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隸和王者、窮人和富人、英雄和惡漢,


    所有沉溺於自己的角色的人,永遠都是命運的仆人。


    ——夏克斯裏公爵《劇場世界的劇場》皇曆一二九年


    ◇ ◇ ◇


    「你這混蛋就是殺了海德蒂一家的卡基……」


    一片血霧中,手持魔杖短刀的男人的臉被一個巨大的左手貫手狠狠擊中,說到一半的話的被打斷。他的腦漿從後腦勺爆開,紅色和粉色的肉醬灑落在牆壁和地板上。


    鮮血順著貫穿男人腦袋的五指滴落。雖說是白天,但因為紗幕拉上的緣故,房間內有些昏暗。有個高個子站在房間內,水平方向吊著男人的屍體。


    那人高得腦袋快碰到天花板,渾身都是鋼鐵般的肌肉,穿著東方的墨色道衣和和服褲裙。


    黑色的眼裏透露出冷漠。這個男人是沒有成為使徒的使徒,拳豪卡基弗蒂。


    他身後是鎖被破壞、即將自動關閉的八層公寓的大門。客廳內躺著五具屍體。他們的脖子被折斷、頭被打碎、心髒被開了個洞。他們死前連摸都沒摸到一下腰間的魔杖劍和魔杖短劍。


    死者們的衣襟繡著老虎紋章,那是海德蒂一家下級組織的標誌。公寓其他房間裏的人似乎沒有注意到客廳裏發生了什麽。慘劇發生的客廳裏完全沒有咒式發動的痕跡,牆壁、桌椅、架子上也完全沒有傷痕。


    卡基弗蒂用震電流空手道的電磁加速突入室內,連子彈都能回避的六名進攻性咒式士完全沒時間拔出魔杖劍,也沒來得及發出慘叫,瞬間就被解決了。拳士冷酷無情地看著倒在地上的人。


    「既然身為社會的敵人黑社會的一份子,就別把自己被殺這種事怪到我身上來啊。」


    卡基弗蒂那張像螳螂一樣呈倒三角形、像磐石一樣剛硬的麵孔上露出厭惡。他一甩左手,扔掉男人的屍體。屍體撞到牆後掉到地上,血液和腦漿從他腦袋上的大洞裏流到地上。拳士把染血的左手在客廳裏的椅子上擦了擦,走到終端設備前,伸出右手。


    「現在,黑社會組織的相關者們應該在拚命給我搜索情報吧。」


    卡基弗蒂用又長又粗的手指操作終端設備,設備投映出立體光學影像。


    「在我潛伏在地下的時候,潘海馬被克夫內爾,不對,布拉季默變成了吸血鬼。」卡基弗蒂的黑眼珠眺望著黑社會的情報網,「現在正在戰鬥中啊。」


    他的臉上露出對事態的複雜化和惡化的擔憂。


    調查結束後,卡基弗蒂直起身。


    「這樣一來。」


    快頂到天花板的腦袋轉向右邊。慘劇的正中央,紅發女子正跪在地上。女人用右手合上被無情殺害的六名俠客的眼睛。


    「貝特萊麗卡啊,你已經沒有被綁架的價值了呢。」


    聽到卡基弗蒂的話,貝特萊麗卡咬緊了嘴唇。


    「安海瑞歐已經沒必要掌握對抗我母親和她部下的手段,應該對我沒興趣了。」貝特萊麗卡抬起頭用火焰般的眼睛看著卡基弗蒂,「請放我走。」


    「我還可以殺了你哦?」


    卡基弗蒂的眼裏沒有笑意。貝特萊麗卡往後一跳,仿佛在害怕。她在落地的董事抬起手擺出肉搏戰的架勢。


    看到她的動作,一直環繞在拳士身邊的微弱的電磁結界增大了,周圍的空氣和塵埃都帶上了電磁,產生物理性壓迫感。


    很少有普通的進攻性咒式士能夠在繼承了阿米拉加家血統、接受英才教育的貝特萊麗卡麵前站穩,但現在,她卻像個柔弱的小動物一樣瑟瑟發抖。


    「你要抵抗也行,不過在接近接近整片大陸的頂點的咒式拳士麵前,你的抵抗實在是毫無意義。還有,你的左腕是我做的,我隨時都能讓它聽我指揮。」


    貝特萊麗卡抬起的左腕表麵冒出幾十顆黑色鐵砂。鐵砂化作尖銳的槍,把矛頭對準宿主貝特萊麗卡。但她紅蓮般的眼睛死死盯著前方,完全無視了逼近自己的槍。


    「就算沒有勝算也要抵抗,作為阿米拉加家的下一任潘海馬,我選擇戰死而不是逃避。」


    貝特萊麗卡舉起右手,握住反抗自己的左腕,臉上是不變的不屈不撓的堅定覺悟。漆黑的槍逼近貝特萊麗卡的咽喉和臉。


    麵對囚徒誓死的決心,卡基弗蒂輕輕歎了口氣,放下舉起的拳頭。槍也縮回了貝特萊麗卡的左腕。


    「我開玩笑而已。隻要對方不強或者不壞,我就不會殺人。」


    「我隻是表達自己不會屈服於淫威而已。以後請不要再開多餘的玩笑了。」


    貝特萊麗卡依舊抓著自己的左腕說道。


    「真不愧是潘海馬的女兒,雖說還不夠機靈。」卡基弗蒂低聲說道,微微低下頭,「不,是我太小看你了,對不住了。」


    發生慘劇的客廳內,道歉的卡基弗蒂和貝特萊麗卡相對峙。貝特萊麗卡鬆開右手,長籲一口氣緩解緊張的心情。異邦拳士用手撐著下巴,俯視對方。


    「但是,你想錯了。在對付安海瑞歐這一點上,你還有價值。那個。」


    卡基弗蒂似乎有些顧慮,用下巴示意了一下她的肚子。


    「雖然我沒什麽立場說這話。」拳豪有些猶豫,「你不墮胎嗎?那應該不是什麽好的回憶吧,而且也會讓你變成安海瑞歐的目標。」


    貝特萊麗卡低頭看看自己的腹部。隨著離預產期越來越近,她的肚子越來越大。安海瑞歐的強奸和咒式讓孩子以脫離常識外的速度飛快成長著。


    「我做不到。我的信條也不允許我墮胎或者自殺。」貝特萊麗卡悲傷地搖搖頭,「不,我的心也不允許我這麽做。」


    「信奉神明,而且還貫徹自己的信條啊。你的精神和你母親一樣堅強到異常啊。」聽到卡基弗蒂的話,貝特萊麗卡咬緊嘴唇。


    「實際上,我曾經一直在動搖。但一名女性告訴我,如果不能尊重生命的話,我們就不再是人了。」貝特萊麗卡說道,「而且,人有的時候,就是會做出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的決定。」


    「這樣啊。」卡基弗蒂剛才還恣意妄為的眼裏增添了一份哀愁,「這可真是個難題啊。」


    卡基弗蒂又用右手撐著下巴,眼睛再次變得冷酷無情。


    「但是,把你控製在身邊還是有意義的。安海瑞歐已經開始執著你本人了。」


    貝特萊麗卡一臉疑惑。


    「安海瑞歐以虐殺無能之人為樂,怎麽可能還會對我有興趣?我已經沒有用來威脅潘海馬的價值了啊。」


    「那麽接下來。」卡基弗蒂微笑著轉過身,那是年長者才有的洞悉一切的笑容。


    「你打算怎麽找出安海瑞歐?」


    站在他背後的貝特萊麗卡問道。


    「現在埃裏德那的進攻性咒式士們都組隊行動。你在找到他之前會不斷被消耗精力,最後隻會被安海瑞歐或者洛倫佐打倒。」


    「我還沒愚蠢到認為自己能戰勝上百個埃裏德那的進攻性咒式士組成的隊伍。」


    聽到拳士沉著冷靜的回答,貝特萊麗卡咬住了嘴唇。她找不到逃跑的機會。


    「我沒必要去找他。他自己就會找過來的。」


    卡基弗蒂看起來似乎有些不高興,懶散地甩了甩又長又粗的右手。


    「我扔了它好幾次,平時用電磁結界阻止它找過來。這樣子召喚它應該有用。」


    空氣中浮現出藍色光芒,集中在他的右手上。他的手掌上出現一個被量子幹涉實質化的東西。那是一本皮革封麵的書,書上纏繞著鏈條,還拴著一把鎖。


    「說不定這次不得不動用埃米雷歐之書』彷徨的哈肯』了。」


    書靜靜地落到他手上。


    「至今為止我一直隻用震電流空手道。但現在安海瑞歐手裏已經有了八本埃米雷歐之書,洛倫佐除了三頭獵犬之外手裏也有』長手朗佩林』,要是我不用書,就隻能和他們打個平手。這一點對我很不利啊。」


    卡基弗蒂黑色的眼睛厭惡地盯著手裏的書。


    「看看把潘海馬和奴隸們變成吸血鬼的布拉季默就知道了。隻有我人手不足,而且是壓倒性地不足。」


    卡基弗蒂的右手握住書本,塞到腰後。鎖鏈不安分地晃動,鎖發出聲音。卡基弗蒂很不愉快地拍了一下書的封麵,書安靜下來。


    「手裏有本埃米雷歐之書的話,審判者艾爾菲尼斯就會用埃米雷歐之書的通信和探知能力找到我,安海瑞歐自然就會過來了。」


    卡基弗蒂往前踏出一步,拉開紗簾。陽光傾瀉而入。


    拳士把窗戶朝左右兩邊推開。窗外,埃


    裏德那的建築在藍天下一直延伸到遠方。


    遠處傳來警車和消防車的警笛聲,在更遠一些的地方,能看到黑煙和白煙嫋嫋升起。


    「決戰時刻就快到了。」


    卡基弗蒂在床邊微微一笑。這次的笑容和之前不同,是修羅的笑容。


    進攻性咒式士們聚集在阿什利?博夫&索雷爾咒式事務所裏。


    許多人身上都都包著繃帶、貼著治療用的咒符。前幾天在監察醫院和布拉季默的「從屬吸血鬼」一戰中,三名醫生、八名員工和三名警察變成了吸血鬼當場殉職。還好事務所的夥伴裏沒有人被打倒,真是謝天謝地了。


    「洛登索、瓦歐魯姆和沃闊德都被變成吸血鬼,害得我們自相殘殺。我絕對不會原諒布拉季默!」


    德爾頓站在一邊,飽含對使徒的憎惡發表自己的演講。特塞恩坐在房間一角的椅子裏,用手把劉海往後一梳,用銳利的眼神查看情報。利多裏和利普金在互相治療。其他進攻性咒式士們的臉上也露出對夥伴被操控這件事的憤怒,但士氣並沒有低落。


    讓他們去拜訪莉德特和她的遺族真是個正確的選擇,他們現在還深陷在感動的情緒中。所有人鬥誌昂揚,誓死要打倒安海瑞歐和使徒們。


    大家的臉上洋溢著激情,隻有坐在椅子上的吉吉那和梅肯克勞德、以及靠在牆邊的蓮德依舊沉著冷靜。


    蓮德逐漸明白我的煽動是非常有必要的,但溫柔的他還不忍心送部下們去死。


    我移開視線繼續精查情報。不管我如何被憎恨被厭惡,為了減少被害,必須找到對策。為了給伊迪斯和戰友們報酬,我們一定要把安海瑞歐和使徒們統統扔進墓穴,同時我也知道,我這是在把戰友們置於死地。但是,我們不能退縮。如果我和夥伴們退縮的話,就會出現更多無辜的犧牲者。


    我心慌意亂,完全看不進資料。此時我的手機突然收到一條消息。我邊看邊轉向大家。


    「不是新情報,是昨天的情報剛到。」我說道,「工廠的火災一直持續到今天早上。目前發現了二十一名死者,都是潘海馬社的奴隸和奴隸頭領。預計還會發現更多死者。」


    「怎麽回事?」


    利多裏和利普金兄弟異口同聲詢問。吉吉那開口道。


    「根據情報販子的預測,大概是瑪拉基亞帶著七名奴隸頭領、以及奴隸和阿米拉加家親衛隊共五十五人找到了布拉季默並發動了攻擊。」


    「結果呢?他們打倒布拉季默了嗎?」


    凱因從裏麵的桌子上探出身來。我繼續看情報,心裏充滿了苦澀。我不得不告訴他們這個糟糕的消息。


    「沒有發現潘海馬的屍體和血刀布拉季默。應該是血刀操控的魔女大獲全勝離開了吧。」


    「如果說潘海馬社投入了在埃裏德那的全部戰力的話,屍體就和人數合不上了。」吉吉那做了個簡單的算術,「恐怕還有十幾名奴隸變成了吸血鬼,跟著血刀走了。」新手們大吃一驚。潘海馬社的奴隸都是八階梯以上的咒式士,奴隸頭領的話都是十階梯到十二階梯的高位咒式士,編製堪比軍隊。這六十三人甚至能夠狩獵「長壽龍」、「大禍式」和「古巨人」,是埃裏德那最強的戰力。連他們都敗北,真是讓人難以相信。


    德爾頓和蓮德雖然也是新手,但也表示了理解。


    「也是啊。」


    「因為我們親眼看過潘海馬的暴行,所以能夠理解。」


    蓮德說道。特塞恩也點了點頭。梅肯克勞德從一開始就料到了這個結果。所有和潘海馬交手過的人都明白,除掉布拉季默不說,就算潘海馬沒有使出全力,也能夠輕易打贏一個集團。


    「但是,沒想到潘海馬社的綜合戰力都會輸給使徒和潘海馬啊。」


    特塞恩垂頭喪氣地說道。說實話,我一直把潘海馬社的殘黨看做試探者,不,應該說是削弱敵方戰力的手段。正因如此,他們失敗之後我們就無計可施了。對方可是強到能打敗潘海馬社,誰也不知道我們三派聯手的咒式士們能不能獲勝。所有人心中都為此感到不安。


    吉吉那在角落裏咬牙切齒說道。


    「我知道這不太可能,但是要是能在隻有布拉季默和吸血鬼仆人在的時候打倒他們就好了,就算是用強硬手段。」


    戰力低下導致我們幾乎沒什麽選擇。而且時間拖得越久,邪惡的使徒和安海瑞歐就會讓事態愈發惡化。


    「已經發生的事是無法挽回了,但必須盡早打倒布拉季默。」


    蓮德給我們分析現在的情況。


    「雖然現在布拉季默還不能完全支配潘海馬,隻有六七成的程度,但恐怕時間越久,他對潘海馬的支配率就越高,這樣一來他說不定會比安海瑞歐或者卡基弗蒂還要棘手。要是再加上他的吸血鬼仆人的話,戰鬥力就強過頭了。」


    「雖然很困難,但目前最緊要的事就是打倒布拉季默。」


    「又有彩蛋了。」我朝他們揮了揮手機屏幕,「潘海馬社的屍體裏,有幾具好像是他們和布拉季默打完之後自相殘殺造成的。殘黨裏發生了叛亂,估計瑪拉基亞和親衛隊是逃走了。」


    所有人的表情看起來都一言難盡。


    「要是瑪拉基亞死了的話,就等於沒人能統帥殘存部隊、把附近和南方大陸分社的援軍叫來重組使徒戰線了。」吉吉那看著窗外的埃裏德那街景,「瑪拉基亞一派現在大概還沒有和阿米拉加府親衛隊總隊匯合,在埃裏德那地下街那一帶和反叛人員打追擊戰吧。」


    特塞恩想了想,看向我。


    「要不我們去幫瑪拉基亞,然後把他拉到我們這邊來?」


    「根據情報來看,反叛者人數更多,獲勝可能性更大。光是和他們戰鬥,我們這邊就會出現傷亡。而且就算幫了他們,瑪拉基亞說不定會倒向反叛者一派。」梅肯克勞德冷靜地判斷道,「先讓瑪拉基亞和親衛隊自己想辦法,要是活下來的話再聯手也不遲。」


    「我也同意梅肯克勞德的意見。」


    我在心直口快的特塞恩發怒之前搶先說道。


    「瑪拉基亞以前說過幫我們,我也很想幫他,但現在我們要是同時對付使徒和潘海馬社內亂兩件事的話,我們本來就很低的生存率就會無限接近零了。」


    我對梅肯克勞德的話做了點補充,有人讚同也有人反對。


    「在對使徒的立場上,我們還是可以合作的。在遇到困難的時候,曾經幫過的人可以變成隊友。但他們一旦搶回潘海馬,就會和我們變回敵對關係。瑪拉基亞正是因為清楚這一點,才沒有找我們救援。」


    大家聽到我的分析後都沉默下來。


    「但是,這樣一來我們不就無路可走了嗎?」


    特塞恩笑著環顧眾人。接待室裏沒人應和她,一片死寂。負責率領大家的梅肯克勞德麵對這種絕望的處境也無法反駁。蓮德抱著手臂緊緊閉著嘴唇。其他的進攻性咒式士們也無法反駁。特塞恩的笑容也僵硬在臉上。


    「不管麵前是一盤死棋還是一敗塗地,都無所謂!」


    德爾頓鏗鏘有力地說道。他挺直修長的脊背,咬緊牙關,用充滿血絲的眼睛看著大家。


    「我們不是對莉德特發過誓了嗎!我們不是答應過她會拚上性命戰鬥、不讓使徒帶來更多犧牲了嗎!」


    憤怒的火焰德爾頓的眼裏燃燒。


    「怎麽能在開始之前就放棄呢!要是逃跑的話,我們不就在這裏完蛋了嗎!」


    房間裏一片沉默。冰冷的絕望逐漸變為熾熱的戰意。


    「沒錯。我們不都發過誓了嗎。」


    特塞恩用手把劉海往後一撥,剛才還灰心喪氣的她已經重整旗鼓。


    「上吧!」「我們就該上!」「我們都對姑娘們發過誓了!」「打倒他們!」


    進攻性咒式士們握緊拳頭站了起來,甚至還有人舉起了魔杖劍。雖然這隻是虛張聲勢,但也比意誌消沉要好。


    「首先我們要搜集情報。大家分頭行動吧。」


    梅肯克勞德命令道,進攻性咒式士們再次開始行動。有人在聯絡熟人搜集情報,有人開始檢查武器庫存,還有人準備出門,在和同伴告別。剛才還死氣沉沉的事務所裏開始騷動起來。


    「就算今後的狀況越來越糟糕,我們也隻能盡我們最大的努力。我們沒有退路!」


    德爾頓還在大家麵前發表激情洋溢的演說。是我安排他這麽做的。為了激發大家的鬥誌,我安排了那次感動的會麵。但那種空虛的熱


    情總有一天會消失。當然也有幾個人知道我的這套手段,心裏並不讚同我。我們的士氣和團結是持續不了多久的。蓮德怏怏不樂地站在一邊。他是最理解殘酷戰場的人。但他還是歎了口氣,瞥了坐在椅子上的我一眼,和別的進攻性咒式士們一起忙碌起來。因為眼前沒有退路,為了提高我們的存活率,他封印了內心的牢騷和擔憂。


    蓮德知道我做的事是正確的所以沒有責備我,但這也讓我痛苦難熬。不過為了給伊迪斯報仇、為了消解我內心的殺意,我選擇背負眾人的怨恨。


    吉吉那也清楚我的這套手段。他看也不看我一眼,從我背後走過。


    「別的事我無所謂,但是和卡基弗蒂開戰的時候叫我。」


    我無聲地點點頭。吉吉那往前走去。雖說他是去尋找剩下四名使徒的線索,但在卡基弗蒂一戰完全敗北後,他似乎開始有所顧慮了。


    仔細想來,尤拉維卡一戰之後,吉吉那就在一點一點改變了。


    比吉吉那還高大、身高超過兩米爾的利多裏和利普金跟在吉吉那身後。他們扛著魔杖錘和魔杖斧,穿著全套裝甲,簡直就是兩座移動城塞。


    「吉吉那大哥,你要是去搜查的話帶上俺們兩個唄。」


    「下次俺們倆掩護,大哥你就把他們打個落花流水,管他是血刀還是卡基弗蒂還是安海瑞歐什麽的。」


    兩兄弟豪放不羈地說道。吉吉那沒理他們自顧自往前走。他們一看自己被無視了,迷茫地麵麵相覷。


    「隨你們。」


    吉吉那頭也不回,抬起一隻手表示知道了。兩兄弟臉上露出欣喜的神色。


    「好嘞!俺們也一起去!」「以傳說之龍加諾加納姆的十二隻眼和青黑鱗片起誓!」


    兩人追趕著吉吉那寬闊的背影出了門。以力大無窮為豪的兩兄弟似乎對埃裏德那最強劍士吉吉那很有好感。


    蓮德把德爾頓叫過去朝裏走去。


    「我有些話要和你說,關於戰爭結束之後的事。」


    「但是。」


    青年還沒說完,蓮德就把他拉到辦公室裏麵去了。


    梅肯克勞德坐在我對麵的椅子上。進攻性咒式士們在他背後跑來跑去,緊張地為戰鬥做準備。


    我等了一會兒,坐在對麵的男人開口了。


    「實際上我們沒什麽招能贏他們啊。」


    梅肯克勞德說道。我也隻能說出我的分析。


    「敵人是讚哈德的使徒,不僅過分強大,還是連續大量殺人犯,很擅長隱藏。我們隻在醫院那一次搶占了先機。」


    「而且應該不會有第二次了吧。」


    梅肯克勞德說道。我點點頭表示肯定。


    「之前吉吉那預測到卡基弗蒂去給父親上墳、你預測到醫院裏的情況,要是下次能知道艾烏尼皮艾迪和貝爾塔澤的情況的話,有可能會被對方猜到我們的行動反而中計。但是,沒有情報就不能考慮對策,那就隻能被迫正麵應戰了。」


    貝爾塔澤將死之時,我回想起某個人的綠色瞳孔,心裏激起一絲波瀾。我把整個身體陷在椅子裏,免得情緒表露在臉上。


    「但是我們也不能光等著,已經沒多少時間了。」


    「掌握到他們的所在地之後,就隻能發動突擊了。」


    梅肯克勞德說了個沒什麽用的結論,我看著他。


    「有沒有什麽新情報能用的?」


    「有情報說看到使徒現身了,但其實隻是個空巢老人的被害妄想而已。」梅肯克勞德看起來心力交瘁,「另外還有八件強盜案、一件過路魔案、兩件咒式亂射案,我都讓部下去查過了,但全都和使徒沒關係,警察和進攻性咒式士已經解決了。」


    「是那些誤以為警察沒什麽用趁機暴動的傻子們幹的啊。」


    我光是聽他說就覺得心累了。埃裏德那的治安在逐漸惡化。人們對於岌岌可危的社會秩序逐漸失去了信心。現在還隻有格特雷克那樣的個別暴動,但一旦擴散到埃裏德那所有區域就很危險了。而一旦發生大麵積暴動,就會有些人趁機搶劫、強奸、殺人,為所欲為。


    梅肯克勞德邊看情報邊說。


    「還有個情報,有個殺人犯被抓到了,有風聲說那人似乎有可能是指尖。」


    「真的嗎?」我直起身子。


    「那是因為那個人沒有帶著屍體去領賞金,不過還不知道真假。」


    「那你好好確認啊。」


    我又癱回椅子裏。梅肯克勞德點點頭。雖然情報很重要,但虛假情報也太多了。


    「果然還是必須要去找使徒的行蹤。」梅肯克勞德站了起來,「我也出去找找吧。而且也差不多到時間和貝裏克警察部還有哈萊爾搜查官聯係了。」


    提塞恩扛著長刀走過來和梅肯克勞德匯合,像隻忠犬似的。梅肯克勞德等他把長外套披到自己身上後一邊道謝一邊伸出左腕穿衣服。雖然這隻是個表演,但擺出一副領導的架子給人看也是很重要的。


    「我也去。」


    我站起身,跟著梅肯克勞德和提塞恩走到門外,沿著樓梯下到門口的空地上。此時梅肯克勞德停下腳步讓提塞恩先走。沉著冷靜的男人盯著我看。


    「嘉由斯啊,我有句話要先和你說明白了。」


    我也停下了腳步。仔細一看,梅肯克勞德臉上露出緊迫感。


    「現在的你雖然強大而且冷靜,但是很危險。」


    我一瞬間有些摸不著頭腦,轉過身正對著他。


    「什麽?」


    「吉吉那還鬥誌昂揚,但嘉由斯你。」一向說話直白的梅肯克勞德有些吞吞吐吐,「不管是之前在醫院和艾烏尼皮艾迪和貝爾塔澤一戰還是在警察局和梅勒尼波斯的一戰。」


    梅肯克勞德停頓了一下,艱難地說出剩下的話。


    「嘉由斯你看起來完全不在乎自己的性命,拚死也要殺了使徒的樣子。」「那是因為。」我一時語塞,仔細反省了一下內心,「我無法原諒、殺了伊迪斯、的安海瑞歐和使徒們。為了能夠打倒他們,我這條命在所不惜。」


    「你真的覺得自己是這麽想的嗎?」


    梅肯克勞德冷冷地說著,雙眼一直盯著我。我還是第一次看見他露出那麽冷酷的眼神。


    「嘉由斯啊,你也不過也就因為護衛工作和伊迪斯相處了幾周,而她對你抱有善意也不過才幾天時間。你會因為這樣一個人被殺了就氣憤到命也不顧了嗎?你真的是這種大好人嗎?」


    男人的話刺穿了我的心。我心中沸騰的憤怒、憎惡、殺意真的是為了被害者和自己嗎?


    已經死去的雅格烏絲和耶歌在我腦海裏笑了。死者們邊笑,眼睛和嘴巴裏邊流出鮮血。


    在打倒憎惡的使徒的時候,我並沒有覺得很爽快。不管是擊潰墨菲斯還是燒死梅勒尼波斯,亦或是讓艾烏尼皮艾迪中計,我都沒有覺得很愉快。也許伊迪斯被殺這件事隻是讓我能更爽快地殺死使徒的調味料罷了。


    但這種想法和使徒、和邪惡有什麽區別呢?


    梅肯克勞德沉默地看著我,眼神複雜。雅格烏絲的死讓我身上又多了一條人命,但我一直在竭力掩飾。我自己都在懷疑自己是不是有繼承資格的使徒了。我能看出來他看穿了我的內心,但還是願意把我當做夥伴。


    「你雖然不是個好人,但也不是壞人。我也不是會因為這種事就要和你斷絕關係的潔癖小毛孩。雖然在善惡之間搖擺不定這種特點在進攻性咒式士身上很少見,但我覺得這就是一個有感情的普通人會有的性格。」


    梅肯克勞德歎了口氣。


    「不管怎麽說,我還是不願意看到你死掉。」


    我理解了他話裏的意思,點了點頭。雖然有點拐彎抹角,但梅肯克勞德是在用他的方式表示他對我的關心。


    「我這麽說可不是為了我自己,你也多考慮一下自己身邊的人啊。」


    梅肯克勞德說得很含糊。我順著他的視線看向門扉洞開的事務所。


    切蕾西站在屋子一角,微笑著把文件遞給進攻性咒式士們。


    站在她身邊的莫雷迪娜注意到我的視線,朝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沒有要責怪她的意思。就算是透庫羅洛、死去的瓦魯歐姆和洛登索也無法阻止切蕾西合理的主張和行動。


    安海瑞歐和卡基弗蒂的興趣已經轉移到了貝特萊麗卡身上,使徒也隻剩下布拉季默和希爾蒂兩人,所以切蕾西應該是不會遇到危險的。現在人數增加了這麽多,必須要有人負責處理日常後勤任務,比如準備三餐、洗衣服、調整大家的搜查計劃、管理彈藥等


    等。但我要去前線,是沒空做這些事的。所以切蕾西提出要來後方支援的時候,我也沒有阻止她。


    梅肯克勞德往前走去。同時反方向裏麵的辦公室的門開了,一名女性從裏麵走了出來。是尤萊芙絲。她正要去和切蕾西確認傳票是否有誤。


    她和伊迪斯、切蕾西一樣,之前是伯雷波斯老爺子那邊的高級妓女,剛才一直在對照文件核實剩餘彈藥數量。她拿著文件和我擦肩而過,注意到我的視線之後停下了腳步。


    「什麽事?」


    「沒有。我隻是想,你為了報仇一直在這裏幫我們,不過沒怎麽和我說過話呢。」我戲謔地說道,「偶爾還會用不同尋常的眼神看我。」


    「你自我意識嚴重過剩啊。」


    尤萊芙絲說完就閉上了嘴,但是又忍不住開口。


    「不過,雖然是我的個人情況,我哥哥之前被殺了,所以我想在這裏幫忙為我哥哥報仇。」


    「你哥哥、被殺了?」


    「嗯。」尤萊芙絲繼續說,「他加入了黑社會,因為女人被殺了。也許你會覺得他很蠢,但對我來說,他是我唯一的親人了。」


    尤萊芙絲麵色很嚴肅。她看向窗外的埃裏德那街景。加入黑社會後被殺這種事我碰到過好幾件了,並不是什麽稀奇的事。但這可能是尤萊芙絲最悔恨的事吧。


    「所以說幫切蕾西也算是我為複仇做演練吧。」


    「那……」


    「我說了太多沒用的事了。請你忘了吧。」


    尤萊芙絲又變回了平時那副冷淡的模樣,握著文件走了。我站著目送她離開。


    神經質的我曾經懷疑尤萊芙絲是使徒或者指尖,但我莫名其妙就成了祭典中應該會出現的十三名使徒中最後一人的代理人。如果她是指尖的話應該早就來殺我了。


    我歎了口氣。我也知道我太疑神疑鬼了。但大家都各懷鬼胎,比如說把我定為代理人的路西烏斯即使徒雅格烏絲,又比如說依附在克夫內爾身上的布拉季默。說不定我現在又傻乎乎中了別人的計也說不定。


    我知道如果我自己不下決定的話一切都無從談起。


    看著工作中的切蕾西,我想起了季薇妮婭。


    我選擇了切蕾西。但是前女友的身影依舊在我心中揮之不去。我拚命讓自己接受現實,但破鏡難重圓,破碎的心也無法修複。


    我隻能前進。沒有時間讓我對過去戀戀不舍了。


    說起季薇妮婭,她和賈貝拉還有伊吉組隊打敗了貝爾塔澤和希爾蒂。不知道她現在怎麽樣了。梅肯克勞德看著沉默不語的我,臉上看起來有些擔心。我開始往前走,順便用右拳捶了一下他的左肩。


    「我沒事。走吧。」


    梅肯克勞德點點頭,強行讓自己接受我的話,邁開步伐。


    我們身後傳來一陣腳步聲。我一回頭,事務所的門被重重推開了。


    「嘉由斯先生!我們找到卡基弗蒂襲擊的黑社會隱藏地點了!」


    德爾頓握著手機朝我大喊。「知道了。沒必要那麽慌張,冷靜點。」我想了一下,「叫上幾個人去搜查。說不定能掌握卡基弗蒂的行蹤。蓮德、提塞恩和你,然後再叫幾個人就夠了。」


    德爾頓聽到指令後轉身就去事務所裏叫蓮德。


    我邁開步伐走了起來。


    現在不是沉湎於過去和傷感的時候。現實和那些混賬敵人是不會放過我的。我必須擊潰他們。


    小巷裏響起淩亂的呼吸聲和沉重的腳步聲。


    瑪拉基亞在巷子裏狂奔。鮮血染紅了他緊緊握在手的魔杖劍劍柄。灰色的西裝變得破破爛爛的,還沾滿了血。雖然他受到了咒式攻擊,皮膚上卻看不到傷口。


    瑪拉基亞那張毫無特征的臉看起來明顯很急躁。他邊跑邊確認周圍的情況。他身邊還有一群握著魔杖劍和魔杖槍、提著盾牌的進攻性咒式士們。所有人身上都受了傷,裝備也被損壞了。


    「隻剩八個人了啊。」瑪拉基亞邊跑邊痛苦地呢喃,「潘海馬大人太過紮眼了。」


    敗者們盯著前麵跑去。鎧甲破損、渾身是血的青年跟在他身後。


    「吾等阿米拉加親衛隊的七人是不會背叛潘海馬大人的。我們一定會讓瑪拉基亞先生活下去。」


    「看來把阿米拉加親衛隊作為最低保障編在隊伍裏真是個正確決定啊。」


    瑪拉基亞邊說邊拐了個彎。另外七個人也跟著他拐彎。


    「不管怎樣,隻要能回到阿米拉加宅邸就沒事了。」


    「隻要能和剩下的阿米拉加家直屬進攻性咒式士們匯合,再加上宅邸的防禦,就能夠爭取到時間。」


    這話是故意說給生存者們聽的。瑪拉基亞心裏清楚,正是因為有希望,士兵們才會拚了命跟隨自己。


    「再拐個彎就是大路了。」


    聽到瑪拉基亞的話,所有人都看到了希望,加快了步伐。盾牌、鎧甲和武器摩擦的聲音也變得更吵了。


    一支槍飛來,從瑪拉基亞的後腦勺貫穿到右眼。槍的慣性把瑪拉基亞的身體也往前拉去。他邁出左腳避免自己摔倒。塗滿腦漿的槍尖從右眼窩裏伸出來,上麵掛著右眼球和視神經。


    瑪拉基亞一行人轉過頭,看到了追蹤者們的身影。


    「話說,就算是』異貌者』,要是被刺穿了心髒和腦袋也基本都玩完。你這個不死之身到底是怎麽回事啊。」


    滿臉胡子的壯漢把魔杖斧扛在右肩,左手舉著盾牌朝他們走來。


    「不過,巴默佐和喬納斯這種接近不死之身的人也死了,應該有辦法能殺了你吧。」


    隆戈爾德不慌不忙地往前走。蓋蓋爾跟在他左側,手中的雙劍劍尖點著火焰。


    「擁有不死之身的咒式士們為了保持自己的不死之身要花費幾乎全部的咒力和演算力,所以戰鬥力會下降。把他燒了不就得了?」


    蓋蓋兒臉上露出殘忍的笑,劍尖的火苗變得更大了。


    「就算他是不死之身,用蟲毒麻痹他就好了。」


    頭戴鬥笠、手握錫杖的蠱毒士霍洛德跟在隆戈爾德右側。毒蜂在他周圍飛舞。同時空中還有針線在飛舞。


    「然後我把他肢解再縫合起來。」


    福爾福勞魔杖砍刀和針走來。


    反潘海馬派的四名部隊長一步步逼近。還有十五名奴隸跟在他們身後。


    瑪拉基亞和生存者們轉身架起盾牌、組成防禦咒式,把魔杖劍和魔杖槍從盾牌縫隙中刺出,擺出防禦陣勢。


    隆戈爾德臉上的輕鬆消失了。他舉起武器開始進軍。由於這是潘海馬社的內戰,緊張感非同尋常。十九名反叛者在小巷裏一點點逼近。潘海馬一派則架著盾牌一點點後退。雙方的距離逐漸縮小。


    每走一步,雙方的緊張感就增加一分。反叛者在測算走到哪一步才能讓對方逃不出自己的手心。而防禦方因為兵力懸殊隻能等待一個合適的時機。


    「最重要的還是瑪拉基亞。」


    隆戈爾德邊進軍邊顧慮地說道,伸出手中的魔杖斧。


    「隻要能取下瑪拉基亞的首級,南方大陸的部隊就回不來了。」


    另外三名奴隸頭領和十五名奴隸們也明白了他的意思。


    「我們隻有這麽一條活路!」


    反潘海馬派釋放咒式炮火的同時向前突擊。盾牌和防禦壁被炮彈和爆裂打碎。潘海馬一派放棄了防禦,刺出手中的魔杖劍,釋放雷擊和投槍。四名奴隸頭領跳到小巷的牆壁上回避攻擊,衝上前的奴隸們則被擊中倒地。奴隸頭領們在牆上借力猛地一躍。


    飛來的刀刃斬碎了打頭陣的阿米拉加親衛隊成員的腦袋。


    瑪拉基亞正打算往前應戰,青年舉起左手的盾牌擋住了他的路。


    「瑪拉基亞先生,請快逃!我們去牽製他們!」


    另一人用盾牌擋住咒式炮彈,朝瑪拉基亞大叫道。反叛者們的反擊衝破了前衛的防禦壁,雙方前衛開始激戰,血肉橫飛。


    「但是……」


    「就算這幅樣子,我們還是阿米拉加家親衛隊啊。」


    瑪拉基亞轉頭一看,青年們在咒式的暴風雨中露出微笑。


    「曾經是凶惡犯罪分子或者是孤兒的我們是被潘海馬大人撿回來、被瑪拉基亞先生培養成高位進攻性咒式士的啊。對我們來說,這種救世主是必不可少的。」


    阻止了瑪拉基亞的青年臉上是恐懼,以及超越了恐懼的使命感。


    「潘海馬大人非常可怕。還不如在這裏死了更加痛快。」


    青年的盾牌猛地撞上瑪拉基亞胸口,把他撞到後方。在他落地瞬間,所有親衛隊成員衝上前迎戰。


    刀刃


    、裝甲和咒式立刻交織在一起。爆裂聲中混雜著怒吼和悲鳴,血肉橫飛。


    瑪拉基亞猶豫了一瞬間,留下一句「對不住」就轉身開始狂奔。他抓住牆上的水管快速左轉,跑向小巷盡頭。


    背後傳來一聲格外猛烈的爆炸聲和慘叫。瑪拉基亞咬緊牙關,加快了速度。


    「潘海馬大人,計劃失敗了。這下隻能……」


    瑪拉基亞一聲感歎。背後傳來源源不斷的激烈衝突聲。


    逃跑的男人麵前出現了一群人影。


    車窗外是市中心的街道。從大音樂堂到市政府的那條路的左右兩側放著雕像。透過行道樹能看到美術館和博物館。


    樹梢前方是安雷烏斯大聖堂的尖塔。因為尖塔數量太多,它還有個外號叫「尖塔大聖堂」。尖塔四周有十字印,中央尖塔上也有一個大十字印。來做禮拜的人比平時少多了,臉上的表情也很陰鬱。大家都知道這裏供奉的聖者安雷烏斯是不會為市民打倒使徒們的。


    像是和市裏的氣氛相呼應似的,車內的氣氛也沉重起來。


    「卡基弗蒂已經離開海德蒂一家殘黨的隱藏地點了啊。」


    開車的德爾頓後悔不迭地說道。


    「卡基弗蒂似乎從電子終端找到了情報,還把終端徹底破壞。我們根本無計可施。」


    「現在警察的電子搜查班好像能直接從通信推算出對方在哪裏,不過應該沒什麽戲吧。」


    坐在前麵的雷操士莫雷迪娜一邊看終端的立體光學影像一邊報告現狀。我們完全不知道卡基弗蒂得到的情報是什麽。


    「要是貝特萊麗卡能給我們留下些文字情報就好了。」莫雷迪娜臉色陰鬱,「不過卡基弗蒂在她身邊的話她根本沒辦法吧。」


    「手腳會被砍碎的吧。」


    我點點頭表示同意。德爾頓頭也不回,爽朗地說道:「沒事的,下次一定能成功!」坐在副駕駛座的蓮德沉默不語。


    德爾頓停車等一個紅燈。走在對麵人行道的年輕女人看到我後有些驚訝,微微揮了揮手。我不知道為什麽突然想起一件事來。在伊迪斯死的時候,我一直盯著一個不認識的女人優美的腿部線條。我假裝沒看見那個女人,咬緊了牙關。


    我不能再去見她。現在應該把全部精力集中在事件上。


    紅燈變綠後,車子再次啟動。我盡量讓自己不去在意女人有些遺憾的表情。我看了眼事件,已經過正午了。


    「去吃飯嗎?」


    我一說,新人進攻性咒式士們就歡呼雀躍起來。雖然有點對不起還留在事務所的同伴們,我已經開始在腦內搜索附近的餐廳了。前麵就有一家不錯的店。我聯係了另一支小隊,梅肯克勞德他們也在返回途中,就在附近,於是定好了在店門口集合。


    我們下車後,梅肯克勞德他們的車就從拐角處開了過來。梅肯克勞德、吉吉那、提塞恩、利普金和利多裏兄弟下了車。


    「哈萊爾那裏有什麽情報?」


    「他們還沒知道卡基弗蒂獲得的情報和下落。別的也一樣。」


    梅肯克勞德的回答不出我所料。我點點頭,整理了一下心情朝飯店走去。


    紅瓦白牆的店門口上麵掛著個招牌,上麵寫著「風之店」。旁邊放著一個寫著菜單的小黑板,看來是一家提供烏爾克家庭料理的店。室外席擺著五張餐桌,但一個客人都沒有。


    門開著。我和進攻性咒式士們魚貫而入。雖然現在是午飯時間,但隻有零星幾人坐在寬敞的店內。


    「因為血之祭典的緣故吧。」


    梅肯克勞德苦悶地嘀咕了一句。所有人臉上都是一副沒出息的樣子。


    服務生把我們九人領到裏麵的位置。吉吉那、利多裏和利普金這些重量級選手以及提塞恩、德爾頓這些年輕人看看菜單,抬起頭來。


    「從這裏,」吉吉那一副猛獸般的表情,動了動手指,「到這裏,全部都要了。」


    「我也是,這兩頁上的都要了。」


    提塞恩不甘示弱似的緊跟著吉吉那說道。麵對這過於豪爽的點菜方式,服務生驚地目瞪口呆。我和梅肯克勞德還想點些自己想吃的東西,但因為剛才兩個人已經把大家的份都點了,我們隻好作罷,合上了菜單。


    在等待的時候,提塞恩率先開口道。


    「像艾烏尼皮艾迪和貝爾塔澤是父子關係這樣能夠設下陷阱的好機會不多啊。」


    「像梅勒尼波斯的時候一樣被搶占先機的話,就會陷入不利處境。克夫內爾,也就是布拉季默一開始就設好了陷阱,順利把潘海馬和她的部下變成自己的棋子,處於有利地位,應該會在安海瑞歐和卡基弗蒂的最終決戰裏插一腳。我們隻能排上第四啊。」


    德爾頓一說完,大家就開始了各自的議論。


    「洛倫佐老也一直在等待時機。血之祭典裏排在第四第五這種事根本就沒有意義。」


    聽到梅肯克勞德的話,所有人鴉雀無聲。如果我們不能在血之祭典裏獲勝的話,我、吉吉那、蓮德、梅肯克勞德和提塞恩都會變成青蛙死掉。


    所有人都突然緘口不語。我和吉吉那暫且不提,兩名首領和提塞恩消失的話,在場所有人都將失去立足之地。而我們現在還沒有找到勝利的方法。


    「打擾了,首先是前菜。」


    服務生的聲音打破了我們這桌沉悶的氛圍。盤子被源源不斷地擺到桌上。


    「這是主菜肉和魚。」


    看到兩名服務生端過來的菜,所有人眼裏都冒出光來。


    沒人等梅肯克勞德舉杯的信號,從桌子邊上的部分開始解決。空盤子轉瞬間堆積如山。廚房裏的三名廚師全力以赴地揮舞菜刀和鍋子趕製料理。服務生腳不沾地地在我們的餐桌和廚房之間遊走,把一道道菜肴送到我們麵前。餐桌變成了戰場。吉吉那抓著一隻雞腿,美女般的嘴唇間露出的虎牙咬碎了雞肉。提塞恩嘴裏嚼著香草裹羊羔肉。德爾頓依舊用他那種齧齒類動物的進食方式啃著一塊麵包。利多裏和利普金這對壯漢兄弟用兩把叉子鏟起一大坨意麵塞進嘴裏。莫雷迪娜醉心於一碗白蘑菇蛋花湯。


    大家狼吞虎咽地吃著熱氣騰騰的粉色肉塊、喝著滾燙的金色湯汁。水靈靈的新鮮蔬菜碎片掉得到處都是。空碗不斷遞到服務生麵前,他手忙腳亂地往碗裏添肉、蔬菜和麵包。


    「稍一鬆懈,我的食物就要被吃光了。」


    我在餐具炮彈之間把手和餐叉伸向麵前的肉和蔬菜。香草酒蒸魚真是好吃得妙不可言。我看了一眼坐在我旁邊的梅肯克勞德。他早就把自己的那份端到麵前不慌不忙地享受著美食。不愧是老手。


    「你們可真能吃啊。」


    戴著白帽子的廚師端了一大盤乳豬肉圓切片過來。


    「打擾了。我叫風,是這家店的店長兼廚師長。」


    圓滾滾的廚師長笑著把兩手才抱得動的大盤子放在桌上。盤子剛一上桌,進攻性咒式士們的餐叉、筷子和手就從三個方向朝肉片襲去。熱騰騰的米黃色的皮和粉色豬肉瞬間被瓜分得一幹二淨。


    「你們吃得實在太快,我們人手短缺到連我也不得不來端盤子了。不過就現在來說還真是要謝謝你們。」


    又有服務生推著餐車過來。風廚師長繼續把盤子擺到餐桌上。進攻性咒式士們又立刻群起而攻之。


    「我叫嘉由斯,坐在對麵的這位是因為太傻逼而被外務省劃分到小心接近範圍內的吉吉那。」


    「不小心手一滑,真是手動飛來橫禍啊。」


    我舉起一隻雞腿擋住吉吉那飛過來的餐叉。叉子尖端貫穿了雞腿,雞肉因為衝擊而抖個不停。要不是我的話被他扔叉子的人可能已經死了。


    「這個世界上才沒有手動還是金屬製的橫禍,而且吉吉那已經降格到禁止接近範圍了。」


    我苦笑著用雞腿指了指周圍的人。


    「他們是梅肯克勞德和蓮德等戰友。」


    兩名代表用眼神朝廚師長表示了一下。風一邊放盤子一邊讚歎道。


    「我知道!你們就是現在活躍在消滅讚哈德的使徒第一線的進攻性咒式士們吧!」


    風廚師長摘下白色廚師帽,微微低下暗淡的金發腦袋行了一禮。


    「沒想到傳說中的梅肯克勞德派的各位居然會光顧小店,是在下的榮幸。」


    「我們隻是客人而已啦。我們反而該為這種不禮貌的吃飯方式表示歉意才對。」


    我邊笑邊把吉吉那扔過來的餐叉從雞腿上拔下來,啃起了雞肉。風圓滾滾的臉上露出一個柔和的微笑。


    「都怪這個血之祭典,搞得我們的生意突然變得慘淡,頭疼死了。我會支持你們的哦。」


    「不過我們可沒法信誓旦旦地說交給我們啊。」


    打仗一樣的吃飯大軍終於接近尾聲,服務生也鬆了口氣。空盤子又疊的和小山一樣高。吉吉那吃空的盤子又堆了起來。


    「一人二十五盤,這可是我們風之店的新記錄啊。」


    吉吉那無視了廚師長的話,又拿了一盤。風點頭示意了一下又回到了廚房。


    治安惡化給餐飲業帶來了直接影響。加上埃裏德那城門關閉,觀光客的數量了減少了。貿易業現在應該也都避免在埃裏德那停靠吧。要是血之祭典再這麽繼續下去,埃裏德那的經濟隻會進一步縮水。


    「說起來,」蓮德嘴裏塞滿了肉,說道,「我們一直被叫做什麽梅肯克勞德一派啦、三派合同事務所什麽的。就不能起個好點的名字嗎?」


    「的確,光用我的名字的話聽起來一點威嚴都沒有。」


    梅肯克勞德說道。我以前也考慮過這個問題。從名號的響亮程度來看,埃裏德那最強劍士吉吉那應該是第一,但他又不是指揮官,用他的名字的話就偏離事實了,而且把梅肯克勞德推舉為首領也就毫無意義了。


    「而且三派合同事務所這個名字和丟博伊率領的三旗會名字有些重複,給人印象不怎麽好啊。」


    要是我們成為勝利者活了下來,再加上丟博伊給敗給卡基弗蒂的吉吉那療傷這件事,這個名字很可能會被他利用。


    提塞恩兩手撐在桌上意氣風發地說。


    「那就起個新名字吧!比如說黑骷髏團之類的!」


    「駁回。」


    餐桌邊所有人異口同聲道。提塞恩不滿地坐回位子上。大家都開始考慮新名字這個問題。


    「要是太認真的話反而聽起來很遜。」「不如參考三頭政治的曆史,叫阿加內團怎麽樣?」「一般來說團體的名字都挺長的,保持現狀也不錯啊?」「所以說問題就在這啊。」「用三頭惡龍的名字伊德拉怎麽樣?」「要是重點是在三個人身上的話,這三個人不是發起了阿普喬夫革命嗎?就叫鐵血團吧?」


    大家各執一詞,完全定不下來。


    「烏古·隆納團怎麽樣?」


    吵鬧聲中,德爾頓開口說道。坐在他旁邊的提塞恩不滿地說。


    「之前就聽你說過這個詞了,烏古·隆納之門是什麽玩意兒?」


    「嗯……是我奶奶說的。據說這是能讓被痛苦折磨的人前往不老不死的天國的地獄之門。它曾經在地麵上出現過一次,但是馬上就消失了。現在門的鑰匙似乎已經丟失了。」


    德爾頓的聲音越變越小。


    「所以說很適合在地獄一樣的戰鬥中活下來、要把這裏變回天國的我們。」


    「什麽嘛。」


    提塞恩捧腹大笑。大家還在七嘴八舌地討論名字。我總覺得德爾頓起的名字有點不吉利,還好大家沒同意。年長組之所以沉默不語,是因為他們也不清楚我們能否在血之祭典中存活下來。而且,年輕人們因為起名這件事熱熱鬧鬧的轉換一下心情也不錯。


    我沉默不語。坐在對麵的吉吉那也默默地大口吃著肉不說話,臉上露出懷念的神色。我現在的表情應該也和他一樣吧。


    麵前的情景就像是以前的吉奧盧事務所再現一樣。我、吉吉那、庫埃耶和斯托拉托斯在激烈爭吵,吉奧盧一言不發坐在旁邊看著我們。


    我和梅肯克勞德的手機同時響了起來。我看了一眼。


    「是貝內爾的新情報。貌似三十分鍾前有人發現了疑似希爾蒂的少女。」


    聽到情報的瞬間所有人立刻起身。以吉吉那為首,男人們就這麽端著盤子杯子邊跑邊吃,到門口了才戀戀不舍地放到最近的桌子上,走出大門。雖然很不禮貌,但實在事出緊急。如果是三十分鍾前的話說不定還能追上她。


    我和梅肯克勞德就用平時的步速走在最後。我結了大家的賬之後也出了大門,最後一個上了車。德爾頓發動車子,為了原路返回轉了個方向,卻突然停了下來。


    德爾頓握著方向盤向左看去。坐在車子左邊的進攻性咒式士們也往外看去。我也轉過頭去看他們在看什麽。


    胖乎乎的店主風走到店外,把手裏拿著的黑板型立式招牌擺在了店門口。


    風一臉滿足地看著招牌,上麵寫著午餐套餐和價格,以及「梅肯克勞德、吉吉那&嘉由斯、蓮德派的進攻性咒式士免費用餐」。


    看到這一幕的進攻性咒式士們都沉默了。我也說不出話。


    「這次看來不是嘉由斯的策略啊。」


    車裏響起蓮德溫柔的聲音。我輕輕搖搖頭,把視線轉回前方。德爾頓察覺到這一點,開動了車。梅肯克勞德他們的車也跟著我們離開餐廳。


    其實我之前根本沒必要安排他們和受害者家屬見麵。我們已經不再是那種常見的、隻狩獵犯罪者其實自己也和犯罪者差不多的進攻性咒式士了。


    在和使徒的戰鬥中,我們逮捕了一個、打倒了兩個,因而人們開始對我們產生期待、在背後支持我們。在來的路上對我揮手的女人也一樣。她應該是從哪裏聽說了我們的事跡,是在給我們加油打氣吧。


    我長這麽大還是第一次被人期待,心情很微妙。像德爾頓、提塞恩這些年輕人,被人鼓舞後變得更加熱血了。


    雖然我們從沒想過要為了什麽人去戰鬥,但在不知不覺間,我們站到了必須戰鬥的立場上。這是為了埃裏德那,為了人類。我能否成為我曾經立誌成為的一名能和庫埃耶並肩戰鬥的好進攻性咒式士、一個好人呢。


    兩輛車飛馳在埃裏德那。此時我收到一封文字訊息。是貝內爾發來的,前幾天我拜托他調查的事有結果了。在我看訊息的時候,德爾頓還在高談闊論他想出的打倒使徒和安海瑞歐的計策。


    「是新情報嗎?」


    坐在我旁邊的莫雷迪娜問道。


    「是私事。」


    我把背靠在後座答道。


    埃裏德那東岸,沿著拉肯金事務所所在的風光明媚的伊盧福楠大道往南走,過河以後就是靠近海岸的斯塔恩大道,路邊淨是些雜居大樓和工廠。


    拉肯金事務所另一名下的奈托恩第三大樓前有一群人在吵吵嚷嚷。寬闊的車庫的一樓大門洞開,水泥地上停著好幾輛車,進攻性咒式士們聚集在這裏。


    一群年輕的進攻性咒式士們整齊劃一地穿戴著最先進的裝備。同時在場的還有另一群人,他們裝備水平參差不齊、年齡跨度也大。一名阿爾利安青年站在約二十名進攻性咒式士麵前。


    伊吉·多利耶交叉雙手,手指摸到插在腰間兩側雙劍的劍柄上。


    矗立在青年麵前的是兩端被切平整、一抱粗一人高的木材。伊吉腳下用力站穩的同時雙手飛速舞劍。前一秒他還在晃動身體、銀光晃眼,下一秒雙劍就已經回鞘,隻留下劍柄和護手碰撞的金屬回聲在空中回蕩。


    木屑和碎片紛紛揚揚落在青年周圍。出現在眾人麵前的是一塊巨大的木板。一直站在一邊看戲的進攻性咒式士們有的拍手叫好,有的露出苦笑。


    「不就是削塊板子,有必要用你引以為豪的烏謝德流雙劍技巧嗎?」


    亞麻色長發的女性有些驚訝地問道。賈貝拉坐在一堆堆起來的輪胎上。伊吉伸出右手扶住傾倒的木板。


    「拉肯金老爺子和教我劍術的師傅烏謝德都說過,這是訓練。」阿爾利安青年伸出左手撫摸近乎完美的平麵,「總算是能用劍削出垂直和水平的平麵了。」


    「你這也太像街頭賣藝的了。」


    「這也是一種技術。」伊吉用雙手舉起木板,「接下來就拜托你了。」


    坐在一邊的賈貝拉吐出一口氣,取出魔杖劍。劍尖組成熱線咒式、發動。威力被大幅度削減、肉眼不可見的熱線烤焦木板表麵將其炭化,冒出縷縷青煙。劍尖沿著精密的路線移動回旋,最後以一個華麗的動作收尾回鞘。


    伊吉從木板後麵探出頭來確認表麵炭化的痕跡。熱線在板上刻下了一排文字。


    「拉肯金咒式士事務所分室、賈貝拉&伊吉咒式士事務所、啊。聽起來真不錯。」


    伊吉用雙手舉起木板給眾人看。周圍十多個男人高高舉起拳頭。


    「伊吉隊長!我們遊擊隊會一直追隨你的!」


    「賈貝拉大姐頭打頭,和那個安海瑞歐還有使徒互毆這種事,大概還是交給留守埃裏德那組比較


    合適。」


    剛拳士摩拳擦掌說道。伊吉和賈貝拉隊員的氣勢一下子高昂起來。「拉肯金老爺子率領的總隊去製服邪龍了。留在埃裏德那的分隊大部分人都由從市外叫來的利力秋夫叔父指揮。」伊吉靠在招牌上說,「所以呢,聽叔父說,拉肯金老爺子下令讓他負責防禦,我們年輕人則作為別動隊去打倒安海瑞歐和使徒們。」


    伊吉說完,那群裝備統一的人就用力點點頭。拉肯金的確獨具慧眼,留在埃裏德那的兩名隊長打倒了一個使徒,把另一個逼入絕境。


    「真想讓在春天犧牲的前任副隊長懷特斯和布雷古先生也看看隊長的英姿啊。」


    青年機劍士感慨萬分地說道。


    「我懂你的梅奇恩。我不會忘記他們兩人的。」伊吉伸出右手拍了拍新副官的肩膀,「雖然我現在率領年輕隊伍,但我自己也還年輕,隻不過是個沾沾自喜的小鬼罷了。還要多靠你們年長組了。」


    伊吉低下頭鞠了一躬,然後抬起頭盯著人群外圍的咒式士們。


    「同時我也要對特地趕過來的其他事務所的進攻性咒式士們表示感謝。」


    青年咒式士再次低下那顆橙色的腦袋,咒式士們感到一陣惶恐。


    「既然賈貝拉大姐頭需要人手,我們洛奇納姆一黨自然赴湯蹈火在所不惜。」


    洛奇納姆鼻子下麵留著一撮打理得整整齊齊的胡須,右肩扛著魔杖槍,全身穿戴著盔甲。他身邊的四名部下也點點頭。


    「蓋因咒式士事務所也一樣,畢竟賈貝拉大姐頭對我們曾經有過救命之恩啊。」


    高個子壯年男子也表示了讚同。在他身後的四名部下也紛紛點頭。趕過來的咒式士們集體轉變方向,朝坐在一邊的賈貝拉鞠了一躬。


    「賈貝拉大姐頭,那個時候承蒙關照了。請讓我們為大姐頭效力!」


    「沒關係啦,搞得這麽麻煩。我們隻是為了報酬和賞金聚集起來的傭兵而已。還有,別的人就算了,洛奇納姆、蓋因還有幾個人明明年紀比我還大,為什麽要叫我大姐頭啊。」


    麵對一群人的騷動,賈貝拉苦笑著擺擺手,不知道該怎麽回答。進攻性咒式士們麵對指揮官的玩笑都露出了微笑。


    「總計二十三人。因為大家都是中高位咒式士,算是一派實力強大的勢力了。」


    賈貝拉環視眾人。


    「雖說這種陣容麵對擁有超常力量的怪物們時不能說是萬無一失,但戰爭裏的事誰也說不準。要是我們在怪物們相互殘殺的時候發動奇襲的話,憑這個戰鬥力一定能贏。」


    聽到女人的戰術,眾人點了點頭。


    「好了,來開作戰會議吧。他們可不是無謀莽夫就能贏的簡單對手。」


    聽到伊吉快活的聲音,進攻性咒式士們開始移動。他們把桌子搬到車庫中央,放映立體光學影像,提出各種情報。隨著新情報一個接一個冒出來,大家不斷商討著,述說自己的意見。


    一直在一旁看著進攻性咒式士們的賈貝拉轉過頭,看向她背後站在車庫深處的那個人影。


    「這樣真的好嗎?」


    「我認為這是現在能夠集結到的最強大的戰力。」


    賈貝拉身後、車庫深處隱約能看到一名淺金色長發女性的身影。她有著阿爾利安人特有的尖耳朵,穿著一身看起來像事務員的樸素西裝。熠熠生輝的翡翠色瞳孔裏露出一絲寂寞的微笑。


    「我和伊吉隻不過是按照你的意誌站在現場的指揮官而已。」


    女咒式士對季薇妮婭說道。


    「季薇」賈貝拉注意到這是全世界隻有極少幾個人才能用的愛稱,強行繼續接下去,「妮婭才是實際上的指揮員,真的不和大家說明這一點嗎?」


    季薇妮婭的表情表示了她理解賈貝拉對稱呼的顧慮,不過下一秒立刻又變回工作時認真的神情。


    「我隻是個委托人而已。無論手裏有再多資金,身經百戰的高位進攻性咒式士們是不會聽一個毫無咒力和實戰經驗的小姑娘的話的。」


    季薇妮婭繼續說道。


    「所以我才要借用拉肯金先生的得力助手賈貝拉前輩和得意弟子伊吉先生的名號。」


    「我隻是在埃裏德那被稱作左膀右臂罷了。」賈貝拉冷靜地分析自己的地位,「和潘海馬社一樣,率領拉肯金社分社的人比我厲害多了。」


    「即使如此,您也是能夠體察我的真心的最強的進攻性咒式士。」


    聽到季薇妮婭的回答,賈貝拉沉默了。季薇妮婭繼續說道。


    「我所能做到的隻有告訴大家誰是應該打倒的敵人、投入資金、盡可能地去揣測敵人的心理以及為進攻性咒式士們提供判斷材料而已。」季薇妮婭麵色慘白,「雖然我怕得想吐、渾身惡寒、手腳發抖甚至月經失調,但我必須去做。」


    「雖然我懂……」


    賈貝拉一時語塞。她露曆經世事的年長女性的成熟麵孔,正麵對著車庫裏的季薇妮婭。


    「這樣真的好嗎?可能你想幫助的人也不會接受你的所作所為哦?」


    聽到賈貝拉的發問,季薇妮婭的神色有些動搖。她在陰影中安耐住自己的情緒,放在腰間的右手緊握成拳,左手搭在上麵,開口說道。


    「我不會說我是在贖罪。」


    嬌豔的嘴唇吐露出她的心聲。


    「這是我能做的事。」壓抑住激情的聲音在黑暗中回蕩,「我沒能阻止尼德沃爾克那一場決戰,被茲歐·盧的執念守護,對沃魯洛特做出那麽悲痛的決定,還沒能拯救阿娜皮亞。這樣沒用的我現在能做到的事隻有這一件。」


    「這樣啊。」


    賈貝拉站了起來,視線又轉回前方。聚集在一起的進攻性咒式士們正熱火朝天地開展搜查和作戰會議。她深紫色的瞳孔裏寄宿著悲哀。


    「這果然還是贖罪啊。」


    賈貝拉一臉悲痛地說道。


    「你不會得到任何回報的。」季薇妮婭站到賈貝拉身邊。在身經百戰的咒式士眼裏,季薇妮婭的臉上是悲痛的決心。


    「正因為沒有回報才要做。要是有回報的話,這就不是贖罪了。」


    翡翠色的眼裏燃燒著綠色的火焰。


    綠色的業火似乎要把季薇妮婭自身都燃燒殆盡。賈貝拉似乎第一次感受到了恐怖,睜大了雙眼,又立刻變回平時的樣子。


    「我知道了。我就陪你走到地獄盡頭前一站吧。」


    她用手指壓低帽簷。


    「再往前,我身為兩個孩子的母親就不能繼續陪你走了,那是你一個人的道路。」


    季薇妮婭紋絲不動,緊盯著進攻性咒式士們看。


    外麵響起一陣腳步聲,咒式士們飛奔進車庫。


    「賈貝拉大姐頭!有新情報!有人發現了疑似希爾蒂的人!」


    一聽到報告,賈貝拉和伊吉就動身朝車子走去。季薇妮婭也跟在他們身後。


    車子在埃裏德那街道上奔馳。


    呼吸急促的德爾頓在開車,蓮德沉默地坐在副駕駛座。我和另外三人坐在後座。一聽說有人目擊到了希爾蒂,年輕人們立刻激動起來。


    我看了看車窗外確認這一帶的地址。艾利希德大道三區四號。就是這裏。


    「在這裏停一下。」


    我一發話,德爾頓一個緊急刹車,眾人的身體都因為慣性往前傾了一下。我打開門下了車。德爾頓和坐在後麵的三人看著我莫名其妙的行動摸不著頭腦。


    「除了搜查使徒之外還有什麽事嗎?」


    蓮德頭也不轉地問道。


    「趁著使徒和安海瑞歐還沒什麽大動作,我有些事要做。你們先去現場吧,我等會兒會追上你們的。」


    蓮德從窗戶裏伸出左手比了一個告別的手勢。德爾頓雖然無法理解,但一想到敵人又立刻繃緊了表情。載滿進攻性咒式士們的車再次在路上疾馳。


    我目送他們離開後轉頭走進一條岔路。艾利希德大道邊全是些古老的公寓和建築物。


    一隻黑貓在我麵前橫穿道路,黑色的尾巴消失在狹窄的小巷裏。不知道它是不是我認識的那隻埃爾文,跑得太快了沒看清。


    我沒管那隻貓,繼續往裏走、右轉。低矮的建築物之間出現一條下坡路。拐個彎再走一小段後,我在內側路肩坐了下來。


    我掏出手機看了眼時間,差不多是時候了。


    巷子深處傳來中型摩托車排氣管的轟鳴聲,聽起來是為了轉彎在減速中。


    沒過多久,一輛中型摩托從拐角處出現了。跨坐在車上的是穿著藍色衣服、還是平時那副臭著臉樣子的少年。他看到我睜大了眼睛,一個緊急刹


    車,穿著係帶半高筒靴的腳踏踏實實地踩在地上。


    有禮貌的我舉起左手打了個招呼。


    「呦,諾艾斯。」


    「你、有、什麽事?」


    還殘留著少年稚氣的臉上露出一絲驚訝,但立刻被他強行壓了下去。也對,他現在正處於會把驚訝當做軟弱的年紀,麻煩得很。


    「你知道為什麽預備學校的老師會出現在這裏嗎?」


    我暗中觀察跨坐在摩托車上的少年的麵部。之前看到的左臉頰上的淤青稍微褪了些。毫不隱藏這一點倒是很有諾艾斯的風格。


    「因為有件事不適合在電話裏說。所以我就用了點手段在這裏等你了。」


    「與其說是老師,你還真是個徹頭徹尾的進攻性咒式士啊。」


    少年看起來有些懊悔。情報販子貝內爾能從手機支付和電波通話以及街上的監視器裏掌握到諾艾斯去打工的時間,即時推斷出他當前所在位置。


    「你有什麽事?」


    諾艾斯看起來很不滿被我抓住行蹤這件事,氣衝衝地說道。即使如此,他還是禮貌性地從車上下來,把車停在了路邊。我也從路肩上站了起來。少年和我在狹窄的箱子裏麵對麵站著。


    「你也真是大忙人啊。是因為你弟弟在家等你,你母親又老是念叨,所以想早點回去嗎?」


    諾艾斯把左手別到身後,全身上下都能看出「嫌棄」兩個字。


    「至於我要說的事嘛。」因為那件事有點難以啟齒,我不得不拐彎抹角,「你知道之前強盜殺人事件的犯人被逮捕了嗎?」


    「這件事我是聽說過。」諾艾斯飛速開動腦筋,「這樣啊,也就是說犯人和我有關是嗎。」


    諾艾斯腦筋還是挺靈光的。我剛要開口,少年就微微一笑。


    「原來如此,我知道了。之前一直躲在家裏閉門不出的格特雷克那傻子就是犯人,你是為了這件事才來找我的啊。」


    少年的表情突然出現了一百八十度大轉變。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這可真是有意思!」諾艾斯捧腹大笑,「那家夥被混賬安海瑞歐和使徒感化,以為隻要殺了人悲慘的自己就能變強啊。我一直覺得他很蠢,沒想到他居然能蠢到這個地步啊。這可真是好笑!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諾艾斯笑得眼角冒出淚花。這是青春期少年特有的極度輕視他人的笑。


    「格特雷克因為強盜和殺人被逮捕收監了。」我無視少年的殘忍繼續報告,「我給他請了個律師。」


    「那還真是多謝您了。判了幾年?」諾艾斯依舊笑個不停,「對哦,搶劫加上殺了四個人,而且那家夥又是個蠢貨演不來有利於減刑的戲碼,應該是死刑吧!」


    不管這是他的真心還是逞強演給我看的戲碼,總之這種反應在我的預料之中。雖然這件事也可以打電話或者發郵件通知他,但身為老師的責任感讓我選擇了當麵告知。


    「真是件趣事。」


    諾艾斯終於不笑了。他把左手別到身後,挺直了身體。


    「那麽,再見了。」我看著走向摩托車的諾艾斯,感到不太對勁。有一絲若有若無的硝煙味掠過我的鼻尖,而且他為什麽一直要把左手別到身後,這姿勢很不自然。我注意到他別在腰間的皮腰帶有些下垂,往旁邊走了幾步。諾艾斯注意到我的動作回避我,外套下麵、背後的部分立刻鼓起來一塊。看來他身上藏著一般用的魔杖短劍。


    「諾艾斯,你在用魔杖劍嗎?」


    少年沉默不語,破罐子破摔似的聳了聳肩。


    「我隻是在街上的射擊館裏練習而已。」


    「你要幹什麽?」


    「我。」諾艾斯頓了一下,繼續說道,「我以前也說過了,我以後想當在企業工作的咒式技師。而且最近也很不太平,比如安海瑞歐、讚哈德的使徒這些怪物,還有指尖和自以為是指尖的格特雷克那種垃圾也很多。」


    我伸出手從諾艾斯右側穿過,裝出去拿他的魔杖劍的樣子,騙他抵抗,然後避開他的左手腕抓住他的胳膊。諾艾斯用力掙紮,但十個他加起來也比不上我一個人的力氣。


    我抓起他的左臂,看到他包在袖口和手腕處的繃帶。


    「因為你回答地太爽快了,所以我想你是不是瞞著些什麽事,果然沒猜錯。」我用右手舉起低著頭的少年的左手,「這是誰幹的?」


    「所以說,這是我在練習魔杖劍射擊的時候自己弄的啦!」


    我無視諾艾斯近乎嘶吼的辯解,用知覺眼鏡檢查傷口。我才沒有蠢到會相信這些燒傷是連續射擊造成的。


    「這是誰幹的?」


    艾諾斯避開我的眼神低頭看著地麵。我知道我這種問話方式很糟糕,但情況緊急我就開門見山了。


    「你是為了殺誰才練習咒式的?」


    聽到我的話,一直低著頭的諾艾斯臉變得通紅。他生氣了,用摻雜著憎惡和殺意的眼神惡狠狠地盯著地麵。


    諾艾斯扭動身體想要掙脫我的手。我也不想讓他受傷,就鬆開了左手。少年用右手握著左手手腕,後退幾步,就像是受傷出血、想要從陷阱裏逃走的小動物一樣。


    「同學、看來不是啊。你和同學關係還是處的不錯的。」我一邊觀察諾艾斯的神色一邊預測,「那應該是你之前提到過的弟弟、不對是母親啊。」


    聽到我的話後諾艾斯臉上充滿了殺意,看來我猜得沒錯。


    我回想起諾艾斯以前說過的話,讓我別把他騎摩托車的事告訴他母親。而且他母親也不太允許他深愛的弟弟伊格雷出門。雖然當時諾艾斯用對孩子的過度保護這個借口成功糊弄了過去,但從他的淤青和燒傷來看,他母親是在虐待他們無疑了。


    「我之前也說過了,你別太逞強了。小孩子就算拜托大人幫忙也不是什麽可恥的事情。」我換了個方向說道,「我之前介紹給你的青少年科的伊紮蕾娜巡查呢?你找過她了嗎?」


    「請你別再管我了!」


    諾艾斯激動地聲音都走樣了。


    「弟弟和母親的事我自己會解決的。我和格特雷克那種人才不一樣!」少年聲嘶力竭地喊道,「我和他不一樣!」


    看來我猜中的太多把他逼入絕境了。諾艾斯從以前開始就堅持自己的主張,在理解自己被大人和社會利用的同時費盡心思和他們周旋。正如他以前擔心的那樣,他自己的想法也越來越接近大人,雖然他知道這一點,但還是什麽都不懂。


    「諾艾斯,我。」


    「對不起,我衝動了。」


    諾艾斯下一秒就擺出一副冷淡的麵孔,低下頭,麵無表情地朝摩托車走去。


    「我自己會想辦法的。」


    諾艾斯跨上摩托車說道。他握緊把手回轉車身,發動、前進,逃跑似的往右一拐消失了。


    排氣管的聲音漸行漸遠,混在街上的喧囂聲中不見了。


    我呆呆地站在巷子裏。


    失敗了。我抬起右手,停頓了一下。我很迷茫。從剛才那一連串應答的結果來看,我可能是太多管閑事了。我不是兒童谘詢專家,隻能說出自己想到的話。


    我繼續抬起右手,從外套內側口袋裏拿出手機,撥了一個號碼,把手機放在耳邊。呼叫鈴響了很久,但一直沒人接。現在應該有多得數不清的通報吧。


    我現在沒空考慮我兼職當老師的時候接觸到的學生的事情。但我也不想再像格特雷克那個時候一樣後悔。


    電話總算接通了。


    「啊,您好。我叫嘉由斯·雷維納·索雷爾。能麻煩您幫我叫一下青少年科的伊紮蕾娜巡查嗎?她不在?那請問還有別的負責人在嗎?」


    等了一會兒後,我把事情原委告訴了負責人,掛斷了電話。


    緊接著電話又響了起來。是梅肯克勞德打來的。事情又突然發生了變化。


    一輛出租車在埃裏德那的街道上行駛。


    安海瑞歐抱著手臂坐在後座,高級皮鞋踩在駕駛座背麵。


    一名中年司機坐在駕駛座上,緊緊握著方向盤。他因為恐懼涕淚橫流停不下來。自己居然讓摧毀了埃裏德那的鑽石殺手上了車,大概是離死不遠了。


    「為什麽偏偏是我倒大黴。我明明隻一直普普通通地生活、開了二十三年車、兢兢業業地養活一家老小而已啊。」


    「閉嘴開車。殺人法則第八十四條說過,被害者隻需要保持安靜。」


    安海瑞歐冷冰冰地說道。司機叫苦連天,心驚膽戰地開著車。


    「該歎氣的明明是我好嗎。在埃裏德那名氣太大搞得我現在


    都不能普通地走在路上了。」


    坐在後座的安海瑞歐抱怨道。他的膝蓋上放著一本攤開的埃米雷歐之書。一個黑白相間的小球浮在書上旋轉。


    「艾爾菲尼斯感知到了。往南偏東方向開。」司機趕緊右轉。安海瑞歐冰冷的藍色眼睛看著窗外。沒有任何人注意到安海瑞歐就坐在這輛出租車裏。就算是每天上報紙的殺人者,在人口過百萬的都市裏坐上車的話,也不會引起任何人注意的。


    「隻要在埃裏德那中心部就行。」安海瑞歐盯住一點,「停車。」


    聽到殺人者的話,司機一個急刹車。瑟瑟發抖的司機的身後,安海瑞歐往旁邊看去。大樓和大樓之間有一片用鐵絲網圍出來的空地。土地隻被粗略地修整了一下,光禿禿的沒有任何擺設。


    安海瑞歐動了動右手手指,撫摸著八本埃米雷歐之書的書脊,取出一本紅色封麵的書。


    他把帶著戒指的右手伸到車窗外,把埃米雷歐之書扔向空地。書本越過鐵絲網落到空地上,潛入地下消失了。


    安海瑞歐心滿意足地點點頭。他抬了一下下巴示意一直從後視鏡裏窺探自己詭異行為的司機繼續開車。司機一臉驚恐。


    「別擔心。我不會殺你的。」安海瑞歐靠在椅背上,「你在開車的時候還有價值。結束之後我也不會殺你的,還會付你平時一百倍的車費,放心開車吧。」


    司機繃緊神經加快了車速。安海瑞歐擺了擺左手。此時車子因為交通堵塞不得不停下。警笛大作,有個男人從車窗裏探出上半身怒吼著。車隊最前方,一個中年男人和一個青年男子互相扯著對方衣領,正打得不可開交。周圍看熱鬧的人愉快地大聲喝彩。年輕男女掏出手機笑著拍攝打架的場景。


    坐在後座的安海瑞歐看了眼前麵的情況,左邊的眉毛不快地跳了一下。


    「怎麽能讓這些蠢貨來妨礙祭典的最終決戰。」


    他抬起右手伸到車窗外,手裏拿著的是封印著博朗的埃米雷歐之書。


    「就由我來重新分配沒有價值的群體,賜予你們價值吧。」


    從出租車上下來左轉就能看到我們的事務所了。


    我走不過去。塗成粉色的巨大巴士堵住了門前的空地,甚至占用了車道。我沿著巴士繞了一個大圈子才走到事務所前麵。我在繞圈子的時候,看到打扮成花和玩偶模樣的人在巴士邊上跳舞。


    我打開事務所大門。坐在接待椅左邊的梅肯克勞德無言地抬起手打了個招呼。剛剛回來的蓮德坐在他身邊。


    再往裏麵一點,吉吉那和提塞恩正靠在辦公室前麵的牆壁上。還有些人也都聚集在左邊。


    我往右邊看去。桌邊坐著一個穿著粉色衣服的中年婦女。她的衣服上鑲滿了人造寶石,繡著金銀絲線,領口還裝飾著羽毛。這具身體龐大到幾近肥胖,但手臂、肩膀上都是鋼鐵般的肌肉。


    「她就是德琉辛。」


    梅肯克勞德伸手示意,向我介紹道。


    「你好~」


    德琉辛朝我誇張地揮揮手打了個招呼。粗粗的手指上帶著寶石和黃金戒指。我微微點了點頭,走進事務所。


    進門一看,原來牆壁一樣結實的德琉辛背後還站著七個男人,他們也穿著奇妙的衣服,但顏色要比代表收斂一些。雖然服裝看起來很胡鬧,但他們的肌肉和精神麵貌表明了他們都是身經百戰的進攻性咒式士。他們紋絲不動地站著,看也不看我一眼。


    「德琉辛這個名字,我隻在傳聞裏聽到過,據說是個實力派。」


    我坐在接待椅裏說道。


    「啊,你就是那個之前梅肯克勞德和蓮德想要邀請的進攻性咒式士啊。」


    「沒錯。我的據點是衛星城烏伯特,所以沒見過你們,但你們的傳聞我可是早就聽過了。」


    坐在桌子對麵的德琉辛微笑著說道。真的走到她麵前的時候我才發現她的塊頭大得嚇人,簡直能和利普金和利多裏兄弟匹敵。直到我看到她的尖耳朵才反應過來她是阿爾利安人。


    「這次她來是希望能加入對使徒戰線。」梅肯克勞德說,「我能保證她的實力。德琉辛是退伍軍人,十二階梯,她的部下也都是高位咒式士。」


    聽到這番話,站在德琉辛背後的部下們行了個注目禮。德琉辛笑著摘下遮光眼鏡。


    「不過,梅肯克勞德可不怎麽機靈。」


    女人綠色的眼睛盯著我。


    「傳聞裏說嘉由斯喜歡作弄人,但其實挺可愛的嘛。」她眼珠一轉看向站在裏麵的吉吉那,「吉吉那很有男子氣概。你們早說嘛,那我就早點來了~」


    德琉辛像少女一樣嬌羞地雙手合十,扭動身體。坐在她左邊的梅肯克勞德苦笑一下。站在裏麵的吉吉那拒絕和中年女性對視。


    「對了對了,」德琉辛真摯地說,「之前我弟弟受你們照顧了,我要向你們道謝。」


    德琉辛突然鞠了一躬。


    「弟弟?」


    「你們沒從他的名字和樣子上猜出來嗎?」德琉辛抬頭看著我們,「我就是拉繆阿要塞琉辛中尉的姐姐。」


    「啊,哎!?」


    我有點能理解但又無法接受。我回憶起兩年多前在拉繆阿要塞遇到的琉辛中尉,雖然他自稱是二等警備尉。


    但是他和麵前這個巨大的阿爾利安人完全不一樣。我本來以為他們同父異母,但仔細一看,他們瞳孔的顏色和麵部輪廓有些相似。


    「這樣啊,你是琉辛的姐姐啊。以後請多關照了。」


    我雖然腦子一片混亂,還是重新寒暄一次。德琉辛一直盯著我。


    「那麽,你們願意讓我們,德琉辛和她愉快的夥伴們加入你們嗎?」


    「牆頭草。」


    吉吉那在牆邊小聲嘀咕一句。站在他身邊的提塞恩也一臉不悅。


    「你們就是看我們打倒了使徒才有勝算想加入搭便車吧。」


    「就是這麽回事。」


    德琉辛大大方方地承認。「我討厭輸掉的比賽啊。現在的埃裏德那,我最看好的拉肯金帶著大部分戰力暫時不在,潘海馬社崩壞,特別搜查官的鬥犬部隊也被使徒們打倒了。」


    德琉辛一攤雙手。


    「大事務所在單獨行動。其他的中小事務所和單獨行動的咒式士又都是一群廢物。」


    她舉起雙手李交叉在厚實的胸膛前,粗壯的手指指著我和吉吉那。


    「這樣一來,加入埃裏德那最強劍士吉吉那、最近連續被卷入大事件的嘉由斯、逃跑熟練工蓮德所在的梅肯克勞德一派當然就是最佳選擇了啊。」


    聽到她說的話,提塞恩閉上了嘴,梅肯克勞德又露出苦笑。蓮德抱著手臂一臉不滿。


    「我們也不想一直隻在衛星城活動,寧願來賭一把。」


    德琉辛收回交叉的雙手。


    「所以,能讓我們參戰嗎?」


    梅肯克勞德和蓮德看著我。如果讓德琉辛一夥加入的話,我們的戰力就能一口氣增強。但是如果他們看好的我和吉吉那反對的話就沒戲了。


    我看了眼吉吉那,他表示既然戰鬥形勢嚴峻那就讓他們加入也不錯,把決定權扔給了我。


    「德琉辛決定現在參戰是對的。」


    「為什麽呢?」


    德琉辛身體前屈盯著我看,臉上在說那你就回答一下這個簡單的問題吧。


    「你很清楚,你們要是在三派合同事務所建立之初參加的話,名氣沒有我和吉吉那大、人數比梅肯克勞德派少、年齡和經驗也沒有蓮德派多,自身的價值很低,所以當時才無視了我們的邀請吧?」


    我繼續猜測德琉辛的內心想法。


    「隨著和使徒的激戰不斷發展,梅肯克勞德和蓮德派人數不斷減少,吉吉那和我也不是領導者了。你偏偏在這種時候參戰,是因為現在我們依然還有微弱的勝算,而且自己也能加入一群烏合之眾中最強大的一派吧。」


    「哎~」


    德琉辛眯起了眼睛,仿佛在說原來你不是個驕矜自滿的毛頭小子啊。


    「真狡猾啊~真是太狡猾了。看穿對方的算盤後怎麽能把它說出來呢。」


    德琉辛笑著說道。提塞恩登時氣得火冒三丈,把手放在背後的長刀刀柄上。吉吉那津津有味地隔岸觀火。德琉辛的部下們也做出回應,把手伸向刀柄。室內的空氣一下子充滿了壓力。


    「不過,能預測到自己的算盤被看穿還會起反效果的德琉辛不可能會什麽都不準備就來的。」我無視雙方的緊張博弈繼續說道,「你手裏是有籌碼的吧?」


    「真是的~敵不過你啊,小嘉由斯。」


    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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