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短的語言什麽也傳達不了,但是冗長的語言也一樣。


    雖然這麽說,但沉默是絕對無法傳遞自己的想法的。


    保持沉默卻吸引了別人的興趣,你和我就是這樣毫無價值。


    ——《情緒高漲的無的價值》皇曆四九四年。


    ◇ ◇ ◇


    我在客廳裏發了個哈欠。一看時間,已經過了十一點了。


    我和切蕾西夜晚的對決,第一回合我先輸了,第二回合總算是讓切蕾西先絕頂,雙方都拚盡全力的第三回合是場角鬥。


    遊戲是至高的喜悅,但是很累。不過那是讓人愉悅的疲憊。我坐到椅子上,便攜咒信機響了。


    「現在怎麽樣了?」


    吉吉那開門見山,聲音就像刀刃一樣,不是什麽讓人想從早上就聽到的聲音。


    「還沒找到呢。」


    聽到我的回答,吉吉那很不高興的樣子。


    「昨晚開始,市裏麵貝內爾等情報販子、還有認識的進攻性咒式士們就在調查了,但是什麽情報都沒有。」我的手機也是,沒有吉吉那的定時聯絡的話,根本就沒人打電話給我。「連懸賞的市民目擊情報和地下街情報都沒有。他要是躲到深層地下迷宮』異貌者』的世界裏去的話,誰都追不到了。」


    情報居然少到這個地步,那就什麽都做不了了。


    「說不定是在誰的幫助下躲起來了。」


    「也有這種可能。」


    我和吉吉那的推測說到底隻是推測。


    「前幾天的事一出,他的賞金又漲了。」


    「我有點在意,就在手機上去賞金犯的告示板那裏查了一下。」


    我抬頭看著自家的天花板說道。


    「本來他殺了康德哈·納哈社的妓女,又虐殺了海德蒂一家,這兩家都出了非法賞金,現在林多波爾姆也摻和進來了。後麵兩個組織好像深信他是對方派出的刺客。黑社會組織把麵子看得比什麽都重要,一定會想辦法殺了安海瑞歐。他們兩個組織的戰爭就要開始了。」


    結論很簡單。


    「由於他和潘海馬大打一場虐殺了市民,市當局也出了懸賞金,變成久違的大獵物了。雖然這麽說對被害市民不太好,但我內心邪惡的小算盤覺得這次的賞金還會繼續漲。」


    「和表麵的司法以及背後的黑社會都結了仇,他身邊全是敵人。安海瑞歐的問題就在時間上,雖然我想在那之前再見他一次。」


    吉吉那總結道。他的臉、體型、不知道在不在治療的半邊臉的燒傷以及左臂的戰損這些被人清楚地記住列入了通緝名單。而且在周圍一帶。他的指紋、毛發以及皮膚等遺傳因子的痕跡撒得到處都是。無論安海瑞歐再怎麽強大,也會被立刻發現被大量警察和進攻性咒式士殺了,或者被逮捕後處以死刑。


    要是可以由我逮捕的話,賞金會讓我很高興的。我又想到了那一千一百萬元。


    「要追安海瑞歐嗎?」


    吉吉那的聲音把我拉回了現實。


    「就算想追也沒有情報。沒勁兒啊。」


    「隻能靠一些法則去找他了。他是會瞄準其他黑社會組織呢,還是說又會去獵奇殺人呢。」


    「那我把切蕾西送去上班之後就和你會合。」


    「你把工作和我當成什麽了。」


    「朋友以上、仇敵不滿。就像被消毒過的大便差不多。」


    我強行掛斷電話,從椅子上站起來,抓起防刀、防彈、絕緣、耐熱的上衣。魔杖短劍馬格納斯和魔杖劍約爾加出門的時候再拿好了。


    我穿過走廊走進洗手間。


    切蕾西正看著鏡子歪頭戴耳環。我重新看了一眼,切蕾西穿西裝的樣子真是新鮮。


    「我聽說了,你白天真的是公司職員嗎。原來如此,女人真是難懂啊。」


    「高級妓女隻不過是副業。我本職工作是製作珠寶飾品。」


    「珠寶飾品?」


    「對。就是畫畫圖紙、把打磨過的寶石鑲嵌到金銀或者白金的底座上。」


    「切蕾西幹的居然是縮在工作室裏用焊接機的工作啊。真是難以相信啊。」


    「不管你信不信,作為飾品工匠,我手藝可是好到會有人指名哦。」


    這麽說起來,伯雷博涅老爺子那裏的高級妓女們有很多醫學生呀、法學生還有上市公司的職員什麽的。會找高級妓女的顧客層已經厭倦了普通的妓女。付了大筆的錢、想要的不是專業人士而是極品的行外人,真是群麻煩的客人。


    我等著切蕾西戴好耳環。


    我有兩個難問出口的問題。其中一個現在問應該沒關係吧。


    「那你為什麽要當高級妓女?」


    「你是想讓我辭了這份工作嗎?」


    切蕾西看著鏡子,壞心眼地笑了。


    「不是,我不是想對你的人生指手畫腳。」我本來也可以藏著心裏話不說的,但很不自然吧,「不過有一點點會這麽想。」


    我覺得自己多少也習慣了女人了,但自己的女人被別人摸這種事心裏不可能會舒服。切蕾西像是看穿了我的內心,開口道。


    「我當高級妓女的理由啊。因為不是自營而是在別人的工作室工作,晚上是修行,深夜的時間段是空著的。」


    「因為很閑所以才做的嗎?」我繼續說,「你有什麽必須要錢的地方嗎?」


    是有人因為寂寞所以投身去做高級妓女。但是,切蕾西又是個美女,手裏也有工作,就是說和大部分人一樣,我想到的理由隻有錢。


    「就算是我,也還是養得起一個女人的。」雖然說裝備的質量有些下降了,但也還不是不能用。實際上進攻性咒式士的裝備質量下降的話,丟了命的可能性就會上升。即使如此,我還是想製止切蕾西,我想獨占她。


    「你生活也不缺什麽。我實在不知道你缺錢缺到要投身風俗業的理由。」


    「隻有那個理由,雖然我不能這麽說。」切蕾西戴好耳環,微笑著說。「也有別的理由,但是是秘密。有秘密男女關係才能持久不是嗎?」


    切蕾西走了出去,我急急忙忙穿好衣服追上她。


    「也就是說,我想和你保持長久的關係也是原因之一哦?」


    切蕾西露出笑容。我的心被無法接受這種幼稚的嫉妒卷入漩渦。幹涉別人的人生到什麽地步才算合適呢,還是說不可以呢。在這麽想的時候,說明我還沒有深入了解切蕾西,我發現一談到自己和愛人的關係,我就會變成一個膽小鬼。


    「那,我先走了~你是白天的班十二點要去公司,所以抓緊時間哦。」


    切蕾西化完妝走出洗手間。


    我繼續被對話打斷的洗臉,麵向鏡子,確認自己的臉色。雖然積攢了很多壓力,但還沒死。隻能認為這還不錯了。


    違和感。通過鏡子,我看到自己的的背後懸浮著一個奇妙的物體,不禁停止了呼吸。


    銀色的肌膚、沉重的眼瞼、蛇一般的瞳孔。它背上長著蝙蝠翅膀,屁股上則是蛇的尾巴。是我在警局和昨天的噩夢裏看到的胎兒。


    「明天之前你必須得到魔女的吻,不然就會變成青蛙。」


    我急忙回頭。什麽都看不見。但是我確實聽到了聲音。這不是幻覺也不是幻聽。


    「明天之前你必須得到魔女的吻,不然就會變成青蛙。」


    鏡子裏麵能看到漂浮的胎兒,嘴裏說著謎一樣的話。同時我感到一陣疼痛,左手指尖麻痹一樣的疼痛。


    比起幻覺,發生幻聽更加危險,但是這已經不是幻覺了。


    也就是說,那個胎兒,恐怕就是「異貌者」,是確實存在的。


    一切都連上了。我以為昨天那個是噩夢,其實不是。我回想起第一次遭遇戰的最後,安海瑞歐說了契約什麽的。


    「可惡,是咒式嗎!」


    我捏緊了拳頭,但那個欠揍的可恨的胎兒消失了。


    外部的量子觀測效果的咒式很難在對手體內發動。要想越過對手對於量子觀測效果的抵抗力,必須要香雷梅迪烏斯一樣用驚人的咒力排除,或者向安海瑞歐一樣通過身體接觸把咒式埋在體內、把本來不可能的身體變化咒式變成可能。


    這可不是開玩笑,胎兒說過的事真的發生了。我用知覺眼鏡搜索,跳出來一個生體變化係第七階位「美麗青蛙王子變咒」的咒式。構造上來說,就是改變體內的分子組成、把人從哺乳類退化為兩棲類的強迫性咒式。似乎是從效果反推做出來的咒式,由於高難度、低效果以及時間長,現在幾乎已經沒有咒式士會用了。但是一旦發動就無法停止。這是隻有埃米雷歐之書裏呼喚出來的怪


    物才能做到的最糟糕的咒式。


    雖然不會立刻死亡,但是非常可怕。變成青蛙活下去這種事真是太糟糕了。我的腦容量會從150減少為青蛙的2不到。因為無法再和人類一樣思考,應該不會為自己變成青蛙這件事感到悲傷吧。即使如此,也沒有人想變成青蛙。


    我用知覺眼鏡再仔細搜索了一下。由於它是特殊的高位咒術,所以好像附有解除方法,這一次也發出了預告。明天之前、今晚十二點之前,不和魔女接吻的話,我就真的會變成青蛙。


    我急忙看了看自己的身體。手腳、軀幹現在還沒什麽變化。我再看看鏡子,還是沒有變化。依舊是那個愉快的嘉由斯。即使如此我也不能大意。我也不可能放鬆警惕。剛才指尖的疼痛就是變化的先兆。我想到了昨晚從肩膀上脫落的動物毛。


    「切蕾西!」


    我衝出洗手間。


    「切蕾西,你在哪!」


    我站在走廊上來回看客廳和臥室。


    「我在啊?」


    切蕾西剛好抱著上班用的包包從客廳裏走出來。這是我會不會變成青蛙的分水嶺。我縮短距離,用手按著切蕾西的下巴,強行吻了上去,接著分開。


    「怎麽了?」


    對於她的問題,我隻說是「早上的招呼」。我有種詛咒停止了的感覺。


    背後一陣惡寒,我整個人都僵硬了。


    「怎麽了?剛才開始你就又是突然求吻,又是突然僵硬,真不知道你在幹嘛。」


    我沒空在意切蕾西的疑問。


    現在想來,昨晚詛咒也發動了。要是不被人說我愛你就會變成猴子什麽的,真是胡鬧的詛咒。在警局和家裏,我都接到了詛咒的通知。恐怕,它一天會通知好幾次,以免對方聽了就忘,以示公平,卻要讓我達成困難的條件並以此為樂。


    我抱住切蕾西,緊緊抱住。


    「我說你啊。」


    昨天的變成猴子的詛咒本來確實能殺了我。我本來以為那是幻覺和噩夢就一直放著沒管,直到晚上十二點的時限。要不是晚上起來之後,切蕾西偶然的一句話,前一天的我就會變成猴子了。


    「太險了,不過得救了,多虧了你。」


    「什麽?你得了早上不親親就會死的病嗎?」


    「就是這樣。」


    我的手在切蕾西的背後,朝看不見的胎兒比了個中指。


    條件應該還沒消失,我鬆開了她。


    「我今天不能送你了。我先走了!」


    我走向客廳的椅子,抓起魔杖劍和魔杖短劍,轉過身走向玄關。切蕾西一臉不可思議地看著我,但我現在實在顧不上。不,至少還是打個招呼吧。


    「晚上再見。」我邊說邊走向玄關關上門,在走廊上奔跑起來。解除時間緊迫的詛咒是第一優先事項。我打開手機呼叫吉吉那。


    我開車疾馳在埃裏德那的街上。


    我一邊開一邊四處搜尋。雖然很著急,但要找到站在路邊的吉吉那很簡單。


    首先,就算在人種熔爐的埃裏德那,戰鬥民族德拉肯族也隻有幾十人。以及銀發、比群眾高一個頭的身高、超乎常識的大型屠龍刀,比路標還顯眼。雖然隻是我的想法,但是戰鬥民族很顯眼不太合適吧。


    還有就是隻要找圍了一群女人的地方就行了。


    我找到了符合這三個條件的地方。左右圍著美女的吉吉那正站在路邊。


    我加快車速開過去,停在路邊。吉吉那甩開女人纏上來的手朝車子走來。我從駕駛座上下來朝吉吉那走去。吉吉那一臉驚訝。


    「你幹嘛下車?現在要去搜查安海瑞……」


    「現在不是那種時候,首先……」


    我沒有繼續說下去,屏住了呼吸。


    「普通地生活著突然就沒了呼吸,嘉由斯你兩棲類的本性終於暴露了嗎?」


    吉吉那眼睛裏充滿同情。我不是快死了。我看見了,而且也聽到了。


    「不是,是安海瑞歐的詛咒。我不是開玩笑,我真的可能會變成兩棲類。」


    「明天之前你必須得到魔女的吻,不然就會變成青蛙。」


    我身邊浮現出一個胎兒。背上長著翅膀,屁股上是蛇的尾巴。它兩腳相疊,圓圓的大拇指含在嘴裏。沉重的眼瞼下麵,是胎兒無表情的眼睛。仿佛是一副出錯了的天使的滑稽畫。它又在說謎一樣的話。


    「那是什麽啊?」


    吉吉那也看得見,說明這是實體。我搞不懂到底什麽條件它會出現,什麽條件又會消失。


    全身滿是違和感。左手又開始痛了。


    「是施加在我身上的安海瑞歐的詛咒。」我長話短說,「現在看起來我可能要變成青蛙了。」


    「真的會發動嗎?」


    吉吉那看著胎兒。漂浮在路上的胎兒沒有消失。好幾個路人都停下腳步,注意到那是「異貌者」,又逃走了。我也好想逃走。


    左手劇痛難忍。我一看,手指間已經長出了蹼,指尖消失、變得圓圓的。同時手指的皮膚已經變成了綠色。我已經開始兩棲類化了。


    吉吉那的眼神很嚴肅。


    「雖然我覺得變成青蛙這種事隻會出現在童話故事裏,但遺憾的是,在咒式學上這是成立的。」


    吉吉那猜的沒錯。舉例來說,數法量子係第六階位有一個叫「軀酸組式逆變法」的咒式。茲歐·盧曾經使用過。構成人體的氨基酸中的白氨酸和丙氨酸本來是l體,但通過量子幹涉,就能夠像鏡子反射一樣把它們變成相反的d體。變成d體的氨基酸會引起機能不全、讓人當場死亡。


    變成青蛙這種全身變化原理一樣,但更難。但是埋在我身體裏的咒式通過和埃米雷歐之書的胎兒定下契約,把我對咒式的抵抗力無效化之後再發動。這也太脫離常識了。


    「解決辦法隻有一個。」


    吉吉那把屠龍刀接上的瞬間爆出五條銀光。長著翅膀和尾巴的胎兒的頭頂到屁股、右腋到左肩的軀幹被橫著斬開,右胸到左腰、疊著的雙腿變成兩段。


    刀刃的暴風雨後,胎兒依舊安然無事地飄在那裏。沉重的眼皮底下,那雙無表情的眼睛盯著我。


    「明天之前你必須得到魔女的吻,不然就會變成青蛙。」


    胎兒又在自言自語。吉吉那把屠龍刀水平架起,保持這個姿勢不動。


    「怎麽辦?」


    「這家夥像是咒式一樣的東西,但有點不一樣。它是發動詛咒的咒印組成式,不是有實體的東西,就像是立體影像。」


    我被痛苦折磨著繼續推測。


    「對方不會發動物理攻擊,隻是發動咒式而已。就算吉吉那的刀能切碎咒式,恐怕在別的地方、安海瑞歐拿著的書才是咒式的發信源。」


    「就是說就算我切碎它,咒力也會立刻補充進來是嗎。」


    吉吉那轉動屠龍刀,把刀插在地上。輕度破壞公共物品,這種平時會開的玩笑我現在也沒心情說了。我看著飄在麵前的異形。


    我調整呼吸。果然和切蕾西的那個吻隻是緩解了詛咒,並沒有解除。看來必須完全達成條件才行。我繼續推測。


    「我不是在十二點突然變成青蛙,而是隨著時間流逝慢慢變成青蛙。說明也太少了吧。」


    我看了眼時間,已經是中午十二點了。原來如此,這大概是時間過了一半的警告。真是熱情的騷擾。


    「在安海瑞歐和詛咒的嬰兒的角度看來,這已經很充分了吧。」


    在我和吉吉那說話的時候,全身的違和感和左手的疼痛都消失了。我伸展左手的五指,剛才青蛙化的肉體變異已經消失了。


    我不知道第二次會在什麽時候來。長著翅膀和尾巴的詛咒天使一樣的胎兒像霧靄一樣消失了。因為警告結束,它就量子分解了


    「發動和時限都是真的。」我又說了一遍令人討厭的事實以確認,「做和魔女接吻這種條件類似的事能夠緩解症狀,但是不能根治。無論怎樣,」


    我忍著惡寒尋找結論。


    「和魔女接吻這種事是不得不做的。」


    「在埃裏德那提到魔女的話,隻有那個人。」


    我壓抑住內心的焦躁感,掏出手機給情報販子納特羅打了個電話。


    「什麽事?」


    「快告訴我潘海馬現在在哪,萬分緊急。」


    「不想和潘海馬扯上關係,這可是埃裏德那情報販子的共識哦?」


    「可內貝爾已經調查過了哦?」聽到我的挑釁,納特羅隻說了句「等我十秒」。因為納特羅把貝內爾視為敵人,隻要煽動一下他就會答應了。我焦急地等了十秒,納特羅回來了。


    「潘海馬在


    移動。一個快遞員看到了,阿米拉加的車停在利雷利大道上。」


    我一聽到地址就掛了電話,回到車裏緊急加速。


    為了解除施加在我身上的詛咒必須抓緊時間了。下一次再發生變化的話,無法保證我完全變成青蛙之前是否會變成用皮膚和微弱的肺部來呼吸提供氧氣。


    「根據納特羅的情報,潘海馬要去的是海姆洛克·溫·溫斯基的家。」


    我一邊開車一邊確認情報。吉吉那坐在副駕駛座看著窗外確認地址。


    「利雷利達大道的話,馬上就能到了呢。」


    我也一邊確認地址一邊開車。


    「他作為進攻性咒式士已經是第十階非常強大,但是一周前他和黑社會的手下因為還錢的事吵了起來,不小心殺了對方的人。從那之後他就下落不明了。」


    我繼續分析道。


    「調查一下海姆洛克的進攻性咒式士時代就能知道,他在押送必須活捉的賞金犯的時候,途中以他們犯了重罪為由殺了他們,這種事發生了十八次。由於誰都不在意賞金犯的人權,他下落不明後尋找他的時候才查出這件事。」


    「就是說他是個真的很喜歡殺人的進攻性咒式士,啊。」


    吉吉那不帶感情地分析道。從我的經驗來看,我隻能說,使用咒力的進攻性咒式士中,偶爾會混入快樂殺人者,這是不可否認的事實。


    「另外,他消失的時間和被叫做』移動斷頭台』和』鑽石殺手』的安海瑞歐引起最近的事件的時間是一致的。」


    「就是說就算不是本人,他也很可能是使徒的相關人士甚至有可能是帶路人對吧。」


    吉吉那在思考。


    「的確,從外麵來的安海瑞歐消失得無影無蹤,是很有可能存在幫忙的人。但不太可能海姆洛克就是他本人。」


    「的確,他要是海姆洛克的話就太弱了。」我繼續說,「但是,問題在於海姆洛克一年零一個月之前和使徒接觸之後放他跑了這件事。」


    「你說,使徒?」


    吉吉那的眼裏第一次流露出興趣。我轉動方向盤繼續說。


    「好像是左腳背的』弗拉特特的殺手』這個使徒。他在一年前遇到了和在埃利烏斯郡相鄰的切澤州活動的使徒,好像不知道是必然還是故意放跑了他。就算隻有一個要素的話不太可能,但可疑的要素有好幾個的話就有必要問問他了。潘海馬大概是這麽想的吧。」


    吉吉那臉上露出疑惑的神色。


    「潘海馬會做到那個地步嗎?」


    「實際上是在這麽做。不然我不管做什麽也要見到潘海馬。」


    一想到要和潘海馬接吻我就想吐,但是沒有別的辦法。雖然我不認為那個魔女會爽快地和我接吻,但我隻有這一條活路。


    我把車停在利雷利大道上,從車上下來。吉吉那也下了車眺望著大道。


    利雷利大道位於埃裏德那邊緣地區城牆的下麵,是一片普通的住宅區。藍色、黑色的樸素二層樓住宅鱗次櫛比,我的視線順著路標尋找目的地門牌號。在右手邊。


    「那裏就是海姆洛克的家,啊。」


    磚瓦牆壁,小小的庭院。門柱後麵,是一棟和左右住宅極其相似的二層樓房子。我操作手機聽納特羅的後續情報。


    「海姆洛克和妹妹、姐姐和父母住在一起,他家人現在也在家裏。」


    尋找潘海馬的我向前走去。吉吉那停下了腳步。


    海姆洛克家的玄關對麵的路上停著一輛車。是一輛塗成黑色的高級車。車身上畫著小小的紋章。


    紋章的圖案是一條紅色的蛇扭轉身體,在左右扭出兩個並列的環,頭和尾巴在中間相交。蛇的背景是被意象化的火焰,是阿米拉加伯爵家的紋章。


    我看著吉吉那,吉吉那看著我。潘海馬一黨已經來了。


    兩人拔出劍,沿著海姆洛克家的圍牆移動,靠近門柱。我和吉吉那用眼神交換了信號,一口氣迅速打開門。門柱到玄關之間有一條埋著踏腳石的小路。


    我和吉吉那知道玄關裏麵到底是誰了。我把手放在u型放在玄關上,打開了鎖。吉吉那率先踢開門一口氣突入房間,穿過短短的走廊衝進裏麵的客廳。


    一片慘狀。


    看起來像是海姆洛克雙親的老年男女被處以磔刑釘在牆上。


    海姆洛克的妹妹和姐姐並排著被拴在桌邊。四隻手被短劍釘在桌子上,無法逃走。


    房間的中央是穿著西裝的瑪拉基亞,手和膝蓋跪在地上。坐在一臉苦相的男人背上的女人是潘海馬·露瓦·阿米拉加。阿米拉加女伯爵用優雅的姿勢坐在那裏。


    「哎呀,你們真慢啊。」


    「你這家夥、幹了什麽……」


    我被驚得目瞪口呆,光是要問出支離破碎的問題就用光了全部精力。穿著緋色和服的潘海馬歪了歪頭,紅色的眼睛看了看自己周圍,又轉回來。


    「這個家裏的椅子不太好呢,沒辦法我才讓瑪拉基亞當椅子的。」


    魔女坐在椅子上,帶著天真的笑容說道。


    「不對!這個家、你對溫斯基家的人和寵物狗幹了什麽!」


    手被釘在桌子上的姐姐精神好像已經崩潰,眼睛裏沒有焦點。紅色的嘴巴鬆弛地張著,嘴角流出白色的口水。


    「啊啊,被我的部下疼愛之後,她為了求死就想咬斷舌頭。」潘海馬優雅地笑著。「咬斷舌頭的話,就會大出血和窒息,說不定會死掉,為了以防萬一,我就這折斷了她所有的牙,這樣她就不可能死了。哦哦,妾身是多麽溫柔啊。」潘海馬不給女性同胞最後的抵抗機會,平靜地說著。


    「你這混蛋!」


    能否打倒全員在我的考慮範圍之外。想要阻止這種殘忍行為的我往前一步。


    吉吉那走到我麵前,好像想說應該像潘海馬求助的我失去了冷靜。吉吉那的眼睛盯著暴虐的魔女。


    「潘海馬,你這是打算幹什麽?」


    「什麽?」


    潘海馬一臉不可思議的表情。


    「我隻是從和使徒有關係的海姆洛克的家人嘴裏得到一些情報而已。同時把應該已經回到埃裏德那的本人引出來罷了。」


    魔女繼續說道。


    「因為他們說什麽都不知道,我就稍微用了點粗暴手段再問,但他們好像真的不知道行蹤不明的海姆洛克的事。實在沒有辦法,所以就讓部下們玩了一下罷了哦。在戰爭裏麵,獎勵一下士兵也是有必要的呢。」


    潘海馬平靜地說。


    「你和安海瑞歐沒有區別,完全就是一樣的。」


    我強行壓抑住憤怒和厭惡感,用自己的冷靜。


    「這是違法行為。」隨著憤怒,我冷靜地從法律方麵進攻,「這一次你搪塞不過去了。我要把你送進監獄。」


    我已經顧不上考慮向她求助了。聽到我的宣告,魔女依舊平靜地微笑著。


    「真遺憾,海姆洛克的親人、溫柔地溫斯基家的大家不會因為淘氣的妾身搞錯了就把妾身告上法庭的,對吧?」


    潘海馬轉過頭,被釘在牆上的年老的雙親和妹妹沒有任何抗議。坐在地板上的姐姐已經精神崩潰了。


    我知道潘海馬在打什麽算盤。被海姆洛克這種殺人犯拖累的家人不能拜托警察。就算為了逮捕犯人,對和殺人犯應該沒有關係的家人進行違法拷問,眾人也會不動腦筋地拍手喝彩,同時,阿米拉加伯爵家這種權力和財富使得要用法律製裁潘海馬這件事變得更加不可能了。所以他們可以說是被社會殺害的。


    人們喜歡分明的正義和邪惡的分界線。麵對利用這種樸素的感覺的潘海馬,我從心底覺得想吐。因此,魔女才嘲笑不能輕易出手的我。


    「用冷靜和小聰明就想和妾身交手,真是笑話。」


    我無視了魔女的話,撿起掉在地上的衣服,披在兩個女人身上。看到我的行為,潘海馬的咒式士們都失笑了。他們隻覺得這是軟弱的裝好人吧。我才不管呢。


    接著我取下釘在老年男女手腕上的楔子,把兩人從牆壁上解救下來。


    海姆洛克的家人們全都一臉呆滯。沒有一個人發出悲鳴,也沒有逃走。他們的肉體和心靈受到巨大的傷害,無法做出反應。


    磷光消失,吉吉那的治愈咒式停止了。我看著已經治療完畢的海姆洛克一家。通過咒術醫師的治療,海姆洛克父母的外傷已經一點痕跡都不留地治好了。姐妹們的傷口也一樣能簡單地治好的吧。


    但是,兩名年輕女性的精神已經因為暴虐崩潰了。妹妹因為還年輕,恢複力比較快,但是平凡的主


    婦姐姐已經無法再恢複正常了。


    海姆洛克一家因為潘海馬這一陣暴風的一時興起,支離破碎了。


    我盯著潘海馬。壓抑著聲音不讓情緒太過激動。


    「總有一天,我一定要打倒你。」


    聽到我的話,潘海馬妖豔地笑了。毒婦的笑容。


    「』鑽石殺手』,也就是』移動斷頭台』,是現在埃裏德那賞金最高的賞金犯。也就是說,在捕獲獵物這方麵,他是最有意思的對手。隻是這樣罷了。」


    「你居然說,是玩。」


    因為憤怒不知道該說什麽的我旁邊,吉吉那也一臉凝重。


    充滿血液的房間裏,潘海馬微笑著繼續說。


    「隻不過是遊戲罷了。別人的,以及自己的生死都不過是遊戲罷了。正因為重要到隻有一次機會,所以才是能讓人認真起來的最好的遊戲道具。」


    魔女的嘴裏吐出惡毒的語言。我和吉吉那隻能佇立在那裏。


    「有點像德拉肯族的鬥爭法則,但是更加不祥,無藥可救。」


    吉吉那銀色的眼睛裏浮現出鐵鏽一樣的厭惡。利用法律和社會的偏見的潘海馬的邪惡卻不會被製裁的方法論和信奉力量的吉吉那剛好位於相反的兩極。


    「潘海馬大人。」


    趴在魔女屁股下麵的瑪拉基亞抬起右手。他手裏握著手機,放出立體光學影像。我見到過這張記者的臉。也就是說,這是我經常看的埃利烏斯郡專門報道犯罪的節目。


    「就在剛才,海姆洛克的屍體在埃利烏斯郡邊境被發現了。」


    「繼續。」


    潘海馬看起來毫無興趣地抬起腳。和服縫隙間露出白皙的膝蓋,又落下。紅色的木屐刺中瑪拉基亞的右腳。瑪拉基亞發出慘叫,又咬緊嘴唇,繼續說道。


    「在邊境的奧利裏奧溪穀,有人發現了被爆裂咒式炸毀下半身的屍體。目前認為恐怕是從黑社會那裏逃走之後被夥伴或者組織殺掉了。而且好像是和一周前發生的安海瑞歐事件同一時間發生的。」他看起來很痛苦,「雖然海姆洛克有和使徒有關係的可能性,但是這下就完全沒有了。和目標沒有關係了。」


    「所謂的下場就是這種事吧。那麽就沒有必要繼續待在這裏了。」


    潘海馬從瑪拉基亞椅子上站了起來。


    「真無聊。」


    魔女悠然地走過呆滯的一家人麵前。緋色的眼睛看都不看他們一眼,隻是盯著前方。從開始到結束,對潘海馬來說,這一家人隻是單純的遊戲道具罷了。


    魔女和一眾部下橫穿過房間。穿著小醜服、女禮服和鎧甲的一群人並排走路的情景就像是化妝遊行隊伍一樣。隻不過,該在夜晚出現的惡鬼的化妝遊行在光天化日之下出現了。


    「不和我一起玩嗎?」就算吉吉那用視線挑釁,潘海馬的部下們隻是肅穆地前進。鎧甲嘎吱作響,裙子上的蕾絲上下翻弄。


    他們和她們都不怕吉吉那。更準確地說,潘海馬才可怕。沒有魔女的允許,他們不敢做出一步自由的行動。


    我不和這個可怕的魔女接吻的話詛咒就不能接觸。安海瑞歐的詛咒真是糟糕透頂。


    「潘海馬,我有點事。」


    「妾身沒有。」


    一句話就結束了。


    「雖然我不想說,但是是件重要的事。關乎我的性命。」


    「你的命會怎麽樣不關妾身的事。」


    潘海馬的木屐到後門的時候停住了。木屐好像咬在地板上。潘海馬用左手捂著嘴巴。輕聲咳嗽。上一次我以為是我看錯了,看來是事實。


    從我們的位置能看到折回來的潘海馬的側臉。


    「妾身改主意了。」潘海馬露出妖豔的笑容。「能和妾身說上一句嗎?」


    魔女的左手藏在後麵。我和吉吉那沒有看漏手上的鮮血。


    我們的車跟在塗成黑色的加長轎車的後麵,在埃裏德那的街上前進。


    「說不定,潘海馬現在得了重病?」


    「都吐血了,說明內髒受傷了。最近她沒什麽動靜也解釋的通了。」


    吉吉那回答了我的問題。


    「潘海馬也已經一把年紀了。雖然年齡不詳,但最少也五十歲了。經過了這麽多場激戰,使用了大量的咒式,甚至還用會削減壽命的禁咒,就算身體和大腦到了極限也不奇怪。」


    「現在這種時候的話死掉就傷腦筋了。能夠在解除我的詛咒之後再死嗎。」


    我說出了內心的不安。我遠遠地看到被安海瑞歐和潘海馬的衝突破壞的卡拉澤大道和蓋提魯大道,進入了埃裏德那市中心的奧雷伊大道。


    企業大樓上冠有以前的著名法官名字,並排在一起。其中一角聳立著一棟八層的大樓。用鐵和玻璃建造的大樓之間,隻有一棟大樓沒有窗戶,像研究所一樣呈長方體。


    這是埃裏德那屈指可數的企業阿米拉加公司名下的一棟大樓,但和其他阿米拉加的企業不同。一整棟大樓都用於某一項事業。


    潘海馬的車停下了。瑪拉基亞慌慌張張地衝上前打開車門。雖然專門讓人負責開關車門毫無意義,但讓人來幹機器就能幹的事好像是大貴族的興趣。


    瑪拉基亞打開長長的門。潘海馬把木屐踩在地上。部下們也跟著出來。魔女用下巴示意了一下,我和吉吉那也保持距離跟了上去。


    潘海馬一行人穿過用鋼化玻璃、鐵和混泥土製成的厚重又華麗的正麵玄關。


    出入口上用黑曜石和黃金刻著潘海馬綜合警備保障這幾個字。我還是第一次被叫到被稱作「緋色的潘海馬」和「荊棘女王」的潘海馬帶領的咒式士事務所。


    潘海馬一群人往前走。堅固的門的對麵,一樓鋪著黑色大理石的地麵。井式房屋的天花板上吊著水晶照明燈。右邊是厚重的前台,裏麵坐著冰山美女。但是她原本看著正麵的眼神害怕似的轉到了裏麵。


    前台姑娘注意到了潘海馬,立刻低下了頭。「荊棘女王」往前走。部下們像衛兵一樣前進。我們也隻能繼續前進。簡直就像是女王的行進隊伍。


    走廊的深處傳來笑聲和怒嗔。走廊深處能看到被建築物圍成四方形的中庭裏的訓練場。訓練場周圍排列著柱子、被回廊圍住,裏麵是綠色的草坪。


    深處的柱子的陰影裏,進攻性咒式士們圍著圓桌,正玩牌賭博。中間的位置,把魔杖劍扛在肩膀上的咒術劍士用左手把玩著魔杖短劍。


    草地上躺著戰鬥用的狼犬,有使獸士把頭靠在狼犬肚子上睡覺。


    在怒吼著打電話催人還錢的數法咒式士大概在經營個人的地下放貸吧。


    總體上看起來就是和以前一樣的粗暴的進攻性咒式士悠閑的集會。


    但是細節有些不一樣。有個賞金犯的頭滾落在地板上,頭上坐著個男人。他屁股下麵的腦袋上還是臨終前痛苦的表情。明明都是秋天了,卻還是有蒼蠅爬在上麵。


    對麵牆壁上掛著一個女人的屍體。她的雙手交疊被刀釘在牆上,頭部已經被割下來不見了。


    就算是賞金犯,如果是凶惡重犯的話是允許不論生死捕獲的。潘海馬的進攻性咒式士們利用這無法無天的法律,充分發揮了自己的凶惡本性。


    一直在賭牌的賭場裏,壯漢停下了手。他沒有發火,朝圍著桌子的咒術劍士看去。


    「下一把該輪到我拿牌了吧。」


    「是啊,你去死吧。」


    瘦長的咒術劍士拔出了劍。最早提出指責的壯漢也從腰間拔出了斧子。桌上銀光交錯。你來我往的兩把刀刃上分別附加了雷電和塗著毒。雷電咒式放出紫色的閃電,把瘦長的咒術劍士的脖子切斷了一半左右。毒物開始發作,劍士嘴裏冒出血泡。


    他的臉上露出懊悔,頭折向側麵。身體倒在地上,地上出現了一個黑色的水潭。


    戴著帶刺項圈的黑狗跑向屍體,用鼻尖頂了頂落在地上的腦袋,咬著耳朵把頭舉了起來。狗看起來很高興。它咬著耳朵跑向草地的角落。


    看到這種殘忍的場麵,桌子邊剩下的兩名進攻性咒式士的態度並沒有改變。坐在右邊穿著西裝的男人拿起酒杯喝了一口潤潤喉嚨。左邊的小個子男人的目光從牌移到壯漢身上。


    「繼續啊。」


    砍下對方腦袋的壯漢把斧子插回腰間。死者的身前,被血染紅的牌攤在了桌上。壯漢縮了縮脖子,從小山裏拿出一張新牌。他把牌插進自己的手牌裏,小小的眼睛裏露出欣喜的神色。


    「哦呦,多虧少了一個人,拿到一張好牌!」他微笑著把手牌攤在桌上。因為那張好牌,剩下兩


    人清清喉嚨,一邊爆罵一邊朝屍體上吐了口唾沫,用力踢踹屍體。訓練中的事故死亡是進攻性咒式士最多的死因。所以很容易偽裝。


    死者身前,桌上的賭金有了變動。壯漢用腳踢開死者,喊到「缺了個人,有誰來玩嗎?」


    周圍的進攻性咒式士看都不看他一眼,繼續做手頭的事。


    「哪裏來的野蠻人。」


    我不滿地說了一句,進攻性咒式士們立刻把目光集中到我身上。我立刻把手伸向魔杖劍。


    潘海馬走進庭院。


    像是被雷劈了一樣,原本臨戰狀態的咒式士們立刻伸直了背。緊接著他背後的咒式士們也放下紙牌和屍體,立刻站起來保持直立不動的姿勢。穿著甲胄和一臉凶相的男人們也抱著魔杖劍和魔杖槍站著。這是我看到過好幾次的潘海馬恐怖獨裁的景象。


    「我和吉奧盧的可愛的殘黨有話要說。你們退下。」


    潘海馬手一揮,穿著甲胄和一臉凶相的男人們一齊從中庭退了出去。他們沒有轉身,而是低著頭肅穆地倒退出去的。


    他們甚至都沒有對嘲諷他們的我和吉吉那露出敵意。


    中庭裏麵隻剩下了潘海馬以及名叫貝特萊麗卡的女性。


    瑪拉基亞跑在前麵,和另一名咒式士在中庭中央擺出會談的場所。潘海馬繞到白色石製餐桌邊,一翻緋色和服的袖子,坐在白色椅子上。貝特萊麗卡也在她邊上坐下。瑪拉基亞又從一名咒式士變回阿米拉加家的執事,站在她們身後待命。


    白色餐桌前擺著兩張精美的白色椅子。似乎是給我和吉吉那準備的。我不情願地拉出椅子坐了下來,吉吉那也跟著坐下。


    「這把椅子可不能小看。」


    這把椅子似乎撐住了咒式劍士堪比大型單車的體重,吉吉那一臉滿足。他要是能就這麽死掉的話我也會滿足的。但世間不可能每個人都能得到滿足。


    擔當執事的瑪拉基亞往餐桌上擺上銀餐具、開始切蛋糕。首先是老字號蔻蝶香西點店的糕點師精心製作的使用了巧克力和杏子的蛋糕。甚至還優雅地泡了紅茶。從香味來看,應該是拉瓊的茶葉。是我喜歡的茶葉,這不禁讓我有些火大。


    「那麽,」吉吉那靠在椅背上,一臉溫和地說,「要殺了她嗎。」


    吉吉那嘴裏說出短刀一樣的話。從圍著中庭的四方形建築物中傳來殺意。被潘海馬命令退下的部下們同時從隻有大樓內部才有的床邊站了起來。站在潘海馬背後的年輕護衛也握住了魔杖劍的劍柄。


    這裏是潘海馬的庭院。如果引起戰鬥的話,三秒鍾我們就會變成肉泥。但是現在是我和吉吉那至今為止最接近潘海馬的一次。無論她在埃裏德那是多有名的魔女,也已經進入了吉吉那的劍的攻擊範圍。現在雙方都用看不見的劍抵著對方的喉嚨。


    光是坐著,兩者就充滿了殺意。第一個話題已經決定好了。首先為了解開安海瑞歐的詛咒,我必須和魔女接吻。


    「潘海馬,首先……」


    「不用著急。」


    潘海馬用右手端起紅茶的杯子。也不知道她知不知道我的情況,不緊不慢地令人急躁。要是心急地拜托她的話會被抓住弱點。時限是到晚上十二點。我應該慢慢來、靜下心、做一場最劃算的交易。


    潘海馬紅色的嘴含了一口紅色的液體。


    「紅茶的溫度高了兩度。」


    潘海馬伸出腳踢中瑪拉基亞的腰。木屐刺中腰部,瑪拉基亞倒了下去。痛得打滾的男人看起來十分可憐。貝特萊麗卡手裏端著紅茶杯,一臉責備的表情。


    「有必要做到這個地步嗎?」


    「別這麽說嘛貝特萊麗卡。妾身隻會按照妾身決定的方式活下去。」


    潘海馬的臉上沒有絲毫的反省和後悔。瑪拉基亞隻是趴在地上不說話。潘海馬和貝特萊麗卡之間的氣氛越來越不和。


    「我很早以前開始就有一句話想說了。」


    貝特萊麗卡一下子激動起來,放下了杯子。由於動作幅度太大,紅茶從杯子裏撒了出來,弄髒了白色餐桌。我和吉吉那交換了一眼餘光。事態變得有趣起來了,當然要靜觀其變。


    「有榮譽感的潘海馬事務所是什麽時候變成這個樣子的?」


    貝特萊麗卡抬起右手指指四周。大樓的窗邊並列著埃裏德那最凶惡的咒式士們。


    「阿米拉加伯爵家是代代相傳的武門一族。古時候擔任齊伯倫龍皇國國軍的重要一員。從好幾代前就成立了進攻性咒式士組成的警備保障公司,一直為地區安全做出了貢獻。」


    潘海馬細細傾聽貝特萊麗卡的話。


    「我就算身在修道院,也為自己屬於阿米拉加家、屬於潘海馬事務所感到自豪,為就算隻是在名義上屬於皇都分部的自己感到自豪。就算事務所的咒式士們有些特殊癖好,但確實都是很厲害的人。」


    貝特萊麗卡紅色的眼睛裏充滿了憤怒。雖然她們的眼睛過於相像,但是裏麵包含的精神卻完全不同。表情太過不同,第一次見麵的人很難發現。


    「但是現在呢,卻被人看成是凶惡罪犯的集合地。」貝特萊麗卡環視四周。大樓的窗戶裏能看到凶惡的咒式士們依舊站在那裏。「在我被寄養在皇都的十八年裏,潘海馬綜合警備保障公司裏到底發生了什麽?」


    麵對貝特萊麗卡的詰問,身為母親、身為伯爵、身為當家主的潘海馬一臉滿不在乎的表情。這的確讓人感到疑惑。阿米拉加家明明經營著數家企業,為什麽還要站在前線。他們家凶惡的咒式士多到這個地步了嗎。完全不合理。「還有你為什麽要在這個時候把我叫到埃裏德那來?」這是貝特萊麗卡紅色的瞳孔裏的疑問開始變為理解,「難道說……」


    「那件事之後再說。」


    潘海馬抬起左手,打斷了她的話。


    「窗邊的人也都退下,接下來的話是機密。」


    隨著司令官一聲令下,並排在窗邊的咒式士們一口氣全都退下。就連氣息都消失了。完全就是聽從女王命令的螞蟻軍隊。


    我和吉吉那用疑惑的眼神看著潘海馬。她看著坐在自己身邊的女兒。


    「啊,介紹晚了。這位是妾身的女兒貝特萊麗卡。」


    潘海馬說完,貝特萊麗卡朝我們微微一點頭。


    「我知道。」


    潘海馬有些吃驚,但沒有太大反應。她有女兒這個驚人的事實也被我們提前知道了。毫不吃驚的我們讓魔女覺得很無聊。


    會和仇敵融洽地開茶會的怪物女的想法關我屁事。


    「那麽,你有什麽事?尋找我們不殺你的理由嗎?」


    潘海馬盯著我們。她搖動杯子,讓我們著急。貝特萊麗卡也因為要說的話被擱置而沉默不語。瑪拉基亞從地板上站起來,作為侍者站在主人身邊。


    「安海瑞歐很強。」


    潘海馬的聲音就像出鞘的刀刃一樣鋒利。


    「特別搜查官哈萊爾也是個危險的對手,和妾身不分伯仲。說實話,他是最大的難敵。是妾身生涯中遇到的第二強的強敵。」


    我和吉吉那停下了反駁。潘海馬的生涯中最強的敵人是吉奧盧,但殺人犯安海瑞歐也很強。


    「妾身就算贏了,大概也會受到重傷,不能再繼續當咒式士了。勝率樂觀來看是四成。以後妾身不打算一個人和他對戰。」


    潘海馬實話實說。我靠在椅背上,說出了自己的擔憂。


    「最重要的是,那些書裏召喚出來的』異貌者』很難對付。」


    「都是些沒看到過的』異貌者』。那兩頭恐怕是固有品種吧。」


    吉吉那也表示讚同。潘海馬的紅色眼睛裏閃著光。


    「妾身總算是知道那個特殊的咒式和』異貌者』的真實身份了,也打算告訴你們的呢。」


    「你知道了嗎?」


    吉吉那換了個姿勢。一談到和戰鬥有關的話,他好像就能抑製住厭惡感。我也很在意安海瑞歐召喚來的奇妙的』異貌者』。說不定有別的辦法能夠解除詛咒。我努力不把內心的焦躁表現在臉上,仔細聽她說話。


    「因為妾身有點模糊的印象,看到古書後終於想起來了。」


    潘海馬接著說。


    「安海瑞歐使用的七本』埃米雷歐之書』的真實身份是,用源語言阿布索裏耶語來說,就是埃米來利歐之九十九本書。」


    「埃米雷歐就是埃米雷利歐?」


    我直接問道,立刻陷入對能夠和潘海馬成功對話的自己的厭惡中。瑪拉基亞退到後麵,在中庭的樹後麵待機。這是為了不妨礙他的


    主人潘海馬和我們的談話。


    「四百年前,在後阿布索裏耶公國,埃米雷德家這一大財閥誕生了。」


    看來潘海馬是知道內情,特地給我們解說的。


    「從初代開始大約兩百年後的第十三代首領,用阿布索裏耶語發音就是埃米雷利歐,用古齊伯倫語來說就是埃米雷歐。現在,埃米雷利歐的子孫也經營著世界八大企業之一的埃米雷德公司。這原本是該叫埃米雷迪公司的。」


    「真希望發音能統一一下。」


    這是沃魯洛特時期就存在的問題了。烏闊大陸的語言以古海利恩帝國語為基礎,吸收了阿爾達爾努斯帝國語和瑪茲卡力王朝語,最後才形成了共通語。語法基本上都一樣,但是單詞的發音和意思上,大致分為阿布索裏耶語、齊伯倫語、伊傑斯語以及其他語言,所以有時候翻譯是個很突出的問題。


    「說到埃米雷德家,那可是擠進八大企業的大財閥。」我快速在記憶裏搜索,「但是我隻記得很久以前,他們為了爭奪繼承權好像引起了戰爭。」


    聽到我說的話,潘海馬臉上浮現出笑容。


    「兩百年前的繼承者之爭和剛才說過的當家主埃米雷利歐和九十九本書有關。」


    潘海馬開始回憶。


    「埃米雷迪家是靠做金融業和武器商人發家的。他們借給國王和國家戰爭資金,同時還販賣武器。結果就是形成了包括埃米雷德公司、埃米雷德銀行、埃米雷德建設以及埃米雷德咒式重工業在內的巨型企業。甚至還形成了一個城鎮,叫埃米雷德市。」


    雖然現在埃米雷德家被查瑪台、歐德雷克以及新日剃聯合等企業超過,但當時,他家是世界第一大富豪。而且在八大企業中第三古老,被稱作撼動西方經濟的黑幕。但實際上隻是個曆史悠久的企業而已。


    在潘海馬說話的間隙,瑪拉基亞添了紅茶。


    「埃米雷德家第十三代當家主埃米雷利歐是曆代當家主中最變態的人。他好像是個一定要收集到想要的東西的病態的人。這種性格和占世界二十分之一的財富加起來的話,會有什麽反應呢?他在位於埃米雷德市的自家宅邸裏,私自建設了動物園、植物園、水族館、圖書館、博物館等等。」


    真是一個無法想象的大富豪。他利用他的財富,在世界各地收集各種奇珍異寶。那應該像是童話一般、充滿無限想象力的王國一樣的景象吧。


    「埃米雷利歐病態的收集癖也包括人類。他的宅邸裏聚集了當時一流的學者、咒式士、武術家、咒術劍士,甚至還有異能者、特異體質者等等。頭腦聰明和武藝高強的食客大約有一千人左右。財力相當於一個國家。」


    潘海馬繼續往下說。「聚集起來的人才裏有一名咒式士。他不是被招來的,而是自己主動去接近埃米雷利歐的。他擁有驚人的咒式技術,自稱尤納康姆。當時似乎是人被叫做流浪的賢者。」


    「這些事我也聽說過。但是埃米雷利歐之書什麽的就沒聽過了。」


    「因為那差不多可以說是埃米雷德家的恥辱呢。」


    潘海馬笑了。


    「埃米雷利歐收集』異貌者』造了個動物園。但是,他那病態的收集癖並沒有因此而滿足。他想要別人沒有、人類沒辦法得到的東西。為此他不惜殺人以及派人殺人。」


    當欲望沒有受限的時候,就會發生可怕的事。收藏家的業障是很深的。我看了一眼身邊的吉吉那。


    那個家具白癡移開了目光。看來他一點都沒有反省自己幾乎傾盡事務所財產用在家具和咒式工具上的花錢癖。我繼續看著潘海馬。


    「你怎麽知道這些事?這是曆史教科書上都沒有寫的秘史吧?」


    「阿米拉加家和查瑪台財閥有姻親關係。而查瑪台和埃米雷德家有親戚關係。我隻不過是不小心聽到了而已。」


    「又是用上流社會的關係啊。」


    財富和權力會集中到一起,情報也是一樣。


    「我們繼續剛才的話題吧。」


    潘海馬用優雅的動作拿起新的紅茶,繼續說道。


    「埃米雷利歐超乎常人的虛榮心讓他想要別人誰都沒有的東西。流浪的賢者教唆埃米雷利歐,讓他去收集最邪惡的』異貌者』。」


    她把紅茶放回桌上。


    「他花費了數百名食客和雇來的上千名高位咒式士的性命,收集到了包括』長壽龍』、』大禍式』、』遠古巨人』在內的數隻』異貌者』。他一共花了十三年,收集到九十九隻。」


    真是令人難以相信的瘋狂的曆史。


    「其中沒有一隻是會老老實實被關在籠子裏的類型。光是用流浪的賢者尤納康姆帶領的高位咒式士們準備好的超強力咒式把它們關在封閉空間裏就已經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了。他們用高強的咒式把它們量子分解,封在了九十九個籠子裏。而那些書就是籠子的門的啟動式。」


    潘海馬淡淡地陳述著事實。


    「九十九隻最邪惡的』異貌者』是非常厲害的。畢竟,埃米雷利歐終於看到被封印在書裏的九十九隻』異貌者』之後就瘋了。」


    這時潘海馬仰頭大笑起來。到底有什麽好笑的,真是無法理解。


    「埃米雷利歐的兒子安德登發現了變成廢人的父親,勃然大怒。他到處搜查元凶尤納康姆,但是他已經逃出埃米雷利歐家了。安德登本來想破壞能夠召喚九十九隻』異貌者』的九十九本書。但是如果書被破壞的話,裏麵的惡鬼羅刹就會被放出來。他做了一個艱難的決定,把九十九本書封印在了自己領地地下不同的地方。」


    魔女變笑邊說。我真不懂有什麽有趣的。誰都不懂。


    「但是,這件事沒有在這裏迎來一個可喜可賀的結局,這就是人類有趣的地方。」


    她笑得更厲害了。那是對人類的不幸感到快樂的邪惡的笑容。


    「聰明的安德登的十一個孩子、也就是埃米雷利歐的孫子們並不聰明。安德登死後,他們從各個地方找到了被封存的九十九本書。」


    邪惡的笑容訴說著滑稽的悲劇。


    「十一名繼承人召喚出九十九本書裏的』異貌者』互相殘殺。畢竟當時的埃米雷德家是占有世界二十分之一財富的大財團、擁有一個都市,就像一個國家一樣。成為王國繼承人的鬥爭可以說是埃米雷德市的內戰。十一名繼承人死後,他們的孩子以及近親也陷入了爭奪的泥沼。」


    潘海馬發自內心地感到愉悅。我已經被無數次提醒了這個事實——對魔女來說,人類愚蠢的鬥爭隻不過是娛樂而已。


    「邪惡的』異貌者』的力量改變了地形,鬥爭變成了內戰,有數千人為此死去。三年後,旁係的安德米利歐終於壓製住別的繼承人候補,成為了族長。由於內亂,埃米雷德財閥從世界第一跌倒了第八位。」她的聲音裏潛伏著惡意,「安德米利歐也想要回收元凶九十九本書再次封印。但是,被拿出來的九十九本書的大部分都散落了。也有種說法是尤納康姆持有其中最厲害的八本,別的書都散落了。」


    潘海馬收起笑容。


    「那個安海瑞歐得到了埃米雷利歐之九十九本書中的七本。別說是七本,就算隻有兩本就夠可怕了,就像之前妾身和你們親自體驗到的一樣。」


    我背後流下冷汗。光是回想起那兩隻怪物,恐懼就複蘇了。它們不止破壞力強大,還邪惡又殘忍。明明有智慧,卻愉快地殺掉有智慧的生命體、吃掉。和它們的主人安海瑞歐一樣邪惡。


    「現在知道的埃米雷歐之書隻有』暴食博朗』和』寂寞的昆西』嗎?」


    吉吉那為了確認問道,就算經曆了一樣的事,潘海馬和吉吉那的態度也沒有變。


    「黑色大嘴巴的』暴食博朗』是一隻』遠古巨人』。據說是連同伴都會吃的最邪惡的』遠古巨人』。」


    潘海馬火焰般的目光變成了冷靜的咒式學者的目光。


    「恐怕,那東西的性質是變換爐。隻要安海瑞歐不阻止它,它吸到嘴裏的質量、熱量和咒力都會變成能量。大概是使用重力黑洞的爐子吧。」


    「重力黑洞會吸收周圍的物體、巨大化,同時把質量變成能量並蒸發。」


    我也理解了。這是勇者沃魯洛特使用的重力質量係咒式第三階位「霍金輻爆」的咒式原理。沃魯洛特把蒸發能量轉變成爆裂,那是無法防禦的進攻性咒式。


    「吸收和蒸發保持平衡狀態,所以被吸入的質量全部都變成


    了能量。」「為了維持異常的吸收,得到的能量會變成咒力消耗掉。為了維持為了吃而吃的自己,它才一直是餓著的。」


    握著餐叉的吉吉那動了動手,向瑪拉基亞要求第二塊蛋糕。瑪拉基亞拿出一塊新蛋糕正打算切分,吉吉那拿餐叉刺中蛋糕縮回了手。


    「隻要它存在,就會不停地吸收周圍的東西。得到的龐大能量又被用於吸收一切,根本就是個資源消耗裝置。」這時我發現了一件事,「這不又是吉吉那的同類嗎。你和世界上所有的災難都很像啊。」


    「那麽為了世界和平、以及我內心的和平,現在就消滅我旁邊的災難吧。」


    我低下頭回避搭檔的反手拳、抬起頭。看起來像是要殺人的吉吉那啃著插在餐叉上的一整個蛋糕。搭檔身上有很多和敵人一樣的地方也是件討厭的事。潘海馬毫不在意繼續說道。


    「至於』寂寞的昆西』,它在千奇百怪的』異貌者』中是個更奇怪的突然變異體。」


    魔女開始解說。


    「源語言中的名字是另外一個,調查後發現,昆西是巴哈魯巴大光國東部一千年前傳承下來的傳說級別的』異貌者』。它是個沒有配偶也沒有子孫的特異體。大約一千年前開始,到兩百年前它被埃米雷利歐的大軍隊捕獲之前,就算被人類和咒式士追蹤,也一直活了下來,是個怪物。」


    這種事我聽都沒有聽過,旁邊的吉吉那隻評價說「傳承這一點我是聽說過」。要記住世界上數十萬種已經被確認的』異貌者』的全部是不可能的。潘海馬是碰巧從遠親那裏知道的。當然也有些事是我知道潘海馬不知道的。正因如此咒式士們才要互相分享情報。


    可以的話,我想和潘海馬以外的人分享。


    「繼續說昆西的事。那東西是通過把死者據為己有並消費來發動力量的。能力是分解物體。吃飯的時候,它會幹涉分子間力中帶電的離子間的互相作用力、產生同種電荷並反向作用。」


    魔女告訴了我們』異貌者』的情報。


    「同時,氟、氧、氮氣等電極陰性度高的原子和氫共同結合在一起的時候會產生極性分子,讓氫原子帶上比一更小的正電荷、和附近別的分子帶著的氧等帶負電的原子互相作用,破壞穩定的氫結構。它通過這兩種作用分解對象並破壞。兩者的性質雖然不同,但本質是很相像的。」


    潘海馬停止了講話,嘴裏冒出一個哈欠。


    「好了,值得感激的潘海馬老師的講座到這裏就結束了。」


    「聽你說的話,就是說兩者都是超乎常理的怪物了。」


    吉吉那開始分析戰鬥力。雖然很感謝她的情報,但同時也再次說明了情況很糟糕。


    「博朗會把攻擊無效化並吸收。安海瑞歐也把它用於移動。昆西能夠分解一切含水的物體、自我增殖。真是棘手的盾和矛啊。而且使用這兩者的安海瑞歐有最邪惡的頭腦和人格,是個超級進攻性咒式士啊。」


    我不會表示感謝。但這確實很有意義。能知道對手的咒式的一部分就能占很大的優勢。不過我也還有問題。


    「那麽,那個埃米雷歐或者說埃米雷利歐之書中的七本為什麽會在安海瑞歐手裏?除了博朗和昆西以外的五本又是什麽?你有對抗的策略嗎?」


    「九十九本書中,除了那兩本安海瑞歐還有什麽誰也不知道。要是知道的話就不會這麽辛苦了。」


    潘海馬用看白癡的眼神瞥了我一眼。明明知道卻束手無策的事在這個世界上是很多的。


    不對。我咬緊了槽牙,否定了流於隨意的自己。


    我必須做點什麽。和季薇妮婭的分手、阿娜皮亞的死等等,過去的事是無法改變的。但是,對於將來的事,我必須做點什麽。


    潘海馬像是知道我突然變得複雜的心情的答案,臉上露出了不可思議的笑容。她是不可能知道和事態無關的我內心突如其來的想法的,但我感覺自己被她看穿了。那雙不像人類的共色眼睛蠱惑著他人的心。


    「這次安海瑞歐的事件,」


    我的呼吸停滯了。


    不對,首先是不能呼吸。就算再怎麽吸收氧氣,都無法留在肺裏。


    肺呼吸無法做到後,呼吸這件事本身也無法做到了。劇痛。我看看左手,五指間已經出現了膜。指尖出現了吸盤。帶著粘液的綠色皮膚從指尖擴大到手腕。


    「哦哦哦,我開始變成青蛙了!」


    我用右手按著左手企圖停止變化,但沒有停止。綠色的蛙化一直延伸到了手肘。可憎的安海瑞歐的詛咒的肉體變化開始發作。我跪倒在地。


    「為什麽,現在應該、還沒到晚上十二點才對!」


    「雖然我想笑,但現在不是笑的時候啊。」


    終於露出認真表情的吉吉那連接屠龍刀的刀刃和刀柄。刀尖對著我開始變成青蛙的左手,發動了「胚胎律動愈」。生體生成係第四階位的強力治愈咒式強力幹涉了我手上的變化。未分化的細胞驅逐了青蛙的細胞、蹼膜消失、吸盤縮小,左手又變回了人手。


    「啊啊這個咒式、把我肺部的疼痛都消……」


    再一次的疼痛。指尖膨脹、手指間又長出了蹼。指尖開始覆蓋著粘液的兩棲類綠色的皮膚再一次逆流。


    「怎麽回事?」


    吉吉那再次發動治愈咒式,手指、手和手腕都被修複了。但治愈咒式的效果一旦結束,我就立刻開始蛙化。


    「我現在在連續發動治愈咒式,但是總會用盡的哦?」吉吉那雪白的額頭上冒出汗珠。他打開屠龍刀的彈倉,扔掉大口徑咒彈,裝進六發彈丸,接著又對著趴在地上的我發動了「胚胎律動愈」。治愈和蛙化的對抗又開始了。身體被不斷重新製作、被治愈又被重新製作讓我苦不堪言。


    潘海馬居高臨下地看著在草地上痛苦的叫的我。比起說是看著我,不如說是看著浮在我背後的胎兒。


    「明天之前你必須得到魔女的吻,不然就會變成青蛙。」


    「原來如此,原來你已經被安海瑞歐使用的埃米雷歐之書中的一本纏上了啊。」


    潘海馬用手支著下巴,優雅地笑了。


    「說到詛咒的話,那應該是』胎天使紐爾鈕姆』吧。」


    潘海馬開始回憶。


    「給對方施加帶有條件的咒式,殘酷地將其變形殺死。是最厲害也是最邪惡的』異貌者』。就算治療,也隻會在治療者的咒力用盡之前有效。」她看著我的眼裏透露出對弱者的嘲笑,「對方是被埃米雷歐之書選中的』異貌者』,所以咒力容量幾乎能和』長壽龍』匹敵,不是人類能夠挑戰的對象。這就像是要把一條江裏的水變成一滴水一樣。除了達成條件,沒有別的解救辦法。」


    「分析、就不用惹。」


    舌頭打結了。不對,我很難把舌頭伸出來發音。我的舌頭開始變成長長的青蛙舌頭了。變化開始向轉移到全身。吉吉那看著潘海馬。


    「說到解除詛咒需要的魔女的吻的話,應該就是潘海馬的吻吧。」


    「妾身是完全不介意哦。」當事人魔女露出滿麵的笑容,嘴角歪了歪。「隻是。」


    潘海馬橫向伸出右手,抓住站在一邊的咒式劍士的腦袋拉了過來。「潘海馬大人,怎麽、」魔女紅色的嘴唇吻了一臉驚訝的男人。男人反弓著背,變成了被潘海馬襲擊的樣子。


    麵對這無法想象的情景,我甚至忘記了蛙化的痛苦愣愣地看著。所有人都動彈不得,隻是看著。


    潘海馬一鬆開手,男人就後退倒在了草地上。


    男人在草地上斷了氣。


    潘海馬在旁邊笑著。


    「這是阿米拉加家的傳統,為了讓曆代當家主即使變成俘虜也不會受辱,體內都寄宿著劇毒。」深紅的眼睛像是在試探我,「因為是家裏的秘密,妾身不能告訴你毒的 成分和解毒劑。如果這樣也沒關係的話,你想親多久就親多久。」


    「你、你、殺了、部下、啊。」


    我即使被劇痛折磨,還是指責了潘海馬。魔女毫無動搖,居高臨下地看著屍體。


    「這個男人,雖然不敢對妾身拔刀相向,倒是敢侵吞公款呢。他以前的重罪也很清楚了,妾身就懲罰了他。」


    沒有一條法律寫著可以對經濟犯實施死刑,潘海馬應該是殺掉他的一瞬間之後發現了死者過去的罪狀,之後應該會加上賞金的。但時間上的微妙的誤差是查不出來的。


    魔女的身邊,瑪拉基亞低下了頭,像是對君主的粗魯的話


    表示同意。潘海馬的毒應該是阿米拉加家的仆人瑪拉基亞調製的吧。


    「來,靠近一點。讓妾身給你甜甜~的吻吧。」


    潘海馬迅速吐了一下血一般的紅色舌頭。


    我現在的狀況是最糟糕的。我不能變成青蛙。但是接受潘海馬的吻的話,就會因為毒當場死掉。


    「吉、吉那、你你會不會、解、解毒?」


    吉吉那已經靠近開始變色的屍體邊開始分析毒性了。


    「有好幾個未知的毒素,分析太花時間了。恐怕攝取之後這幾種毒已經發生了化學變化變得更複雜,在製作解毒藥的時候人就會死了。」


    吉吉那用咒式分析被毒殺的屍體的狀況。潘海馬站在中庭,仰天大笑,救人的嘴唇上帶著劇毒。


    吉吉那站起來回到我身邊,銀色的眼睛看著我。


    「就算中了毒,首先安海瑞歐的詛咒會解開,然後我立刻就用』胚胎律動愈』換掉你中毒的口腔黏膜。這種狠招的生存率是兩成,用嗎?」


    「那、那不就是、靠運氣、嗎。」


    我嘴裏發出痛苦的叫聲。


    「把命賭在兩成成功率上真是困、藍。」我拚命動著蛙化抽筋的舌頭,「但是比起百分百蛙化、作為人的身份死去,大概還是應該、賭在兩成機費上。」我立刻打消了膚淺的念頭,「不、情況、不可能、隻有兩種選擇、一定有、別的手段呱。」


    聽到我的話,一直在發動治愈咒式的吉吉那臉都僵住了。


    「靠我說話句尾、都變成青蛙了呱。」


    我的臉頰膨脹起來,聲音不像人聲,越來越接近蛙叫了。不行,要是我不在思考方式接近兩棲類之前作出決定的話就糟了。連大腦都變成青蛙的話,記憶和智力就恢複不了了。我做出了決定,趴在地上朝潘海馬爬去。


    我剛到她腳邊,魔女就飛也似地往後退。


    「真遺憾,妾身的嘴唇、對你這樣下賤的東西來說太高貴了呢。」


    雖然我明白,潘海馬的性格是最惡劣的。就算可以幫助別人,她也不會伸出手。打碎別人拚死的願望和希望正是這個魔女的喜悅之處。


    我的視線變得昏暗。「緋色的潘海馬」看起來變成了藍色。啊啊,的確青蛙的眼睛不能捕捉紅色的波長呢、不過這種事根本無所謂吧。


    「請停下惡作劇吧。」


    貝特萊麗卡凜冽的聲音在草地上響起。是對她身邊的母親潘海馬說的。


    「妾身可是溫柔親切地要救人的一方。該被責怪的,應該是施加邪惡詛咒的安海瑞歐才對吧。」


    貝特萊麗卡看著我和潘海馬。在露出滴著毒液一般的笑的潘海馬麵前,她咬緊了嘴唇,思考之後說道。


    「雖然很突然,母親大人,我也到了年紀了,能讓我繼承阿米拉加家嗎?」聽到女兒唐突的話,潘海馬睜開了眼睛,又閉上。


    「哦哦,你要成為拒絕了那麽多次的阿米拉加家的繼承人嗎?」


    「是的。」


    她們把我扔在一邊,談起了繼承族長的事。吉吉那的治愈咒式中斷了。雖然他再次填裝咒彈,但蛙化速度比治愈速度更快。


    潘海馬像是跳舞似的朝女兒伸出右手。


    「好啊。那麽現在開始,你就是第二十三代阿米拉加家當家主、潘海馬了。妾身終於可以從第二十二代裏解脫出來了。」


    潘海馬塗了血似的嘴角露出微笑。發自內心的安心浮現在母親臉上。站在一邊的瑪拉基亞立刻挺直了背。


    「阿米拉加家的家宰、我瑪拉基亞、正式承認第二十三代潘海馬。」


    宣言結束之前,我一直趴在地上。貝特萊麗卡急急忙忙地說完宣言。


    「那麽,我將繼承、第二十三代潘海馬這個名字。同時也繼承魔女這個別名。」


    「等等,這一點嘛。」


    潘海馬像是察覺到了什麽,睜開了眼睛。貝特萊麗卡緊緊咬著被血染紅的嘴唇,無視了母親的視線往前走,蹲下來用兩手捧住我已經蛙化的臉頰。


    「您能閉上眼睛嗎?因為這是我的第一次。」


    我理解了情況,發出蛙叫表示回答,閉上了眼睛。嘴唇上立刻傳來溫熱的粘膜的觸感。我睜開眼,貝特萊麗卡已經把臉離遠了。


    少女的臉頰微微發紅。


    「啊,多謝。」


    我呆頭呆腦地回了一句。這下我和變成魔女繼承人的貝特萊麗卡,應該說是第二十三代潘海馬接吻的就成了事實。我用最快的速度看向空中。


    我看向懸浮著的「墮天使紐爾鈕姆」,胎兒正莊重地念念有詞。我總算是理解了。這個「異貌者」沒有感情。就我給切蕾西施加鎮痛咒式的時候一樣,由於契約和條件,我的咒式抵抗力的無效化被同意,然後才發動的。


    我看了看自己的手,塗著粘液的綠色皮膚消退,手上的蹼和吸盤也消失了。是人類的皮膚和手。我開合五指確認。


    「治好了。」


    我不斷地握拳又鬆開。


    「哦哦、治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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