錯誤的你做出正確選擇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所以你隻能舍棄錯誤的你。


    然而,對於大部分人而言,讓他們舍棄現在的自己,那還不如殺人或者自殺。


    ——費德魯蒙·達卡拉康《鐵鏽》皇曆四二五年


    ◇ ◇ ◇


    車輛在早晨埃裏德那的街道上奔馳著。


    整個夜晚,我的腦海中都環繞著讚哈德所指示出的事情,以及雅格烏絲一直在監視著我這件事,血之祝祭中繼承殺害數這個規則一直纏著我不放。


    我再次確認到,我就是造成伊迪斯死亡的遠因。即使在伊艾嘉少年事件中,發生了某種奇跡讓我找到了雅格烏絲並打倒他,結果也一樣。雖然我現在從心底裏憎恨著雅格烏絲,但他本人已經死了。


    昨晚,我調查了一下與雅格烏絲相關的情報,但他在安樂死的時點我就聯係醫院舉辦了葬禮。他沒有家人,似乎全因事故而死,估計是雅格烏絲自己幹的吧。


    與聖人相關的並不是他的使徒名,而是他的本名,路西烏斯·維雷聶特,他確實是一名咒式技師。他之所以選擇與本名相近的聖人名,大概也是以他本人的方式在諷刺自己。


    雖然他通過讓我坐在椅子上引發了自己的安樂死,但假裝是我的手按下了停止生命維持裝置的開關這一點大概是惡趣味使然,為了讓我飽受罪惡感的折磨他還真是煞費苦心啊。


    雖然不知道是真是假,但祭司烏布修修的其他人格曾經說過,他為這趟利用埃米雷歐之書收集人命的行程設下了最後的陷阱。我是要在血之祝祭中獲勝前行,還是要等著其他人被殺,因自己的殺害數還留著而竊竊自喜呢。我昨天忘了一件事,雖說我是被誘導而無意識地間接殺害了雅格烏絲的,但他所持有的埃米雷歐之書上哪去了。說不定會送到我手上,不過至今還沒在祝祭中登場過,也有可能已經消失了。


    我一邊駕駛著車輛,一邊咬緊嘴唇。


    使徒真的是腐爛到骨子裏了,雖然是必須的手段,但過於讀懂他們的思考反而會被拉過去。


    我就這麽焦躁地開到了事務所前,我停下車子,從車上走下。吸氣,呼氣,把多餘的事情就關到腦袋外。今天所有人又會帶來新的情報,而且我們還得製定對安海瑞歐、對卡基弗蒂的對策、我抬手用手表看了眼時間,剛好是昨天約好的定例會議的時間。


    我走過玄關,身材高大的德爾頓正站在接待室,青年像隻受驚的小兔子從椅子上起身,對著我低下頭。真有禮貌,但現在這一點卻成了問題。


    「其他人呢?一般都是這個時間集合的吧?」


    我走進室內,說道。


    「這個、誰都還沒來,所有人都睡過頭了嗎?」德爾頓站著露出寂寞的笑容說道。「但是,隻有我和嘉由斯先生在,也正好隨我心意。」


    德爾頓擺出畢恭畢敬的態度。


    「我有一件事想跟您說。」


    「恩,之前你也提到過。如果是戀愛煩惱的話,我可是現在地上最不適合相談的對象哦?」


    停在原地的我說笑著問道,但德爾頓卻一言不發。


    「那個。」


    德爾頓猶豫著,但還是沉重地開口。


    「我想收手,脫離這場戰鬥。」


    「這樣啊。」


    經曆了梅勒尼波斯戰、醫院的死鬥到昨天與讚哈德的會麵,這是顯而易見的回答。


    「我和女朋友商量過後做出了這個決定,我今天就會離開埃裏德那,回鄉下重操舊業,做一個土木咒式技師。」


    「你和上司蓮德、還有全體指揮官的梅肯克勞德說過了嗎?」


    「這個。」德爾頓猶豫不決。「之後會說的。」


    「姑且聽一下你的理由吧。」


    我坐到待客椅上說道,雖然我想勸德爾頓兩句,但他一直站著肩膀也不斷顫抖。青年不敢看我,隻一直盯著地麵。


    「這個……」德爾頓開口說道。「我很害怕。」


    他睜大眼,依舊緊盯著地板。


    「在沃爾考哥拉地下街的戰鬥中,我基本上沒怎麽參戰,但也稍微看到了安海瑞歐和卡基弗蒂,那個、那兩個人既是人,又不是人。」


    青年睜大的雙眸仿佛映照著當時慘劇的光景一般。埃米雷歐之書的暴虐、連祭司都要殺的安海瑞歐、盯上使徒的卡基弗蒂,大量的死亡、痛苦與絕望。


    「在與使徒梅勒尼波斯、艾烏尼皮艾迪和貝爾塔澤的戰鬥中,我更加深切地體會到了使徒的可怕。那些家夥、使徒們很不正常,他們在殺人的時候沒有殺意也沒有憎惡,甚至連快樂都沒有。」


    德爾頓用雙手覆住臉頰,像是在壓抑著即將崩潰的自我一般。


    「像我這種人,根本無法與他們為敵,實戰中最後我也動彈不得,我永遠都不可能贏得了安海瑞歐和卡基弗蒂。」


    德爾頓臉上的五官因恐懼而變得扭曲。


    「還有讚哈德,見到那個殺人犯之王的時候我就確信了,我會死,會被殺掉。」德爾頓跪倒在地,眸中充滿恐懼的神色。「如果隻是被殺死還算好的,那個人會喚來更加殘酷的地獄。」


    青年叫喊著,口水從他口中流出,滴落到地板上。但看著德爾頓狂亂的樣子,我不可能會嘲笑他。


    「我無法成為英雄,無法像嘉由斯先生、吉吉那先生和其他咒式士那樣,與安海瑞歐和卡基弗蒂、與使徒們為敵,我無法明知道會死還能正麵對抗敵人。我並沒有受到紐爾鈕姆的詛咒,所以想就此臨陣脫逃。」


    青年咒式士的心已經完全屈服。不止是德爾頓,聯合戰線中的咒式士們過半數都陷入了與之相近的精神狀態中。


    對於隻與街上的罪犯和「異貌者」交戰過的中、高位程度的攻擊性咒式士們來說,這是一場在精神上極為嚴峻的戰鬥。使徒們會進行大量殘酷的殺戮,也會盯上對抗者們所愛或親近之人。


    使徒是拒絕理解他人的邪惡,至於讚哈德,我隻能認為他是擁有人形的其他東西。即使是我和吉吉那,也是因為從以前開始就與潘海馬和黑社會這種級別不同的強敵交戰,現在才能勉強站穩而已。如果不是因為這份令人備受煎熬的怒火在,我也一樣想逃。


    「我很害怕,嘉由斯先生也很可怕。」


    德爾頓抬起臉,他的呼吸變得粗重,聲音因膽怯而不停顫抖。


    「不惜讓自己的心髒停跳也要殺掉艾烏尼皮艾迪,自殘自爆、將梅勒尼波斯焚燒處置,你簡直就是瘋子!」


    德爾頓搖著頭,以恐懼的目光看著我。


    「大家都說你是勇敢的攻擊性咒式士,但他們錯了,根本不是這麽一回事!」德爾頓的聲音逐漸變為悲鳴。「我明白的,你隻是變得越來越與使徒相近了而已!你變成了憎惡、殺意與複仇心的結塊,是另一種形態的使徒,屬於讚哈德的係譜!」


    青年的話語狠狠地刺穿了我的胸膛,從這一連串事件開始之後,我自身隱約感覺到的違和感和直覺好的人告訴我的事實,被德爾頓從正麵投了過來。


    雅格烏絲在我的腦海中嘲笑著我。


    「確實,我也有這樣的一麵。」我咬緊嘴唇。「但我是有意這樣做的。」


    我像是在回答腦內的雅格烏絲、眼前的德爾頓,以及讚哈德一般說道。


    「隻要能將安海瑞歐和使徒打入地獄,我什麽都會做。」


    我要為伊迪斯報仇,我方經曆重複的敗北和慘劇的原因,就在於安海瑞歐和使徒們的強大與異常,還有我預判上的失誤和天真。


    「但是,我不會變得和使徒一樣的,我不會參加血之祝祭這種遊戲,我不會為了遊戲而殺人。我會作為人,帶著憎惡和決心與敵人殘殺。」


    我的話已經傳達不到德爾頓心中了,青年跪在地上抱著頭不斷後退,腳碰到牆壁後立刻起身,他想離我遠一點、更遠一點。


    門鈴的聲音傳到屋內。


    德爾頓恐懼地看向玄關,門鈴的聲音再次響起。正常世界的聲音讓青年的眼眸一點點地回歸冷靜,我站起身,走向玄關,用監視器看著門外的玄關前。一個老婆婆、一個少女和一個幼小的女孩正站在門前。


    「啊,是新來的客人啊。」我做出對應。「這裏是阿什利·博夫&索雷爾咒式士事務所,今天較為忙碌,所以拒絕新工作。」


    「我們不是要委托工作,是聽說了這個地方而趕來的、」


    聽到老婆婆的話,我發動門扉上裝備著的電子和咒式檢查,三人都未持有金屬和危險物


    品,也沒有咒式裝備,所以她們不可能與梅勒尼波斯的人形炸彈是同類。確認這不是使徒的陷阱後,我打開玄關,將她們迎入室內。


    老婆婆站在門口,少女站在她身旁。我開始還覺得這三人應該是祖母與孫女們,但老婆婆紅發藍眸,少女黑發黑眸,幼小的女孩則是栗發綠眸,三人的容貌也是截然不同。


    幼小的女孩藏在少女身後,小小的手抓著少女的衣擺,看上去應該是四歲或五歲左右。女孩整個右半身都躲在少女身後,完全沒有打算出來的樣子,她柔軟的栗色頭發和綠色的眼眸都隻露出一半。


    德爾頓仍然站在牆邊,他判斷道就算要逃出去、也不應該是現在。青年慌張地用雙手擦拭著臉頰,擦掉眼淚和鼻涕,我將目光轉回客人身上。


    「那麽,請問你們有什麽事呢?」


    我問道,三人互相對視了一眼。


    「喂,莉德特,這是你提出來的哦。」


    少女的左手溫柔地推著藏在她身後的女孩子的背部,名叫莉德特的女孩子走上前來。


    「小姑娘,請問你有什麽事啊?」


    我歪著頭,盡量用溫柔的聲音提問,德爾頓默默地站在我身後。


    「那個。」


    女孩子的嘴唇顫抖著,那並不是恐懼的顫抖,我耐心等待著。


    「那個那個。」女孩看向少女。「姐姐,你說。」


    「我來代替莉德特說明。」


    少女接過話頭。


    「我的爸爸和哥哥、歐玻婆婆的丈夫、莉德特的媽媽,都被殺害了,各自被安海瑞歐、艾烏尼皮艾迪和梅勒尼波斯那些壞人們殺害了。」


    站在牆邊的德爾頓倒吸了一口涼氣,我也張口結舌。


    被卷入血之祝祭這個愚蠢而又殘酷到可怕的遊戲中的被害者家屬,出現在了我們麵前。


    「我們在遺族會上相識,聽說了打倒艾烏尼皮艾迪和梅勒尼波斯的咒式士先生的事情,所以過來道謝。」


    少女的眼中飽含淚水,女孩哭出了聲,老婆婆也用雙手掩麵發出嗚咽聲。


    「謝謝你。」


    流淚的少女朝著我低下頭。


    「謝謝你,這樣、那個人也稍微……」


    老婆婆也低下頭。


    我緊咬著嘴唇,莉德特抬頭仰望著我,眼淚和鼻涕讓她整張臉都亂七八糟。


    「爸爸很早以前就去世了,這次媽媽也死掉了,我家沒有錢,我今天下午就要去很遠很遠的親戚家了。」


    莉德特拚命組織著語言。


    「所以就拿這個當謝禮。」


    莉德特小小的雙手活動著,她拉開掛在肩上的包,拿出一個金紙做的圓,下麵還垂著銀紙帶,這是一枚勳章。


    「我和遺族會的孩子們一起努力做的。」


    接著,莉德特小小的手從包中接二連三地取出勳章,世界上最高貴的勳章另外還有十四枚,連犧牲的斯坦茲的份都有。「請收下,也請拿給其他勇敢的咒式士先生。」


    我將手伸到前麵,收下勳章,紙作的勳章無比地沉重,就像生命本身那麽沉重。


    莉德特雖然還是個孩子,但也知道不能一直擺出一副哭臉。她拚命地扯出笑容,走到站在牆邊的德爾頓麵前,女孩用小小的手將勳章舉到身材高大的青年胸前。


    「給,給勇敢的咒式士先生。」


    德爾頓無法收下那枚勳章,他剛剛才說過要脫離聯盟,才決定為了戀人、為了自己而不再戰鬥。青年如同朽木一般站著,低頭看著女孩子。女孩子勉強扯出的笑容崩潰,淚水再次溢出,流滿臉頰。


    「拜托了,為了不再出現像我們這樣經曆悲傷回憶的人,請把壞人幹掉,拜托了。」


    女孩子舉著勳章,向著德爾頓說出了自己崇高的願望。她承受了深切的悲哀,卻仍然希望這份悲哀不再發生在其他人身上而展開行動,這個願望實在是太過清冽。


    「德爾頓,你自己決定吧。」


    我沒有回頭,隻扔出這句話。


    「你是攻擊性咒式士,家屬和被害者認為你是打倒使徒的英雄。即使如此,如果你還是覺得他人跟你毫無關係、還是想逃的話,我也不會阻止你。」


    在女孩的勳章前,德爾頓仍然一動不動。我斜眼確認了一下,青年又開始流淚了,他沒有出聲,隻默默地流著淚。那不是膽怯的淚水,而是怒意與驕傲的淚水。


    「我上。」


    青年的雙手向前伸去,女孩依舊舉著雙手。


    德爾頓用雙手接過靈魂的王冠——女孩和孩子們一起做的勳章。


    「我一定會上戰場的,我要將使徒全部打敗!」


    德爾頓帶著鼻音的聲音在室內回響,他將收到的勳章壓在胸前,發出嗚咽聲。眼前的光景仿佛是從女王手中接過劍的、神聖的騎士的就任儀式一般。


    青年雙膝跪地,伸手將女孩子抱入懷中。


    「我不會逃的!我不會再讓壞人為非作歹!我不會讓你的悲傷在其他人身上重演!即使以命相換!」


    德爾頓叫喊著,老婆婆和少女也不停地流著淚,又有別的聲音混了進來。


    吉吉那、梅肯克勞德、提塞恩和蓮德站在開著的玄關門口,其他咒式士們也都聚了過來。


    咒式士們各自咬緊嘴唇、淚如滂沱,梅肯克勞德靜靜地點了點頭。提塞恩轉過身去、撥開咒式士們逃到了外邊,立刻就傳來了一陣如同獸吠般的嗚咽聲。吉吉那麵無表情地站在原地。


    蓮德一人走了進來,他伸手搭上抱著女孩子哭泣的德爾頓的肩膀。


    「蓮德先生,我、我其實本來想逃……」


    「無所謂啦。」


    溫柔的中年男性即使知道了德爾頓曾產生過逃跑的想法,也仍然沒有阻止他,隻點了點頭。


    莉德特開始行動,她拿著勳章跑到咒式士之間。接受勳章的咒式士們或害羞或哭泣,成了一場大騷動。看到身強體壯的男人們這副樣子,老婆婆啼笑皆非,少女也露出微笑,甚至還有得意忘形的人向著感慨萬千的少女提出結婚申請。


    即使如此,咒式士們胸前的金紙或銀紙勳章,看上去仍然閃閃發光。


    聚集起來的咒式士們,好男人和女人們。


    其實冷靜想想,我、梅肯克勞德、蓮德和提塞恩拚上性命戰鬥的理由,是為了解除「胎天使紐爾鈕姆」的詛咒,為了救自己的命。像德爾頓這樣沒有受詛咒的人則是單純為了獲得金錢和名譽,或是將這當做一個打破懷才不遇境況的好機會,其他人都不曾抱有與失去伊迪斯的我一般的執念。


    即使如此,平常和罪犯沒什麽區別的攻擊性咒式士們,因打倒了使徒,而成了許多被害者們希望與願望的象征。


    德爾頓和咒式士們選擇應下了他們和她們所托付的清冽願望,如果他們沒有答應,那就跟隨處可見的被罪犯擊潰的攻擊性咒式士一樣。毫無意義地以力量自滿,變為貪婪渴望金錢與名譽的餓狼,遲早有一天會悲慘地死在小巷裏、荒野中或地下迷宮的某處。


    另一方麵,這也是個殘酷的選擇。德爾頓他們已經沒有借口了,不管處於怎樣的不利狀況,不管力量如何不足,就算明白前方隻有死亡,他們也隻能前進。一旦逃跑,希望、正義和人們就會死,同時他們的心也會死,再也無法複蘇。


    「悲慘的死和高傲的死到底有什麽不同,這是個人的價值觀。」


    吉吉那的高大身軀站到我身旁。


    「但是,戰鬥過的家夥的墓碑,值得奉上一束花。」


    戰士的表情和平常沒什麽變化。


    「為了這一束花而搭上性命,尋求這種行為的意義和價值,也是一件趣事。」


    名譽至上的戰士這樣說道,我在心中肯定了他的一部分說法。


    事到如今,我才終於開始明白。


    尼德沃爾克、雷梅迪烏斯、沃魯洛特和阿娜皮亞,都是頂著靈魂王冠的崇高之人。


    他們和她們展示出了比自己的性命更為重要的某樣東西,展示出了無法交換的靈魂的價值。愛、勇氣、崇高,以及那個令人感到羞恥的單詞——正義。我之所以能夠與讚哈德對抗,正是因為認識了他們和她們。與他們和她們之間的戰鬥,同時也讓我自身發生了改變,有好,也有壞。


    我現在還遠遠比不上崇高的死者們,而且,甚至孤身一人選擇了完全相反的道路。


    「吉吉那先生也請過來吧,您才應該接受勳章。」


    哭泣著的德爾頓走過來,想握住吉吉那的手。劍舞士避開了他,擺出了拒絕的態度,但還是被德爾頓的眼神逼迫著,不得不邁開腳步。


    「你們稍微說說嘉由斯。」扔出這句話的吉吉那被遺族和咒式士們包圍,女孩子將勳章授予他。吉吉那的美貌讓少女紅了臉頰,德拉肯族的劍舞士無奈地奉陪了這次兒戲。


    不知怎的,咒式士們開始組起圓陣提高士氣,隻有吉吉那一人站在圓陣外,一臉苦澀,看來是裝熟撐到極限了。


    我從吵雜的圓陣邊離開,梅肯克勞德和蓮德站到我身邊。


    「吉吉那說的對,我們得稍微忠告嘉由斯兩句了,你的手段未免有些過頭了。」


    「什麽?」


    我若無其事地回應,果然還是騙不過吉吉那。梅肯克勞德和蓮德的眼睛啊。


    手機在我的胸前震動,我取出來一看,是不認識的號碼打來的。我接通電話,放到耳邊。


    「嘉由斯啊。」


    一個帶著威嚴與傲慢的壯年男聲傳來。


    「我是切巴倫上院議員,我有話想跟你說,到官廳來。」


    埃裏德那東北部、地下兩百二十米爾處的地下迷宮八層,烏爾德斯登地區的某間暗室內響起了一陣轟炸聲。正麵的牆壁全部損壞,橫十列、縱十列和門扉都破裂歪曲,整個牆壁朝著中央凹陷。


    破壞的中心地點是安海瑞歐擊出的右拳,位於他左右兩側的牆壁也是同樣的慘狀。


    安海瑞歐的握力和打擊力強大到連強化後的身體組織都無法承受,關節到骨頭都露了出來,他的肩膀和背部散發出蒸汽般的怒氣。安置在門內部的箱子散亂在周圍的地板上,箱子的表麵是眼鼻口,內部則是卷著旋渦的粉紅色小腸和紅色的心髒。


    這是通過生物變化係第五階位咒式「魑魅筐生贄牢」將皮膚和肌肉剝離、強行塞入箱中的一百二十四個受害者們。大多數箱子都因落下的衝擊而撞碎了玻璃,連抵抗都沒能做到,腦和內髒散落地板死去。幸存的箱子也脫離了生命維持裝置,處於瀕死狀態,真是無意義且悲慘的死狀。


    安海瑞歐抬起叩擊牆壁的手,鮮血滴落,在牆壁和地板上描繪出緋色的斑點。


    殺戮者的身後,紡錘形的博朗黑色的巨大身軀正縮在暗室的角落裏。骷髏頭上戴著王冠的昆西也抱著大鐮,默默地困惑著,從者們在骨王的腳下全身僵硬。


    擁有蝶翅的美女基希亞將雙手交握在胸前,紅色的複眼中帶著膽怯。


    「安海瑞歐,冷靜點,你已經身受重傷,再傷害自己也是毫無意義的。」


    書的主人猛烈的破壞讓「異貌者」們感到膽怯。


    「卡基弗蒂那個混蛋,學著洛倫佐做這種無聊的事情。」


    埃米雷歐之書的主人轉過頭,眸中的藍色仿佛化為了高溫的火焰顏色一般,這是「異貌者」們未曾見過的眼神。


    「到底是什麽啊,這股不快感是為了什麽啊。」


    安海瑞歐吐出囈語一般壓抑的怒號,邁開了一步,「異貌者」們不由得縮了縮肩膀。


    安海瑞歐又前進了兩步、三步,眼角吊起,唇間露出犬齒,模樣宛如惡鬼。滴血的雙手五指不斷用力,如鉤爪般彎曲了起來。


    安海瑞歐的腳步變為快走、奔跑,他乘著速度踢了下地板飛躍而起。在就要撞到暗室天花板的瞬間高高地飛起,雙手交握舉到頭頂,化為鐵錘擊下。昆西抬起骨之左臂抵擋,剛臂的一擊讓它的尺骨都隨之粉碎,王冠下的巨大骷髏頭發出無聲的哀鳴。


    安海瑞歐趁勢縱向回轉,出血的右手變換為紅色和金黃色皮毛的奔流,五頭獅子水平奔跑,將昆西骷髏頭的左頰、前齒到右頰骨全部咬碎。


    骨王踉蹌著,安海瑞歐在它旁邊再次橫向回轉,左裏拳變換為五色大蛇,擊中昆西的肋骨胸膛。五條大蛇將它的肋骨折彎、弄碎,從脊髓和肩胛骨間穿過,毒牙也掠過胸膛內部它的本體光球,昆西的骨頭震顫著,它發出無聲的尖叫。


    蛇往下破壞它的骨盤,將昆西腳下的骸骨從者們也一並粉碎。獅子和五色大蛇重新回到人的雙手內,同時安海瑞歐著地。


    骨頭的碎片之雨下,他以惡鬼般的表情開口。


    「那個是我的、派特莉嘉是我的玩具!她孕育著我的孩子,是最棒的玩樂道具!」


    昆西發出無聲的尖叫緩緩倒下,安海瑞歐將它拋在身後奔跑,前方是博朗青黑色的紡錘形身軀。


    麵對主人的狂亂,博朗也不是毫無抵抗。它張開大嘴,露出如短劍般的牙齒,為了迎擊而前進,變為將身體前的一切都吞噬殆盡的熱量變換爐的大洞。


    安海瑞歐一邊疾速奔跑一邊從蝙蝠翼和背部噴射出壓縮空氣,迅速加速。


    「一群無能的家夥。」


    安海瑞歐滑進收起酸性口水逐漸閉上的大顎下,左腳踩碎石地板,右腳踢向博朗。露出下顎內側的博朗下顎和上顎激烈衝突,酸性唾液的氣泡和折斷的牙齒飛到空中。安海瑞歐收回右腳水平回轉,左腳跟踢中黑色身軀的喉嚨,一陣轟炸聲響起。


    埋在青黑色肌膚內的左腳伸出大蜈蚣的體節,博朗口中吐出銀色的體液、露出腹部,它被大蜈蚣水平壓住。往左右生出步足的大蜈蚣體節上下扭轉伸長,博朗狠狠地撞上了牆壁,足以讓整個暗室都跟著搖晃的重低音和痛苦的咆哮轟鳴著。


    安海瑞歐輕蔑地吐了口氣,收回水平伸出的左腳,大蜈蚣也卷了上去。博朗被壓到牆壁上的巨大身軀落下,地盤震動,銀色的血液蔓延,身體不斷痙攣。


    大蜈蚣完全回到了安海瑞歐的左腳中,他的左腳踏上地板,黑翼也隨之消失。


    他在埃裏德那的咒式士麵前逞凶鬥狠,把令人畏懼的埃米雷歐之書的「異貌者」博朗和昆西弄得半死不活。擁有蝶翅的基希亞在房間的角落裏顫抖著,紅色的複眼中充滿恐懼。身體的鳥籠內部,金絲雀不斷發出悲鳴聲。


    安海瑞歐擁有能壓倒埃米雷歐之書們的戰鬥能力,「異貌者」們痛苦的哀鳴充斥著整個房間,隻有鑽石殺手沉默不語,壓力從他全身上下放射出來。


    骨王昆西用終於爬到它腳下的死者們填補自己碎裂的骨頭,博朗的黑色身軀蹲在地板上呻吟,基希亞用自己的力量再生出兩者碎裂的內髒、骨頭和皮膚。


    「這就是生氣嗎。」安海瑞歐看著自己傷痕累累的拳頭,他像是終於承認了自己的焦躁一般吐了口氣。「算是生氣嗎。」


    他用右手摸著自己的腹部、胃附近,像醫生的觸診一樣用指尖確認自己的身體。


    「原來如此,弟子巴默佐因為對獵物的執著而產生的焦躁,我至今為止都完全無法理解,原來就是這種感覺嗎。」


    安海瑞歐滿載壓力地前進。


    「我已經明白要怎樣做到若無其事地微笑、哭泣、悲傷,看來生氣也很容易理解啊。實在是久違的感覺,人類隻憑感情而行動,我好像也會這樣呢。」


    高級皮鞋和裸足交互發出腳步聲,每次一聽到腳步聲,「異貌者」們就膽怯地後退。


    「那麽,在此就來個華麗的提案,烏布修修駕到哦。」


    鈴聲從安海瑞歐的右側傳來,殺手轉頭一看,兔子玩偶服和中性的臉孔,烏布修修正站在他右邊。他像是在跳舞一般蹦跳,每次跳動,耳朵、衣襟、袖子和手中握著的錫杖上掛著的鈴鐺都威風凜凜地響動著。


    「為了新的血之祝祭,下次該你做了叩。」


    烏布修修像個小醜一樣舉起雙手,安海瑞歐的右手指著他的臉,指尖上是咒印組成式,被生成的金剛石高速射出,擊中烏布修修可愛的鼻梁。左眼、鼻子、嘴巴、臉頰和鼻梁被開出的洞拉扯,鮮血和腦部碎屑從後腦部噴出,掉落蹦起、倒下。


    安海瑞歐看都沒看一眼地上的屍體,他緊盯著天花板和那上方地上的埃裏德那。


    車子在街上疾馳。


    我坐在事務所的廂式車上,握緊方向盤,再次加速。我在快車道上奔馳,透過後視鏡看了眼廂式車的後部坐席。


    吉吉那、梅肯克勞德、提塞恩和德爾頓坐在車上,雖然氛圍有些許緊張,但劉海豎起的提塞恩還是熱烈地談述,德爾頓則握緊疊起的魔杖長槍。剩下的人員乘坐著另外兩台運輸車輛跟在後方。


    我的目光看回前麵,蓮德坐在副駕駛席上。身經百戰的咒式士頭盔下的眼睛正看著我,我知道他想說什麽。


    「把車內音樂打開吧。」


    蓮德小聲說道,我打開了車內的音樂。察覺到的提塞恩看了我一眼,判斷這是怎樣都好的事,於是繼續他的講述。德爾頓一


    邊聽著提塞恩的話一邊點頭,似乎覺得這背景音樂放得恰到好處。


    蓮德開口。


    「遺族會的、而且是老人、少女和女孩子這種刺激淚腺的存在大早上的跑來事務所,這種合人心意的事情不可能會發生。」


    不太想被別人聽到的蓮德的談話開始了。


    「為了在與使徒的激戰中開始膽怯的德爾頓和其他咒式士,嘉由斯前一天和遺族會取得了聯絡。」蓮德淡淡地說道。「告知我們較遲一些的集合時間,先讓她們和容易被感動的德爾頓見麵,再將後到達的其餘咒式士們一口氣卷進激情的齒輪中,就是這麽一回事吧。」


    麵對蓮德的指摘,我無話可說。曆戰的煉岩士看著我,男人的眼中帶著對我的複雜感情,我判別不出那是憤怒還是悲傷。


    「雖然梅肯克勞德和吉吉那看出來了沒說,但對嘉由斯來說,就連人心都是策略的一部分嗎。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可能是我判斷錯了吧。」蓮德說道。「和吉吉那兩個人的時候還好,一旦你率領多人,就會變成我不認識的男人。」


    「可能是這樣吧。」


    我自然地回應,我確實做了一些準備,但他們各自所產生的感情都是真實的,隻是我調整了下時間和場所而已。靈魂的王冠對我來說望塵莫及,即使如此,我還是需要它。


    蓮德陷入了沉默,我看了他一眼,男人眼中的怒火已經消失,隻留下深沉的悲哀,那是他看著咒式士們、看著德爾頓而產生的悲哀。


    「雖然不想這麽說,但我在恨你哦,嘉由斯。」


    副駕駛席上的蓮德說道。


    「剛才的那一出,讓德爾頓和部下們失去了畏懼逃跑的選項,而且。」蓮德用下巴示意了下身後。「聚集在這裏的咒式士大部分都會死,所有人都是斯坦茲,是為了你和大義開開心心地獻上性命的死兵群。」


    我咬緊嘴唇,我沒有忘記為庇護我而死的斯坦茲,所以我才選擇了這條路。


    車子前進的方向是企業大樓林立的一角,我開進埃裏德那的中心地帶奧雷伊大道。


    蓮德看向前方,側臉上帶著深切的悲哀,我開口說道。


    「為了減少犧牲,所有人都需要擁有能接受我的殺意和詛咒的蓮德那樣的拚命和斯坦茲那樣的覺悟。」冷酷的宣言僅僅是說出口就讓人覺得痛苦。「你恨我也沒關係,隻要能活到血之祝祭結束,你要我怎麽謝罪都行,殺了我也沒關係。」


    連日與使徒的連戰和與讚哈德的會麵導致士氣低下,如果德爾頓真的逃走了,那我們的聯盟就會崩壞。我沒有資格當承擔所有人性命的指揮官。


    「我明白,假如沒有剛才那一幕,我們遲早會在與使徒的戰鬥中全滅。」


    聽到我的話,蓮德抓住頭盔的麵罩拉下,他對我的感情全表現在臉上了,所以不想露臉吧。「無情的判斷無論多少我都做好準備了,在嘉由斯接收之前,這本該是由更為年長的我來實施的計策。但是,我無論如何都做不到。」


    蓮德雖然很老練,但太過溫柔了。後視鏡內的梅肯克勞德一臉苦澀地點了點頭,年長的咒式士們正是因為理解所以才感到痛苦。


    「蓮德和梅肯克勞德遲早也會用更委婉的方式對咒式士們表達出給我戰鬥給我去死這些話的,我隻是覺得那樣可能會不太順利,所以才搶先行動了。」


    蓮德沉默地肯定了我近乎獨白的說明。這群咒式士之中,能創造出堪比劇場的場合的隻有我。被人仰慕的梅肯克勞德和重視部下的蓮德,就算催促他們奮起,也創造不出死兵。


    我自己也明白,我這種做法和當初以大義之名為餌操縱憂國騎士團的佩迪翁又有什麽區別呢。


    但即使如此,我也必須這麽做。我利用了咒式士們單純的正義感和勇氣,即使罪惡感折磨我讓我痛苦,即使我被遺族所怨恨,也都沒關係。為了減少更多的犧牲、為了救回同伴,而讓同伴犧牲,無論幾次我都會選擇這條道路。


    我咬緊牙關,雙手用力握住方向盤。


    格特雷克啊,你所說的帥氣的痛苦,看來果然很痛苦啊。彼此的痛苦終究隻能是彼此的痛苦,我沒能完全理解你的痛苦,但你所未能踏進的這個世界也有著另一種劇痛。


    「現在我能感覺到讓人想死的痛苦和羞恥感,但我隻能忍耐。如果非得有人實施這個計策而被折磨的話,那也隻會是我的任務。」我咬緊的牙關哢嚓作響。「雖說是遠因,但讓伊迪斯死去的我活該受苦。」


    「你別太自責了,讓你擔任這種角色的我們這些年長者也有錯。」


    咒式士的聲音中帶著深切的悔恨。


    「但是,我果然還是做不到。我和能堅定實行的嘉由斯,看來無法互相理解了啊。」


    我沉默著繼續駕駛,蓮德這樣說道。雖然我和蓮德一開始是因為誌向相似才組隊的,但是,不管這之後發生什麽,我們都隻能是前輩後輩的關係,絕對無法成為忘年友人了吧。


    雖然我沒有在戰場上交友的打算,但無法和擁有溫柔之心的曆戰的男人互相理解,還是讓人覺得難以忍受。我已經選擇了一條荊棘之路,我無法回頭了。


    男人頭盔下的眼睛緊盯著前方。


    「讓提塞恩和部隊一起在會場前待機,現在我心裏已經沒有再與更惡劣的惡龍交談的餘裕了。」


    蓮德視線的前方,車前能看見一棟八層高的建築物,那是我之前曾見過的、沒有任何朝外窗戶的長方體,潘海馬綜合警備保障大樓。


    這裏四麵都被大樓的壁麵包圍,直至八樓的樓梯井上空的天花板是玻璃製的,陽光照射在中庭綠意叢生的草坪上。


    我再次坐到潘海馬公司中庭內的椅子上,以前咒式士們曾在這裏開過賭場,但現在這裏一個違法者都沒有,成了一處草坪和植物美不勝收的庭園。


    除我以外,吉吉那、梅肯克勞德和蓮德也並排坐在我旁邊。


    隔著長桌的對麵,是穿著和服的潘海馬。魔女如女王般左肘撐在扶手上抵著下巴,右手拿著小鏡子檢查自己的嘴唇,緋色的眼眸完全沒有看向我們。


    如往常一樣穿著灰色西裝的瑪拉基亞站在她左後方,擺出一副執事臉,在主人的頭上撐開全紅的遮陽傘,傘上畫著阿米拉加家蛇和火焰的紋章。


    潘海馬和瑪拉基亞的身後,稀奇古怪的咒式士們站成一排。


    首先是穿著紅與藍的少女風洋裙的兩個老婦女,約瑟菲古和約瑟菲嘉,然後是全身鎧甲戴著頭盔麵罩連臉都全遮起來的巨漢加斯科夫,眼睛、嘴巴和耳朵都用線縫在一起的女人希比基希。


    最後是背後背著麵具、伸到空中的棒上又連著麵具的禿頭男人康·頓。


    他們是分管潘海馬攻擊性咒式士們的分隊長,是奴隸頭子們。全員都因緊張而臉色蒼白目光險惡,不約而同地咬著紅色的嘴唇。


    康·頓動了動,他將銀盤上的陶杯端到潘海馬前麵的桌子上。潘海馬拿著銀色湯匙攪拌了一下,抿了一口。


    「難喝,妾身除了瑪拉基亞弄的東西以外不喝別的,也不喜歡咖啡。」


    魔女隨手扔開杯子,杯子碎裂在中庭的草坪上,裏麵的咖啡全倒到了地上。康·頓沉默地退下,回到了隊列中。我們完全沒碰端上來的咖啡,就連吉吉那也隻舉起了杯,完全沒聞到香味後又放回去了。原來如此,難怪瑪拉基亞作為執事而言是必不可少的。


    互為仇敵的我們和潘海馬一派沒有交戰,隻以視線和態度牽製對方,而原因則是站在雙方間長桌旁側的壯年男人。


    男人穿著最高級的布料製造的深藍色西裝,淡藍色襯衫的衣襟上係著一條紅色領帶,再往上則是充滿威嚴的正方形臉龐。


    那是在新聞報道和會議直播中也常會見到的切巴倫上院議員的臉。


    我根本不想再來潘海馬公司這種地方,但沒有人能拒絕切巴倫上院議員的邀請。在議員麵前,潘海馬也完全不會表現出她暴虐的一麵。


    懷疑與不滿在中庭內卷起旋渦,吉吉那的眼睛往旁邊移動。


    「那是摩戈爾特和吉爾齊索啊。」


    兩個咒式士站在切巴倫議員的身後,一個彪形大漢和一個文雅男子。說到摩戈爾特和吉爾齊索,那可是被稱為尤佳思家的守護神的八大咒式士中的兩位,兩人都是十二階層,實力自然不可小瞧。據說兩人聯手,強到讓人絕對不想與之為敵。切巴倫上院議員帶著武


    力為後盾,無論我們雙方哪一方先爆發,摩戈爾特和吉爾齊索都會讓切巴倫議員安全退避。


    「那麽,一直不說話會議也無法進展。」切巴倫議員帶著笑臉張開雙手。「我之所以將嘉由斯、吉吉那與身為代表的梅肯克勞德聚集過來,不為別的。」


    赤茶色頭發下的藍眸睥睨著我和潘海馬。


    「從以前開始軍隊就無法進駐埃裏德那,皇國在皇都與北方戰線之事上出動了大量人員,所以警察機構無法指望援軍,而同盟隻會讓事態惡化,等待自己的出場機會罷了。」


    切巴倫響亮地說道。


    「若要說現在埃裏德那最強的武裝集團,在拉肯金閣下不在的情況下,首先能想到的就是潘海馬綜合警備保障。第二名雖然聚集了各種各樣的咒式士,但在對付使徒的有限實績中,至今為止基本都是梅肯克勞德你們幾個搞定的。」


    麵對切巴倫親切的事實確認,吉吉那打了個嗬欠聽著,我也一樣。


    「我知道你們和與我是遠親的阿米拉加之間有些誤會。」


    才不是誤會,雖然我想這麽說但還是強行把這句話吞進了喉嚨裏。隻要稍微做出一點危險的動作,就會喚來摩戈爾特和吉爾齊索的敵意,抱怨隻能忍住。和以前的集會不同,這次連吉吉那都沒有動端上來的咖啡。


    「我的兒子也被安海瑞歐殺掉了,真令人心痛。因此我希望你們能與阿米拉加家齊心協力,解決眼前這個事態。」


    切巴倫的眼睛變得濕潤。


    「敵對的雙方聯手麵對埃裏德那的危機,這才是皇國民所應盡的義務,也正是攻擊性咒式士的氣量啊。」


    切巴倫若無其事地說完這段讓人直犯惡心的演講。


    在場的所有人都不認為切巴倫上院議員是為了替自己被安海瑞歐殺掉的孩子複仇這種義憤而出現在埃裏德那的,這不過是尤佳思家背後的埃米雷德家的意向而已。


    眼眸濕潤的演技也好,真是個純正的政治家,但他騙不了任何人。切巴倫毫不在意地繼續。


    「我也知道你們曾有過一次共同戰線的提案卻失敗了,但也正因如此,嚐試著再一次聯手如何呢?」


    「我們試過瑪拉基亞的提案了。」我用下巴示意潘海馬的身後。「但是,某位傲慢過頭的女伯爵大人又踢又打。比起我們,更應該去說服那個散漫的白癡才對。」


    潘海馬毫不在意我的責備,隻看著自己的小鏡子。她大概正在心裏想自己沒心情聽蟲鳴聲之類的,去死吧,總之先給我去死吧。


    「所以才有這次的再說服,聯手的提案之所以無法成功,現在的窘境不正是原因嗎。」切巴倫的語氣就像不懂事的孩子一般。「如果一開始的提案能讓你們成功聯手的話,各位也不至於苦戰至此。」


    切巴倫讓所有人展開想象。


    「在沃爾考哥拉地下街的時候,雙方與特別搜查官和警察並進同一個指揮係統內,沒有情報間的不一致,不就拿出了相當好的戰果嗎。」


    男人繼續演講。


    「即使有特別搜查官的陷阱和祭司對此的反擊,嘉由斯你們和潘海馬一致對外,仍然控製住了所有逃脫路徑,除了克夫內爾以外,你們還打倒了艾烏尼皮艾迪、貝爾塔澤、梅勒尼波斯、希爾達和希爾蒂。我沒說錯吧?」


    所有人都沒有反駁,陷入沉默。他說的我們自然都知道,但同時也令人難以置信。


    那個時點,在潘海馬的計算中,她看穿了即使有我們和她自己的全軍在,即使能打倒使徒和指尖們,也是無法打倒安海瑞歐和卡基弗蒂的。所以才之盯上能無傷幹掉的家夥設下完美的埋伏圈套,順便也設下了埋葬我們的圈套。


    「雙方聯手的話,即便是安海瑞歐和卡基弗蒂,隻打一個的話說不定也能打過。」


    無論議員怎麽說,我們都不可能再聯手了。我和吉吉那從與潘海馬相遇的時候開始,咒式士們從在沃爾考哥拉地下街遭遇了最糟糕的陷阱的時候開始,就知道潘海馬是這個世上最不能信賴的人。


    我和梅肯克勞德對視了一眼,隻能得出同一個結論,那就由我來說吧。


    「我拒絕。」這是理所當然的。「我們已經被從背後插過一次刀了。」


    「妾身也拒絕,妾身不需要累贅。」


    潘海馬也一樣,這和事件剛開始的時候不同。從派特莉嘉被綁架以後,她就沒有打倒安海瑞歐、奪回女兒以外的路可選。雙方達到了與之前相同的結論。


    「這樣真的好嗎?」


    切巴倫議員如冰般的藍眸盯著雙方。


    「這可不是提案,而是來自我、切巴倫上院議員的邀請。」


    政治壓力雖然可怕,但雙方都不是會對皇都政治家言聽計從的人。全員都一言不發,即使提案被駁回,切巴倫的臉上也沒有一絲焦慮。


    「那麽,就給你們看看我的策略吧,這可是取得了希爾培裏歐市長和市議會有權有勢的議員們的許可的、。」


    切巴倫一打信號,身後的吉爾齊索就啟動了立體影像。聽到希爾培裏歐市長的名字隻會讓我產生不好的預感,光顯示出了組織圖。


    「首先,統一埃裏德那內的對使徒搜查和戰線,由我、切巴倫擔任全體指揮官,統合特別搜查官以及市警察的情報。」


    組織的指令係統被指示出來,我們臉上的不快滿溢而出、


    「然後,統合嘉由斯吉吉那和梅肯克勞德一派、潘海馬綜合警備保障,還有留在埃裏德那的另外三大事務所,再投入尤佳思家的四百人咒式士部隊,由摩戈爾特和吉爾齊索擔任實戰指揮官,組成討伐安海瑞歐和使徒的鎮壓部隊。」我、吉吉那、梅肯克勞德和德爾頓的臉上不約而同地擺出一副仿佛耳裏進了糞便一般的表情,潘海馬的嘴唇和眼睛也不愉快地歪曲,就連曾經提議雙方共鬥的瑪拉基亞也張目結舌地站在原地。


    要是雙方不聯手,就要直接創造上級機關。沒想到會出現這樣一個擁有力量和意誌的人物。


    「這是最糟的。」


    這簡直就相當於是在放棄埃裏德那的自治,站在身後的德爾頓彎下他高大的身軀,臉湊到我的耳邊。


    「他的目的是什麽?我明白他肯定不是想為兒子複仇或是出於正義感,但如果說是埃米雷德家的意願,那這未免也做過頭了。」


    「你也稍微變得會思考了啊,不過情況可不樂觀。」


    我用苦澀的聲音說道,德爾頓露出複雜的表情,旁邊的吉吉那也一臉疑惑。這兩人對政治和策略完全沒興趣,但要是不讓他們理解就麻煩了。


    「如果以切巴倫提案的統一機關討伐使徒和安海瑞歐,那下一次的埃裏德那市長選舉,就一定會變成議員所推舉的人當選。現在最合適的就是因對今年的一連串事件束手無策而人氣下跌的現市長希爾培裏歐。」


    我小聲說道。


    「尤佳思家投入的部隊不撤回,直接成為並替換掉警察權力,他就和傀儡希爾培裏歐市長實質占領了埃裏德那。」


    梅肯克勞德一臉愁眉苦臉地點頭同意我的意見,這是再簡單不過的方程式。


    「皇國的上院議員雖然是要職,但埃裏德那市長的權力更大。畢竟這座城市毗鄰東西兩大國、麵對能直達南方諸國的內海,成為要衝的市長,就可以操縱貿易。有了傀儡市長,尤佳思家會更加盛大,而它背後的埃米雷德家也會得到一筆莫大的財富,就是這樣。」


    德爾頓直起身,看著等人回答自己提案的切巴倫,青年的眼睛看到了跟剛才完全不同的人物。


    大多數的人都將這次事件看作是埃裏德那的難關,但切巴倫卻看到了擴大自己勢力的絕佳機會。這確實很像政治家的判斷,這次事件本來登場人物和策略就多得不行,現在又多加了一種多餘的想法。


    潘海馬一臉不快的表情突然變為了笑容,她回轉著小鏡子,將其收回懷中。


    「這貴重的提案,妾身就接受吧。」


    得到潘海馬的承諾,切巴倫露出從容的笑容。


    潘海馬之所以會坦率地承諾,大概是覺得繼續反對也沒用,盡管指揮權在尤佳思家的兩個咒式士手上,但現場指揮官仍然會是當地最強的自己。隻要讓在南方大陸布陣的自家公司的部隊撤回,在數量上勝過尤卡思家,就能掌控部隊。


    再聯想到還能以與自力更近的印象奉還派特莉嘉被綁架的汙名,魔女取得了實利。切巴倫也明白魔女的想法,所


    以才會提出這個拖延時間的讓步方案。


    我們的回應自然隻有拒絕這一個選項。但是,就算沒有我們,切巴倫也可以讓統一機關成立。如此一來,我們與特別搜查官和警察的合作就會消失,會被從使徒戰線中排除,之後就隻能看著切巴倫他們打倒安海瑞歐和卡基弗蒂了,無法為伊迪斯複仇。


    如果接受這個提案,我們就會被並入上位的潘海馬指揮下,潘海馬可以讓我們分散到任意地點,她大概會逐漸消磨我們,最終將我們合法抹殺吧。


    我在桌下握起拳頭,吉吉那也皺起秀麗的眉間,德爾頓則一動不動。


    無論怎麽想都會被將軍,戰鬥力、智慧、勇氣、咒式全都很無力。切巴倫靠著政治力與上下疏通,僅靠一招就拉攏了潘海馬,我們完全無路可走了。


    「那麽,你們的回答是?」


    明知我們的窘境,切巴倫卻故意問道,摩戈爾特和吉爾齊索一臉無聊地站在他身後。議員一派並沒有在等我們的答案,隻是將其作為決定事項宣告而已。我什麽都做不到,我們完了。


    椅子朝著我這邊倒下,吉吉那大大地橫跳而起,衝向切巴倫。吉吉那跳到想阻止他的摩戈爾特和吉爾齊索兩咒式士麵前,將切巴倫按倒在草坪上,抱著他回轉,為會議而準備的長桌也被他弄倒。


    我、梅肯克勞德和德爾頓已經踢倒椅子後退,拔出魔杖劍進入戰鬥態勢了。


    在倒下的桌子前,潘海馬依舊坐在椅子上,一副女王的態度。奴隸頭子們組成圓陣,化為主君的盾牌,瑪拉基亞仍然拿著陽傘全身僵硬地站在原地。


    「什、什麽!?」


    吉吉那已經全副武裝,在他身後屁股著地摔倒的切巴倫上院議員眼睛睜得滾圓。


    摩戈爾特和吉爾齊索舉著魔杖劍佇立原地,雖然招式很完美,但皇都猛者的短粗脖子和細長脖子上都已經被劃上了一條紅線。兩條線偏離,頭部落下。


    鮮血從脖子斷麵噴湧而出,摩戈爾特和吉爾齊索的身體隨之倒下。如岩石般的摩戈爾特和美男子吉爾齊索的臉孔在地上翻滾,沉進了自己的血海當中。


    屍體和地麵的鮮血濺起,在空中化為帶,違抗重力上升。鮮血逆流,終點是噴出液體之刃的連著銀輪的護手,握著刀柄的是被手套包圍的五指。


    大量編織著金線銀線的華美衣裝,那是後阿布索裏耶公國至今仍殘留著的鬥牛士正裝,黑色的帽子下戴著白色的麵具。


    「自沃爾考哥拉地下街以來,真是好久不見了,各位。」


    以潘海馬公司為背景,鬥牛士將左手繞到身前,優雅地行禮。


    「這、這怎麽可能!」瑪拉基亞叫道。「你不是應該連上半身和腦部都被燒毀殆盡了嗎!?」


    「好像還說了『梅勒尼波斯,之後就拜托你了』這種話,說得跟遺言一樣,完美地騙過了各位呢。」突襲切巴倫議員、殺害兩名護衛的,正是使徒克夫內爾。就像瑪拉基亞說得那樣,克夫內爾應該已經被潘海馬連上本身全部燒毀而死了才對。


    「你認為死了的人物其實還活著,這種古典推理小說的展開,有烏布修修一個就已經很讓人煩了。」


    我看向旁邊的潘海馬一群人。


    「潘海馬公司的防壁和警備怎麽回事,這裏是一座由猴子守護的紙製玩具城嗎?」


    主君仍然坐著,站在她旁邊的康·頓展開行動。


    「現在,就先排除那個死了也不會有損害的混蛋。」


    康·頓進入戰鬥態勢,折斷的桌子從他的禿頭上高速落下,再次破碎,掉到中庭的草坪上。坐著的潘海馬白皙的五指抓住康·頓刺有刺青的後頭部,他並不是因為對方是上司所以才沒有反抗。


    魔女的超高速和怪力連兼任前衛和後衛係的康·頓都沒能反應過來。


    「雖然不知道克夫內爾為什麽還活著,但就像白癡們說的一樣,從被侵入的時點開始,身為守備隊長的你就已經是個垃圾了。」


    潘海馬鬆開部下的頭部,趕開他,火焰般的雙眸沒有從克夫內爾的身上離開過。


    康·頓左手撐在地麵上,支起上半身。


    「十分抱歉。」


    他的臉被桌子的碎片刺入,鼻骨骨折,但他甚至沒有抬袖擦一下鼻血,眼睛隻緊盯著前方的克夫內爾,右手拿著魔杖劍、左手拿著麵具站好。


    「這次一定會殺掉你,雖然不知道連腦部都被破壞你還能活下來的原理,但還是要殺掉你。」


    約瑟菲嘉的魔杖劍讓荊棘纏繞而上,約瑟菲古的魔杖短劍讓隱藏的花籃積蓄爆炸的花瓣。有老鼠那麽大的青蟲們爬上希比基希的手臂和肩膀,吸血青蟲嬰兒般的臉化為吸血用的口和管伸出。全身甲胄的加斯科夫將大斧舉到肩膀,尖端構築著咒式。


    「無論何時都謹遵您的命令。」


    奴隸頭子們進入臨戰態勢,等待主君發出殲滅信號。


    潘海馬和克夫內爾從最初見麵的時候開始,兩人就一步都也沒動過。「荊棘女王」仍然坐著,麵具使徒也仍然站著。


    「不愧是潘海馬,毫不動搖啊。」


    「並非如此,隻是今天太陽光太強了,口紅沒塗好,咖啡也很難喝。」


    克夫內爾的聲音很愉快,潘海馬則無趣地回應他。


    梅肯克勞德和德爾頓、奴隸頭子,失去護衛的切巴倫一臉緊張。吉吉那瞄準刀刃的那一擊,腳以厘米爾單位與對方縮短距離。我一邊在右手的魔杖劍上構築咒式,一邊用左手觸碰外衣的攜帶式咒信機,向外麵待機的部隊發動聯絡。為了不讓內部的犯罪行為泄露,潘海馬公司的防音相當完美,所以我才選擇聯絡,但卻遭遇了通信阻礙,居然做到了這種地步啊。


    潘海馬被進入臨戰態勢的奴隸頭子們包圍著,在椅子上翹起二郎腿。


    「然後呢,特意撿回來的這條命,卻獨自突入潘海馬綜合警備保障打算再次丟掉的理由是?」


    潘海馬和部下的咒式士每個人都很強,即使克夫內爾是到達者階級的咒式士,能通過奇襲打倒一人兩人,但正麵衝突時一旦對麵人數在三人以上,他就束手無策了。再加上潘海馬的部下們還在周圍的大樓上待機著,他走投無路。


    克夫內爾麵具上的眼睛從潘海馬身上移開,看向切巴倫上院議員。接受到使徒視線的上院議員不失威嚴地靜靜往後退,進入潘海馬的護衛群中。


    克夫內爾舉起埃米雷歐之書「血刀布拉季默」,總覺得有一股違和感,有哪裏很奇怪,使徒說道。


    「切巴倫上院議員的統一機關若是成立,血之祝祭就會變成隻靠數量強壓的總力戰遊戲了,這樣怎麽能繼續我等偉大的讚哈德陛下的遺產。」


    冒泡的血刀刀尖指向切巴倫。


    「所以,我想請切巴倫死在這裏。」


    奴隸頭子們各自的眼中都浮起殺意,他們在潘海馬的周圍拿著武器擺好架式,壓力逐漸增加,克夫內爾麵具深處的眼睛映照著魔女的姿態。


    「所以,你想向妾身尋求什麽?」


    「這個嘛,順便請殺過我一次的潘海馬閣下也去死吧。」


    輻射熱的烈風朝著我們襲來,坐著的潘海馬右手拔出了魔杖刀「緋斑」,眨眼間就已放出火焰。


    化為高速子彈的等離子彈射出,克夫內爾慌張地揮下血刀。在伸長之前,鮮血之刃就在一瞬間被等離子的高熱蒸發。擊中後,火焰漸漸變為大火球,展開火焰雙翼,嘴中傳出叫聲。那是由咒式創造出的等離子生物火焰鳥,鉤爪抓住克夫內爾的雙肩,從左右以翅膀擁抱他。


    鬥牛士的衣裝和帽子在一瞬間內蒸發,頭部破裂,臉和手腳立刻炭化、破裂、蒸發。麵具使徒化為灰燼崩落,他腳下的草坪也隨之蒸發,大地因高熱而露出沸騰冒泡的泥土,曾是克夫內爾的碳浮在水泡間。


    潘海馬的魔杖刀一揮,中斷咒力攻擊的火焰鳥痛苦地在一瞬間內被分解,化為火粉與藍光,夢幻的生命隨風逝去。


    決定性的一擊,血刀與火焰,後者壓倒性地占據有利地位。


    我和吉吉那仍然舉著劍一動不動,梅肯克勞德仍然用力握著魔杖劍,目瞪口呆的德爾頓也用雙手握緊魔杖長槍。


    那是潘海馬的化學煉成係第六階位咒式「業火永帝鳳翼翔」,太過強大了。不管對方是使徒還是其他,都會自動追蹤直到殺掉敵人。


    更重要的是,潘海馬自己問出問題,在對方回答的途中就殺了他,魔女有著創造時機的


    能力和心狠手辣的性格。


    「真無聊。」緋色的魔女將刀收回刀鞘內,在椅子上打了個嗬欠。站在旁邊的切巴倫也安心地吐了口氣,看向燃燒著的克夫內爾的屍體。


    「不、不愧是潘海馬。」


    切巴倫議員露出微笑。


    「埃裏德那統一機關軍事方麵的指揮官非你莫屬。」


    態度急轉的切巴倫說道,他完全沒理睬摩戈爾特和吉爾齊索的屍體。正是因為那兩人站在他身後,吉吉那才能在切巴倫的頭被砍飛前把他救出來,但他已經開始思考下一個幸存的策略。比起震驚,他的生存力更讓我佩服。


    潘海馬無視了切巴倫繼續說出的統一機關構想,她舉起右手,果斷地一揮。


    「把那裏的垃圾碎片收拾掉。」緋色的眼眸中毫無激情,明明剛將一個活人燃燒殆盡,但她卻依然很冷靜。「雖然不知道原理,但他有可能還會再複活,讓我費三次工夫。把碎片全部回收、燃燒成灰,用水泥固定住扔進海裏。」


    「遵命。」


    回應的康·頓和奴隸頭子們走向曾是克夫內爾的炭塊。


    「等等,為什麽克夫內爾會拿著應該被奪走了的血刀……」


    一把刀刃貫穿了潘海馬抬起的右手,從手背到手心,鮮血從手掌滴向大地。魔女被貫穿的右掌就那麽前進,五指連刀身一起抓住了把手,防住了瞄準脖子的一擊。


    潘海馬的紅眸緊盯著被自己的血打濕的刀刃。


    「怎麽回事?」


    握著刺穿上司的刀刃的康·頓也一臉驚訝,為什麽他會對潘海馬拔刀相向,連他本人也無法理解,冷汗從禿頭上的刺青上滴下。


    「潘海馬大人,這一定是有哪裏搞錯了!」


    康·頓抽回刀刃,從潘海馬的手掌中拔出,回轉後再次刺向魔女的脖頸。潘海馬用左手舉起的魔杖刀刀鞘擋住斬擊,火花散落到碎裂刀鞘下的刀身。


    「康·頓叛亂!殺了他!」「殺了他!」


    約瑟菲嘉放出藤蔓,約瑟菲古撒出花瓣。希比基希也放出吸血青蟲。隻有加斯科夫感到疑惑,但他還是扛起大斧奔跑。


    擋在潘海馬麵前的瑪拉基亞頭部被藤蔓穿刺而過,花瓣爆炸。肩膀和胸口的肉被撕裂,青蟲跳起,大斧嗚嗚作響,襲擊同時從前後而來。


    潘海馬左側反手握著的魔杖刀生出火焰,將花瓣、藤蔓和吸血青蟲全都燒毀。開洞的右手握住了大斧的斧柄,衝擊讓她所坐的椅子碎裂,木屐沉進地麵。


    部下們所攻擊的目標並不是康·頓,而是潘海馬。炭化的藤蔓在她腳下蜿蜒,吸血蟲嬰兒的臉哭叫著,在斷氣同時停止,花瓣燃起的熱風流逝,瑪拉基亞倒到地上。


    潘海馬後手一揮,壓過來的大斧和加斯科夫都往後退去。他戴著頭盔所以看不到表情,但他應該在為自己的行為驚訝吧。


    「這是、怎麽回事。」


    加斯科夫狼狽的聲音提高,同時他魔杖斧的刃上逐漸刻上咒式。


    「這和我的想法不同。」「不同。」


    紅藍老姐妹也一邊叫喊著一邊構築咒式,五官被縫起的希比基希沉默無言,她全身痙攣著,召喚出新的吸血蟲們。


    我用魔杖劍指著奴隸頭子們,與他們拉開距離。與此同時,吉吉那、梅肯克勞德和蓮德護著切巴倫議員往後退。即使是討厭的人,但如果舍棄非戰鬥人員的議員,就等於是在否定我們至今為止的活動。


    處於包圍網中心的潘海馬看向克夫內爾的屍體。


    「奴隸的叛亂是你搞的鬼吧,血刀就是證據。」


    屍體仍然處於炭化狀態,沉默無語。


    我們也不敢亂動,雖然不太清楚,但似乎潘海馬所有的血刀回到克夫內爾手中的理由,是因為他操縱了奴隸頭子們。雖說如此,但潘海馬也不能下手殺了奴隸頭子們,在和潘海馬敵對之前,他們還留有意識。


    「難道說,克夫內爾偏偏是支配者職的使徒嗎!?」


    聽到我的獨白,吉吉那的臉上也浮現出苦澀的表情。


    即使在咒式士中,支配者職也是相當棘手的一群人。他們能讓「異貌者」服從他們,以數量進攻,一人就相當於一支部隊。如果成了最麻煩的「暴帝」,那就連人類和咒式士都能操縱。這次對方操縱了奴隸頭子們,支配力近乎於「暴帝」,這怎麽可能。


    「別被支配了白癡們!」


    潘海馬的聲音在中庭內回響。


    同時,包圍潘海馬、散布在各處的咒式士們發生了變化。他們的四肢不斷痙攣,身子後仰,臉上完全失去了血色,變得蒼白,眼球左右上下地滾動,鼻血從鼻尖零落,水泡從口中溢出。


    「要抵抗抵抗。」「現在正是展現忠誠的時候時候。」「不能死在這……」


    老姐妹中藍洋裙的那個拚命地抵抗著,對潘海馬的恐懼、服從的洗腦和強大的咒力波長影響了克夫內爾的支配。


    「潘海馬大人,支配變弱……」


    下一個瞬間,她從白發的頭頂到大腿間被一刀兩斷,蒼白的臉分為兩半,藍色洋裙被鮮血染成深紫色。她左右兩隻眼睛看到了自己中央部被劃出的斷線,然後翻了過來。被砍斷的老女人逐漸往左右倒下,鮮血和內髒散落一地。


    從中間揮下魔杖刀的潘海馬的身姿出現,紅色和服染上鮮血,臉上露出惡鬼的笑容。


    「潘海馬大人,為何要殺約瑟菲古!」


    雙胞胎中的一個慘遭殺害,約瑟菲嘉叫喊道。


    潘海馬踏過約瑟菲古的屍體,旋回魔杖刀,對著部下們發動「緋龍七咆」,凝固汽油的火焰舔舐過中庭。


    康·頓讓背部的麵具巨大化,抵擋住火焰,希比基希躲在康·頓身後。約瑟菲嘉從姐妹突然的死亡中恢複,伸出藤蔓纏繞住柱子,將自己拉了過去,回避猛火。加斯科夫回轉大斧,將火焰吹開。火焰讓潘海馬有些目眩,她在用地內奔跑著。我和吉吉那也開始行動,我先施放出了「爆炸吼」,阻止奴隸頭子們的接近。梅肯克勞德和德爾頓庇護者不斷發出慘叫聲的切巴倫,從燃燒的草坪上離開。


    同時,玄關口傳來一陣騷亂和發怒聲。中庭的門被擊飛,甲胄姿態的咒式士由背部也飛了過來,三人在空中反轉後著地,全都臉色蒼白的潘海馬的咒式士們對著前方的門舉起魔杖劍。


    岩石之槍從咒式士們的腳下生出,貫穿了他們的胸口,被穿刺的兩人立刻死亡,避開的那個咒式士頭部也被長刀刺中。


    「怎麽回事?內部傳來一陣爆炸聲,潘海馬的咒式士們突然就襲擊過來了。」


    握著魔杖錘的蓮德出現,辦公樓的防音應該是完美的,不過還沒強到把我『爆炸吼』的聲音直接抹消。緊接著,提塞恩將被長刀刺死的屍體拉開,站到了門口、


    「終於要和潘海馬打了嗎!?」


    提塞恩反轉刀刃,將空中襲擊過來的咒式士一刀兩斷。青年的身後,是爆炸、雷擊、劍和槍的交錯。雖然我讓他們在外麵待機,但透庫羅洛、瓦歐魯姆、凱因、利多裏和利普金兄弟、莫雷迪娜和沃闊德他們都前來迎擊突然襲擊過來的潘海馬公司的咒式士了。


    「啊啊,真是的,混蛋蟲子們又跑來聚集到一起,真麻煩。」


    魔女的魔杖刀已經開始構築下一個咒式,她連射出等離子火焰,兩隻火焰鳥劃出雙重螺旋飛翔,與建築物的出入口激烈衝突。


    想從內部出去的咒式士們被超高溫的等離子灼燒、被火焰纏繞進而化為焦炭,他們就這樣舉著魔杖劍和魔杖長槍,倒在出入口附近。


    突襲而來的等離子火焰鳥往左右兩邊飛去,它們穿過走廊的窗玻璃,熱風從右到左、從左到右地碎裂。兩隻火焰鳥將走廊上從房間內走出的咒式士和事務員們用地獄的業火燒卻,淒慘的呻吟聲不斷。


    「快避開,火焰鳥來了!」


    蓮德和提塞恩率領著部下們從玄關向著外部急速逃脫。


    「如果奴隸頭子們被克夫內爾操縱了的話,那他們的部下和事務員也同樣會被支配對吧。」


    火焰鳥們遵從魔女魔杖刀的指揮,在玄關合流,巨大的熱量讓玄關成為火焰地獄。


    等離子的火焰鳥們垂直上升,玄關上的天花板因熱量而破碎,它們繼續往上衝。火焰鳥們在樓內飛舞,整個潘海馬公司都燃燒了起來。二樓到三樓、四樓到五樓,慘叫聲從各個方向傳來,被火焰包圍的人影從建築物的門邊出現,倒下。成了一團火塊的人從五樓的窗戶跳下、掉落、喪命


    。


    熱波和人被燒焦散發出的臭氣也朝著我們逼近,我抬手防禦火粉和熱風。叫喊道。


    「不是所有人!裏頭還有神誌清醒的人!而且我這邊的部下們也還在呢!」


    潘海馬緋色的眼眸看著我。


    「妾身的部下也好,你們的部下也好,要怎麽分辨他們是清醒的還是被支配的?」


    潘海馬像是在說明理所當然的事情一般,我動彈不得,吉吉那也握緊屠龍刀,忍耐著對魔女的厭惡感。


    確實,蓮德和提塞恩他們有沒有被支配,我一瞬間也判別不出來。既然分辨不出來,那讓他們全滅就行了。這正確而又過於無情的邏輯讓我一陣目眩,如果說使徒是超乎常識的邪惡,那潘海馬就是合理性的化身。


    「隻要全部殺掉就解決了。」


    潘海馬發出笑聲,同時揮舞著魔杖刀,火焰鳥們也大肆胡鬧。


    膝蓋倒下、接著是腰,最後後腦部破裂的烏布修修的頭也掉落了下來。他的瞳孔往不同的方向看去,大量的鮮血在他臉下的石地板上蔓延。


    地下迷宮中的一個房間內,烏布修修的屍體不斷痙攣著,停下了。


    「所所以說,雖然我離不死之身僅有一步之遙,但還是很痛的啊。」


    其他的烏布修修捏著鼻子從麵無表情的安海瑞歐左側出現,倒在安海瑞歐右側的兔玩偶屍體被量子分解,化為藍色的光芒。


    「先聽我說話啦,血之祝祭啊……」


    新的烏布修修繞到了安海瑞歐前麵,擺出冷徹表情的安海瑞歐伸出左手衝著祭司的臉而去。


    「真是的、我已經知道了啦、會變成這樣。好啦好啦,請幹掉我吧。」


    烏布修修露出死心的表情,幾十顆金剛石子彈命中了他的臉,不止貫通,直接讓他的頭部爆炸了。血、腦漿和骨頭的碎片飛落到後方的地板上。從下顎往上全被炸飛的烏布修修擺了擺手後回轉。


    烏布修修倒在地板上,大量的鮮血從白皙的牙齒並列的下顎斷麵上流出,鮮血化為紅色的絨毯在地板上擴散。


    「這這樣你心情好一點了嗎嗎、嗎。」


    烏布修修橫躺在牆壁上某個箱子的內部,他用雙肘支撐,雙手忍耐著痛苦抵著下巴。兩次死亡帶來的劇痛讓他的臉左右都產生了不同程度的痙攣。


    「話說回來,這還真不像你啊。」烏布修修在箱子的內部露出痛苦和笑容。「居然執著於某人,『鑽石殺手』真不像『行走的斷頭台』,遇到任何事情都不會動搖也是你強大之一啊。」


    麵對祭司的揶揄,安海瑞歐用鼻尖吐了口氣。


    「派特莉嘉的事情嗎。」


    烏布修修從容地把雙手向上抬,跳到他背後逃開。但這次安海瑞歐的雙手沒有構築咒式,而是理了理頭發,就又放下了,他的藍眸內取回了冰的溫度。


    就連自嘲的微笑,都仿佛會冒出怒火的火花一般。烏布修修在後退的地方再次跳開,和他保持距離,甚至逃到了牆邊。


    「沒有第三次了。」鈴鐺聲響起,兔子折下的兔耳下,烏布修修的眼中帶著可怕的神色。安海瑞歐毫不在意地用手抵著自己的額頭,思考對策。


    「我執著嗎,我覺得我隻是因為玩具被奪走了而覺得生氣而已,看上去是那樣嗎。」


    他無視了周圍的慘狀、卷起旋渦的憎惡與殺意,獨白道。


    「要我來說的話,就是執著哦。」烏布修修從巷子內探出身體。


    「派特莉嘉隻是個單純的人質,是用來牽製埃裏德那最強的武裝實力潘海馬的材料。不過是一隻活祭羊羔而已,有什麽可執著於她的?」


    烏布修修跳到地板上,帶著鈴鐺的聲音邁開步伐。


    「對你來說他人不過是風景而已,自己的妻子和好友、一整個城鎮,你不是都能笑著撕裂嗎?」


    烏布修修跳到旁邊,鈴鐺鳴響。


    「這才是金剛石的強大,也是其他人勝不過你的理由。如果這一點崩塌了,新的血之祝祭就無法完成,就無法取悅讚哈德陛下了。」


    烏布修修如圓舞一般行動,吵雜的鈴聲四散。基希亞待在房間的角落裏一動不動,紅色的複眼中寄宿了不愉快的神色。


    「那家夥、討厭,對安海瑞歐來說是不好的存在。」


    安海瑞歐站在如衛星一般舞動的烏布修修的中心點上。


    「至今為止我都沒什麽興趣,但讚哈德到底是誰啊。」


    烏布修修的動作停止,隻留下鈴鐺的殘響。


    「我使用著先祖傳下來的書,所以被算作是使徒的一員。使徒的構成是埃米雷歐之書和……讚哈德?他的謎團也太多了。」


    冷徹的計算能力回到了安海瑞歐的藍眸中,烏布修修的臉上也不再有玩樂的神色。


    「放浪的賢者尤納康姆為埃米雷利歐提供了大量的財力和人員製作而成、後經安德米利歐的再封印而失傳的大部分埃米雷歐之書,讚哈德是怎麽入手的?」


    安海瑞歐的話語如槍一般射向烏布修修。


    「讚哈德將埃米雷歐之書配給大量連續殺人犯和愉快犯,又是打算做什麽?」安海瑞歐如冰般的雙眸中露出來嚴肅的審議神色。「還有,使徒和埃米雷歐之書真的和讚哈德有關嗎?」


    「這個我不能說。」


    烏布修修臉的右半部分變得歪曲。


    「不能說不能說不能說不能說不能說不能說不能說。」


    烏布修修用力地搖著頭,右半邊臉抽筋,恐懼的神色滿溢而出。


    「不能說不能說不能說說說說說說說說說說說說說說說說說說說說說說說說說。」


    他的動作逐漸變快,留下殘像。他抬起右手,壓著自己的臉,指間能看到他的左眼。


    「我好——不容易才出來的。」停止動作的烏布修修左眼相當認真。「是這樣啊,我連續死亡的次數達到以往最多,我不斷地複製導致對我支配力的分配比例改變了,安海瑞歐的虐殺產生了好效果呢。」


    烏布修修分析著自己,但安海瑞歐對這些一點興趣都沒有,冰點下的帶有詢問之意的目光看向祭司。


    「我記得我就是埃米雷歐之書,我就是原本的人格。」


    像是覺得莫名其妙的人格設定很好笑一般,安海瑞歐開口。


    「我不知道你在開什麽玩笑。」男人說道。「但如果你知道什麽的話就告訴我。」


    「現在的我倒是能回答幾個問題。」


    烏布修修抓著臉的右手用力,指間露出的左眼帶著理智的神色。


    「讚哈德想將埃裏德那從災厄中解放出來。」


    火焰鳥在八層樓高的內部四處飛翔,到達左右的終點。火焰鳥們衝破左右的八樓窗戶,我抬頭仰望,兩隻鳥在中庭上空激烈衝突,火花爆發,一百以上火塊的火焰之雨朝著地麵降下。


    康·頓、加斯科夫、約瑟菲古和希比基希拚命地躲開從天而降的猛火炮彈,我和吉吉那他們也不斷閃避著,這是無差別攻擊。擊中的等離子火焰讓植物燃起,燒焦一樓走廊的石柱,讓潘海馬公司各處都燃燒了起來。


    後方傳來一陣爆炸聲,蓮德和提塞恩的怒號也在燃燒的玄關處響起。他們恐怕是在辦公樓的玄關附近和潘海馬部下中幸存下來的咒式士戰鬥,在確認同伴是清醒的吧。


    我沒有在意他們的餘裕了,切裂火焰的藤蔓和投槍出現在我的周圍。花瓣暴風爆發,驅散火焰,奴隸頭子們追著在火焰荒地上奔跑著的我和潘海馬。


    他們以蒼白的臉頰和充血的眼球握緊魔杖劍,構築咒式,逐漸縮短與我們的距離。


    「潘海馬大人,我們是被操縱了!」


    「請您住手!」


    潘海馬完全不聽被支配了的部下們的哀願,她一邊在用地內奔跑一邊連射火焰,調整與奴隸頭子們的距離。我拉過切巴倫議員的手移動。吉吉那、梅肯克勞德和德爾頓也緊隨其後。如果被包圍那就完了,必須護衛著切巴倫逃出這裏。


    「能判斷出克夫內爾所使用的咒式嗎?」


    潘海馬的聲音從前麵傳來,我跟在魔女後麵奔跑,推測克夫內爾的咒式。


    「一開始出現的克夫內爾,就是某個被操縱了的咒式士吧!」


    我拉過議員的左手,用魔杖劍彈開康·頓刺過來的刀刃,旁邊的吉吉那也擋住了加斯科夫的大斧,轟炸聲回響著。梅肯克勞德也用水壁擋住約瑟菲古的藤蔓之鞭。


    眼前的奴隸頭子們雖然身體被支配了,但卻還能夠自主思考,也就是說咒式恐怕是在腦和全身產生作用,將他們對潘海馬的忠誠思考轉


    換為從屬於克夫內爾的思考吧。能與高位咒式士的腦部相關聯的咒式我隻知道一例,但我不認為克夫內爾擁有能與曾經的「暴帝」比肩的巨大而又強大的咒力,有可能隻有梅爾查路的方式。「他不是使用直接咒式,而是利用埃米雷歐之書中的咒式侵入某人改變腦部結構的可能性很高!」


    我把切巴倫推到後方,連射「爆炸吼」,爆炸讓我們和康·頓、希比基希之間的距離被強行拉開,議員就交給德爾頓護衛。


    從現狀分析,能達到一個讓人很難開口的結論。


    「也就是說。」


    「結論太慢了,換句話說原理不明所以不能回複。既然被操縱的是腦部,那就隻有殺掉才能阻止他們了。」


    潘海馬嘲笑著我,她木屐的排齒在草坪和泥土上摩擦著,急速停止。


    繞到我們前方的康·頓逼近,我施放出咒式「矛槍射」。但潘海馬卻對著我射出的群槍揮下魔杖刀,魔女踏進折斷的槍之間的空間內,反砍刀刃,雙重反動「緋龍七咆」,凝固汽油的火焰分為十四條火帶散開,從十四個方向朝著康·頓攻去。


    麵對著通常咒式士的兩倍火力,康·頓轉身露出背部的大麵具,巨大麵具的嘴巴將空氣都吸了進去,十四個方向的火焰擰在一起,在嘴巴內部被量子分解、完全吸收。


    「咒式吸收!?」


    聽到我的叫喊,被火焰吸引的咒麵士橫轉,全身甲胄的加斯科夫就站在他身後。巨大的身軀往左傾斜,右手垂直伸向空中,魔杖斧的前端發動了化學鋼成係第五階位咒式「古巨剛招憑腕」,右臂瞬間就連裝甲一起膨脹。


    巨大化了十倍的右臂和拳頭高高地舉在空中,成了遮擋陽光的巨塔。


    將可以說是地上最大的「遠古巨人」的怪力召喚回了一部分,巨臂的前端握著由化學鋼成係第五階位咒式「金鋼轟爆落斧」巨大化了十倍的斧頭。這是在擁有了「遠古巨人」的怪力後才能支撐住的大質量。


    怪力與大質量的刀刃化為瀑布落下,吉吉那發動生物係咒式強化全身,舉起屠龍刀擋住。一陣轟炸聲後,連吉吉那被裝甲覆蓋的腳腕都穿過草坪陷入了地麵,他周圍的裂痕不斷擴散,手臂、肩膀和腳都開始出血。衝擊實在太過劇烈,吉吉那的肌肉都隨之斷裂。光論破壞力,加斯科夫是能使用足以與卡基弗蒂匹敵的咒式的、強大的重機斧士。


    橫向衝來的暴風將我的劉海卷起,對方發動化學鋼成係第五階位咒式「古巨剛招憑足」,以「遠古巨人」的左足回旋踢向吉吉那。十倍大小的踢擊,正支撐著大斧的吉吉那不可能回避。


    我立刻施放「鍛澱槍彈槍」射出碳化鎢炮彈、潘海馬施放「緋龍七咆」以凝固汽油火焰,一同擊中了巨人的踢擊。


    與戰車主炮同等的炮彈咒式將巨人的膝蓋連同裝甲一起粉碎,猛火讓他的大腿燃燒起來。加斯科夫體勢崩毀,僅靠右臂和左足無法維持那具極度肥大的身體的平衡。大斧的壓力減弱,同時吉吉那趕忙退到後方。失去平衡的左回旋踢化為暴風衝過前方。


    巨人衝過的腳跟被全身都纏繞著繃帶的女人抓住,那是眼口耳都被線縫住的希比基希,她就勢跳到空中,全身上下放出有老鼠那麽大的吸血蟲。八隻蟲子從那嬰兒的臉中伸出吸血管,真是讓人惡心的光景。


    「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哦哦。」


    「爆炸吼」射出的三硝基甲苯炸藥炸裂,五隻蟲子被炸得粉碎,另外三隻從彌漫的白煙之間衝了過來,一道銀光閃過,後退的吉吉那揮舞刀刃,將蟲子們一分為二。


    黃綠色的體液從空中散落,潘海馬和我們繼續後退。體液濺到了我和吉吉那的肌膚上,有一股灼燒感。即使被殺也要散落強酸體液,還真是隻會留下災害的蟲子。


    兩人一直退到護衛切巴倫的梅肯克勞德與德爾頓的位置。


    切巴倫議員茫然若失地站在咒式士之壁後,這不是切巴倫擅長的政治判斷和策略能派上用場的世界。在這裏,同伴被敵人操縱這種開玩笑一般的事情也會發生,歡迎來到連我自己都討厭的咒式士的世界。


    綠色觸手的波濤從右邊襲來,紅洋裙的約瑟菲嘉正站在我身後。她先發製人,我則以「爆炸吼」迎擊,綠色的荊棘被炸得破裂粉碎,位於殺傷圈外的荊棘擊中地麵。我和吉吉那周圍的地麵產生龜裂。


    下一個瞬間,我的視野完全被粉紅色的牆壁所包圍。不對,粉紅色的牆壁變成從左右壓過來的壓榨機逼近我。吉吉那將屠龍刀水平舉起,避免被左右兩堵牆壁壓死。蹲著身子的我也立刻擺出突刺魔杖劍的姿勢,避免從前後而來的壓殺。


    塗滿粘液的牆壁邊緣有著銳利的荊棘,腳下則是大洞。僅僅是碰到牆壁,我的鞋底和戰鬥裝的衣擺就開始冒蒸汽並逐漸溶解,這是強酸。


    「這樣下去會被捕食掉的!」


    「解說眼鏡,連這種時候都不忘本職真是辛苦你了。」


    距離越來越近,我在魔杖劍的前端發動「雷霆鞭」想加以防禦。一百零一萬伏特爾的高電壓、高電流足以將謎之捕食者嚇退。感電後四麵而來的壓力減弱。吉吉那的屠龍刀一閃,他一邊切落我的頭發。一邊切斷四麵的肉壁。


    被解放出來的我們趕緊跳躍,落到大地上,往前翻滾。


    我回頭看向背後,我們剛剛才逃脫出的地方果然是捕食者的身影。荊棘在地麵上逆轉合並伸長,地上五米爾高的半空中有一朵桃色的巨大花卉盛開,上半部分已經被吉吉那切斷消失了


    支撐花的根莖和根源像鯊魚一般沒有表情,隻有一雙巨大的眼眸。好歹也是植物所以沒有痛覺吧,但似乎也有動物要素。我施放「爆炸吼」將其粉碎,這是讓人倒胃口的存在,而且現在也不是能在意它的場合了。潘海馬在前方連射火焰,其他的咒式士們也追了上去。雖然很辛苦,但潘海馬還是防住了敵人的合作,牽製食人植物別對被其囚禁的我們展開攻擊,


    燃燒的用地再次沉入紅蓮般的火焰中,潘海馬不斷後退。我和吉吉那沒有向她道謝,隻跑去和梅肯克勞德與德爾頓合流,成為保護切巴倫的牆壁。


    康·頓繼續從紅蓮般的火焰之間衝了過來,我以「矛槍射」應射,對方舉刀防住我的攻擊,半回轉的同時露出背部,大麵具張開口,一陣紅色的光芒。下一個瞬間,十四條火焰射來,驚人的凝固汽油火焰將我的視野掩埋。


    我展開「遮熱斷障壁」創造出四麵的牆壁,遮斷猛火。鎳基超合金和鈦化鋁金屬化合物上添加了硼和高熔點金屬鈦化鉿的耐熱壁,就連凝固汽油的火焰都能防住。


    德爾頓與我共同控製對火焰咒式,要忍住這猛火啊,我不禁對著魔女怒吼。


    「喂潘海馬,這是你的咒式吧!」、


    「康·頓能將一定程度內的咒式用背部的大麵具量子分解,吸收後放出。」業火炙烤著她的頭發,但潘海馬還是愉快地說道。「似乎是東方的咒式器具呢,很有趣吧?」


    在牆壁後忍耐熱波的吉吉那居然露出了理解的表情。


    「這個耐火咒式最大的問題就是會擋住自己的視野。」


    「對對方來說可是個好機會呢。」


    潘海馬向右橫轉,我也抓住切巴倫的衣襟跟著吉吉那往右移動。與此同時,合金製成的耐熱壁被粉碎。


    加斯科夫「遠古巨人」的手腕握著的大斧破壞了防壁咒式,金屬碎片在空中飛舞,咒式崩壞量子散亂而去。僅是碎片和衝擊就讓我們受了傷。


    用地中央,我和吉吉那舉著魔杖劍和屠龍刀擺好架式,旁邊的梅肯克勞德和德爾頓把切巴倫夾在中間,舉好武器。兩人肯費心保護議員真是幫大忙了、


    潘海馬握著魔杖刀站在我們身後,居然將自己的背後交給魔女,實在是一大恥辱。我在心中向吉奧盧謝罪,這也是情勢所逼。


    被支配的康·頓、加斯科夫、約瑟菲嘉和希比基希在我們周圍做圓周運動,我測了眼距離。


    「全力上吧。」


    潘海馬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奴隸頭子們到十號隊為止全員都是十二階層,如果讓他們聯手攻擊,妾身和你們都會簡單喪命,要帶著殺死對方的覺悟上。」


    我已經親身感受到了,奴隸頭子四人的猛攻壓製住了我們。康·頓是能靈巧操控好幾個咒式係統的反擊型,加斯科夫擅長一擊必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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