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虹色的夢有多大的電壓呢,從棺材內看到的星空有多重呢。


    貓的嗬欠是什麽顏色的呢,用幾根蠟燭可以重新塗換一個人呢。


    到達宙界、測量生命傾斜度的眼瞳又在何處。


    ——讚哈德·達諾·伊艾嘉的日記 皇曆四五四年四月三日


    ◇ ◇ ◇


    廂式車在埃裏德那的街道上奔馳著。


    「真搞不懂為什麽重傷初愈的我還得當司機。」


    我握著方向盤說笑著。


    「我不擅長駕駛四輪的物體,和馬相差太多了搞不明白。」吉吉那坐在副駕駛席上笑道。「而且,要是讓我駕駛,你就會退院後經曆交通事故再入院,這個玩笑可不怎麽有趣。」


    那吉吉那就給我因有趣的理由而去死吧,我加速行駛,目光環顧著街道。


    在安海瑞歐的新聞報導之後,埃裏德那市內就變得相當安靜。光是各種遭遇戰並不足以讓人們心中的不安沸騰湧起,但即使如此,街角上為賞金而來的攻擊性咒式士的姿態仍然很引人注目,就連黑社會中中小組織的戰鬥人員和武裝車輛也在增加。盡管格特雷克的例子較為極端,但連日來因使徒事件導致的治安惡化已經開始逐漸表麵化。


    「埃裏德那的治安短時間內不會回複,要是人們開始這麽想的話就危險了。」


    我說出自己的意見。


    「如果人們認為安海瑞歐和使徒的殺人導致搜查機關的治安維持能力減弱,犯罪就會隨之增加,警察就必須將傾斜警力以懲治犯罪,安海瑞歐和使徒就會殺掉更多人。」


    副駕駛席上的吉吉那以眼神肯定我,他開口說道。


    「如果人們開始覺得警察和市當局無能,那麽被委任的獨立貿易都市埃裏德那就不得不接受龍皇國和七都市同盟動真格的幹涉,接受兩國委任、雖含糊不清但仍保有獨立的埃裏德那的曆史將就此結束。」


    「雖然我對埃裏德那沒什麽特別的感情。」我思考著。「但也不希望現在的埃裏德那就這麽消失啊。」


    城市倒是怎樣都無所謂,但是讓我的熟人和並不討厭的人受苦,這份罪可得讓敵人償還回來。平常總覺得無法完全認同的攻擊性咒式士的工作,此刻也讓人產生了有意義的錯覺。


    我開到了一如往常的阿什利·博夫&索雷爾咒式士事務所,兩人下車前進。


    平常總是傾倒的牌子正好好地擺著,大概是德爾頓那些人的好心吧,青年的顧慮真可愛。我推開玄關門,走進待客室。


    梅肯克勞德、蓮德、提塞恩和德爾頓提前等在這裏,其餘還有兩事務所內護衛和調查都不當班的瓦歐魯姆、莫雷迪娜、利多裏和利普金兄弟也在。


    椅子不太夠,所以德爾頓和其他年輕人站起了身,但吉吉那伸出阻止了他們。他走到屋內,返回,手上拿著一把靠背被切斷一半、看上去不太吉利也不眼熟的椅子。


    「這個是霍因爾彭……或者也可以叫做禾蓋因癡呆王的寶座。」


    吉吉那驕傲地說著,放下椅子,坐了上去。無論怎麽想,我都覺得他肯定是又拿事務所的錢去買了新的椅子,雖然很想責備他,但現在還是先忍著吧。


    德爾頓拿出了廚房裏的折疊椅,我道謝後坐下。


    我和吉吉那因昨日的艾烏尼皮艾迪和貝爾塔澤戰而滿身瘡痍,就算說自己沒事,也沒人會聽。不管我們的狀態怎樣,對安海瑞歐、對使徒的戰線仍然會持續,離紐爾鈕姆的詛咒期限僅剩八天。


    提塞恩從椅子上探過身來。


    「那麽,說回嘉由斯來之前的那個話題,聽說昨晚的暗殺中,艾烏尼皮艾迪襲擊不成反被殺害、貝爾塔澤也死了,到底是怎麽回事?雖然我跟到了現場,但那裏隻有警察在,而且狀況相當混亂什麽也搞不清楚。」


    「我這邊收到了哈萊爾的聯絡,實在是相當複雜的事態啊。」


    梅肯克勞德將手機端末放到桌上,顯示情報。畫麵上映照出巨漢貝爾塔澤的屍體,接著是封鎖現場的警察和打倒貝爾塔澤的兩個攻擊性咒式士。


    「是賈貝拉和伊吉幹掉的嗎?」


    我發出驚訝的聲音,被我委托了護衛前女友的任務、實力強勁的這兩人,為什麽會跑去打倒使徒?在我再入院後一直昏迷到早上的這段時間裏到底發生了什麽?我看向吉吉那。


    「你這家夥昨晚應該追到現場去了吧,為什麽一直沒跟我說明貝爾塔澤死亡的來龍去脈啊。」


    「我才懶得搶解說眼鏡的角色,這是配角的工作。」


    吉吉那坐著他那張據說是癡呆王的被詛咒的寶座上,以暴君般的言語回應。「給我竭盡全力去死吧。」我回以吉吉那咒罵的話語,目光回到梅肯克勞德身上。


    「按賈貝拉和伊吉的證言來看,一開始是希爾蒂突襲了失去『射手史那魯格』的貝爾塔澤。」


    「潘納洛特姐妹中幸存的三女來了啊。」


    不知事情原委的咒式士們在喉底低聲念叨著,雖然知道她遲早會來,但沒想到她居然會在母子使徒暗殺的途中從旁實施暗殺。


    「之後,剛剛提到的賈貝拉和伊吉突襲了貝爾塔澤和打算殺害同類的希爾蒂。」


    「等等。」我用手指抵著額頭思考著。「伊吉完全不懂得這種預判,賈貝拉雖然是那種性格,但出於禮貌和慎重也不會拋下我的護衛委托隨意行動,這不可能。」


    「但是,按那兩位攻擊性咒式士的證言來看,事情就是這樣。」


    梅肯克勞德說道。


    「事實就是事實吧,不過我也隻知道賈貝拉和伊吉是很能幹的咒式士。」蓮德說道,所有人都一副無法釋然的表情,我思考著,得出了結論。看著坐在新椅子上的吉吉那一臉苦澀的樣子,我更加確定,就是這麽回事。


    我沒有張口,這些事我隻想藏在自己的心中,但現在還是應該共有情報。


    「他們沒有說謊,隻是隱瞞了一些事情而已,讓那兩人行動起來的是他們的護衛對象、我的前女友。」好難開口,太難開口了,但我還是隻能說出那個名字。「季薇妮婭。」


    「什麽?」


    我和吉吉那以外的所有人都露出疑惑的表情。


    「不不不你……季薇妮婭隻是個普通的公司職員啊。」提塞恩支起身子,怒極反笑。「她不可能做出那樣的預判和奇襲吧。」


    吉吉那陷入沉默,我也一言不發。對提塞恩來說,這是理所當然的疑問,但我們卻無法同意。


    「誒?你認真的嗎?」


    提塞恩反而變得不知所措。


    「很遺憾,嘉由斯的猜測大概是正確的。」吉吉那抱著胳膊開口說道。「那個女人確實有可能做到。」


    理由我不能說,隻能強行讓他們認同這一點了。隻有實際見過的人才會了解,我的前女友,平常看上去溫柔而又充滿正義感,但一旦身處窘境,她也擁有著看穿人心並將其破壞的殘酷。她的這份複雜我從心底……


    我切換心情,連我自己也不敢相信前女友居然看穿了各個使徒的心理、從狙擊地點逼近貝爾塔澤並讓希爾蒂敗退,但現在隻有這個可能性了。


    「既然你們兩位都這樣說了,那就當做大致確定情報處理吧。」


    梅肯克勞德和蓮德冷靜地接受了我的說法,其他人也隻能同意,大家開始和旁邊的人小聲議論,我從椅子上站起。


    「你們先繼續談,我去拿點喝的。」


    我起身走向廚房,一邊煮水,一邊背對著房間內的所有人。


    季薇妮婭參戰使徒的血之祝祭的理由,我一清二楚。


    她是為了救我而來的,如果不在那裏幹掉狙擊手貝爾塔澤,我下次還會再被盯上。


    我隻是希望她幸福而平凡地活下去而已,我已經竭力不讓她和這次事件扯上關係了,但為了保護她不被安海瑞歐追殺而讓人護衛她這一決定反而起了反效果。


    「之後要把賈貝拉殺掉兩次,伊吉也殺兩次。」


    我的口中漏出詛咒的話語,一部分咒式士們看著我的背影,大概是察覺到了有哪裏不對吧。


    「還有其他問題。」


    梅肯克勞德體諒我的心情,轉換話題。


    「按打倒的順序排,希爾德、墨菲斯、珍·古恩、希爾達、克夫內爾、梅勒尼波斯、艾烏尼皮艾迪、貝爾塔澤,我們已經消滅了許多使徒,但對於強敵安海瑞歐和卡基弗蒂仍然束手無策。」


    梅肯克勞德說出了他的擔憂之處,我們到現在還沒有能打倒這兩大使徒的決勝招數,大概不會有第


    十三個使徒前來參戰了吧。


    「即便是我們覺得最好對付的希爾蒂,昨夜也巧妙地見機行事,奪走了艾烏尼皮艾迪所持有的埃米雷歐之書『毒針巴巴婆』,並增加了殺害數。」


    「也就是說,她的精神和戰力都已不同於往日了。」


    蓮德做出評判,我轉頭一看,攻擊性咒式士們都露出憂慮該如何對付這些棘手敵人的表情。德爾頓青年雙手交握在胸前,看上去相當不安。


    「一般情況下,實力是不可能突然成長的。但希爾蒂原本已經擁有埃米雷歐之書『糖果店的摩可博可』,再加上姐姐希爾達的『咽氣巨人恩格爾·魯』。」蓮德繼續說道。「這次她又得到了艾烏尼皮艾迪的『毒針巴巴婆』。」


    「巴巴婆的能力是讓人心跳停止或讓咒式更強有力地多重發動,雖然現在還難以想象,但如果希爾蒂熟練掌握了它的使用方法,將會成為我們的一大威脅。」


    梅肯克勞德說出他的猜想。


    為了平複心情,我沏好紅茶和咖啡,搬過蒸鍋,將杯子放到桌上,咒式士們各自將飲品倒入杯中飲用。


    每個人都在思考著這場死鬥,帶著不安與膽怯,幻想幸存後的名譽和金錢,擔心安海瑞歐所施下的蛙化詛咒。


    「小醜祭司一人暫且不論,剩下的三個使徒全都是強敵,但我們隻能前進。」


    聽到梅肯克勞德的話,提塞恩也表示同意。


    「那麽,接著搜索安海瑞歐、卡基弗蒂和希爾蒂的行蹤吧。」


    我的話讓所有人都站起身來。


    「梅肯克勞德往西岸、蓮德和我們往東岸。」


    蓮德和梅肯克勞德各自朝屋外走去,咒式士們也紛紛開始行動,隻有德爾頓仍然留在原地,青年和我對視。


    「那個、嘉由斯先生,我有話想跟你說。」


    「什麽事?」


    「這裏不行,我想和你獨處。」


    「獨處?」


    響起的手機鈴聲蓋過了我的句尾,走向屋外的所有人都停下腳步看著我,德爾頓也陷入沉默。電話是哈萊爾打來的,為了讓所有人都能聽到,我打開了免提。哈萊爾像個遠古世代的男人一般,不啟動立體光學影像隻用音聲通話。


    「十萬火急,把管事的人聚起來。」


    我還沒來得及開口,哈萊爾就急忙說道。


    「已經聚集在這裏了。」我拿著手機繞了一圈室內,讓對麵看到。不過哈萊爾大概沒有連接影像線路,所以這動作也沒什麽意義。「這麽早就開始搜查會議嗎。」


    「正是如此。」特別搜查官欲言又止。「相當重要。」


    我抬眼一看,梅肯克勞德把自己的手機放到耳邊,開始指示切蕾西的護衛和情報網的再構築。蓮德也已經調整好裝備,從椅子上站起。德爾頓回到了蓮德的旁邊,我將注意力放回手機上。「我明白了,雖然不知道你要說什麽,但總之又是什麽不太好的新情報對吧。」


    我也從椅子上站起,蓮德看向我,我明白。我一邊走一邊保留通話,立刻另打給貝裏克,呼出音響了兩聲,貝裏克接了。


    「怎麽了嘉由斯?」


    「緊急想問你一點事,哈萊爾在幹嘛?」


    「哈萊爾?他剛剛通過電話後,好像說有什麽重要的會議,要把我也帶過去。」


    我切回通話,我還沒有忘記烏布修修的變身能力。他很有可能像幾天前那樣,截取哈萊爾的線路模仿他的聲音給我打電話。我效仿梅肯克勞德的伶俐和蓮德的慎重,跟貝裏克確認了一下,畢竟使徒和祭司也是會使用策略的人。


    看到我疑心這麽重,吉吉那露出苦笑,我和他一起走向事務所外,等著我們的蓮德也走向大門。我跟在兩人背後,走出事務所的玄關,朝電話另一頭的哈萊爾問道。


    「就在平常的搜查本部、埃裏德那東警署行嗎?」


    「不必,我這邊會派人去接你們。」


    哈萊爾的聲音從貝裏克的電話中傳過來。


    蓮德停在事務所前,我跟著停下腳步,身後的梅肯克勞德、提塞恩和德爾頓也愣在原地。


    事務所前停著一輛庸俗的警察裝甲護送車輛,漆黑而毫無光澤的頭盔、甲胄和魔杖長槍出現在我們麵前,是三個特別搜查官的武力部隊「鬥犬」隊員。


    我看著身旁的吉吉那,吉吉那也看著我。


    「看來接下來要去的地方是個相當不妙的修羅場啊。」


    「平常的修羅場也挺糟糕的,但這次似乎是特製的地獄呢。」


    輪胎的震動傳到身體,薄薄的座椅咯得屁股好痛,護送車坐著真不舒服。


    我、吉吉那、梅肯克勞德、提塞恩、蓮德和德爾頓,麵對麵地坐在護送車的後部坐席上。


    燈光淡淡地照亮內部,車內充斥著沉重的沉默。我們上車已經有三十分鍾了,車輛大概是在從埃裏德那西岸開向某處吧。窗戶被裝甲板覆蓋,看不見外麵,說不定都開到埃裏德那市外了。


    德爾頓不安地看著蓮德,一言不發。我閑過頭了,於是就問前麵的男人「吉吉那去死吧,去死吧吉吉那,你覺得哪個招呼更好?」吉吉那無聊地回以「嘉由斯去死才是正確答案。」除此以外,車內沒有其他人開口。


    後部坐席和駕駛席間的隔層前,並列坐著兩個拿著疊起的魔杖槍、帶著頭盔全身甲胄的警察。雖然鬥犬部隊的兩人都很嚴肅,但從頭盔中露出的眼睛帶著敬意,我很快就知道這股謎之敬意來源於何處了。


    「原來如此,你們也是在沃爾考哥拉戰中幸存下來的啊。」


    右邊的頭盔點了點頭。


    「托各位的福,才得以在激戰中幸存。」


    雖說是武裝搜查官,但他們也是攻擊性咒式士。在關乎生死的攻擊性咒式士的世界中,對救過自己性命的人致以最高級的敬意是理所當然的。我沒怎麽接受過別人的敬意,總覺得有點不好意思。


    「要道謝就對你們的上級哈萊爾,還有那邊的梅肯克勞德、蓮德和德爾頓說吧。」我示意身旁的同伴。「蓮德做好準備,德爾頓確保退路,梅肯克勞德做出撤退指示,他們都幫了大忙。」


    聽到我的話,武裝搜查官們低頭致意。梅肯克勞德點頭回應,德爾頓害羞地在胸前胡亂揮舞著雙手。吉吉那小小地笑了,大概是覺得把他人的讚賞推向別處的我很有趣吧,這有什麽有趣的。


    「道謝就不用了,我想請教你們幾個問題。」蓮德的手指著他身後覆蓋著裝甲板的窗戶。「為什麽要完全隔斷我們的視野?為什麽車子開進地下通道好幾次、不停地右轉左拐?」


    蓮德話音未落,鬥犬部隊的搜查官們就都噤口不言,頭盔也變回冰冷的裝甲板。


    「以前和阿塞爾一起接受投資家達裏奧奈特招待的時候,也經曆過同樣的運送方式。」我老實地背靠到座椅上。「是想把我們帶到無論如何都不想被別人知道的地方吧。」


    說完話的同時我打了個嗬欠,全員都理解了我的意思,車內的空氣一下子變得緊繃。


    「喂,這是指……」


    提塞恩的聲音中混有不安,德爾頓也慌張地看著左右兩側,梅肯克勞德和蓮德一臉苦澀。武裝搜查官們仍然一言不發,他們也在緊張,看來我說對了。


    吉吉那在對麵的席位抱著胳膊睡著,隻有時間飛逝而去。


    車終於慢慢減速,停了下來。後車門打開,陽光射入,武裝搜查官從外麵打開了車門。


    「請,哈萊爾上級搜查官已恭候多時。」


    離車門最近的我和吉吉那先下了車,水泥地麵間雜草叢生,梅肯克勞德、提塞恩、蓮德、德爾頓和聯合部隊中的實權人物們也都走出車外。


    一個影子落在我和吉吉那的上方,我抬頭看著麵前的銀灰色,視線不斷上升,直到近乎垂直。


    眼前是一堵直達天空的銀灰色金屬牆壁,約有八十米爾、十六或十五層大樓那麽高,日光讓人視野朦朧,看不清頂點。


    兩人都仰望著牆壁的威容,巨大建築物的質量產生了一股壓迫感,這是好幾次都從外部襲來的戰役中守護了埃裏德那、也將人關在其中的「遠古巨人」的遺產。


    我往反方向看去,看見了一排冷清的倉庫,灰色的屋子後又是約四十米爾高的牆壁。我們站在牆壁之間,左右視野隻有一百米爾左右。


    「這是要跟特別搜查官商談,再加上車開過來的時間,這裏應該是埃裏德那市內某處吧。」提塞恩抬著頭低聲說道,市內確實有圍著埃裏德那的城壁重疊了好


    幾層的地方,也有和衛星都市相連的地方,但視野這麽狹窄,很難特定確切位置。


    「這個時間,考慮到影子的方向,應該是埃裏德那西北北部的某處吧。」


    吉吉那像個野人一樣特定了位置。


    「北側的視野被完全遮住了,但南側和東側牆壁外都看不見大煙囪和海景大樓,看來離市中心相當遠。」


    我補充分析道,提塞恩和德爾頓也露出認同的表情,繼續觀察周圍。就算知道是西北北部,但埃裏德那這麽大,還是無法判斷具體位置。蓮德的眼中充滿疑問。


    「哈萊爾把我們叫到這裏來是想幹嘛?帶著我們玩爬牆?」


    「麵壁抱膝開個反省會……之類的也不可能吧。」


    蓮德和梅肯克勞德他們雖然大致猜到了一點,但大概不想往那個方向想吧,隻有我和吉吉那對哈萊爾這麽費工夫的理由一清二楚。


    一陣車聲從我們身後傳來。


    我回過頭,一輛黑色庸俗的護送車如同滑行一般從倉庫旁邊開過來,和運送我們的裝甲護送車是同一種。車子減緩速度,慢慢停下。


    車門打開,同時兩個黑色的人從內部被擊飛出來,兩人都穿著全黑的積層裝甲,背部落到地麵,翻滾而去。緊接著能擋住舊式戰車主炮的盾牌和疊起的魔杖長槍也隨之落下,兩個武裝搜查官在地麵上爬動呻吟著。


    車子的後車門處伸出一隻全紅的木屐,接著是白蛇般妖豔的雙足和蓬亂的和服紅色的衣擺。從車上走上來的,是與車子暗影的背景完全不搭的紅發身影。


    是潘海馬。


    之前她與公權力對峙時穿的是西裝,這次則穿著紅底上散落著白蓮和金鵲的東方和服。


    她身旁站著身穿灰色西裝的瑪拉基亞,潘海馬紅色的眼眸與嘴唇帶著一如往常的傲慢不遜,她睥睨著我和吉吉那。


    「死了埋了都不會造成損失的垃圾們似乎和高貴的妾身一樣,被同一個理由叫到這裏來了啊,真令人不愉快。」


    「天空萬裏無雲的藍,配上從魔女脖子上噴出的鮮血,要是殺了你今天就真是不錯的一天了呢。」


    吉吉那毫無氣勢地走上前去,潘海馬和吉吉那之間的空氣密度立刻上升。潘海馬的右手摸上魔杖刀「緋斑」的刀柄,吉吉那的右手握住了屠龍刀涅雷沱的刀柄,殺氣代替了招呼在兩人間升起。


    我自己也握住了魔杖劍約爾加的劍柄,提塞恩和梅肯克勞德與我並列,右手各自摸上了背部長刀的刀柄和魔杖劍的劍柄。


    「這次我可不會阻止他們。」


    「讚成。」


    慎重派的蓮德雙手也握上了魔杖斧和魔杖錘的柄,擺出臨戰態勢。


    「在沃爾考哥拉地下街崩壞事故發生的時候,潘海馬為了打倒安海瑞歐和使徒,連我們也打算一起殺掉。考慮到這層嫌疑,不在這裏幹掉她就太危險了。」


    所有人都湧起了對潘海馬的殺意,實際上自從塌方事故後,還未能找到任何一名搜查官。


    「膽小眼鏡和隻會揮劍的垃圾,還有粘著垃圾的蒼蠅們嗎。」


    潘海馬緋色的眼眸俯視著我和吉吉那。


    「認清自己的身份吧,垃圾和蒼蠅就別跑來站在阿米拉加家當主潘海馬的麵前了。」


    對方的聲音很平靜,但還是讓德爾頓倒吸了一口涼氣,他往後退了一步。提塞恩也頭冒冷汗,梅肯克勞德和蓮德抿著嘴一動不動。


    出現在我們眼前的是潘海馬,埃裏德那四大咒式士中的一人,警備和民間軍事公司的指揮官。即使是身經百戰的咒式士,接收到殺人如呼吸一般稀鬆平常的潘海馬的殺意,也會被她的魄力吞噬。


    但現在,潘海馬的周圍沒有平常那群總跟在她身邊的護衛。如果潘海馬先出手,我們就能以正當防衛為理由殺了她。或者搶占先機,以潘海馬和瑪拉基亞的屍體為背景,主張正當防衛也行。隻要能把魔女殺死法律我也能扭曲,這個距離的近距離戰鬥可能會死幾個人,不過除去懦弱的家夥以外,實質上是五對一,我們能打過潘海馬。


    是應該抓住這個絕佳的機會進攻呢,還是應該遵從腦中掠過的吉奧盧的教誨忍耐呢。我還在猶豫著,但殺意已經滿溢而出。


    就在殺意達到最高點的時候,第三輛車子的聲音傳來。長車體的全黑車輛從倉庫間駕駛過來,像是要阻礙我、吉吉那和潘海馬的殺意一般從雙方之間穿過,雙方的殺意在車頂上交錯。


    喘鳴般的驅動聲停在我、吉吉那和潘海馬之間,身穿黑色西裝的皇國特別搜查官們從駕駛席上走下,穿著芥末色夏日外套的貝裏克也從後部坐席上下車,他的傷勢好像已經痊愈了,運送我們、被潘海馬踢飛後重新站直的武裝搜查官們臉色蒼白地站在車子左右。


    最後出現的是把我們叫過來的哈萊爾,他不慌不忙地從車上走下。


    哈萊爾穿著深藍色的西裝和淡藍色的襯衫,和往常一樣沒有一絲褶皺。領帶也依舊是品味糟糕、粉紅底綠水珠花紋的那條,再次係上領帶的哈萊爾精神力令人折服。


    「我不是為了讓你們互相殘殺才把你們叫過來的,也不打算允許你們的違法行為。」


    哈萊爾將言語的樁子釘在了雙方之間。


    「跟我來。」


    講究排場的西裝男若無其事地無視了吉吉那和潘海馬這兩個凶暴而又凶惡的攻擊性咒式士的意見,這可不是能輕易做到的事情。


    哈萊爾和部下們朝著牆壁走去,貝裏克一邊回頭看我們一邊跟在特別搜查官身後。


    「雖然我不想說這句話,但。」我咬牙切齒地開口。「雙方各退一步吧。」


    我最先鬆開了魔杖劍的劍柄。潘海馬露出不吉的笑容往後退了一步,鬆開魔杖刀的刀柄,吉吉那也不情不願地收手。兩顆核彈跟在哈萊爾搜查官身後,雖然錯過了殺死魔女的良機,但這樣也好。


    我和瑪拉基亞都安心地吐了一口氣。


    怎麽能和瑪拉基亞意氣相投呢,我繃緊臉,移開目光。以前曾有一次瑪拉基亞主導的和解會談,但現在已經沒有意義了吧。


    潘海馬和瑪拉基亞,以及我、吉吉那和同伴一群人,跟在哈萊爾身後邁開步伐。


    哈萊爾招待了曾經活埋自己部下的潘海馬,想必他現在心裏一定氣得七竅生煙,但哈萊爾還是巧妙地收起了這股怒氣。那麽,我們也不得不收手。


    走在旁邊的潘海馬露出清爽的表情,雖然我想指出塌方事故是魔女搞的鬼,但此刻也隻能把這個猜想藏在心底。我希望她早點去死,不過現在使徒和安海瑞歐這類不確定要素太多,反正都要幹掉她,我還是更想奪回派特莉嘉後再讓魔女死在我們手中。


    「現在想起來,剛剛潘海馬的態度比平常更為草率啊。」


    我說出自己的疑問,吉吉那也做出同樣的分析。


    「確實如此,她甚至沒有餘裕嘲笑我和嘉由斯的殺意。」


    也許是因為奪回派特莉嘉一事遲遲沒有進展,才讓潘海馬失去了從容,而且她還有隱藏的病症,但我很快想到了另一點。


    「切巴倫上院議員嗎。」


    在派特莉嘉被洛倫佐奪走、又落到卡基弗蒂手中的這段時間內,潘海馬之所以無所作為,大概也是因為有切巴倫上院議員這個累贅在。這一點或許能加以利用,拿來打倒潘海馬,不過現在重要的是特別搜查官的事情。我甩開自己的思緒,跟在哈萊爾身後。


    上級搜查官帶著一群人前進,在牆壁前停下了腳步,我們也隨之停止。潘海馬和我們隔著一段距離並列,哈萊爾隻默默地看著牆,我不禁開始懷疑他的精神是否還正常。


    哈萊爾對著銀灰色的金屬牆壁,把手舉到頭上。


    電子音響起,搜查官似乎接受了基因和咒式波長的檢查。接著,他把手伸進西裝懷中,取出兩把銀色鑰匙。看上去有點眼熟,那是被梅勒尼波斯奪走的副官的鑰匙。我還以為已經燒毀了,看來警察們又將它找出來後複製了。


    哈萊爾插進銀色的鑰匙,核對量子暗號。一條橫線出現在平麵牆壁上,牆壁往上下打開,同時細小的洞也往左右打開。洞的深處重疊的牆壁依次打開,這些牆壁並不是原本就是出入口,而是有人用咒式強行改變了牆壁的金屬組成。


    哈萊爾轉過身,把開了三重的四角洞穴拋在身後,他將鑰匙收回懷中。


    「雖然我自己很不樂意,但我必須把你們帶到這裏來。」


    「這裏是哪?特別


    搜查官的超厲害的秘密基地嗎?」


    聽到我的諷刺,哈萊爾露出苦笑。


    「既然知道就別問。」特別搜查官走過大門,走向昏暗的內部。


    一群人跟在西裝男的身後通過門,僅僅是牆壁和門就有二米爾的厚度。


    我走過後回頭看了一眼,金屬組織重新結合,出入口消失了,這大概是「遠古巨人」的咒式造出的機關吧,我想起關於他們的建築中沒有門這種概念、所以會使用咒式把隨便一個地方變成出入口的學說。


    我的視線轉回前方,眼前出現了一個廣大的空間,四十米爾高的天花板和同樣寬的、深不見底的大空間。牆壁和天花板上散發出淡淡的光,再次讓人確認到空間的寬廣。


    「呀呀你們好呀。」


    隱約能看到一個奇怪的人影站在大空間的地板上,是一個灰色西裝外套著白色外衣的老人。灰色的頭發如同爆炸一般上豎卷起。圓圓的知覺銀鏡另一側,一雙寄宿著知性的茶褐色眼眸看著我們。


    「歡迎光臨哈萊爾,不對,應該是指揮官閣下,準備已經做完、妥善完成了。」


    男人不斷重說各個細節,他低下頭,前進的哈萊爾半轉身站到男人的身旁。


    「給你們介紹一下,這位是施吉佐·登德·帕莫拉佐博士,擁有咒式空間理論和組成式論兩個博士學位,是我的恩師,我最為依賴的人,同時也是龍皇國特別搜查官的技術顧問。」


    「現在遵從於學生,比起做搜查官,更像是在做技術者、從事技術者的工作。」


    師徒的聲音在大伽藍內回響,曾經的師徒成了現在的同僚。


    「這裏是什麽地方?那位施吉佐博士擔當什麽角色?為什麽要把我們叫到這裏來?」


    梅肯克勞德接二連三的提問在空間內回響。


    「那麽,就讓我一邊解釋一邊帶你們、引導你們參觀這裏吧。」施吉佐博士白衣一翻,走進屋內。「就連本地人或許都有人不知道,這個地方是原先被稱為達摩連克斯洞穴的場所。」


    施吉佐似乎已經覺得不斷修飾語氣太過麻煩,他露出苦笑跟在哈萊爾身後,我們也隻能無可奈何地追在他們身後。一群人的腳步聲在大空間內回響,潘海馬的木屐好吵,簡直是在故意惹人不快。我無視了她,問道。


    「我雖然就住在埃裏德那,但也沒聽說過達摩連克斯洞穴,那是什麽?」


    施吉佐一邊前進,一邊以雙手示意左右。


    「首先,這裏是『遠古巨人』所創造出的防壁內側,防壁的金屬不拿戰車主炮來射是打不穿的。」施吉佐博士愉快地說道。「不過如果是對要塞艦炮咒式的連射或戰略級別核攻擊咒式的攻擊那就是另一回事了,總之這防壁就是很堅固。」


    「所以又怎樣?」提塞恩焦急地開口。


    「別著急,讓我按順序說明下去吧。」施吉佐似乎完全沒有加快說明的打算,他應該是那種沉醉於己見和解說中的人,看來暫時得當一會兒聆聽者了。我已經明白,我轉頭看了吉吉那一眼,他露出同樣的表情,潘海馬也一樣一臉確信。


    施吉佐斜著橫跨過大空間,走向牆壁,停在牆壁前,跟在他後麵的全員也停下腳步。老博士手一揮,牆壁再次上下左右分開。因金屬的組成變化而打開的四角形洞穴深處,出現了一個鐵格子門扉,格子的對麵能看到一個昏暗的小房間,施吉佐打開門。


    特別搜查官和武裝搜查官們分成左右兩邊,在房間外等著。雖然也有人數上進不去的緣故,但總覺得他們似乎在避開什麽一般。


    哈萊爾像是下定決心一般走進了什麽都沒有的小房間內,緊接著我和吉吉那、潘海馬和瑪拉基亞各自與對方對視了一眼,一行人無可奈何地走了進去。梅肯克勞德、蓮德和貝裏克也跟在我們身後,十一人就占滿了整個小房間。


    天花板上的紅色燈光照亮了整個小房間。


    這是一座搬運器材用的古舊型電梯,所有人進到電梯內後,施吉佐的手觸碰操作盤,門關上。全員都轉了個方向,眺望著關閉的鐵格子門。


    「那麽諸君,開始地獄巡回吧。」


    施吉佐的聲音就像小孩一樣開心,施加在全身上的重力減弱,隨即恢複。載著十一人的金屬箱子靜靜地降下,留在電梯外的搜查官們不安的表情也消失在上方。


    因為是搬運用的電梯,所以下降速度很遲。


    僅僅是和潘海馬共處一室,吉吉那的表情就宛如猛獸,大概是因為和想交戰的對手玩友好相處遊戲讓他覺得不快吧。


    潘海馬則一臉清爽,對於「荊棘女王」來說,他人的心情不在她的考慮範圍內。


    「就和剛才說的一樣,這裏是被稱為達摩連克斯洞穴的地下迷宮。」施吉佐用手示意腳下。「地下二十層,和其他迷宮不相連的獨立地下迷宮。」


    電梯降到地下二層,能看到被淡淡的光芒照亮的回廊。開在地板上的洞從四麵八方包圍著我們,真是奇妙的光景,電梯的視野很快又被岩盤擋住。


    「這副光景我之後再說明。」


    我們從地下二層奇妙的光景中降到三層,電梯外反複出現岩盤和空間。一層到五層共有五十米爾,這是各自擁有特定高度的埃裏德那地下迷宮。不可思議的是,雖然地下迷宮是「遠古巨人」和巨人族所建,但內部擁有與他們的生活不相稱的大小和用途的場所卻很多。現在也有人在進行研究,不過真相還未浮出水麵。


    門上的顯示板顯示出已經到達地下四層,電梯仍然在繼續下降,上方傳來奇怪的聲音,就像是頭頂上有門在不斷關閉一般。


    「很在意嗎?」施吉佐笑道。「為了防止逃脫,電梯移動過後,我們就會利用咒式操作岩盤擋住垂直的通路。這樣沒有得到許可的人即使到了地下,也出不去。」


    「出不去?」


    提塞恩、德爾頓、蓮德和梅肯克勞德都露出驚訝的表情,讓他們焦急地奉陪到這裏已經是極限了吧。


    我凝視著被紅色燈光照亮的施吉佐和哈萊爾。


    「也就是說讚哈德就收監在這裏。」


    「正確。」


    聽到我的話,施吉佐打了個響指,哈萊爾則默默地點頭肯定。梅肯克勞德抿緊嘴唇,蓮德在喉底發出低吼,提塞恩目瞪口呆地脫口而出「不會吧」,德爾頓則震驚地張著口全身僵硬,貝裏克也陷入沉默。


    我環視著電梯和深深的地下迷宮。


    「為了挪用既存的設施緊急建造監獄,所以選擇了這裏嗎。」


    雖然說不上是最好的選擇,但要緊急製造除監獄島以外的監獄,這裏是在現時點的埃裏德那可能實現的最合適方案了。


    「我是結界和拘束咒式的專家,擅長收監設施的研究和建設,這也是我唯一的工作。」


    學生哈萊爾負責人,老師施吉佐負責設施,即使是同樣的咒式,表現方式也可能截然不同。所有人都注視著門外逐漸消失在上方的岩盤。


    「咒力似乎是由下麵的階層供給的,但無論如何也調查不到地下幾千米爾的狀況。雖然不明白動力源的所在,但這畢竟是『遠古巨人』的遺產,隻要強化牆壁、地板和天花板,使其發光就能方便使用。」


    主人們離去後,這座地下迷宮也依舊生存著。


    「同時,外部的咒式士個人想要挖掘或是量子透過也幾乎是不可能的,那需要超越『遠古巨人』的力量。我從管理企業那裏買到了控製這座迷宮防禦構造的鑰匙,造出了這所監獄。」


    施吉佐得意地說道。


    「我所不知道的這個地方,是很久以前的攻擊性咒式士發現隱匿的地下迷宮啊。」


    就像安海瑞歐也奪取了康德哈·納哈社所藏匿的地下迷宮中的一個房間一樣,未知的迷宮還有很多。施吉佐用手指抵著額頭,爆炸頭搖晃著。


    「也不算很久以前,發現這裏並走到二十層的攻擊性咒式士,在幾年前將其賣給了市當局。」施吉佐的眼內記憶複蘇。「我記得發現這裏並把它賣給企業的攻擊性咒式士,好像是叫做米魯梅翁。是他解析了這座迷宮,並留下了操作出入口的鑰匙。」


    「米魯梅翁?!」


    令人出乎意料的名字,這是我未曾見過的、吉奧盧事務所的前輩咒式士的名字。


    「米魯梅翁,沒想到居然能看到那個異常人的遺產啊。」吉吉那扔出這句話,我轉頭看著他,他的臉上充斥著敵意。米魯梅翁是吉奧盧事務所的前輩,他


    還在的時候,似乎就連潘海馬都會盡量避開與吉奧盧的全麵衝突,也有傳聞說米魯梅翁才是埃裏德那史上最糟糕的咒式士。


    在我被吉奧盧撿回去的很久之前,我在皇都獨立擁有一家事務所,所以沒有與米魯梅翁見過麵。與米魯梅翁見過麵的吉吉那似乎相當討厭他,所以我們也很少談到他,沒想到居然會在這裏見到他的遺產。


    施吉佐知覺眼鏡另一側的眼睛看向吉吉那。


    「是你的熟人嗎?」


    「現在那個如邪龍一般的男人不存在於埃裏德那的這份幸運,在場的所有人都應該心存感激。」


    吉吉那沒有正麵回答,他似乎從心底裏討厭米魯梅翁。至今都無視他人隻默默站著的潘海馬也露出不快的表情,連魔女都憎惡他,看來確實是個很有問題的人物啊。


    「我們說回讚哈德吧。」


    哈萊爾開口。


    「現在發生在埃裏德那的災厄都是以讚哈德為中心的,所以你們也有出席訊問的權利吧。」


    「讚哈德會回答問題嗎?」


    吉吉那的詢問隨著電梯下降而流失,紅色的燈光下,哈萊爾陷入沉默。他終於開口。


    「他說,有話要傳達給嘉由斯、吉吉那和潘海馬。」


    「讚哈德本人?」


    狹窄電梯內的氣氛一下子緊張了起來,我和吉吉那看著彼此的臉。我們在紅色的燈光下對視,計量這一過於超乎預想的事態的輕重。潘海馬緋色的眼眸一直注視著消失在上方的牆壁,我隻能朝著哈萊爾問道。


    「讚哈德為什麽會找我們,他怎麽會知道我們的名字?」


    「我不知道,其實他還說出了安海瑞歐、卡基弗蒂和洛倫佐的名字,但這些人我肯定是不能叫過來的。」


    哈萊爾也不知道理由,提塞恩一臉不滿,提塞恩、梅肯克勞德、蓮德和德爾頓甚至沒有引起讚哈德的注意。


    「等等,為什麽他連埃裏德那第一的咒式士拉肯金沒有參戰祝祭這一點都知道?」


    誰也回答不了這個問題。


    所有人都一邊看著岩盤,一邊各自思考著。搬運器材用的電梯慢到讓人著急,這大概是考慮到上麵的構造而緊急製造的咒力裝置吧。


    站在旁邊的哈萊爾看著我。


    「關於這一連串事件的震源地讚哈德,你了解多少?」


    「僅限於新聞和書裏說過的部分。」


    我回答著,回想起自己所知的情報。


    「八十四年前,在某地,位於指導立場上的醫生父親和音樂教師母親生下了世紀的殺人犯,讚哈德·達諾·伊艾嘉。」我在腦海中檢索著眾所周知的新聞和書上的情報。「若問讚哈德最初犯下的殺人事件是在何時,性格糟糕的人會主張是他胎兒的時候,也有人說讚哈德是利用難產殺死了母親而出生的。」


    我隻能擺脫個人的想法,陳述出世間占多數的言論。


    「其他還有說他*歲的時候,殺死了睡在旁邊的兄長之類的傳聞。排除隨意的傳說與魔化,讚哈德有意識地犯下的第一起殺人案件應該是在他六歲的時候。」


    潘海馬接著我的話補充了下去,真讓人意外。


    「當時讚哈德少年正住在皇國東部的蒙哈利納斯街區,少年偶遇了闖進自家的強盜殺人犯。」


    她繼續陳述著這則著名的報道,提塞恩和德爾頓這些年輕世代說不定是第一次聽說呢。


    「家裏隻有他一人,讚哈德少年為了不被殺隻能戰鬥。讚哈德逃到二樓的樓梯井,將石膏胸像推倒到一樓的強盜殺人犯頭上,然後跨到因腦挫傷而不斷呻吟的強盜犯身上,用父親的私人物品魔杖短劍刺穿對方的心髒將其殺害。普通人遇上這種狀況,大概會陷入狂亂後亂刺幾十次,但讚哈德冷靜地僅靠一擊就將對方殺害。」


    電梯慢慢降到地下、更深的地下。


    「這件事自然以為了守護家人而打倒強盜為中心被大肆報道,為了少年的將來,他的名字沒有被報道出來。但即使沒有報道出名字,周圍的人仍將讚哈德少年稱讚為英雄。」


    電梯內隻有潘海馬的聲音不斷回響著。


    「但是,讚哈德從那時開始就已經是殺人犯了。」


    魔女繼續說道。


    「之後就像新聞媒體和雜誌有趣而怪異地書寫下的那般,讚哈德因謎之理由在少年期秘密地重複著殺人行為。他因親人的調動而輾轉各地,在所到之處殺人埋屍,那個時期的屍體被認為到現在仍有幾具未被發現。能確認的事件隻有他十三歲時將戀人殘忍殺害那起而已,他到被逮捕為止持續了整整五十三年的殺人經曆就此拉開帷幕。」


    我也順著魔女的話繼續說下去。


    「讚哈德表現出對生物學和宇宙物理學等學科的強烈興趣,十四歲在皇立呂訥閣大學的生物學科入學,幾年內就取得了生物和咒式醫學的博士學位。另一方麵,他似乎一邊學習著宇宙物理學、觀測天體物理學、理論天體物理學、咒式宇宙物理學等,一邊持續著殺人行為。」


    哈萊爾點了點頭,就像曾經世間達成一致的看法一般,讚哈德是天才,可以說是天賦異稟。


    「他父親的死亡也被認為與讚哈德有關,但至今仍真偽不明。總之,他被父親生前所在的公司和醫院接收,開始兼任咒式生物學和宇宙理論的研究人員及醫生,在咒式生物學和咒式宇宙理論方麵讚哈德也有重大的發現和發明。」


    哈萊爾咬牙切齒,貝裏克的眼中也充滿怒氣。


    「而他的這兩項又是無法從咒式生物學和咒式宇宙理論的教科書中刪去的重大發現,這讓所有學者都悔恨不已。」我也隻知道理論,作為生物係咒式士的吉吉那大概更了解前者的讚哈德理論,厭惡感從他臉上湧起。


    「做出偉大發現的期間內,讚哈德依然在持續著殺人行為。他接受邀請參加了第七次對伊傑斯紛爭,作為從軍技術人員在福盧非爾克山作戰中救出了八十三個戰友,成為英雄。但是,在進行軍事行動的同時,他也殺害了大量敵人與戰友。」


    這麽一想,讚哈德的人生實在太過奇妙。巨大的善惡矛盾出現在同一個人身上,令人難以理解


    提塞恩和德爾頓露出無法理解的表情,但我、以及上一個世代也都一樣。誰也搞不明白,就這麽到了現在。


    「僅從至今搞清楚的事件來看,就有九百九十八件殺人事件都是出自讚哈德之手,加上未能立證的殺人事件恐怕會達到一千件以上吧。在埃裏德那他也殺害了七人,仍未找到屍體的殺人事件有六件。」哈萊爾的聲音在電梯內空虛地回響著。「再加上崇拜讚哈德的幾十個使徒和幾百個指尖所犯下的殺人事件,如果將他所造成的影響也考慮其中,那與他有所關聯的殺人事件會有幾萬起。幾萬起案件,全都是這一個男人的影響。」


    我們接下來就不得不與那樣的存在麵對麵了。


    十九層的石柱森林一瞬掠過,接著又是岩盤。電梯停下,門上的層數顯示為地下二十層。


    「這裏是從地上往下潛入了六百米爾而到達的地下二十層,這裏就是我所創造的藝術監獄。」


    伴隨著施吉佐使出演技所放出的宣言,門應聲開啟,冰冷的風吹進電梯內部。


    門外是樓梯井的寬廣空間,四麵的牆壁是毫不光滑的灰色岩盤的斷麵,天花板上設置著照明,投下朦朧的白光,下麵沒有地板。從電梯到出口的走廊的通路上,沒多遠就能看到一個邊長約有七十米爾的正方形大洞。


    我往洞底一看,黑暗,無邊無際的黑暗。


    據說埃裏德那的地下迷宮有能達到地下幾千米爾的,沒想到就在眼前啊。


    一想象到從無底的大洞落下,到到達洞底的那段時間,就讓人覺得不寒而栗。


    我的目光從地底移開,轉回正麵。寬大的洞穴上方,漂浮著一個邊長十米爾左右的透明長方體。長方體的八個頂點上各有五根、合計共四十根鐵絲網伸到空間內,鐵絲網和四麵的牆壁相連,將長方體固定在空中。


    長方體的下半部分是黑色的機械,上半部分則是透明的箱子。


    「那就是關押著讚哈德的牢獄。」


    施吉佐的聲音在大空間內回響。


    「我們在設置了空中長方體,除了每一個月進行食材和燃料補給以外,誰都無法接近。」


    施吉佐解說道,箱子下半部分的黑色機械估計正在進行著食物和排泄物的循壞之類的吧。沒有暴露到埃裏德那的市民和情報屋那


    裏就創造出了這座監獄,也就是說施吉佐幾乎是自己一個人獨力建造出來的。完成日期離讚哈德移送的決定不到十日,這也造得太快了。


    哈萊爾像是在對抗一般走上前去,他抓住扶手,緊盯著空中。我們也跟著前進,十一個人同時眺望著這寬廣的空間和箱子。


    「這十八年間,預謀讓讚哈德脫獄的計劃至今為止共有三回。」


    施吉佐陳述的聲音在大空間內回響。


    「被稱為使徒的狂熱者中的一人,司管左腳小指的『迷惑的非裏珀利埃』以看守的家人為人質,逼迫看守帶路。還有司管左腳食指的『喚夜之聲丟得莫多思』召喚出了龍想要破壞監獄。」


    施吉佐講述著激戰的過去,他的臉上沒有一絲顧慮,站在旁邊的哈萊爾一臉嚴肅。


    「最大的一次襲擊,是司管右肺的使徒『惜別的安澤雷艾』率領著八十個『讚哈德的指尖』以武力前來襲擊,他們集中發射炮彈咒式,將監獄內的牆壁破壞。但皇國的警察和特別搜查官付出巨大的犧牲,阻止了所有的襲擊。」


    施吉佐最後提到的那次我在新聞裏見過,防住了各種使徒襲擊的哈萊爾露出險峻的表情。


    「這次因為各種原因無法調動大量人員,所以我們更加重視設施的防禦能力。」


    施吉佐將雙手抬到白外衣胸前。


    立體光學影像出現在他的雙手之間,散發出藍光的格子展示出地下二十層的迷宮。


    「除了剛才所說的防禦外界襲擊的防壁以外,還有紅外線、電子光線、重力和質量測定裝置,外麵十六台、監獄內部十六台,合計共有三十二台監視器。」


    影像緩緩地回轉,將設施內部毫無遺漏地顯示了出來。


    「如果使徒真的突破了所有防禦,並幫助讚哈德從最下層逃出,那時就會經由兩個特別搜查官和我三人的同意,發動最初也是最後的警備裝置。」


    施吉佐的右手抓住立體光學影像中的迷宮。


    「在讚哈德逃脫的同時,空中牢獄和其上方的地下二十層的所有岩盤都會破碎。」


    男人從上方捏碎迷宮的影像,藍色的磷光從他手指間散落,光之碎片如同雪崩一般掉落到最下層。


    「幾億噸的瓦礫會將敵人擊落到埃裏德那的無明之底、地底的底層。」


    光描繪出的雪崩中混入了水。


    「與此同時,含有大量氧的高濃度氧水也會倒落。這種液體密度很低,能顯著減少浮力,讓人體無法浮起。巨大的岩石和水同時進行切實的處刑與埋葬。」


    在被吊起的讚哈德的牢獄前,施吉佐親切地進行著解說。


    即使擁有不老不死之身或是超強的破壞能力,在那種情況下也毫無意義。合計幾億噸的質量和防止浮起的水,會將人擊落到幾千米爾的地下洞穴,再也無法逃到外麵。施吉佐的監獄和逃脫阻止設備,隻使用在一個人身上實在是大材小用了。


    我看向天花板,總感覺寬廣的空間突然變得苦悶起來了。一想到緊急事態發生的時候,這裏的天花板和地板會崩壞、水會湧起,若是感覺不到壓迫感才奇怪呢。我前進得比之前更加慎重,旁邊的吉吉那嗤之以鼻。


    「反正該死的時候都會死,別杞人憂天了。」


    「這話你倒是對有恐高症和幽閉恐懼症的人說啊,麵對死亡完全感覺不到恐懼的人才不正常。」


    潘海馬鎮靜自若地站在打開的門扉前,紅眸中沒有一絲恐懼與不安,女暴君的姿態威風凜凜,讓人難以相信她得了重病。


    「這個不會出事吧?」


    瑪拉基亞看著上方,他比我更害怕地警惕著周圍。潘海馬抬起木屐踢飛他,男人的上半身被踢出電梯,他一邊發出慘叫聲一邊拚命抓著門想回到電梯內。那就是普通的人類的姿態,我們這邊的德爾頓也抓著門沿站在原地。


    「當然,大崩壞裝置的發動需要三個搜查官的一致同意和三把鑰匙,但另一個副官已經死在了梅勒尼波斯的襲擊中。」


    「現在由我拿著複製的鑰匙和另外兩把鑰匙,不過遲早都要安排給代理。」


    哈萊爾打斷了施吉佐的話,我們的眼睛再次看向長方體。


    要怎麽接近那座監獄呢,就在我這麽想的時候,施吉佐手一揮,一塊金屬板從電梯中伸出,直伸到空中,這是在用咒式生成通道。通道左右帶著棒子,在一定的高度往前後分枝,連扶手都準備好了啊。


    施吉佐往後退去,空出路,連接著電梯和牢獄的直線通道出現在空中。


    「那麽,哈萊爾搜查官和其餘各位,請前往凶王陛下的謁見之間吧。」


    「別開玩笑了,那種人不是王,他什麽都不是。」


    哈萊爾理所當然地走上了浮在空中的道路,我們停在原地麵麵相覷。吉吉那和潘海馬最先同時邁開了步伐,我們隻能無可奈何地跟在他們身後。帶扶手的通道朝著空中、朝著長方體的牢籠伸去,我們一邊握著不斷立起的扶手,一邊往前走去。


    哈萊爾沉默地停下腳步,我、吉吉那、潘海馬和瑪拉基亞跟著停下,梅肯克勞德、提塞恩、蓮德、德爾頓和貝裏克也停在後方。


    在讚哈德的監獄前,誰都無法開口出聲。


    被吊在空中,由厚度達十厘米爾的強化玻璃造成的、邊長十米爾的箱子。


    強化玻璃的牆壁上連用來遮擋視線的隔層都沒有,設置在內外的監視裝置二十四小時地監視著囚犯。床、座椅、書架、冰箱、餐具架、洗臉台和廁所,全都收納在這一室之內。


    從之前見過的冰點下的棺材中走出的男人正坐在房間中央的椅子上。


    灰色的頭發細心地梳到腦後,灰色的胡子從鼻子下一直留到下巴,甚至覆蓋了胸口。服裝是白色襯衫和品位不錯的灰色長褲,他穿的不是囚服而是私服,這大概是死刑犯的寬大處置吧。


    讚哈德坐在椅子上,全身都模糊地閃著光。他的手腳、脖子和身體上纏繞著幾十個咒式的數列,那是哈萊爾和施吉佐引以為豪的拘束咒式的淡淡光芒。


    「就是這家夥嗎。」我吞了口唾沫。「這個男人,就是讚哈德·達諾·伊艾嘉嗎。」


    之前護送的時候我曾從棺材的縫隙間看過他的眼睛,但直接看讚哈德的全身這還是第一次。


    眼前的讚哈德看上去既不像凶暴的罪犯,也不像冷酷的拷問吏。


    他坐在椅子上看書的姿態帶著智慧與平靜,想要接近人類根本法則的老哲人看上去就像一心勤於物理法則的大統一的物理學者。


    每次讚哈德小小地一動,兼有監視和拘束兩重作用的咒式就會發光,這讓讚哈德更添了幾分仿佛宗教畫中的聖人一般的神聖感,真是諷刺。就算明白這是幻覺,他的經曆和姿態還是很有說服力。


    我看了眼老人正在讀的厚書,書的表紙是革表紙,作者是中世紀艾力皮亞的法學者恩和烏斯,書名為《法之紀元》,我記得這好像是一本表達肯定殺人和暴力的社會無法存續下去的法哲學的書。


    「那是這個世上讚哈德最不應該讀的書吧。」


    我開口諷刺,想緩解現場緊張的氛圍,但沒人回應我,隻有吉吉那鼻尖哼了一聲,笑道「無聊,兩分」。


    「十分滿分的兩分嗎,你是有多不客氣啊。」


    「百分滿分的兩分,你是有多自我意識過剩啊。」


    我和吉吉那想取回平常的狀態,不這樣的話,我們會被壓力所吞噬。


    牢獄內部的讚哈德應該已經能在視野邊緣捕捉到訪問者們的接近了,但他沒表現出一點興趣,隻靜靜地看書。


    讚哈德的腳下是堆積如山的書本,馬卡拉特的《經濟與法》、佩裏庫雷伊的《比較宗教學》和雷梅迪烏斯的最新論文。亨梅裏烏斯和弗拉·提歐的詩集這些大概是老人的興趣,但維爾德的家庭料理書和埃烏紮茨的搞笑漫畫、甚至連繪本《藍騎士布侖的大冒險》都有,當然埃米雷歐之書不在其中。


    厚厚的強化玻璃牢獄前,我緊盯著讚哈德,接著看向哈萊爾。


    「讚哈德能聽到我們這邊的聲音嗎?」


    「不能。」哈萊爾強有力地否定道。「曾有監視員受到影響後自殺,所以我們用厚達十厘米爾的強化玻璃和咒式結界遮擋了所有聲音。」


    要聽他的聲音必須萬分小心,我曾經看到過被束縛在棺材中的讚哈德的眼睛、聽過他的聲音,僅此而已,我就像受了詛咒一般。


    「現在,接通音聲吧。」哈萊爾手


    一揮,電子式音響機的雜音響起,讚哈德在牢獄內部翻卷書頁的聲音在大伽藍中回響,音聲雙向接通了。


    「讚哈德,我把他們叫過來了。」


    哈萊爾說道,但讚哈德沒有從書中抬起眼,他年老的手指按著書,在翻頁時才抬起眼,老人的眼睛隔著強化玻璃看著我們。


    那是一雙完全沒有光芒的、漆黑的瞳孔。


    沒有人類的意誌,也沒有感情,宛如吞噬一切的超重力洞穴一般。讚哈德的眼睛化為兩丈巨大的黑暗深淵,將我的視野掩埋。


    那一雙眼眸仿佛兩個無言的詢問,生與死的詢問。我感到喉嚨幹渴、惡心想吐、頭痛欲裂,卻無法移開眼睛。這簡直就跟龍以眼眸使人麻痹和僵硬是同一種現象,但是在沒有咒力的情況下發生的。


    提塞恩全身僵硬地站在我身旁,梅肯克勞德和蓮德咬緊牙關、全身用力忍耐著。德爾頓靠到旁邊的扶手上,臉色蒼白,感覺他快吐出來了。


    恐懼也好,惡寒也好,我都必須正麵麵對。尼德沃爾克、摩爾丁和翼將們,亞姆普拉和亞楠·珈藍、茲歐·盧,達裏奧奈特、「遠古巨人」們和沃魯洛特,暴帝和被她支配的姆布羅戶斯卡、貝金雷伊姆之尾。


    和他們、她們對峙過的經驗,讓我的意識逐漸清醒,我將自己的意識從那一雙重力場一般的眼眸中拉回。


    旁邊的哈萊爾點了點頭,他大概已經習慣我剛剛那樣的狀態了吧。


    吉吉那充滿敵意的眼瞳直直地看過去,他在以鬥誌和對方對峙。


    潘海馬以女王的眼眸抱著胳膊站著,雖然她緊咬著下唇,但驕傲自大的態度沒有崩毀。她身旁的瑪拉基亞像是喝多了酒一般,腳步不斷虛晃著。


    「那是什麽啊,那是……」瑪拉基亞的眼中充滿恐懼。「太過邪惡了,難以置信,什麽啊那個那個那個。」


    「你撐不住的,退下吧。」


    潘海馬再次一踢,男人滾落到了通道後方。臉色蒼白的德爾頓也同樣往後退,他蜷起身子,雙手壓著耳朵。提塞恩的劉海顫抖著,但還是勉強站住了。他原本是街上的流氓,所以還算有毅力,雖然臉色也已變得蒼白。


    沒有人會笑話他,這根本不是站在猛獸牢籠前,這種壓迫感簡直就跟把頭伸進龍嘴裏一樣。


    我腹部用力,從正麵緊盯著讚哈德,讚哈德也看著我們,雙方隔著強化玻璃對峙。


    「平時的哈萊爾和施吉佐雖然也很好。」牢獄中的老人經電子變換後的聲音在伽藍內回響。「是嘉由斯·雷維納·索雷爾、吉吉那·賈迪·德爾克·梅雷歐斯·阿什利·博夫和潘海馬·露瓦·阿米拉加嗎。」


    「為什麽?」之前就做好了心理準備所以衝擊沒那麽大,即使如此仍然讓人覺得可怕。「你為什麽會知道我們的名字?」


    雖說我們是被叫來的,但讚哈德應該與外界情報完全隔絕了才對。


    牢獄內的讚哈德表情很平穩,他的眼眸仿佛幽深的森林深處的湖泊上、一絲波紋都沒有的如鏡般的水麵一般。


    「尼德沃爾克戰中的咒式過負荷,亞姆普拉和亞楠·珈藍戰、『遠古巨人』和沃魯洛特戰、阿娜皮亞和姆布羅戶斯卡戰中的負傷全都治好了啊,現在也就剩在使徒戰中新增的負傷而已。椅子希爾勒加被拿去檢修也沒什麽不便嘛。」


    沉重的聲音繼續說道。


    「不過最重要的是,你與季薇妮婭小姐的分手真讓人遺憾。潘海馬的女兒派特莉嘉被綁架被強搶也很令人痛心,先代潘海馬真是辛苦了。」


    我和吉吉那一動不動,潘海馬的紅眸中帶著一絲焦躁。


    「為什麽你能知道外界的情報,而且還知道得如此詳細?」我又用膠黏的舌頭紡織出同樣的疑問。「阿娜皮亞和姆布羅戶斯卡戰的詳情,這裏應該隻有我和吉吉那知道才對。」


    「天地之間,無事可藏。就算現在的我不知道,也遲早會有某人知道,不過是時間差異而已,事實總是和嗬欠一起橫躺在旁邊。」


    咒式士們的臉上浮現出無法理解和膽怯的表情,讚哈德就像一個遠超人智的預言者一般。


    我咬緊嘴唇,痛苦讓我清醒過來。


    「讀心術暫且不說,真實存在的人類是不可能擁有預知能力的。世間不會發生違反物理法則的事,隻會是哪裏被欺騙了而已。」


    我斷言道,雖然還不知道原理,但現在隻能先堅定地開口,切斷對方的詛咒。


    我環顧了一圈確認。


    「讚哈德的牢獄漂浮在空中,被六百米爾以上的厚厚岩盤遮擋,不可能使用電波之類的手段與外界聯絡。」


    「不過,外部寄給讚哈德的信,按法律我們無法製約。」哈萊爾不快地說道。「每天都會有幾十到幾百封信寄過來,雖然我們全都嚴格檢閱過了,但裏麵大概還是混有暗號。」


    這種手段單純而有效,但是,戰時連軍事暗號都能解讀的皇國檢閱信件,卻依然看不出傳達給讚哈德的暗號的原形。


    就像在警署聲援安海瑞歐和使徒的人們一樣,崇拜讚哈德、給他寄信的人也多到令人驚訝。即使沒有使徒、祭司或指尖,會協助讚哈德的也還大有人在,連自己是獵物這一點都不知道,或者是知道了也仍然選擇協助他。


    我的目光回到不吉的元凶讚哈德身上。


    「你有什麽事?」我拚命地虛張聲勢。「為什麽把我們叫過來?」


    「在我之為我的認知內,這是個無限而又無意義的問題。」


    讚哈德電子合成的聲音在大空間內回響。「讓我問你一個問題,我創造出了足以載入教科書的發明,開發了很多藥品和醫療方法,擁有專利。全世界每年有幾千到幾萬人患上腦部、心髒和血液相關的病,他們會因我開發的藥品和手術方法而得救,全部合計起來得有幾十萬到幾百萬人吧。」


    讚哈德的眼睛靜靜地看著我。


    「打個比方,現在這個瞬間,我立刻禁止所有專利的使用,世界會變成怎樣?」


    我們張口結舌,無言以對。對於待在牢獄裏的讚哈德而言,財富和名譽都毫無意義,他確實有可能禁止專利的使用。


    哈萊爾像是在忍耐暴風侵襲一般抓著扶手。


    「讚哈德之所以難對付,就在於這一點。」複雜的感情在上級搜查官的臉上交錯。「讚哈德殺了幾千人,但另一方麵,他也救了幾十萬到幾百萬人的性命。而且就算身處監獄,他也仍在發表論文。」


    「這裏既沒有樣品也沒有試驗裝置,他是怎麽做到的?」


    「似乎是僅靠腦內的超演算進行分析,雖然難以置信,但據本人所說,他的腦內構築著擁有同一個物理體係的宇宙。」


    哈萊爾說出苦澀的答案,這不可能,但我也不明白對方的騙術。


    「也有家人被讚哈德所殺,但遺屬同樣因讚哈德的藥品讓極化症代謝異常的症狀得以緩解而被救回一命這種複雜的事例。」


    蓮德一臉苦澀,我也回想起來了。蓮德的部下凱因的姐姐就是極化症患者,她確實被讚哈德的藥救過命。


    罪惡還是救贖,我搞不明白,我搞不明白到底應該如何計測讚哈德這個人。


    「拯救人們生命的慈悲與力量,會換來財富與名譽。另一方麵,殺人的罪行則會讓你被收監。雖說這並不是單純的加減法,但你的現狀沒有任何問題。」


    哈萊爾冷酷地回答讚哈德的問題,凶王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


    我們完全看不清讚哈德對話的邏輯會飛向哪裏,至今為止,坐在玻璃對麵的男人的言行都讓人覺得摸不著頭腦。


    「你到底是想殺人還是想救人?你的基準是什麽?」


    「我一次都沒有想過要殺人。」


    「哈?」


    就算是理解了那麽多難以理解的事情的我,也覺得讚哈德的回答在同一緯度上完全令人一頭霧水。


    「殺了那麽多人,還說什麽從沒想過要殺人,這種胡話你覺得我們會認同嗎?」


    「痛苦和死亡不可能是好事。」


    讚哈德坐在椅子上,表情一成不變地說道。


    「將刀刃插入他人體內,不快的感覺會傳達到自己的手上。鮮血的腥味、內髒的臭氣,大多數人都會對殺害生物學上屬於同類的他人這種行為產生厭惡感。」


    「那麽……」


    對方的謎之邏輯讓我頭暈目眩,我不禁往前探出了身子。


    「為什麽要殺人!為什麽要殺那麽多人!」我重複著問題。「包含未發現事件一共殺害


    了幾千人,你的理由到底是什麽!」


    讚哈德帶來的影響殺死了很多人,他可以說是伊迪斯的死的遠因,我不會允許他韜光養晦。我狠狠地瞪著元凶,但讚哈德毫不動搖。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我隻是遵循物理法則而已,正因為有被殺的人在才能添加正確的死亡。」


    我完全不能理解讚哈德所說的信條,如同遵循法則一般不斷殺人,他是被某種宗教感情驅動了嗎。


    雖然我不可能理解他,但在我能掌握的範圍內,讚哈德的精神構造比一般的愉快犯、比瘋狂的使徒們更奇怪。我沒法準確表述,但他異常而又異質。


    「一群傻瓜。」


    一直一言不發的潘海馬突然出聲,切斷了讚哈德的世界。


    「就像你本人曾經說過的那樣,你是無心的暴風,也是雷電,僅此而已。這沒有原因,隻是單純的現象,是位於人類思考之外的世界,你們再怎麽想也隻是在浪費時間。」


    聽到魔女的話,讚哈德嘴角一歪。正因為是冷酷的潘海馬,才能與這極大的瘋狂對峙。


    「文字遊戲就到此為止吧。」


    擁有另一種層麵的瘋狂的吉吉那以如鋼般的聲音索道,哈萊爾點了點頭。


    「讚哈德,我之所以和你會麵,可不是為了聽你無內容的對話,而是為了搜查而來的。」搜查官冷徹的話語仿佛要打消瘋狂一般在伽藍內回響。「是你把我們叫過來的,你是想以讓發生在埃裏德那的這一連串殺人事件為交換條件,讓我們放你自由嗎?」


    哈萊爾繼續說道,他眼中燃燒著正義的官吏之炎。


    凶王仍然坐在椅子上,如同王者一般,如同老哲人一般。


    「這是從很久以前就存在的一個問題,讓我來問問你們吧。被關在牢獄中的,究竟是我還是你們?」


    他的言語拋向空中,讚哈德似乎在用自身的話語向自身提出問題,他比曾經的「遠古巨人」內比洛·洛還要難以理解。


    「無論如何,我既非我,自然不知道使徒們的想法,也和他們沒關係。


    哈萊爾走上前去,緊繃身子站在強化玻璃前。」


    「即使和使徒沒關係,你也應該有他們的情報,祭司應該向你報告了。」


    搜查官的眼睛緊盯著殺人犯。


    「把情報交出來的話就讓你死得快活點,我會聯絡法務,把死刑提早。」


    哈萊爾的話語叩擊著已經在監獄裏呆了近二十年的讚哈德,但這激烈的言語沒有激起他心中的一絲波瀾,哈萊爾毫不退縮。


    「就算真的和你沒關係,你也應該知道他們的情報。為了逮捕使徒,我要讓你把情報、把使徒祝祭的真相吐出來。」「說到底,二十三年前你在埃裏德那引發的『奧裏埃拉的七天』所殺的七人和未發現的六起殺人事件究竟是為了什麽?」哈萊爾抓著扶手,身子前傾。「特意跑來埃裏德那殺掉十三人,你到底有什麽目的?定好的十三個使徒隻聚集了十二人又是為何?這不是交易,是命令,快說。」


    全是謎團,說到交易,我想起了一件事,一開始就存在的謎。


    「對了,為什麽我會被使徒盯上?為什麽血之祝祭會把我當成目標?」


    本該能回答我問題的墨菲斯中途就死了,我在醫院內感覺到的違和感又重新歸來,這個問題與什麽更重要的東西連接著。


    「妾身也順便補充一下吧。」潘海馬插話道。「在先代潘海馬的時代,讚哈德和安海瑞歐這些人當時還不為人所知。但先代潘海馬卻遇到過好幾個埃米雷歐之書之前的持有者和祭司們,還真是有緣啊。」


    所有人的眼睛都集中到潘海馬的身上,讚哈德、安海瑞歐、祭司和埃米雷歐之書居然與阿米拉加家的先代潘海馬有所關聯,這種事我們還是第一次聽說。我終於明白當初在醫院的那股違和感究竟為何了,同在埃裏德那,讚哈德的殺人時期和潘海馬的登場時期近得有些奇怪。


    「雖然事已至此,但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原本的血之祝祭獎品、讚哈德的遺產是什麽?」


    潘海馬無視了我的話,火焰般的雙眸緊盯著讚哈德。


    「珍·古恩曾經說過什麽死者的複活、新世界的創造之類的胡言亂語,真相是?」


    我們各自疑問頻出,現在的埃裏德那到處都充斥著謎團,想要尋求真相,就隻能問讚哈德了。我現在更想知道答案,潘海馬的目的就先擱置一邊吧,哈萊爾的身子繼續前傾。


    「帶些你喜歡的書、或是往外打一通電話,這種要求我可以做出讓步。首先先讓使徒撤退,解答所有的謎團。」


    除了集團犯罪以外不曾與罪犯做過交易的哈萊爾,居然主動提出了讓步。


    「你們能拿出的東西,對我來說都毫無價值。」


    殺人王不索求任何東西,讚哈德的目光又落回了書本上,擺出一副拒絕回答的姿態。


    哈萊爾咬住嘴唇,我也咬緊牙關。讚哈德和安海瑞歐一樣,是沒法與之做交易的人。普通人所想要的無非是財富、地位或名譽,但在這些方麵他們早就達到頂點了。他們並不是因為欠缺或不幸而犯下罪行的罪犯,而是明明能將過剩的幸福如草芥般扔出,卻仍然選擇了虐殺這一條路的瘋狂之人。


    讚哈德像是想到了什麽一樣抬起臉。


    「不過,要是能交易的話。」


    他的聲音中孕育出了些許渴望。


    「我想要一冊莫拉德烏斯的《月下絕唱》,如果給我那本書的話那我可以讓步。那本書中的短篇《吞月》的主人公的詩,時隔四十七年我很想再讀讀看。」


    站在左邊的哈萊爾一臉困惑,潘海馬打了個嗬欠。


    「說到莫拉德烏斯。」魔女順口說道。「那是七百年前在前阿布索裏耶帝國的全盛時期因叛亂罪而被處刑的詩人,他的著作成了禁書,現在幾乎沒幾本留著了。」


    我姑且用知覺眼鏡檢索了一下,就連電子之海中也沒有保存這本書,這本古書恐怕是保存在某位收藏家的倉庫裏了。


    就算現在去拿,也得花費大量時間金錢,唯一的交涉材料消失,哈萊爾吐了口氣。


    「詢問中止。」


    「花間一壺酒,獨酌無相親。」


    吉吉那抑揚頓挫地唱道,餘韻在地下的大伽藍內回響。


    「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月既不解飲,影徒隨我身。」


    吉吉那獨唱著古代文人的思念,男人的聲音響徹伽藍,整個空間為之震顫,他的吟唱聲讓人憶起從古到今未曾改變的人,與不斷改變的世界。


    我腦子裏很清楚地知道這不過是將平凡的詩詞以有空氣震動的音調表現出來罷了,但僅此而已的事情就足以刺中心胸。


    「暫伴月將影,行樂須及春。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亂。醒時相交歡,醉後各分散。永結無情遊,相期邈雲漢。」


    吉吉那澄澈的聲音迎來終點。


    「我曾經聽過一次,原來是這樣的詩歌啊。」


    讚哈德在牢獄內部靜靜地側耳傾聽,他像是在享受餘韻一般閉上了雙眼。


    他張開了眼,讚哈德如石頭般的眼眸中第一次出現了感情。難以置信,雖然難以置信,但我還是看見了他對這首人與世間的詩歌所產生的深切共感,囚犯灰色的眼眸盯著吉吉那。


    「你怎麽會知道那一節?」


    老人的黑眸中甚至浮現出了悲哀。


    「你不可能偶然記住莫拉德烏斯的短篇,《月下絕唱》在中世紀是禁書,它翻譯到皇國來在這近五百年的曆史間也僅有三回。中世紀的兩回是抄寫本,近代作為歌劇也有過一回,隻有這三回而已。這冊書隻有僅僅四百冊和幾十幕而已。」


    讚哈德的問題不會允許別人無視,吉吉那一臉為難地繼續說道。


    「因為我聽過啊,我曾經睡過的一個女人是歌手,她舉辦地方巡演所唱的歌劇第一節就是這個,我耳熟能詳,就記住了這一節。」


    沒想到枕邊話還能培養出吉吉那的教養。


    「好吧,既然你們實現了我的要求,那我就回答你們一個問題吧。」


    讚哈德露出慈父般的笑容,恐怕他殺人的時候也是帶著同樣清爽溫柔的笑容吧。


    「曾經發生在埃裏德那的事件暫且不說,使徒、指尖和血之祝祭什麽的我確實不知道。」哈萊爾露出失望的表情,我也一樣,。如果對方所言為真,那我們就隻能參加絕望的血之祝祭,為了解除詛咒而打倒安海瑞歐和使徒了,狀況不斷


    惡化。


    讚哈德的眼睛看著我,不對,他看的不是我,而是我抓著扶手的右手,他看著我戴在右手中指上的戒指「宙界之瞳」。


    「剩下的,拿那個戒指來交換的話,我什麽都會回答。」


    「怎麽回事!」


    我用力地抓著扶手,尼德沃爾克交給摩爾丁、後又由我保管的詛咒之戒為何會引起讚哈德的興趣?我抬起右手,看著戒指,看著在微暗的空間內淡淡地發出紅光的寶石。


    「你知道什麽關於這個戒指的事嗎?」


    「我應該說過,想要我回答就需要付出代價哦?」


    讚哈德的言行真是令人焦躁,總之先在腦內殺他個一百次。


    「怎麽回事?那枚戒指有什麽特別的嗎?」


    哈萊爾、梅肯克勞德、蓮德都看向我和讚哈德,大概是沒想到我和讚哈德之間居然會有聯結著的線吧。直到剛才為止,我也覺得我們兩人應該是毫無關係的。


    潘海馬淺淺地笑了,魔女的態度也很讓人火大。


    為了這枚「宙界之瞳」,曾經出現了很多受傷的、倒下的人,我也失去了很多。這是一枚想扔又扔不了的詛咒之戒。尼德沃爾克與其愛人、亞姆普拉、佐雷伊佐·佐,可能知道戒指之謎的家夥大都都已離世,摩爾丁則是鞭長莫及。


    讚哈德,隻能向眼前的讚哈德詢問答案了。


    「你想要什麽代價,我什麽都付給你。」


    「除了那枚戒指以外,你沒有其他東西能給我了。你整個人都毫無價值,這點你也明白的吧?」


    讚哈德丟下這句話,我無言以對。


    感覺像是被人指出了自己內心的空白一般,這怎麽可能呢。雖然不可能,但從剛才開始,讚哈德就一副似乎能看穿一切的樣子。


    「不過,你讓我看到了好東西,這是事實。那麽,就由我來給予你一個問題和答案吧。」


    瘋狂的王看著動彈不得的我。


    「從我剛剛給你們的材料,也能推測出一些事情。血之祝祭看上去似乎是強製參加的這個謎團,安海瑞歐明明改變了好幾次規則,卻仍然遵從著一開始的規則。那麽,血之祝祭開幕前你就已經參戰了。」


    讚哈德的話讓人一頭霧水,就連最後也搞不明白他,讚哈德的眼睛收回到書上。


    「你不明白是因為你沒有思考。」


    凶王背靠到椅子上,深深地沉下身子。哈萊爾張口。


    「讚哈德,不遠的將來我一定會將你送上處刑台。」


    「我早就經曆過了,又不是什麽開心的事情。」


    特別搜查官哈萊爾和殺人王讚哈德,雙方的言語朝著玻璃扔去、碎裂,讚哈德看著哈萊爾,眸內是萬丈深淵。


    「百分之四十三點四三五三的概率不知不覺就會超過半數,從而具現化。」


    讚哈德丟出這句話,我們一臉疑問地互相對視,完全不明白他在說什麽。


    「我要開始由剛才那一節為基點,回想出全體麵貌的工作了。」


    讚哈德就這麽坐著閉上了眼,無論哈萊爾再怎麽叫他,他也不再回應,凶王所允許的會麵時間似乎已經結束了。


    哈萊爾抿住嘴,上級搜查官往後退了一步,轉身,西裝背影走回了在虛空中延伸的通道。施吉佐和貝裏克緊隨其後,我和吉吉那一群人、潘海馬和瑪拉基亞也跟在搜查官身後後退。


    我們回到了電梯中,施吉佐手一揮,金屬通道疊起。我回頭一看,通道已經完全收起,隻剩下黑暗中的洞穴光景。


    幽禁著讚哈德的監獄漂浮在黑暗的洞穴上方,他無法踏足地麵,身處絕對的孤獨之中。這是不讓任何人和他扯上關係、也不讓他和任何人扯上關係的牢獄。


    「地獄巡回結束。」


    伴隨著施吉佐說出口的話,門慢慢關上,電梯上升。


    我們留下管理人施吉佐,從巨人的迷宮內走到城壁外,乘坐和來時一樣遮擋視野不斷搖晃的護送車,車內的所有人都沉默不語。


    車輛緩緩停止,我們從車上走下,麵前是樹木和奧裏埃拉江,這裏是我眼熟的埃裏德那西岸、奧裏埃拉海濱公園內部的車道。倒是把我們送到事務所啊,不過誰也沒心情這樣抱怨了。


    牆壁上的影子消失,呈直角射下的烈日讓我一陣目眩。我長長地吐了一口氣,將藍天和秋季的空氣吸入肺中。空氣讓肺部也感到清爽。我甩了甩頭,將輕微的目眩甩開。吉吉那回轉著手臂,放鬆肩關節。貝裏克則神經質地吸食著煙草。


    公園內道路的另一側,潘海馬和瑪拉基亞從另一輛護送車上走下。


    「荊棘女王」一臉不快,瑪拉基亞更甚,兩人坐到了地麵上。


    我這邊的德爾頓也從車的側麵走下,大口喘著氣,提塞恩一副心情不佳的表情,蓮德抱著胳膊,梅肯克勞德則用手指抵著額頭。


    現在想想,那巨大的地下迷宮內部,充滿著一股令人窒息般的壓迫感。再加上支撐迷宮的質量和讚哈德施加的巨大精神壓力,讓所有人的肉體和精神都牢牢繃緊。


    我做了個深呼吸,哈萊爾站在我旁邊。


    「在那裏的話,使徒和祭司想要救出讚哈德的計劃也能輕易阻止呢。」


    我像是要從恐懼中逃脫一般扯出一個笑容。


    「不對。」


    哈萊爾用冰冷的聲音否定了我。


    「稍微行使一點軍事力量,又或是使出戰術核心的攻擊,為了應對這樣的敵人,施吉佐才奉國家的命令建造了臨時監獄。」背負著國家和對國家敵人的搜查的男人臉上滲出苦澀的神色。「我很害怕使徒,也未曾有一次小看過他們。但是,真正的問題是讚哈德。」


    哈萊爾轉過頭,我也效仿特別搜查官轉頭看向身後。雖然我們已經遠離了讚哈德的迷宮,但感覺灰色的城壁仍然猶在眼前。


    「就像那個怪物說的過時笑話一樣,也許是我們被他隔離到了外麵呢,畢竟他和任何人都無法共存。」


    哈萊爾的話語從我們兩人之間穿過,比秋風還要冰冷。


    我低下頭,在埃裏德那地下某處擴展的大迷宮,以及漂浮在大洞上的神奇牢獄,就在我們腳下。


    直到現在我才發現,達摩連克斯迷宮幾乎沒有外部的警備。監視器、警備裝置、陷阱,所有一切都是麵向內部的警備。


    「就像神話裏的災厄之箱一般,為了不打開它,慎重地將它深埋地底。你想這麽說對吧?」


    吉吉那說出包含獨白的玩笑話。讚哈德就是災厄,和神話不同,一旦災厄逃脫了束縛,希望可就一點不剩了。


    安海瑞歐和使徒們,還有讚哈德這類超級別的邪惡都聚集在現在的埃裏德那內。


    明明是秋天,我卻感覺日光一陣強過一陣。


    「和讚哈德的會麵,可以說幾乎沒有什麽收獲啊。」


    哈萊爾以臨海公園為背景說道。


    「讚哈德恐怕是透露了點什麽的,那個怪物說了『你不明白是因為你沒有思考』,那麽他到底說了些什麽呢?」


    沒有人能回應,我完全沒搞明白,隻能更加慎重地行動。說起來簡單,但我也不知道到底該注意什麽。


    臨海公園的護送車旁,梅肯克勞德正思考著,提塞恩靜坐不動,蓮德擔心著還沒能起身的德爾頓。連日的戰鬥加上知曉了自己對手的可怕之處,事到如今我不可能沒發現,恐懼已經傳染給了其他咒式士。必須趕緊想出良策,否則聯合部隊再過不久就會崩壞。


    還有,讚哈德說的那些話也讓我很在意。開幕前我就參戰了,這到底是什麽意思呢。


    開幕指的是安海瑞歐的登場、使徒的參加,安海瑞歐殺掉了珍·古恩,創建了新的血之祝祭。雖說是新的,但規則的基石沒有改變,按死者的數量和實力獲得殺人點數,點數最高的使徒獲勝。殺掉一個人後,就會繼承對方的殺害數,這是之前也發生過的事情。繼承、還沒出現的第十三個使徒、我和使徒的接點。難道一開始接點就已經存在?


    我想到了,我拔腿就跑,我衝進停在林海公園的其中一輛護送車,緊急啟動車輛。


    搜查官們一臉驚訝,他們終於回過神來追著車跑。我探出車窗外,回頭看著哈萊爾。


    「事態緊急,護送車借我用一下!」


    我把哈萊爾、搜查官、吉吉那和戰友們拋在身後,駕駛著車輛疾馳。


    埃裏德那東北部的溫莎大道上一片靜寂。我駕駛車輛發出的嗚嗚聲打破了這片靜寂,護送車在目標的家門前緊急刹車。我從車上飛奔而下,衝進一間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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