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護這顆綠色的星球吧。


    台克利酒所在的、宇宙中唯一的行星。


    ——維克社製作的台克利酒的廣告 皇曆四九二年


    ◇ ◇ ◇


    「又是你們啊,真是不得不這麽說。」


    貝裏克用一副警備補而不是朋友的麵孔說道。這不是和我或者律師依安古打賭的時候的鬆懈的表情,而是麵對殺人事件的人民公仆的臉。


    我坐在訊問室的椅子上伸了個懶腰。吉吉那坐在旁邊打了個哈欠。我們作為在卡拉澤大道和蓋提魯大道發生的悲慘殺人事件的目擊者和相關人士來接受調查。


    長時間的問詢讓貝裏克也十分疲憊。我諷刺地說。


    「這怎麽看都像是在訊問嫌疑犯啊,你真的在懷疑我嗎?」


    「不管怎麽想你們兩個都恰好,不對,不恰好卻還是出現在那個殺人現場這件事太不自然了。」


    「我們是接了你的通報趕過去,就看到那個可怕的殺人者了好嗎。」


    我和吉吉那是作為殺人現場的第一發現者接受調查,但保險起見我們還是提前串通好了證詞。坐在問詢室的椅子上抱著胳膊的吉吉那露出苦笑。


    「嘉由斯的運氣已經很糟糕了,但看起來還沒到底呢。看不到倒黴的盡頭啊。」


    「作為進攻性咒式士經曆了很多危險的場麵正是我活躍的證據,我是想這麽想的。」


    我辯解道。進攻性咒式士這種工作,每年都會遇到很多事件,隻不過從今年春天開始的事件等級和以往完全不同。紅衣大主教和龍的事件、「曙光的鐵錘」和禍式事件、北方的勇者和「遠古巨人」的事件。還有失去少女的慘劇。


    「發生兩三次還正常,但一年遇到超過四次大事件,這對進攻性咒式士來說也太過了。要是是身經百戰的勇士拉肯金或者潘海馬的話我還能理解,但是不應該發生在我和你這種年輕人身上。」


    「也就是說我的倒黴運氣就和吉吉那你說的一樣深不見底。倒黴的新次元都被我打開了。我可不想開這種次元。」


    我有些受不了了,眼神迷茫地看向窗戶。


    「一部分原因也在我身上。但是,別的看法也成立。」


    我裝模作樣地小聲咕噥。


    「最大的原因說不定還是因為在現在這種激變的時代,埃裏德那這座城市會招來危機。」


    「你要是是嫌疑犯的話,對警察來說一定是噩夢。99%都是廢話。」


    貝裏克打斷我們的話。雖然我一半左右都是認真的。


    順便一提,明明我們參與了這麽多重大事件,事務所的經營狀況還是沒有改善。比起危險和辛苦,報酬也太低了。我看了一眼元凶,我的搭檔。吉吉那平靜地當做沒看見。


    對這種毫無羞恥心的男人說什麽都沒用,我看向貝裏克。


    「那個凶手怎麽回事?殺了康德哈·納哈的妓女,還一個人全滅了海德蒂一家和林多波爾姆同盟的分部,我實在不覺得他是個正常人。」


    「對方不是普通的犯罪者。雖然他自稱安海瑞歐,但其實他就是因為殺人手法惡劣轟動大陸的』移動斷頭台』和』鑽石殺手』,是』讚哈德的使徒』。」


    吉吉那緊跟著我的話說道。


    「他不是模仿犯。使徒本人確實來到了埃裏德那。」


    「這個嘛……」


    貝裏克開始含糊起來。我們因為被帶進了訊問室,不知道事件的情報。不安在我心裏膨脹。


    貝裏克剛打算開口,突然停下了動作。


    貝裏克接通體內無線,聽到對方說的話後點點頭露出一臉苦相。


    「啊啊,我是覺得他差不多要來插一腳了。」一直在打電話的貝裏克四四方方的臉上出現動搖的神色。「難道他要直接來這裏?而且還是現在?」


    「打擾了。」


    話音剛落,訊問室的門就開了。警察不僅沒有阻止,還一副帶路的樣子。一個男人出現了。紺色西裝白色襯衫,群青色的領帶,但是領帶上的圖案是金魚在幾何圖案間遊泳。真是惡趣味。


    他的頭發梳得就和公務員一樣,邊上站著兩個帶著太陽眼鏡穿著黑西裝的男人。


    帶路的警察好像很怕這些男人,準確來說是第一個現身的男人。就連埃裏德那身經百戰的警官貝裏克看到這個男人都站了起來。貝裏克注意到自己自然而然地站了起來,露出後悔的表情。


    「皇國特別搜查官這是特地來聽取目擊者的證詞嗎?」


    聽到貝裏克的話,被叫做特別搜查官的男人露出苦笑。


    「皇國特別搜查官?」


    我重複了一遍這個單詞。這個聽到過的單詞讓我想起了一些情報。


    「是屬於司法省直轄的組織皇國搜查局、負責現場搜查的上級職員嗎。」我邊說邊確認,「我記得這個機構是負責皇國內的跨州犯罪、反國家行為、誘拐、別國派來的諜報活動等等重罪以及國家公務員的犯罪的吧。」


    「雖然是照抄字典的說明,不過你知道的真清楚啊。」


    吉吉那靠在椅背上,冷笑一聲。


    「這種程度的警察情報在工作範圍內。」雖然我隻是用知覺眼鏡搜索了一下,但如果被認為是警察愛好者的話也是件麻煩事,姑且解釋一下吧,「這個組織經常出現在警匪電影裏呢。電影裏都是黑色或紺色的西裝加太陽眼鏡,沒想到真人也是這樣啊?」


    「年輕人多少都受到些電影影響,總局都有點焦慮了。」


    搜查官搖了搖惡趣味的領帶,露出苦笑。站在他背後的年輕部下也露出苦相。反過來說,也想不出別的形象了。特別搜查官平時一般都和地方警察合作調查我剛才列舉的犯罪行為。但是,皇國搜查局屬於司法省、地方警察屬於內務省,雙方從屬的組織是不同的。以及,自認為是大範圍犯罪搜查專家的搜查局經常高傲地命令自認為是本地犯罪搜查核心的地方警察做事,所以兩者很多地方都合不來。


    我有些不明白。在埃裏德那這種犯罪多發地做刑警的貝裏克,就算對方是特別搜查官,也沒必要對一個管轄範圍不同的人改變態度。


    「自我介紹晚了。」


    中年男人露出陰沉的微笑,朝坐著的我們伸出手。


    「我是特別搜查官哈萊爾·克裏斯克·帕拉貝魯斯斯。請多關照。」


    我看看他伸過來的手,又看看貝裏克和吉吉那。這個曾經聽到過的名字和相關的事實在我腦海裏連接起來。


    「哈萊爾,這個名字,」我想確認這個名字所表示的事實,「莫非,是那個哈萊爾?」


    「雖然我不知道你在說哪個哈萊爾,但要是說逮捕了讚哈德的哈萊爾的話,就是我。」


    哈萊爾毫無幹勁地回答我。


    「果然是那個哈萊爾特別搜查官啊。」


    吉吉那也改變了看那個男人的眼神。我是不會握住哈萊爾伸過來的手的。哈萊爾似乎也放棄了握手這件事。要我對握住男人的手這件事感興趣,大概要花人類進化到能在水中呼吸那麽久的時間,大概也就幾萬年吧。


    哈萊爾進入房間,抓住椅背轉到自己麵前,用很不符合公務員形象的華麗動作坐了下來。他緊緊盯著我們。


    「沒想到你居然對皇國特別搜查官這種公務員裏的一個人這麽熟悉啊。」


    「你謙虛了。」


    我挑釁似的說道。


    「逮捕了凶王、殺人者中的殺人者、讚哈德·達諾·伊艾嘉的哈萊爾特別搜查官和老咒式士洛倫佐,沒有咒式士不知道這兩個名字。」隨著記憶的浮現,我藏不住臉上興奮的神色。


    「報道畫麵裏出現過好多次哈萊爾的麵孔和名字。洛倫佐的著作我也讀過,他在搜查關係上真是一流的咒式士呢。」


    在莫名討厭警察的特別搜查官中,隻有哈萊爾是特例。正因如此貝裏克和其他警官的態度才會不同。


    「為什麽那個哈萊爾會在這裏?」


    我的問題使得房間裏的氣氛緊張起來。貝裏克咬緊嘴唇不說話。哈萊爾在椅子上換了個翹腿的姿勢,他背後穿黑西裝的兩名部下沉默地站著。


    哈萊爾的表情在動搖。終於他開口說。


    「我們特別搜查官是來逮捕在埃裏德那發生的一連串大量連續殺人事件的犯人的。」他繼續說道,「同時,我們在懷疑你,嘉由斯氏。」


    哈萊爾牢牢盯著我。


    「首先。第一發現者通常都很可疑。很多人會覺得犯人不會特地通報警方,但其實假裝自己是第一發現者的愚蠢犯人並不在少數。以及待在殺人現場的附近就能產生


    性興奮的犯人也很多。」


    特別搜查官的經驗形成了一張包圍網。如果我保持沉默的話,吉吉那倒是無所謂,但我的脖子就會被慢慢絞住,那就麻煩了。我隻能反駁。


    「雖然我要說的和你說的不是同一件事,但我碰到的事件實在是太多了。」我說不出前女友的誘拐事件,「這麽引人注目的一個人沒有理由犯下這起連續殺人事件吧。還有,我也沒有理由通報了還特地留在現場的理由啊?」


    「關於剛才說的偽裝成第一發現者的動機,可能是因為待在現場的這種殺人犯的快樂欲求超過了理性思考。」


    哈萊爾沒有退縮,緊追不舍。


    「進攻性咒式士這種職業充滿了暴力和死亡。而你實力很強。這麽年輕就能走到十三階梯這種頂點,那你一定是經曆過了很多次修羅場。換句話說,就是看了太多的暴力和死亡,你的精神狀態已經接近殺人犯了,這種推測也是合理的。」


    「這難道不是在貶低比起我們更專業的犯罪專家的你和你的同事嗎?」


    「這也不是不可能。」


    麵對我的反擊,哈萊爾隻是笑了笑。


    「但是我們這種經過選拔和訓練的司法相關人士和你們這種民間人士是不同的。這裏有問題的隻有嘉由斯這個人個人的心性。」


    事情當然會變成這樣。我要是沒有隱瞞我以前曾經接受過「讚哈德的使徒」的邀請這一事實的話,就會被哈萊爾逼入死角。揭開對手隱瞞的事是很重要的。


    「你錯了。最終還是必須用物證判斷。殺人犯的動機這種事根本無所謂,也無法準確推斷。那種東西,從物證上鎖定犯人、逮捕之後放在解剖台上再看就好了。」


    特別搜查官苦笑一下,盯著我。


    「正如你所說的。根據心理原因作出的推測在行動統計學上是沒有意義的。另外你明明都被懷疑是犯人了,是不是太輕鬆自在了呢?」


    「你們要想懷疑我的話,搜查官和警察就應該用物證來追究我。」我把話題扯回來。「你們隻要去現場看過就知道,所有的證據和證言都指向一連串的事件的犯人,那個被叫做』移動斷頭台』和』鑽石殺手』的安海瑞歐。我不可能是犯人。所以我們現在才會在這裏光說些廢話。」


    我開始諷刺。


    「順便一提,』鑽石殺手』來埃裏德那之前別的事件發生的時候,我在不在埃裏德那這些情況已經都被調查過了。我不是模仿犯而是』鑽石殺手』本人這一可能性也從一開始就被排除了。一開始就清楚我不是犯人、卻還是懷疑我說些廢話的現在隻不過是在玩罷了。」


    哈萊爾靜靜地聽我說話,看起來就好像是聽學生答辯的考官。當然我確實是在被試探。


    我看著哈萊爾。「現在在埃裏德那犯下殺人事件的』鑽石殺手』和』移動斷頭台』是能夠讓特別搜查官出動的超凶惡罪犯。但是了不起的特別搜查官沒有理由出現在隻不過是被卷入事件的我麵前。你真正的目的是什麽?」


    特別搜查官們用嚴峻的眼神看著我。隻有在我正麵的哈萊爾露出苦笑。


    「你們在初春、春天和初夏的時候卷入埃裏德那的大事件那些事,我們的情報網以前就聽過傳聞了。最重要的是,這位貝裏克警部補強烈推薦了你們。所以。」


    他停頓了一下。


    「我們想請你們合作。我們需要作為進攻性咒式士的你們的力量。」


    哈萊爾用下巴指了指坐在裏麵的貝裏克。貝裏克四四方方的下巴接下了我責備的眼神。


    「貝裏克,你怎麽向特別搜查官介紹我的?」


    貝裏克一臉認真地回答我。


    「什麽,嘉由斯·雷維納·索雷爾是個正經的進攻性咒式士,珍惜時間,很配合警察,喜歡貓,就這樣。」


    「作為反麵的推薦倒是滿分。」我點點頭,「對方需要的情報一點兒也沒說,反而間接說明了我是個沒用的進攻性咒式士。哈萊爾為什麽想讓我當本地的幫手呢?」


    我向哈萊爾提問。搜查官悠然一笑。


    「這次,光是把』移動斷頭台』的名字鎖定在』安海瑞歐』上也是個收獲。你們可以把這當做你們的功勞,也可以認為我想要嘉由斯君被殺人者和事件青睞的才能。」


    我無法釋懷。我不相信僅僅是這種原因搜查官就想借助民間咒式士的力量。


    「當然你們要是協助搜查的話,我們會給你們超值的謝禮。」


    他露出了不容分說的笑容。我用餘光看了眼坐在旁邊的吉吉那。吉吉那用餘光看了我一眼。兩人意見達成了一致。我作為代表回了他一個微笑。


    「我們當然是拒絕了。就算賞金再高,誰會想和』讚哈德的使徒』這種惡徒和麻煩死的搜查扯上關……」


    「』讚哈德的使徒』是最好的獵物。就算我自己行動……」


    我看向吉吉那,吉吉那看向我。


    「聽我的啊。吉吉那的判斷不是爛的像坨屎嗎!」


    「你這家夥才應該聽我的。你又想來一發德拉肯猜謎遊戲嗎!」


    雖然態度不一樣,但兩人意見是一致的,都不想當趾高氣昂的特別搜查官的走狗。


    「我聽說,」


    哈萊爾打斷了我們,嘹亮的話音在室內回蕩。


    「進攻性咒式士經常違反各種法規。搜查局也一直在考慮該出台些措施了。」


    哈萊爾笑著,目光卻凍結了。我咬著嘴唇停下了和吉吉那的爭論。


    我們要是不協助調查的話,就會被追究違反法律的責任,真是赤裸裸的威脅。我一直覺得這是隻有政府的人才會用的糟糕的手段,但威力果然很大。背景強大的人不需要用變化球或者抓住對方的弱點。光是用壓倒性的力量直接打過去,就足夠強大了。但是我可不會屈服於權力。我堅定地說。


    「不知道為什麽我突然改主意了。我很想協助調查。大概是出於正義或者愛的心情吧。」


    改變主意不是沒辦法的事嗎。我隻能這麽讓自己接受。


    「說著協助調查但其實隻拿報酬不工作這一手對我來說可是行不通的,要注意哦。」


    我表示想協助調查的演技被哈萊爾看穿了。負責廣域犯罪的搜查官的洞察力不可能再平均值以下。


    「我和管製魔杖劍和咒彈的負責人關係特別好。有時候會和他一起工作,而且每個月還會一起去釣一次魚或者開船遊玩,有時候就會提到自己關注的進攻性咒式士的名字。」


    哈萊爾已經提前調查過了,吉吉那的屠龍刀違反了魔杖劍法、而我在使用禁忌咒式這件事他要麽知道要麽是猜測。在情報戰上,哈萊爾集齊了所有的牌。而我們別說王牌了,連手牌都沒有一張。


    「另外我在咒式士最高谘詢法院也有熟人。」


    此時我咽了口口水,屏住了呼吸。咒式士最高谘詢法院是超國家組織,負責咒式的認可。要是被他們盯上,作為一個進攻性咒式士可以說是和死了沒什麽兩樣。雖然我夏天的時候躲過一劫,但要是再被盯上的話就太麻煩了。反抗是沒有意義的。


    我歎了長長長長的一口氣。


    「我還有一個想介紹的人。」


    走廊裏響起忙亂的腳步聲,好幾個人小心翼翼地跑動著。


    「那個怪物躲到哪裏去了?」


    中年男人怒斥道。


    「那個白癡,居然和埃裏德那的咒式士打起來了,而且還偏偏是和那個潘海馬!」


    怒斥聲裏還帶著害怕。


    「在埃裏德那,隻有那個』荊棘女王』、那個魔女是不能惹的!那個怪物會打開災難的箱子的!」


    「請冷靜,戈爾加斯先生!」


    被叫做戈爾加斯的男人穿過走廊。腰間別著魔杖劍的進攻性咒式士們跟在上司後麵。一群人都是凶暴猙獰的麵孔。咒式士們的眼裏露出膽怯。他們互相窺伺對方的表情,誰都沒有說話。他們隻能跟著走在前麵的戈爾加斯。


    走在前麵的戈爾加斯眼裏滿是焦急。一個男人走到戈爾加斯左邊。


    「那家夥的話是能夠對抗潘海馬的。把潘海馬卷入血的祭典的話,混亂就會進一步擴大,隱蔽工作也能變得更容易!」


    戈爾加斯一揮左手,狠狠打中男人的鼻子,鮮血四濺。扔下趴在地上痛苦的叫的男人,戈爾加斯帶著一眾人繼續往前走。


    「結果上能變成這樣就好了,但我不會小看那條紅色火焰的毒蛇。必須要有對應計策。必須要做些什麽。」跟在戈爾加斯背後的男人們眼裏也露出不安


    的神色。一個眼神銳利的男人靠近戈爾加斯右側。作為代表,雖然他要說些逆耳忠言,但還是以意見的形式說了出來。


    「戈爾加斯先生,那家夥果然還是太危險了吧?是不是應該停用他了呢?」


    「我知道!」


    戈爾加斯用強硬的語氣拒絕了部下的關心。


    「但是,事到如今失敗的話,我怎麽和暫時接管埃裏德那分社的特裏羅茨開口?」戈爾加斯十分焦躁,「被本國知道的話,第二天我的屍體上就會被扔到奧裏埃拉江了吧,還釘著幾千根釘子!」


    戈爾加斯像是自嘲般吐了口唾沫。


    「就算是那種怪物,在我還壓的住的時候就要好好利用。他還有很大的利用價值。那個怪物很快就會回來的。到那時候再重新開工。」


    戈爾加斯像是要踩碎地板一樣穿過走廊。


    「就在下一次。下一次,我要讓埃裏德那陷入連潘海馬都無法介入的混亂中。然後重新整編埃裏德那的夜晚!」


    戈爾加斯繼續往前走。部下們相信上司的自信。他們隻能相信。


    然而走在前麵的戈爾加斯的心裏就像暴風雨一樣狂暴。


    安海瑞歐這種驚人的怪物,到底有誰能夠製止他呢?戈爾加斯是不知道的。他咬緊胡須下的嘴唇,槽牙咯咯作響。


    「無論是什麽樣的怪物,我都操縱給你們看。」


    像是要打消內心的不安和焦躁,他把話說出了口。


    跟在哈萊爾身後,我和吉吉那、貝裏克依次往警察局移動。


    路過的警察對哈萊爾敬禮,但刑警都露出一副苦相徑直離開。對搜查官之名的敬意、和對搜查權限的爭分,警局內部對哈萊爾的反應也各不相同。


    無論是哪一方,公權力都不對我和吉吉那抱有好意。這一點我們從從市政府的沙紮蘭課長身上就知道了。我對著默默在前麵帶路的哈萊爾的背影問道。


    「這是要去哪?」


    「上麵的搜查本部。」


    既然「讚哈德的使徒」已經來了,特別搜查官和埃裏德那地方警察就一定會設立搜查本部。隻要不發生武力衝突,隻是輔助搜查的我和吉吉那也沒什麽出場機會。


    「你是要我們先在搜查本部露個臉嗎?」


    聽到我再次發問,哈萊爾隻是輕輕點了點頭。一群人沿著走廊前進。


    「使徒安海瑞歐先放在一邊,元凶讚哈德他怎麽樣了?」


    我想到了一個問題。


    「我記得他好像殺了快一千個人吧,他還沒被執行死刑嗎?」


    「這種事要是能做到的話早就做了。不對,是還不能殺他。」


    哈萊爾好像槽牙裏塞了什麽東西一樣含糊說道。皇國是有死刑製度的。仔細想想的話,讚哈德這種超凶惡罪犯居然現在還沒被執行死刑這件事真是不可思議。我已經有了結論。


    「還不能執行死刑的原因、是現在還有沒被發現的被害者嗎?」


    哈萊爾用沉重的口吻說道。


    「現在,讚哈德由於九百九十八件殺人事件以及數百件重大犯罪事件,被判了無假釋的三千八百年服刑期。無論發生了什麽,他都不能出來。」


    「這刑期年數真像是玩笑。」


    哈萊爾笑也不笑。


    「而且讚哈德犯下的殺人事件中還有很多沒找到的屍體。估計恐怕有數百人。」


    「雜誌和報道上說誤差隻有數十人,沒想到居然有數百人。」


    聽到我的感歎,哈萊爾隻能無言地點頭。他無話可說。


    「被害者超過一千個人的話,」吉吉那令人不悅的感想在室內回蕩,「那就不是一個人能犯下的殺人事件的數字了。」


    我也感覺到這個數字是多麽可怕。


    「這已經等同於一個人挑起的內戰了。隻能認為這是一個人反抗社會和法製,偷偷地持續虐殺別人。」


    「在咒式這種個人能力快速擴張的時代,用核融合、汽化燃料炸彈、氣象操作等破壞力超強的咒式殺掉一千個人的咒式士也存在過。但是,他們隻是披著戰爭英雄這層外衣的虐殺者而已。」


    哈萊爾淡淡地說道。


    「不是獨裁者也不是暴君,隻是作為個人,用了五十三年的時間偷偷地殺了一千多個人的人,應該是有史以來空前絕後,隻有讚哈德一人吧。」


    貝裏克陳述著感想和事實,我開始有些暈眩。


    「既不是戰爭、又沒有使用破壞力超強的咒式,他到底是怎麽殺人的完全想像不出來。」


    「讚哈德在大陸全境活動,在經過的地方有時候是化身過路魔,有時候定了計劃。偶爾會殺了整個家族、整個城塞和國境警衛隊、地方的村民和全部家畜。有時候會像習慣一樣連續不斷地殺人,也有一段時期好幾年都不殺人。」


    「理由,」我說道,「理由完全搞不清楚。就連動機和目的也推測不出來。」


    「那家夥,讚哈德這個人誰都無法理解。」


    曾經和凶王戰鬥過的哈萊爾的聲音裏帶著一絲膽寒。


    特別搜查官的腳步停在電梯前。我們也停下了。


    「稍等一會兒。我先確認一下對方到了沒有。」


    哈萊爾掏出手機走到一邊。我和吉吉那、貝裏克在電梯前等待。電梯門開了,警察們走了出來,一臉不愉快的表情看著我和吉吉那離開了。


    「已經是野狗在警局徘徊的時代了啊。」


    背後傳來這種聲音,但我沒有在意。把靠賞金吃飯的進攻性咒式士看做妨礙警察職務因為討厭他們的警官不在少數。


    中年警官說了句「別在意」站在我旁邊。


    「拉茲耶爾禍式事件的時候我受你照顧了。我女兒和她丈夫現在在拉茲耶爾工作呢。」


    他用別的警察聽不到的聲音輕輕向我道謝。「之前』遠古巨人』那件事我也聽說了。你們的夥伴可不止貝裏克警部補一個哦。」


    我沒有動。中年警察像是什麽事都沒發生似的走了。就算是對方,也不能讓同事看到自己和進攻性咒式士關係處的不錯。但是他是想表明不隻有對我們感到敵意的警察吧。世界並不能被簡單地劃成敵人和夥伴兩個陣營。


    電梯門關上了。哈萊爾還在打電話。


    「他又確認了一次,說明對方應該相當麻煩。」


    「是嗎。」吉吉那銀色的眼睛裏充滿期待,「說不定是洛倫佐來了。」


    考慮到要如此小心地對待對方,吉吉那的預測說不定是正確的。要是能和傳說中的進攻性咒式士見麵的話那可真是光榮。就我自身也正在讀洛倫佐的書。《都市追蹤》可以說是埃裏德那咒式士的必讀書目之一。


    一想到說不定能見到令我受益匪淺的書的作者,雖然不強烈,但確實有些激動。


    「今日的詛咒。」


    奇怪的聲音。我以為是吉吉那說的,定睛一看他已經被女警官包圍了。


    「今日的詛咒。」


    聲音是從即將關門的電梯廂內部傳來的。在即將關上的門裏,我看到了那雙眼睛。對方和我差不多高,有一個銀色的物體飄在空中。銀色的嬰兒,不對,是胎兒,把右半身從門的陰影裏露出來。


    「今天結束之前,要是沒有人對你說我愛你的話,你就會變成猴子。」


    飄在空中的嬰兒的眼睛看起來快睡著了,嘴裏說著謎一般的話。我不由自主地往前一步,但電梯已經完全關閉了。被女警官圍住的吉吉那輕蔑地看著右手按著電梯門的我。


    「就算你對門說我愛你,對方也隻是無機物哦?」


    「比和家具說話的你正常多了。這門意外的是個美女哦?」


    「對方好像已經到了。」


    哈萊爾一臉苦悶的表情掛了電話。大家再次開始移動,進入電梯上行。我環視電梯內部,但哪裏都找不到剛才那雙眼睛的主人。吉吉那用懷疑的目光看著我,考慮我的精神是否正常。


    在六樓一出電梯,就看到到處都是穿著紺色製服的警官、警察和穿西裝的搜查官。走廊上的一扇門上貼著一張紙,上麵寫著「使徒連續殺人事件搜查總部」。我們穿過已經打開的門。穿西裝的搜查官用像是在說「出去」一樣的眼神斜了我一眼,我退到旁邊。


    搜查總部是把兩件會議室之間的牆拆了之後拚成的大房間。裏麵並排著辦公桌,電子終端和電話前站著殺氣騰騰的搜查官們。抱著資料的搜查官忙碌地走來走去。


    牆上貼著安海瑞歐的麵部照片。像素很低。應該是把當時現場的普通人用手機的望遠鏡功能拍的照片放到最大了吧。


    一往前走,警官們好像正在交流


    ,用「你很礙事」的眼神看了我們一眼。但是作為哈萊爾的同行者,誰都不敢抱怨。我對於權力的庇護感到一絲爽快。


    哈萊爾一邊聽取穿著紺色西裝的搜查官的報告一邊往裏走。貝裏克跟在一個高個子搜查官身後。我和吉吉那也一前一後穿過搜查總部。


    哈萊爾停下了腳步。


    搜查總部的中央在播放立體光學影像,是埃裏德那全市的地圖。標記在卡拉澤大道上的光點是在指示扮作雜貨店的林多波爾姆的金庫班的人的殺害事件。裏麵立體放映著被害者們的臉和文字情報。


    隔壁的蓋提魯大道上浮現的大量光點指示的是安海瑞歐和潘海馬、以及和我們的交戰場所。安海瑞歐殺死的幾十名被害者和潘海馬製造的火災導致的數十名重輕傷患者也被表示了出來。被害者的影像和數字像是在責備麵對兩位魔人的激烈衝突什麽都做不了的我和吉吉那。


    我想起了本來的目的。


    「那麽你想介紹的人是誰?」我的聲音裏帶著期待。雖然我知道洛倫佐會出現,但還是想早一點確認。


    「之後的事在裏麵再說吧。」


    哈萊爾唐突地打斷對話,用下巴指了指裏麵的隔間。我們跟著默默無名的西裝背影。貝裏克也走了起來。吉吉那邊走邊露出嘲諷的笑。我的內心充滿了和名人相見的期待。


    全員穿過隔間,我停下了腳步。心底湧上了黑色的感情。


    「混蛋,你為什麽在這裏!」


    我的聲音裏滲透著強烈的不快和憤怒。


    搜查總部的裏麵放著皮革椅子。一個人坐在三人寬的椅子上,背後站著三名部下。


    她把手搭在左右椅背上,一副桀驁不馴的態度。是一名穿著黑西裝黑裙子的女性。當然,她的胸前綻放著緋色的刺繡百合花。白色襯衫的領口係著紅色領帶,就像蛇信子一般。


    「就算你問我為什麽,我也隻能說這是業務。」


    昨晚的傷已經完全治愈,潘海馬一副標準實業家的姿態笑著回答我。我再次激動起來。我想現在就殺了潘海馬,想為吉奧盧報仇。


    一隻白色手臂攔在我的麵前。上一次是我,但這次是吉吉那抬手阻止。和我一樣想念吉奧盧所長,不,和所長一同度過更長時光的吉吉那忍住了。


    我深呼吸一口。這是潘海馬隻帶來最低限度的護衛的絕好機會,但在警察和特別搜查官麵前殺人實在太愚蠢。


    探究吉奧盧的死的真相不是現在該做的事。我裝出冷靜的樣子走進房間,坐在準備好的椅子上。吉吉那坐在我旁邊。因為是第三次見麵,所以能夠裝出平靜的樣子。


    潘海馬一臉愉悅地看著我內心的爭鬥和沉寂以及吉吉那的冷靜。


    「簡直就像是看著仇人的眼睛呢。我明明隻是為了工作才來的。啊啊真可怕真可怕。」聽到這令人煩躁的聲音,我忍不住握緊了椅子的扶手。我立刻就明白了潘海馬的目的就是激怒我。和恩師的敵人麵對麵交流是多麽痛苦的一件事啊。別人精神上的痛苦對魔女來說隻不過是遊戲的話,我就應該無視。


    哈萊爾坐在正對麵的辦公桌上。貝裏克在旁邊待命。我隻能提問。


    「潘海馬因為工作出現在這裏,是怎麽一回事?」


    哈萊爾在隔間牆壁邊露出嚴峻的神情。我收回視線,潘海馬一副王者的姿態盯著我們。


    「妾身即潘海馬·露瓦·阿米拉加伯爵,將參加埃裏德那連續殺人事件的搜查。以上,請多關照。」


    潘海馬的寒暄仿佛嘲笑。從說的話到動作,無一不讓我不爽。


    「為什麽是你這家夥。」


    「啊呀,是因為那個呀。」潘海馬把美麗的下巴轉向一邊,「是什麽來著?」


    站在她背後如影子一般沒有特征的中年男人、瑪拉基亞向前邁出一步。


    「潘海馬大人是這種異常犯罪的專家,還持有犯罪心理學等數個博士學位。適合這一次的事件。」


    「對,就是這個。攻擊妾身的安海瑞歐必須殺掉才行。」


    瑪拉基亞編出了潘海馬的借口。的確,在埃裏德那出現「異貌者」的話,就像拉肯金是個值得依賴的人一樣,潘海馬也是在重大異常犯罪發生的時候最早會被叫來的人。


    「隻是因為異常者能夠理解同類的心理罷了吧。」


    我不滿地說出我的道理。


    「要我說的話,就不應該讓你這種犯罪者參加調查。」


    聽到我的反駁,貝裏克點點頭。特別搜查官應該已經事前調查過潘海馬的所作所為了。無論發生了什麽,都不應該把位於法律灰色地帶的潘海馬為自己所用。穿著西裝的潘海馬一臉無聊地說。


    「讓妾身參加埃裏德那使徒連續殺人事件,這也是切巴倫上院議員的特別命令。」


    「你是說、切巴倫上院議員?」


    我驚訝地叫出聲,吉吉那冷靜地說。


    「的確他是皇都議會的大人物,但為什麽他會……」


    潘海馬臉上露出淺淺的笑。我想起了情報販子貝內爾的忠告。他確實說過潘海馬和中央有關係,但沒想到居然會是上院議員。


    「妾身當家的阿拉米家伯爵家,和切巴倫上院議員當家的尤佳思家,雖然是很早以前的事了,但確實有姻親關係。」


    我驚訝地合不攏嘴。潘海馬居然和他有正當關係。


    我斜眼確認,哈萊爾一臉嚴肅的神情。看來是事實了。這樣一來的話這真是最糟糕的情況。下院負責立法所以有實力,上院雖然隻是決定是否通過下院提出的法案,但勢力在下院之上。


    潘海馬利用姻親大人物議員施加壓力參與了調查。沒人能拒絕。


    「潘海馬的動機和她和切巴倫的關係我是明白了。但是,為什麽上院議員要參與這件事件?隻是因為潘海馬的要求才參與的嗎?」


    我的問題在搜查總部傳開。切巴倫應該不會隻因為潘海馬的要求就行動的。哈萊爾回答了我的問題。


    「議員的兒子、艾菲米納氏半年前在西部的凱貝烏斯市卡茲大道上失蹤了。而且同一時期,』移動斷頭台』犯下案件的場所就是凱貝烏斯市卡茲大道。」


    哈萊爾眉間刻著深深的皺紋,像是對政治壓力表示不滿。


    「艾菲米納氏很可能是被』移動斷頭台』綁架了或者殺了。所以司法省才會在這次的事件上對特別搜查官和埃裏德那市警察施加那麽大的壓力。」


    聽到哈萊爾的話,潘海馬露出笑容。


    「如果隻是催促搜查總部的話切巴倫議員的不安和憤怒是不會消除的,他想要盡可能使出所有手段。」魔女繼續說道,「所以他聘請了以前就有姻親關係、強大而且十分了解異常心理的進攻性咒式士、妾身。也就是說司法隻不過是在妾身身上盡可能地圖方便罷了。」


    「那埃裏德那市警察接受這種情況的理由是?」


    我把最後的希望寄托在旁邊的貝裏克身上。


    「上麵的指令。」


    貝裏克一臉苦相,避開了詳細內容。我把這和剛才說的自己的事連上了。


    潘海馬在經營警衛公司、金融、保險公司、賭博公司,如果警察高層退休了,就會給他們在各企業裏安排一個高薪的名譽職位,如果是普通警官和警察的話就可以去當警衛或者護衛。除了議員的壓力,作為埃裏德那市警察,考慮到自己老後的生活,也不得不尊重潘海馬的意願。


    我看著貝裏克、哈萊爾和警察相關者。我不會指責貝裏克的立場。就算是警察,也是活著的人組成的組織,會出現不正當和狼狽為奸的行為。但是這一點發展成了潘海馬參戰這種不詳的事態。


    潘海馬手裏有特別搜查局背後的議員和埃裏德那市警察的後盾兩張牌。


    如果隻是實力強大的話,是無法在咒式士激戰地、大陸各個國家的諜報人員和凶惡罪犯以及「異貌者」們的陰謀迭起的埃裏德那成為四大咒式士之一的。驕傲自滿隻會讓自己早死。不僅僅是狡猾,還能用合法手段縱橫籌措,這正是為什麽潘海馬能夠君臨埃裏德那的地下世界。所以,我和吉吉那離四大咒式士還遠得很。


    「所以,妾身是為了解決這個事件才參戰的。」


    潘海馬笑著說道。貝裏克的臉上露出厭惡之情。哈萊爾搜查官的眼裏則閃著冷靜的光。


    「要和他們合作哦。」


    哈萊爾用下巴指了指我和吉吉那補充了一句,潘海馬褪去了笑容。貝裏克轉過頭,又轉回來。


    「埃裏德那市警察受埃裏德


    那獨立委任,並不從屬於齊伯倫龍皇國特別搜查官。就算合作,也隻是一些遲鈍的家夥吧。」貝裏克繼續說。我趁機從中作梗。


    「我姑且是和警察和特別搜查官合作,並不代表原諒了潘海馬。」


    「我和嘉由斯一樣,不過有一點不同。」


    吉吉那說道。


    「出於興趣和實際利益,能和強大的對手對戰的話就好。而且這一次的對手更加邪惡,我就不追究了。敵人是安海瑞歐啊。」


    德拉肯族的銀色眼睛盯著潘海馬。


    「還是說會變成潘海馬呢。真是令人期待。」


    埃裏德那市警察、我和吉吉那、潘海馬這三方,再加上哈萊爾這些特別搜查官,四方都把自己以外的人看做敵人。室內的空氣裏都要擦出火花了。


    原來如此,就連一向遲鈍的我也終於漸漸明白事態了。為什麽哈萊爾要特地雇傭我和吉吉那這種進攻性咒式士。搜查官並沒有對我和吉吉那的搜查能力以及對現場的直覺抱有期待。


    哈萊爾已經從切巴倫上院議員的孩子的失蹤和安海瑞歐出現在埃裏德那這兩件事推測出潘海馬這種邪惡的存在早晚會參與調查。因此能夠被自己自由使喚、牽製潘海馬的進攻性咒式士是必要的。


    既然能夠對抗魔女的拉肯金不在的話,那就隻有我們或者七大事務所能夠對抗了。


    讓隻有戰鬥力的我們和潘海馬敵對就夠了。在無關人士們互相牽製的時候,特別搜查官就能夠自由行動、把埃裏德那市警察當做跑腿的,這樣就好。


    我看著哈萊爾,雖然穿著高級西裝,但他的想法並不像工薪族那樣平和。


    就算是犯罪搜查這種正義的行為,也會有各種權力角鬥,不會像想象中那麽順利。哈萊爾想要使出所有手段解決殺人事件。互相懷疑、政治上的顧慮、追名逐利,複仇、敵視、嫉妒把搜查總部卷入深不見底的漩渦。


    這對被當做棋子的我和吉吉那來說,是極其不愉快的情況。


    「那麽,來談談搜查方針吧。」


    哈萊爾的聲音裏也能隱約聽到一絲不愉快。


    「妾身要自己行動。你們也自己行動就好。隻要把情報告訴我就行。」


    紅色的眼睛裏跳躍著殺意的火焰。


    「安海瑞歐就由妾身來打倒。」


    潘海馬打斷了對話。搜查總部的氣氛一下子惡劣起來。


    實在是想象不到,現在在這個房間裏的人是警察、特別搜查官和進攻性咒式士這種在社會上可以說是正義的夥伴的人。


    水聲。埃裏德那地下一百米深、大迷宮的地下八層、東北第三百四十二坑道裏響起了微弱的聲音。


    坑道的天花板約有三層樓那麽高。說是坑道,這裏更像是宗教設施的回廊,十分寬敞。


    沿著天花板和牆壁設置的水晶照明燈發出淡淡的光芒,照亮了坑道。回廊裏回響著水珠滴落的聲音。


    這條「遠古巨人」挖出的坑道由光滑平整的天花板、牆壁和地板構成。能捕捉到比可見光範圍更大的電磁波來補足視力的「遠古巨人」沒有必要設置照明燈,也不需要顧慮手下的巨人為他們設置照明。


    為什麽要製作這麽大的迷宮,這一點學者們也沒有達成一致意見。


    被玻璃化變成平麵的岩石地板上能看到黑色小點,接著是黑色的汙漬,在光線充足的地方能看出來黑色的汙漬其實是紅色的血痕。


    在紅色的盡頭,有一個男人在走動。就算是埃裏德那的地下迷宮,到了地下八層也是「異貌者」的天下。男人要進入的地方是被叫做地獄的隔壁的最高等級危險地帶,連咒式士都沒有進去過。居然隻身一人進入最高危險地帶,實在是太過異常。就算是高位咒式士,一個人的話是沒辦法通過第五層一下的危險地帶的。


    這個男人就是在埃裏德那引起騷動、和潘海馬不分伯仲的安海瑞歐。左手從上臂開始斷裂,左半身是燒傷。左手是被吹飛,火焰鳥擦過的麵部則留下了燒傷。


    碳化的斷麵上能看到紅黑色的肉,正往外滴血。血滴在地上的聲音回蕩在迷宮內。即使安海瑞歐閉合了組織,這還是瀕死的重傷。


    「潘海馬啊,那可真是令人愉快的怪物。」左半邊臉全被燒傷的安海瑞歐唇邊露出笑意。「要說哪裏有趣的話,就是為了殺死對手毫不猶豫地把市民也卷入戰鬥這一點了。她的想法和我們很接近,所以不能大意。」


    他的笑容因為燒傷而扭曲,男人走路的聲音在回廊裏回響。


    「不用治愈咒式就是在這種時候很困擾。他們應該打點過地下醫生了吧,真是痛死了。」


    安海瑞歐喊著痛,卻還是在笑,左半邊臉在抽筋。仿佛在說殺死對手、或者被對手殺死這件事愉快地令人受不了。


    他翻轉右手。手裏是皮革封麵的書。鏈條和鎖被解除。0和1的數列纏繞著組成二重螺旋,青白色的咒印組成式湧入空中。


    光組成的數列織成了繭一樣的組成式。球體上出現裂紋、碎裂。內部冒出鱗粉。一雙巨大的蝴蝶翅膀展開在麵前,接著是一塵不染的肌膚、額頭、筆挺的鼻梁以及氣息甘甜如花蕾般的嘴唇。


    繭裏麵生出一個全裸的美麗少女。隻是,她纖細的身體全是鐵格子。巨大的鳥籠化為少女的胸和纖細的腰肢,和覆蓋著肌肉的腰部相連。鳥籠內部準備好了棲木,上麵站著一隻黃色的金絲雀。


    鳥籠上麵、美少女的臉上是一雙昆蟲的複眼,數百隻眼睛捕捉到了安海瑞歐。


    「啊啊啊啊,在黑暗裏待了好久好久,終於被放出來了。」


    這聲音如同電子樂器一般。


    「埃米雷歐之書、』天平基希亞』,無論看多久都還是那麽美麗。」


    安海瑞歐一伸出手,被叫做基希亞的「異貌者」就躲開了。「平時我是不會受傷的,但是這一次的對手非同尋常。我想借助你非人的力量。」


    基希亞的複眼盯著安海瑞歐。虹色的表麵倒映著數百個受傷的安海瑞歐的身影。那仿佛是生理學家用顯微鏡檢查標本一樣、不對,就是顯微鏡那種無機物的眼神。妖豔的基希亞開口道。


    「你會死。」


    嘴唇內部是鮫一般的牙齒。她伸出白皙的手腕,纏在安海瑞歐身上。鳥籠身體內的金絲雀輕聲鳴叫。基希亞和著鳴叫聲用音樂似的說道。


    「奉上你的犧牲吧。」


    「犧牲、嗎。不過是個』異貌者』,說什麽大話呢。」


    「這是埃米雷歐的契約。要取回你的手臂,需要大量的犧牲。」


    安海瑞歐一邊確認一邊走動。他一揮手,書裏生出的「異貌者」變成發光的量子消散在空中。對於這名殺人犯來說,「異貌者」什麽的隻不過是蟲子罷了。基希亞也如外表一樣隻有蟲子的感情,隻把身為人類的安海瑞歐看做是獵物。


    兩者是被咒式聯係在一起的。安海瑞歐的嘴角露出笑容。就像是不理解情愛、也沒有必要理解情愛的爬蟲類般的笑容。


    安海瑞歐剛走出回廊,就停下了腳步。腳步聲放大回響、接著消失。男人進入了一個巨大的空間。燒傷的左半邊臉露出了扭曲的笑容。


    天花板大約有五層樓那麽高,麵積大約有操場那麽大。周圍立著白色的石柱,就像是古代的神殿一樣。安海瑞歐往前走去。


    有風吹過的聲音。兩個巨大的身體落在安海瑞歐麵前,沉重的身體壓碎了石頭地板。身高是人類的兩倍以上、高達四米的巨大身體有著重金屬一般的骨骼,加上強化肌肉,總重量是人類的十倍以上。他們是被叫做「異貌者」或者巨人的人類敵對種族。


    他們全身的肌肉就像岩石一般,身上穿著鎖鏈編成的鎧甲。身體各處掛著白色的物體。是用人類的頭蓋骨和大腿骨編成的裝飾物。


    深灰色的頭盔下是睜開的眼睛、厚實的嘴唇。右邊的巨人右肩扛著巨大的魔杖斧,左邊的巨人則扛在左邊。兩人中間是和他們樣貌幾乎一樣的巨人們,就好像放了一麵鏡子在那似的。


    「這裏是』遠古巨人』的各位所在的神殿。」


    右邊的巨人舉起大斧子,特地用人類的齊伯倫語說道。


    「這裏不是人族能進的地方。」


    左邊的巨人應和道,舉起了大斧子。兩把厚厚的刀刃上用磷光畫著咒印組成式。安海瑞歐隻是站著不動。他看著的不是麵前的巨人們,而是旁邊的基希亞。


    「正好出現了兩個對象呢。」


    「你就在這裏去死吧


    。」


    兩名巨人踏出腳步。被踩過的地方,石頭地板都碎了。他們發動筋力強化咒式、揮下超出常識的大斧子、打碎了地板。


    安海瑞歐擦著斧子和轟鳴聲躲過一擊。站在巨人中間的男人左右手裏拿著書本。


    插在地板上的斧子倒下了。兩名巨人無法再握緊斧子。


    一個巨大的黑影掠過,右邊巨人的腰部以上部位都消失了。博朗的大嘴橫著穿過了寬闊的空間。巨大的嘴巴咀嚼著巨人的上半身、落地。落地點上已經準備好了鳥居,博朗再次被封印。大嘴看起來很不滿地消失在光芒的漩渦中。


    左邊巨人脖子的斷麵上噴出鮮血。空中是骷髏的軍團,再往上是戴著王冠的黑衣骸骨。


    骸骨憐愛地用隻剩骨頭的手指撫摸著巨人蒼白的脖子。分解咒式溶化了肌肉,眼球掉落,頭蓋骨露了出來。


    失去上半身和頭部的巨人的屍體倒在地板上,發出了沉悶的聲音。大量的鮮血織成鮮紅的地毯鋪在地板上。安海瑞歐悠然站在兩具屍體背後。


    「從常識上考慮的話,隻會揮舞斧子的豬怎麽可能會戰勝美學呢。」


    安海瑞歐冷笑一聲。他的西裝和皮靴上沒有沾上一滴血。隻有被潘海馬和嘉由斯造成的傷口在出血安海瑞歐斜著看了旁邊一眼。


    「這些祭品足夠了嗎?」


    他用下巴指了指背後兩具巨人的屍體。基希亞昆蟲一般沒有感情的複眼閃閃發光。


    「要治愈人體就隻能用人命。」


    「真是麻煩的契約啊。」安海瑞歐往前走。「那就先回到地麵上再開始吧。先去委托人準備的無聊的房間吧。」


    基希亞扇動蝴蝶翅膀,跟在他後麵。


    「在超過百萬人的埃裏德那瞄準誰好呢。這也是樂趣之一呢。」虐殺者的嘴唇上浮起了笑容。


    「幕間劇已經準備好了。雖然是一個小小劇場的小小炸彈,但是放著不管的話就會變得很麻煩。能否完美解除也是一種樂趣呢。」


    比起食肉動物,他臉上的笑更像是食肉植物的笑,毫無生命力,難以理解。


    「接下來,我也必須去演我的幕間劇了。要忙起來了。」


    一人和一體離開了廣場。地板間冒出黑色的霧氣。在迷宮中築巢的蟲群湧了出來。黑色絨毯一般龐大的蟲群擠在巨人們的屍體上。蟲群張開獠牙切碎皮膚、啃食內髒、吸食血液。地下迷宮的食物鏈開始運作。


    安海瑞歐和基希亞把進餐的蟲群拋在背後往前走,最終消失在大廳深處的入口處。


    哈萊爾、潘海馬、貝裏克以及我和吉吉那,五人各懷鬼胎的搜查會議開得毫無意義。


    我像是從會議中逃出來一樣,把車從警局背麵的停車場開了出來。時間已經是傍晚。


    我一到警局前麵,就看到前麵擠滿了報道記者。大概是在等潘海馬開完會出來吧。各局記者在打開攝影機、等待潘海馬的時候,向警局外的過路人打聽情報、詢問感想。警局周圍的大樓窗戶裏,露出不安地看著搜查情況的市民們的臉。搞錯場合滿麵笑容的年輕男女大概是看熱鬧的人吧。我以報道的人群為背景,用手機拍了張照片,悶悶不樂地繼續開車。


    記者的中間、有一個舉著攝影機移動的人影。豐滿的胸在搖動。是阿塞爾。我終於也能夠憑胸分辨誰是誰了。


    我靜悄悄地開車,注意不被她發現。阿塞爾被記者們擠出來,眼看著就要衝進車道。


    我一個急刹車,從窗戶裏伸出手,扶住了阿塞爾的左肩。我開始後悔自己做了多餘的事,但已經遲了。


    「 啊。」


    紅發的女人看到了我。我也看著女人。兩人被車道和人行道分開,沉默包圍了我們。阿塞爾走遠一步掙脫了我的扶持。坐在副駕駛座的吉吉那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


    我曾經利用阿塞爾的好意想趁機上了她。雖然說原因出在我自己愚蠢的行為上,但最近的我對女人來說不是個好人。對對方來說,我肯定是個厭惡的對象。


    阿塞爾有些迷茫,但還是往前一步靠近駕駛座。她光是走動,胸口就會上下搖晃,真是個威脅。麵對走到車窗邊的女人,我隻是繼續保持舉著手的姿勢。阿塞爾也微妙地閉著嘴不說話。


    「你好。」


    「不。」


    我坦率地低下頭。沉默令人煎熬。我應該說的話隻有一句。


    「我不覺得你會原諒我,不過我還是要先說一句對不起。」


    「就當是借你了。」


    阿塞爾笑了。她像是解開了心結,對曾經想強上她的男人露出了笑容。


    她恐怕是在逞強。原諒我是不可能的,但她的意思大概是想和我保持以前那種關係吧。我開始想狡猾地想對這個堅強的女人撒嬌。


    「這說是借更應該說是罪吧,不過我要什麽時候還你呢?」


    我對自己的隨便感到一陣惡心。


    「你要還的話,」這時阿塞爾撲到車窗邊,左手壓住窗框,「我聽說安海瑞歐和潘海馬對戰的現場你也在?當時什麽情況?」


    她把右手的錄音機對準我。吉吉那坐在副駕駛座上一臉苦相。按理說,我和吉吉那才是一開始就在和安海瑞歐對戰的人,但是人們隻關心時隔許久才有所動作的潘海馬。雖然我和吉吉那也參與了搜查,但隻不過是被用來試探潘海馬的棋子。


    「要說什麽情況嘛,安海瑞歐很難對付。」


    「有多難?」


    阿塞爾一邊問一邊錄音。


    「就我的感覺來說,應該是』長壽龍』、』大禍式』和』遠古巨人』這種等級的。」


    坐在副駕駛座的吉吉那開口說道。戰士的眼睛看著窗外,記者們吵吵嚷嚷個不停。


    「那可真不是開玩笑的。」阿塞爾的感歎聲變得開朗起來,「不知道接下來還會發生什麽大事呢。」


    這時阿塞爾把手捂在嘴上,強行閉嘴。


    「不小心說出不謹慎的發言了。明明會有被害者出現的。」


    「工作嘛。特別搜查官要分析、警察要搜查、警官和埃裏德那的咒式士要打倒敵人。報道也一樣,是你們的工作不是嗎。」


    我安慰情緒變得低落的阿塞爾說道。


    「啊,如果你們兩人打倒了安海瑞歐的話,要讓我獨家報道哦!」


    「如果,這個詞有點不禮貌吧。」


    我們的關係有點恢複了。我必須修複這段被我自己的愚蠢破壞掉的關係。和前女友的關係是沒救了,但我必須一步一步穩定和別人的關係。


    「安海瑞歐無罪!」「殺掉妓女和黑社會成員是對社會的淨化!」男人們叫囂著。他們拉著橫幅,發出更響亮的怒吼。


    男人的身邊,有一名年輕女人發出「預備——」的信號,數十名女性尖叫著聲援道「想和美麗的安海瑞歐大人結婚!」。她們揮舞著手裏色彩繽紛的海報和團扇。全員都用布或者麵具藏起了自己的臉,宣告自己對殺人犯的愛意。


    男女加起來有數十人,麵無表情的警察站在前麵,阻止群眾的入侵。周圍擠滿了看熱鬧的人,有好幾個電視台的人都在拍攝全體人員的樣子。


    「那是什麽啊?」


    我用下巴指了指騷動的集團。阿塞爾的臉上露出不悅的神色。


    「那些女性好像是想和安海瑞歐結婚的人組成的』熱愛安海瑞歐大人會』的成員。而那些男人好像是』安海瑞歐四人律師團』的人,聲稱安海瑞歐的殺人行為是打倒黑社會犯罪者的正義行為,主張無罪。」


    「為殺人者辯護是律師的工作,但是給被告判的是正式的刑罰,私人應援又能怎麽樣呢?」


    吉吉那臉上露出無法理解的神色。


    「裏麵也有真正的律師。」


    阿塞爾的聲音裏包含了憤怒。吉吉那更加不理解了。


    「她們有點像愛著不是殺人犯、但和殺人犯也差不多的劍士吉吉那的女人。」我開始譴責這個毫無道理的世界,「雖然我完全不知道吉吉那到底好在哪裏。」


    「雖然我不清楚,但好像有很多女人喜歡這張無趣的臉。」吉吉那有些不愉快地說,「還有就是強大,大概就是因為這些吧。」


    吉吉那繼續說下去。


    「還有就是愛好家具這一點很可愛、這種地方吧。」


    「自己擅自理解的地方真是讓人不愉快到極點了。」


    「我隻是說出了客觀事實,你以為是我自己這麽想的嗎?」


    吉吉那還是很不高興。眼裏的憤怒變成了性格中的惡劣,看著我。


    「那我反過來問你,嘉由斯的有點是什麽?」


    「那當然是……」


    不能立刻達上來的自己真是太可悲了。我在外表和內心都演出自己平常的樣子。我隻能用表演來保護自己。


    在我們說話的時候,阿塞爾用攝影機拍了一部分人群。攝影結束,她臉上的難過又增加了。「好像已經出現』讚哈德的使徒愛好會』這種東西了。」


    「那是什麽啊?」


    「是各地追隨』讚哈德的使徒』和身邊的犯罪行為的犯罪愛好者成立的。同時,網上因為久違的』讚哈德的使徒』安海瑞歐的出現都沸騰了。」


    「世界上閑人太多了啊。」


    吉吉那的聲音裏滲透了苦澀的感情。仔細一看,架著攝影機的人有很多都是普通人。大概就是剛才說的愛好會的人吧。我忍住心裏的不愉快。


    「這種事以前就常有了,是把犯下殺人這種異常行為的人當做娛樂了吧。」我打了個哈欠,「世界上抱有不滿的人是把違反社會倫理的人當做英雄,或者說可能是想把他們當做英雄吧。」


    哈欠背後隱藏著我的不滿。進攻性咒式士這種職業有負麵影響,我自己也不能否定自己有這種想法。從古典時代開始,人類大部分重要的故事傳說都是有關殺人和人際關係的故事。即使如此,這種事也該被唾棄。


    「自己的熟人、愛著的人被殺、接著自己也被殺,這樣還在應援辯護的人應該不存在。正是因為他們以為殺人犯和藝人一樣離自己很遠,所以才支持他們,好奇地關注他們。實際上安海瑞歐也不知道他們的不滿和興趣吧。」


    聽到我的話,阿塞爾臉色變得陰沉。身為記者的她心裏產生了罪惡感。再怎麽說是工作、追尋事件的自己也和支持殺人者的人有差不多的好奇心,她還是知道這一點的。


    「雙方都盡自己本分吧。除此之外沒有別的辦法了。」


    聽到我的話,阿塞爾喃喃自語。她眼裏閃著堅定的光芒。


    「沒關係,最近不止是報社,電視台的攝像師也團結起來了。就算是為了犧牲者,也要拍下決定性的瞬間,把安海瑞歐送進監獄。」


    我笑了。


    「那就好。沒有活力的阿塞爾可不是真正的阿塞爾啊。」


    「嘉由斯。」


    阿塞爾開口道。藍色的眼裏露出擔心。


    「這次就先這樣,下次再聊聊吧?不談事件,就普通地聊聊。」


    「好啊,不過有一點問題。」


    聽到我輕描淡寫的回答,阿塞爾張大了嘴。大大的藍眼睛裏是領悟到自己失敗了的神色。惶恐再三,她開口道。


    「啊,我聽說你和女朋友分手了,你沒事吧?」


    雖然是一擊重拳,但我現在已經忍得住了。


    「嗯,因為我已經有新女朋友了。」


    「啊。」阿塞爾嘴裏蹦出一個毫無意義的字眼。陰沉的表情立刻變成笑臉,「啊,這樣啊。那就沒關係了。嗯,忘了這回事吧。」


    「沒關係,下次再聊吧。邊吃炸波洛餅邊聊。」


    在她背後,殺人者的應援團和辯護團一陣騷動。大概是潘海馬出來了吧。


    我發動車子。後視鏡裏倒映出忘記采訪靜靜佇立著的阿塞爾的身影。


    我斜了一眼熱衷於殺人祭典的閑人們和為世界上的閑人們采訪的記者,轉彎離開了。


    和昨天一樣,今天也是筋疲力盡的一天。


    四台塗成黑色的車子靜靜地開著,停在大樓後門門口,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車子和後門之間,並排站著許多咒式士。他們舉著盾牌麵朝外側,編成一支防禦的警衛隊。警衛隊中間,一個肅穆的身影朝車子走去。


    是一個紅發紅眼的年輕女人,她配著魔杖劍,看起來可愛又清秀。


    「康·頓啊,」女人朝身邊的男人搭話,「部隊怎麽樣了?」


    聽到貝特萊麗卡的問題,旁邊穿著西裝的禿頭男鞠了一躬。不同尋常的是,男人背上背著一個巨大的假麵,還垂直伸出一根棒子,前端也掛著假麵。


    「潘海馬所長帶著近衛去了警局,正在和特別搜查官會談。第九到第一部隊都在海外行動中。也就是說最近兩年,潘海馬的主力部隊都在海外。」


    康·頓回答道。雖然他長著一張東方人的臉,齊伯倫語的發音卻很完美。


    「同時,第十位的我和第十三位的希比基希、十四和十五位的約瑟菲嘉和約瑟菲古姐妹、以及另外十名進攻性咒式士作為貝特萊麗卡大小姐的部隊和您一同行動。」


    聽到報告,貝特萊麗卡呼出一口氣。她身邊站著穿著白禮服的女人,車內是穿著紅色和藍色禮服的老婆婆。剛才提到的進攻性咒式士都齊了。


    「簡直就像是和我們簽約的企業的警備指導一樣,我不覺得我需要這麽龐大的部隊。」女人的一臉灰心,「說到底母親都沒有把我叫去警局、讓我參加埃裏德那的大事件、對安海瑞歐總部。這裏需要護衛嗎?」


    康·頓毫不猶豫地回答。


    「潘海馬所長就是那麽擔心您啊。」


    「我知道。母親沒把我看成戰鬥力,而是優質又方便的急救箱。」


    貝特萊麗卡臉上露出哀怨的微笑。


    「即使如此,你們也不敢反抗母親的命令。要是那麽做,你們就會被殺。」


    康·頓低著頭。滿是刺青的禿頭上因為殘暑冒了一頭汗。貝特萊麗卡哀怨地看著男人。


    周圍組成護衛隊的咒式士們也在害怕。仿佛能聞到腎上腺素的恐懼彌漫開來。空氣中充滿了對潘海馬警備公司的絕對君主潘海馬害怕情緒。


    在場的都是就算在埃裏德那也算得上恐怖的凶惡罪犯和聲名狼藉進攻性咒式士。但是,在潘海馬麵前,不,就算是在看不見她的地方,大家也在害怕她。


    大家並不是因為潘海馬會給自己好處才追隨她的,而是因為從心底冒出的恐懼才跟著她的。


    貝特萊麗卡是那個魔女的女兒。對部下們來說,就算搭上性命也要保護她。如果沒能守住的話,自己的下場會比死還慘。


    「第十一位的加斯科夫也與您同行。」車裏坐著一個穿著盔甲的身影。從頭盔上開著的六個小孔裏看不到對方的表情。披著裝甲的手臂間放著一把雙刃斧。是一名身經百戰的重機斧戰士。


    「你們小心到都讓加斯科夫出動,好像是在說不相信我能自己保護自己呢。母親和你們都沒有把我看做是一個咒式士。」


    貝特萊麗卡自嘲道。康·頓低著頭說不出話。貝特萊麗卡被警衛隊保護著坐上第三輛車。


    「被排除在大事件外的我今天的行程安排是?」


    聽到車裏傳來的貝特萊麗卡的詢問,站在外麵的康·頓確認了一下行程表。


    「是指導凱特納摩絲公司和諾威裏耶公司的警備工作。」


    「我知道了。」


    確認了無聊的行程後,貝特萊麗卡把身子深深埋進車座裏。


    「另外,武裝強盜集團肯貝爾團的所在地很快就能查清楚了。」


    聽到康·頓的話,周圍的進攻性咒式士們眼裏露出殘忍的喜悅。因為比起無聊的警備,殺人更加快樂。


    「比起殺人,還是請考慮一下逮捕吧。」


    隨著貝特萊麗卡充滿厭惡的話語,康·頓坐上了車子的副駕駛座。第三輛和第四輛車上坐著奴隸頭領和進攻性咒式士部下。 四台車發動前進。


    長長的黑色車體立刻左轉,接著右轉進入主幹道。


    貝特萊麗卡從車窗裏往外看,路上的行人們都被車吸引住了目光。看向刻著阿米拉加家紋的車的目光和看著守護城市的進攻性咒式士的目光不是一回事。


    他們的目光裏充滿了對比犯罪者還凶惡殘忍的潘海馬的咒式士的厭惡和恐懼。有個年輕男人光是看到車就在街角吐了口唾沫。還有主婦牽著孩子的手倉促逃開了。


    「我能否為母親的所作所為贖罪呢。」


    貝特萊麗卡的側臉滿是深深的憂慮。黑色的車向目的地進發。車子開過大道,右轉,穿過大樓中間的道路。


    筋疲力盡的我回到了自己家。現在已經是晚上了。身體和腿都很沉重。我把手放到門上,靜靜地開了門。我進入走廊,朝客廳走去,此時看到白色的燈光。


    「啊,你回來了。」


    切蕾西從客廳裏走了出來。


    我麵對女人的笑臉,低下頭奪取了切蕾西的唇,像是要拂去一整天的罪惡感和不快一樣。


    女人站在我麵前,微笑著。


    她好像一直規規矩矩地等到了晚上。目送我離開的她總是這樣。進攻性咒式士的戀人和妻子一定


    會因為擔心對方到底是死是活而心痛不已。


    我朝切蕾西露出微笑。


    「我突然被卷進事件還被帶到警局的話,你也是會擔心的、啊。」


    「別讓人太擔心啊。」


    切蕾西伸出拳頭打在我的胸口。雖然言辭有些粗魯,拳頭的熱量還是傳到了我的胸膛上。她內心的熱量也傳達到了。


    「別死啊。」


    我向前張開手臂,緊緊抱住困惑的切蕾西,右手插入女人後腦勺的頭發裏。(因政策因素此段有所刪減)


    漫長的吻。


    過於漫長的吻。


    切蕾西鬆開嘴後貪婪地呼吸著氧氣。漫長的親吻讓她無法繼續呼吸了。


    「太長了啦。」


    我俯下身去吻切蕾西的唇,就這麽一頭栽進床單的海洋裏。


    啊啊,好累啊。


    我的視野立刻就被黑暗包圍。


    (因政策因素此段有所刪減)


    埃裏德那西岸,薩巴尤地區矗立著雜居大樓的路上,明明是夜晚,卻燈火不熄。


    兩個男人走在夜晚的道路上。一個是背著魔杖刀的大個子男人,一個是腰裏插著魔杖短劍的中年男人。


    「出奇地安靜啊。」


    大個子男人小聲說道。


    「這裏又是移民街的盡頭,犯罪者和黑社會的人也很多,怎麽會這麽安靜啊?」


    中年男人往前走。大個子男人的臉上露出疑惑的神色。


    「不往這邊走嗎?這可是近路啊?」


    聽到走向加塔納斯大道的大個子男人的疑問,中年男人停下了腳步。


    「這條加塔納斯大道的前麵有二十二號大樓,所以不能走啊。」


    中年男人用下巴指了指加塔納斯大道,大個子男人往那邊看去。加塔納斯大道二十二號區域佇立著被牆壁圍住的雜居大樓,一片寂靜。被月光照亮的黑暗的窗戶另一側,能看到櫥櫃和椅子的輪廓。大個子男人並不懂對方什麽意思。


    「我看到了看起來很貴的家具,不把那個當目標嗎?」


    「不去,我可不想死。」


    中年男人像是感受到和還有殘暑的秋天不相符的寒氣,身體打了個寒顫。


    「在埃裏德那,有好幾個空房間和強盜也不會踏足的場所。就是黑社會的事務所、分部、潘海馬和拉肯金這種高位咒式士的宅邸和事務所。那邊就是其中之一。」


    「怎麽回事啊?」


    「你知道馬爾布斯公司的三十人被打倒、羅耶普斯和裝甲車被砍斷的事嗎?」


    「你是說那邊就是,」大個子男人看向加塔納斯大道,「那個怪物的宅子嗎?」


    他把目光從加塔納斯大道移開。原本走向黑暗小路的腳改變了方向。他縮了縮寬厚的肩膀,臉上露出恐懼的神色。


    「這麽一回事啊。」


    中年男人笑了,笑得令人發冷。


    「那棟大樓裏好像有價值數億元的家具,但是誰都不會進去。三年前有強盜團闖進去過,全部都被殺了。武裝強盜之類的就算被殺了也不會被追究責任。可能也有別的人進去過,不請自來的客人恐怕全部都死了吧。」


    大個子男人毛骨悚然,中年男子繼續說。


    「到達者階級而且是埃裏德那首屈一指的劍士的宅子,隻有想死的人才會進去。連想靠近的人都沒有。所以那條路才一直這麽安靜。」中年男人加快了步伐,大個子男人追了上去,漸漸比中年男人速度還快了。


    兩人離去之後,大樓還是沉默地聳立在加塔納斯大道二十二號。


    內部是由雜居大樓改造的,地板、牆壁和天花板的水泥就這麽被打碎了放著。


    走廊上隻有窗戶裏射進來的月光,一群椅子在那裏坐鎮。椅背上長出翅膀的美麗的椅子,黃銅管子彎曲而成的椅子,裏麵甚至還有讓人坐的那一麵被開了個洞的椅子、全身長滿荊棘的椅子。每一張都像是藝術品一樣。


    從走廊能夠看到玻璃門背後的房間,裏麵放著櫥櫃和架子。


    大樓內部全部都裝上了空調,精密調整室溫和濕度,就像是家具美術館一樣。


    被改造成家具美術館的大樓四樓的房間裏有了動靜。房間裏隻有月光照明。室內除了窗戶,另外三麵牆邊都安放了被裝飾得很美的架子。架子上什麽都沒放。床被放在房間中間。真是間奇妙的屋子。


    男人在床上坐起上半身。


    月光照射到的,是厚厚的白色大理石一般的胸膛。下麵是分明的腹肌。戰士裸著上半身,一絲不掛。月光穿透銀發,從肩膀散落到背部。夜色的眼睛看著夜空。


    「怎麽了?已經到早上了?」


    男人坐著的床上,黑發的東方美女的手壓著嘴巴。男人的左邊,一位紅發的美女一臉困倦地看著男人。


    「吉吉那,怎麽了?」


    吉吉那無聲地鑽出被窩。他跨過紅發女子,從床上下來,赤腳踩到水泥地板上。


    「到了每個月一次舉行夜晚的庫督的儀式的時候了。」


    吉吉那衣服也沒穿,穿過房間,在門口用右手抓住和屠龍刀相連的刀柄,左手從架子上拿起儀式用的絨毯。


    「那、那個……」


    紅發女人從床上向他說道。


    「你選我這種樸素的女人當做夜晚的對象,非常感謝。」


    栗色的眼睛看著吉吉那。當事人把絨毯披在肩上,就好像是穿了衣服。


    「我對女性的美醜沒有興趣。隻要有生理期就是女人。」


    吉吉那左手握住門把手,漫不經心地打開。


    「明天早上趕緊出去,門會自動鎖的。」


    紅發女看著旁邊的黑發女。


    「什麽意思?」


    「吉吉那雖然不會在意女人的美醜和年齡,但幾乎從來不會和一個女人做兩次。」


    黑發的女人疲憊地吐出一口氣。


    「我們隻是那個男人發泄生理需求的對象。你最好別抱有過度的期待。」


    吉吉那就算聽到女人在背後哀歎,也依舊一臉平靜地進入走廊。穿過走廊、上樓、走到樓頂。秋天的晚風吹亂了銀色的頭發。被鐵柵欄包圍的屋頂有些煞風景。鐵柵欄的對麵能看到三樓的屋頂。


    裸著身體披著絨毯的樣子,如果是一般情況的話這個人肯定會被認為是不正常的人。但是,融合了美女的美貌和英雄的英姿的身影,使畫麵看起來就像神話中的一幕一樣。


    吉吉那左手抓著從肩膀裹到膝蓋的絨毯,同時注視著肩膀前麵的景象。


    屋頂的地板上,立著一塊扭曲的平行四邊形的金屬,連著細長的手柄。


    那是死去的尤拉維卡的愛刀、屠龍刀佐琉德,青白色的月光照在刀身上。


    吉吉那銀色的眼睛盯著綠幽幽的刀身。


    「房頂是你這家夥、尤拉維卡的墓地啊。」


    吉吉那嘴裏念念有詞,光著腳往前走。


    「明明隻要你喝酒的話我就會與你舉杯共飲,偏偏高位生體係重視毒物抵抗的咒式士是不會醉的體質啊。」


    屠龍刀插在地板上,吉吉那坐在佐琉德麵前。銀色的眼睛看著刀身。


    「雖然你是個收集別人麵孔的異常殺人者,但自從你這種優秀的劍士消失之後,整個世界都變都有些無聊了。」


    他抬起眼睛看著刀柄前麵、灑滿月光的夜空。銀色的眼裏露出哀婉的神色。


    初秋的晚風輕輕拂過屠龍刀佐琉德和吉吉那。


    「我的刀要揮向哪裏才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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