爾姐姐的態度來看的話,該不會你也沒去上過處女研習課程吧?」


    「那是什麽鬼東西啊?」


    「處女證照啊。男人好像也有所謂的童貞證照。『妳想想,如果男朋友要求的話,豈不是太難為情了,所以無時無刻都不可以忘記。且現在妄想得到處女童貞的累積量已經超過需求了,憑著這樣的覺悟取得大量的處女童貞證照吧。』研習課程上就是會大喊這些口號。」


    「大型是什麽意思?」


    「就好比說業務用的處女、商業用的童貞。更大的話還可以花點錢用買的。不過後者的價錢目前市場崩跌了。」


    阿娜琵雅若無其事地說明。


    「公司的前輩如果對新人說『回家之前要不要去童貞一下啊』,新人就會回答『是,在工作結束之前我完全不會想要童貞啊!擁抱童貞當然是要在自由的狀態下最棒了!』這就是所謂的世代間的差異鴻溝。」


    「我完全聽不懂妳在講什麽。」


    「就是說啊。我單純隻是開安潔爾姐姐一個玩笑而已。」


    「……妳這孩子,也太像嘉優斯了吧?該不會妳真的是嘉優斯的孩子吧?」


    安潔爾和阿娜琵雅精神同樣亢奮,一來一往地對話著。吉吉那則是一臉冷漠。


    「不管怎麽樣都還有吉薇妮雅啊,妳們這樣爭來爭去到底是為了什麽?」


    「吵死了!你這個笨蛋可不可以不要在這種時候才來說這種正確的話啊!」


    「這是不同的兩件事啊!我一定會和吉薇妮雅一較長短的,但在此之前一定要把同為備選的敵人給消滅掉。」


    兩個女人互相瞪視著,吉吉那在這個時候挺直了腰,稍微離遠一點之後才又坐下。他脫離了兩個女人的牽製,決定不再管她們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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