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線相對的瞬間,有什麽東西在遠處爆炸了。


    從視野一角看到了騰起的火焰和煙霧——


    對這個瞬間的青年來說,那是完全無所謂的事。


    彩虹。


    自己麵前有一隻閃耀著彩虹色的狗。


    在狗木誠一心中閃過的,就是這樣不值一提的語言羅列。


    抵達島上之後,到底過了多久呢。


    狗木眺望著大海的時間,像是幾分鍾,像是幾小時,又像是經過了好幾年。


    但是,它煙消雲散了。


    即使是永遠,一旦被抹消就隻在轉瞬之間。


    降下的帷幕再次拉開,僅此而已。舞台上是不存在幕間休息時間的。


    “‘好久不見……’”


    彩虹頭發的男人一邊這麽說,一邊按下手機電源鍵。


    “……手機已經沒意義了。電量就快用完了,所以我就掛掉吧。總而言之,你還活力十足就好。哎呀,我可是相當擔心你會不會因為自己的事而自殺呢?”


    聽著對方的話,狗木突然注意到自己的表情。


    自己到底是以何種表情麵對眼前這個男人。


    狗木沒有等待確認——就發覺自己露出了微笑。


    這個男人製造出了讓自己離開這座島的原因,他理應憎恨那頭彩虹色頭發。


    ——但是……為什麽我在笑?


    跟自己相似的存在。


    正因為如此才愈發招致憎惡。


    想要殺死的存在。想要抹消的鏡像。


    如果這個願望得以實現的時刻到來,自己會笑出來嗎?


    ——……實現……願望?


    做的到嗎?


    就憑沒帶一把槍,徒手的自己?


    又或者,他也許是在期待。


    跟麵前這個男人像這樣再次相遇。


    於是——


    ——於是……什麽?


    ——我為什麽……在這裏?


    ——為什麽我要來這裏?


    ——來這裏、來這裏、來這裏……


    ——……?


    ——……這裏是哪?


    有道玄關。


    麵前小小的門扉。他記得這場景。


    ——為什麽、為什麽現在回憶起這種事!


    曾經跟麵前這位彩虹頭發的男人性命相搏的第二天。


    垮掉的狗木為了尋找自己殺死的青梅竹馬家人而四處彷徨。


    尋找著自己來到島上這些年已經搬去其他地方的那家人,青年在各地來回奔走。


    簡直就像是把在世上的彷徨當成了贖罪一般。


    於是,青年終於抵達了青梅竹馬的家人住處。


    他按響了嶄新大門上的門鈴,等待著裏麵的反應。一直等待著。


    為了請求原諒。


    又或者——是為了被殺。為了接受懲罰。


    真正的噩夢就在門內。


    理解這一點的青年,正因為如此……正因為如此,他一直等待著那扇門的打開。


    為了超越自己的過去。


    又或者,是為了接受自己的過去——


    ——我為什麽會在這裏?


    跟彩紅頭發的男人對峙著,狗木的意識卻傾注在幻覺的門扉上。


    照耀著兩人的火焰之色慢慢地開始浸染狗木的視野——


    那顏色轉變為他腦內夕陽的色彩,將當時的記憶更準確地引出。


    ——夢……


    數小時前做的夢在現實中成為幻覺再現。


    不知何處有紅色的火焰騰起。


    那份殘暴而又溫暖的火光將幻覺中的門扉染成與那一日相同的色彩。


    狗木將島中心騰起的明亮火焰變化為傍晚的暮色——強製引出了腦內自己回憶的延續——那個他拒絕再次看到的夢。


    拖出了麵前的彩虹。


    狗木就像是在接受彩虹與火焰的照耀,打開了幻覺中的那扇門——


    令人生厭的事出現了。


    △▲


    “呀……這不是誠一君嗎?”


    長著山羊胡的男人浮現出些許驚訝的笑容說。


    一張殘留在狗木記憶中令人懷念的臉出現在門內。


    他殺死了青梅竹馬少女——織崎香奈枝。


    麵前這位男性就是她的父親。


    “啊、啊啊……”


    看到那張臉的瞬間,他的膝蓋開始哢嚓哢嚓地顫抖。


    該說什麽好呢。


    狗木的牙齒也哢嚓哢嚓打著顫,他為自己的愚蠢而歎息,為麵前的存在而恐懼。


    本來是為了償還罪惡才前來拜訪的,但是他完全沒有想過具體應該做什麽。他思考著該向對方做些什麽,才能讓對方接受。


    ——僅此而已。


    結果自己還是放棄了自己考慮,將自己應該做的處理推給對方。


    發覺到這件事的青年全身顫抖地更加強烈——而被害者的父親卻溫和地告訴他。


    以溫和的表情。安定的眼瞳。


    用比青年帶著他的女兒前往橋之前更能表現出他心靈充足感的溫和聲音——


    “香奈枝……過得還好嗎?”


    ——哎?


    狗木一瞬間沒能理解。


    向警察自首的時候,自己應該是毫不隱瞞地全部講了出來。


    他聽說檢察官和國選時確定的律師也跟家屬聯係過了。


    但是……為什麽從那之後他們沒有就這件事聯係他,找到他們現在的居住地也花費了這麽長的時間。


    麵對驚愕的狗木,香奈枝的父親麵帶溫柔的笑容說。


    “不過還真抱歉呢,從我女兒小時候起你就一直照顧著她的任性……”


    “不,那個……”


    “喂,真奈美。你還記得吧。香奈枝的朋友誠一君。”


    “……哎?”


    他看向香奈枝父親的身後——在通往內部的走廊陰影處站立著一位少女——啊啊,這麽說來,她有個妹妹……


    看著應該見過好幾麵的少女身影——狗木的身體有些僵住了。


    ——很像。


    雖然她看上去變得有些感情匱乏,但站在那裏的少女確實……確實像極了香奈枝的妹妹。


    發型和身上著裝的氛圍都很像那時的香奈枝。


    麵對心情更加紊亂的狗木,香奈枝的父親說出含有淡淡溫柔之意的話。


    “哎呀,不過你還變得真可靠呢。今後香奈枝也能安心地度過餘生了吧。就在不久之前,我聽說香奈枝死掉了,但那也是香奈枝的主意吧?那孩子是想通過讓自己死掉,逃離無聊的世界吧?真的很抱歉,我似乎是把那個野丫頭推給你了。”


    香奈枝父親的聲音很溫柔。


    太過溫柔了。


    “那、那個……不對……不是的……!”


    “嗯?有什麽不對?”


    狗木一邊對超出想象的現實產生嘔吐感,一邊做出覺悟大喊。


    “香奈枝……香奈枝真的死了!我……我……用……這雙手殺死的。”


    說出這些話的同時,狗木感到自己已經丟掉了


    靈魂。


    狗木在下一個瞬間懷著砍頭的覺悟仰視麵前的男人。


    但是——男人的表情沒有變化。


    “嗯?是嗎?那不也挺好嗎,這種事無所謂。”


    “……哎?”


    於是——狗木冷靜下來了。他冷靜了。


    冷靜下來的瞬間,他憑借在島上鍛煉出來的敏銳直覺,愈發理解到一件多餘的事。直到強製性不得不理解的程度為止——這已經算是懲罰了。


    家裏少女的視線交替凝視著狗木與自己的父親。她缺乏表情的臉上讓人幾乎感覺不到精神。隻有些許恐懼和些許憎惡的動搖之意。


    如果是以前的狗木一定不會覺察到吧。


    正因為是在“島”上住過的狗木,他才能夠理解少女眼中的神色。


    ——我見過。


    ——我在那個地方見過這種眼神的人類——


    △▲


    ——不……我確實在這個地方見過那種眼神的人類——


    “……喂喂?怎麽回事?你的眼神看上去就像是看到幽靈了嘛。”


    狗木的意識一瞬間返回現實。


    眼前的彩虹色用一幅不解的表情看著他,但是狗木的眼中已沒有對方。


    “不如說,為什麽島在燃燒啊?這麽說來……我們最後對決的時候也是……我設置的炸藥讓周圍燃燒起來了。葛原大哥能在那種情況下插手也真厲害……喂,你在聽嗎?喂~?喂喂?”


    狗木對於拿出懷中手機說話的彩虹色沒有任何反應。


    他隻是再次確認了島上的氛圍,重返到過去的記憶中。


    ——我在這座島上見過擁有那種眼神的人類……包括小孩大人男人女人在內。


    ——而且我以令人討厭的程度——對其視而不見。


    ——是的,那是……


    △▲


    ——這是被舍棄的人類眼神。


    不是被什麽人舍棄的。而是被島外的社會舍棄,在島上也無法順利生活——連憎惡的對象都找不到的可憐之人的眼神。


    跟管理島上流浪小孩的少年眼神尤其像。狗木有這種感覺。那孩子的名字好像叫子城。


    覺察到這種多餘之事的狗木心中,忽然被強烈的不安侵襲了。


    “那個……阿姨……她……”


    “嗯?啊啊,我老婆嗎?”


    這原本是為了否定自己的不安而提出的疑問。


    但是,在問出這句話的瞬間,他發現走廊裏的少女表情陰沉了起來。


    同時——從男人口中傳出語氣沒有絲毫改變的聲音。


    “是啊……哈哈,聽說香奈枝死在島上的瞬間,她說是騙人的就一個人去了島上。丟下我和真奈美。從那之後就沒有再回來,估計正在那邊混日子吧。說不定你還見過她呢?”


    男人說出的話理應很沉重。但是,他的語氣中沒有一絲沉悶。明明毀掉他家庭的男人就在麵前。


    明明殺死了女兒的仇敵就在麵前。


    明明妻子已經不在了。


    為什麽麵前這個男人還笑得出來呢。


    這時——狗木發覺走廊裏的少女一直盯著這邊。直到剛才為止她的視線都在東張西望——但是,她似乎對剛才他喊出殺死姐姐之事產生了反應。


    她的眼睛似乎沒有在責備自己,反而像是在追尋著什麽,又像是靜靜地被深不見底的恐懼囚禁了心靈。


    然後——不知道是不是覺察到狗木的視線,胡須男回頭看向背後。同時,少女的身體受到驚嚇般顫抖起來。


    “……哦,怎麽了真奈美。不要那樣盯著誠一君看。”


    他沉穩的聲音中有著些許陰霾。


    去島上之前的狗木也無法覺察到這種事吧,這就是他的變化程度。


    “……抱歉啊,誠一君。今天就拜托你回去吧,嗯。”


    他緩緩地關上門,誠一卻無法阻止他。


    ——……到底……是怎麽回事?


    經過了多長時間呢。


    為了把握現狀,狗木需要相應的時間、精力和力氣。


    那位父親到底是怎麽了。


    為什麽會這樣。


    雖然以前他們見過幾次,但是他的態度跟那時沒有改變。


    以至於沒變化到太過頭了。


    如果說香奈枝的母親真的去了島上……而且至今還未回來的話——連她活沒活著都不好說。她如果隻在西區地下城徘徊的話也就罷了,如果踏足了最下層就……又或者,她為了追尋香奈枝死亡的真相插足西區隱私之處的話——


    回想起身穿旗袍的恩人之臉,狗木的神經再次敏銳起來。


    狗木在幸存者的住宅前方,思考著接下來該如何是好——


    但是,青年很在意與香奈枝相似的妹妹,而他的耳中忽然傳入奇怪的聲音。


    像是有什麽東西摔落地麵的斷續衝擊音。


    然後——是壓抑的短促慘叫。


    狗木思考著發生了什麽事,他靠近房屋,潛入庭院裏慎重地觀察房間內部。


    斷續的聲音。如同玻璃摔碎般的聲音響起,還能聽到偶爾混有剛才那種慘叫聲的沉悶音。


    離開他們家的時候他沒有注意到,但是,此刻裏麵有說話聲響起。


    沉穩的聲音。


    他剛才剛剛聽到過,那是香奈枝父親的聲音。


    但是,他發覺這種沉穩僅限於音色。


    你也是嗎。


    你也是的嗎。到底對我的哪一點看不順眼了。


    別撒謊了


    你不是一直在看著嗎。


    一幅暗送秋波的眼神。


    不隻是香奈枝


    連你也要說那個男人好嗎。


    一直都是忘記我養育你們的恩情,


    為什麽,為什麽啊


    太、太、太放蕩了。


    太、太、太輕率了。


    開、開、開開、


    開開開、開什麽玩笑開什麽玩笑開什麽


    你也是你也是不認同我


    想點辦法啊如何……混蛋怎麽樣啊香奈枝,啊啊?


    不清晰的語言羅列。


    但是,話中的意思已經充分表達出來了。


    這時青年該怎麽做呢。


    是立刻衝入家中拯救少女嗎。


    還是上報警察呢。


    亦或是假裝沒有看見,忘記一切?


    但是——答案不是其中的任何一種,在數次呼吸之後,青年毫不猶豫地轉身。


    △▲


    “逃了……”


    狗木帶著心不在焉的表情,發著愣說。


    “啊啊?”


    聽到狗木的低語,麵前的彩虹頭發男人發出不可思議的聲音。


    “你說什麽?”


    “我……我……逃了。”(譯注:這裏第一個我是“私”,第二個我是“俺”。)


    “?……你在說什麽時候的事啊?啊啊,那時的再現嗎?那也是蠻有趣的主意呢。葛原大哥不在倒是有些遺憾。……不過你那時候為什麽要說那種話來著?”


    麵對語氣輕浮的彩紅頭發,狗木的眼中靜靜恢複陰鬱,他再次陷入過去之中。


    △▲


    回過神時,狗木走在從未見過的景色之中。


    總算找到了香奈枝的遺屬居住的地方。


    對於裏麵發生的事實,不,至今為止都同樣發生的事實,即使做出分析也沒有任何意義吧。


    狗木的本能如此判斷著——在他的理性重返現實之時,他已在初次拜訪的城市中毫無目的地彷徨了。


    狗木一邊冷靜地回顧著自己的現狀,一邊忽然浮現起自嘲的表情。


    ——想來這也許是自己第一次經曆。


    ——即使是去那座“島”時,都立刻出現了帶路人。


    青年回想著還殘留有一份稚嫩的旗袍少女。


    下一個瞬間,他發覺自己在苦笑。


    ——……


    狗木畏懼起來。


    不知何時起,“島”上的自己又回到了自己體內。


    那個在橋上向自己扣下扳機的瞬間,應該已經完全舍棄的自己。


    他明明是為了償還罪惡才來到這裏的,卻從崩潰的這家人身邊逃開,自己接下來到底想要做什麽。


    ——不行……


    我害怕,害怕到不知道該怎麽辦——


    ——不得不……不得不……做點……什麽。


    ——我……不得不,接受,懲罰。


    他在數日之後再次回到那家人住的地方——沒有讓任何人發現,便潛入了他們家中。


    這很簡單。


    為了接受懲罰隻要犯下罪惡就行了。


    這裏不是一切都一筆勾銷的“島”。


    而是對自己來說是現實,也應該是現實的“本土”。


    狗木誠一決心犯下罪行。


    十分、十分地簡單。


    連接佐渡與新瀉的世界第一大“橋”。


    還有在中央隆起的人工“島”。


    這還是狗木第一次——


    在這兩處之外的地方殺人。


    令人驚訝地簡單。


    跟島上的小混混比起來,香奈枝的父親很簡單,異常簡單地倒下了。


    通過誠一沒有拿槍的手。


    如同等身大的粘土玩偶一般,男人的屍體發出沉悶的聲響,倒向冰冷的地板。


    在還殘留著些許稚嫩,跟香奈枝十分相似的少女麵前。


    △▲


    隨後——在狗木麵前,現在的場景複蘇了。


    “……”


    “你在笑什麽啊。哎呀,雖說我也在笑。”


    門扉從眼前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對方臉上浮現出的傻笑。


    他所憎惡的彩虹狗。又或者是給予自己懲罰與死亡的彩虹色死神。他所期望的到底是哪一種彩虹呢。從過去重回現實的狗木臉上已經看不出直到剛才為止的動搖。


    他發覺自己對於麵前彩虹頭發的話露出了苦笑,已經失去恐懼之心。


    他感覺不到絲毫不協調感。


    這裏已經是島上了。


    麵前扭曲的鏡像也確實在笑。


    “哈哈。”


    這次他不是苦笑,而是綻放出了自然的笑容。


    有多少年沒有像這樣笑了呢。他這樣想著,笑意愈發湧現。


    “哈!”


    像是認同了這一點似的,彩虹頭的男人也開心地笑了出來。


    “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在笑什麽啊,久違地暴露在島的空氣中而發瘋了嗎?那你準備如何?在我麵前你會如何行動,如何說話,如何讓觀眾熱血沸騰呢?點著這座島的篝火照亮了我們,這也有夠風雅的了,你覺得我們應該如何回報對方的這份期待呢?”


    彩虹頭緩緩地走近,緩慢卻確實地縮短了距離——他從腰間掏出一把手槍。


    “總之,先把剛才飛奔過來……為再會打的招呼打了吧?”


    那是在島上稍微攢點錢就能輕鬆買到,精確度和穩定性都不錯的手槍型號。雖然在這座島算不上別具一格的武器,但是用來對付現在的狀況已是壓倒性的戰力了。


    更何況狗木才剛到島上,別說手槍了,連類似武器的物品都沒帶。


    但是,看到持有手槍的對方,狗木的笑容沒有崩潰。


    他知道對方是“會射出子彈的那種人”。雖說不知道為什麽,他好像對自己頗有好感,但是誠一也知道,對方是那種反複無常到可以輕易射死他人的人類。


    不過,正因為如此,狗木才笑的。


    他細心品味著自己回到島上這件事。


    “一切都……沒變啊。”


    “啊?”


    “我……搞錯了。我以為島外雖不是天國……但也不是地獄。逃離這座腐爛的島和一直留在這裏……都是因為我認為這裏是賦予我的地獄……在我向把我們卷進來的家夥完成複仇之後,就給予我痛苦的地方。我連這一點都無法忍耐,還想要改變這個地獄。雖說被你妨礙了。”


    “那還真抱歉啊。想要道歉的話,我倒是可以給你跪一下哦?”


    看著聳肩開玩笑的彩虹頭,狗木靜靜地搖了搖頭。


    “不……我雖然憎恨你,但也感謝你。如果沒有你,我就永遠無法發現事實。”


    “……?”


    他跟之前的樣子有些不同。


    彩紅頭發的男人感覺到麵前這位黑發男人身上難以言喻的不協調感。


    像是在強調這份不協調感一般,狗木綻開平靜的笑容走了起來。


    “一切都——沒有改變。”


    在小島燃燒的背景下,兩個人影漸漸靠近——狗木緩緩地向持槍的彩虹頭伸出右手。十分自然,又十分明目張膽。


    就像是以前從袖口中取槍一般。


    彩虹頭發一瞬間期待著“那個”,但狗木果然沒有帶武器。


    狗木抓住彩虹頭發的領子,以緩慢卻強勁的動作將對方的身體拉近。與此同時,他口中的話語也漸漸凝聚力度。


    “在這座島外麵也是……跟島上沒有什麽不同。不,是更為嚴重的地獄降臨在了我身上。”


    “喂……你的情緒怎麽這麽奇怪啊?雖然這話不該由我來說,不過你還是跟以前一樣迷戀自己?”


    狗木傾聽著彩虹頭發的諷刺,卻還像是自言自語般低語。


    “地獄追隨我而來……而我自己變成了地獄。”


    “……”


    嗖——彩虹頭發的男人背部有東西在蠕動。


    他的腦內響起警報。說是麵前的存在很危險。


    在呼吸可及的近距離的青年眼中,很明顯閃耀著跟以前不同的光芒。那是交織著瘋狂、殺氣與絕望,隻是看上去就讓人不舒服的光芒。


    “喂……少來了。突然開始廝殺的話氣氛還不夠高漲吧?”


    原本搶先取出了槍的彩虹頭發輕輕歎了口氣,告誡眼前的男人。


    “算了吧……你看到火焰了麽?雖說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但葛原大哥絕對去那邊了……這次他不會來阻止我的子彈哦?”


    “啊啊……”


    狗木輕輕地舒了口氣,鬆開對方的領子垂下右手。


    “那正好。”


    他這麽嘟囔的同時轉了個身,把手伸入大衣內側。


    狗木轉身時視線沒有離開彩虹頭發的眼睛。


    在他的眼中,有異常程度的殺氣在膨脹——


    “……!”


    彩虹頭發條件反射地從現場飛退。


    握著槍的自己更快。彩虹頭發認識到自己壓倒性的有利地位,現在他還沒有絲毫殺死對方的意圖。至少現在還沒有。


    一旦開始廝殺,自己應該是位於壓倒性的上方地位。他有手下留情,並讓對方不受傷就昏迷的自信。


    但是——這個瞬間,他的幻想崩塌了。麵前的青年向這邊釋放出遠遠超出他想象的扭曲殺氣。


    在海外有多次這種經驗的他條件反射地采取了行動。


    ——槍?他果然帶著槍嗎!?


    身體躍向空中,在想著這種事的同時,他的身體已經動了起來。


    ——啊,糟了。


    槍聲響起的同時他咋了下舌。他反射性地挪了下胳膊的動作讓子彈的軌道略微偏移。


    但是,即便如此子彈還是被狗木的身體吞入——


    毫不留情地穿過他細細的肋骨間隙。


    他背後的小洞中有紅色的血液噴濺出來,在火焰的照射下如同黑色——


    黑色的飛沫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也沒有包含感情,隻是閃閃發光。


    隻是閃閃發光。


    “嘎……”


    狗木呼吸顫抖,就這樣跪在地上。但是,他大腦命令分泌的腎上腺素還勉強維持著他的意識。


    伴隨著喪失感的疼痛之中,狗木靜靜地把懷中掏出的手指向依然握著槍且僵直的彩虹頭發。


    那是一隻用大拇指和食指比出手槍形狀的手。


    “混蛋!”


    彩虹頭發的臉微微扭曲。


    狗木一邊注視著彩紅頭發第一次露出的表情,一邊繼續自言自語般低吟著。


    “……讓你……嚇了一跳吧……”


    他的嘴角嘿地歪起,腦袋就這樣緩緩垂下。


    他沒有俯臥地麵——但是似乎已經完全失去了意識。


    “挺能幹嘛。”


    在陷入危險狀態的狗木麵前,彩虹頭一邊說著輕浮的話一邊緩緩站起。


    他用手拍掉倒在地麵時沾上的灰塵,像個孩子般笑著。


    “是想說……殺氣不是針對我的,而是針對自己的嗎?想要利用我自殺啊,喂。”


    他可不是自言自語,而是在跟那個明顯已經昏迷的男人對話。這個置之不顧就一定會死去的男人沒有回答,彩虹頭知道這一點,還是繼續淡淡地向他搭話。


    “喂喂……不對吧?這樣——不是我們期望的結果吧?呐?”


    他將手槍塞入背後的皮帶,撕下半蹲半坐狀態的狗木的大衣,用它綁在他的身體上,粗暴地止了血。


    “才剛開始就結束,算是什麽樣的劇本結構啊……你是通過什麽劇本一路走來的,我是沒看到。……但是,別說我是主角了,這樣連配角都不是吧?隻不過是最後向你射出子彈的龍套——無名殺手a?”


    讓狗木的傷口不比心髒位置更高地躺下來之後,彩虹頭取出手機,開始給某個地方打電話。(吐槽:周圍這麽空曠,這種姿勢唯一的可能性就是隼人給誠一做了膝枕!(嚴肅一點=w=)


    “別開玩笑了。我——怎麽可能忍受隻是這種程度的存在。”


    過了片刻電話連上了,彩虹頭用毫無緊張感的聲音向對方說出來意。


    “喲,好久不見了dj。雖然我不是葛原大哥這件事很遺憾……但是我有特快消息哦。比現在燃燒起來的大樓還要特快。”


    對方聽到自己的聲音就興奮起來了,彩虹頭一邊為此苦笑,一邊繼續說道。


    “交換條件是,能否把你的貨車……當成救護車借來用一下?”


    接下來就是告訴對方所在地,彩紅頭發的男人沒有緊張,隻是有些遺憾地歎了口氣。


    “嗯,要是真死了也沒~辦法。橫豎沒有葛原大哥在的話,那時候你可能已經死了。”


    彩虹頭——戌井隼人看向人工島中央一帶熊熊燃燒的火焰,搖了搖頭。


    “怎麽回事啊。擅自把島燒起來。一個兩個都這樣。”


    這座島上確實有什麽事在發生。


    肌膚麻酥酥地感受著這種氛圍——他的心卻有著些許空虛。


    “不清不楚的……可惡。”


    △▲


    在混沌的意識之中,狗木冷靜地做夢了。


    對過去縫縫補補的影像片段。


    這對於狗木來說,除了是噩夢別無他物。


    青年期望著懲罰。


    他為此犯下新的罪行。


    他是等待著比起自首,一定要被通緝才能抓住他的重罪吧。


    想到這些,他暫且發愣著等待事件被報道——


    “根據目擊者的證言,犯人是超過五十歲的男性,現金也被劫走,警察將其視為搶劫殺人而進行搜查——”


    最初看到這則消息的時候,他沒能把事件跟自己聯係起來。


    身為唯一目擊者的少女——香奈枝的妹妹撒了謊,做了偽證。


    夢突然移向下一個場麵——


    在夜晚的街頭與真奈美對峙之時,他與她的對話在腦內回蕩。


    “啊……狗木大哥。之前的事多謝了。”


    殺死自己父親的殺人犯就在麵前,少女卻以幹脆的語氣說出這句話。無法理解她話中隱含的深意,狗木單刀直入地提出疑問。


    “為什麽……為什麽要撒謊……?”


    “為了我自己。”


    少女用感情淡薄的語氣回答——但是她的聲音總讓人覺得漂浮著某種淡淡的滿足感。


    “我對你有一個請求,不要被捕。希望你絕對不要自首。”


    “哎……?”


    “我會成為騙子……也是因為狗木大哥如果被捕並說出一切的話,我會覺得很丟人。我隻會坐立不安的。如果是別人放過了虐待我的對象,我即使犧牲自己也絕對會讓那個人償還罪行的哦?但是,我的複仇已經結束了。因為狗木大哥替我殺了那家夥。”


    “……”


    理解少女的話需要花費一點時間——認同這件事則需要好幾倍的時間。


    狗木將自己無法理解的部分全部塞入自己心裏,因為那是她與父親之間的事,狗木便沒有繼續追問。


    “今後……準備怎麽辦?”


    “什麽怎麽辦?誰知道呢,會怎麽樣啊。總之,我要感謝狗木大哥。狗木大哥對姐姐做了什麽……我都不會追究你的罪責。所以,我希望狗木大哥今後也不要跟我,跟我們扯上關係。”


    “但是……”


    “狗木大哥是因為對姐姐的罪惡感才幫助我的嗎?還是為了讓自己認同?是哪邊都隨便……但是如果今後你還要繼續保護我的話,就不一樣了。”


    看著冷靜說出這些話的少女,狗木以無可奈何的程度理解了。


    少女已經瘋狂。要從普通的社會中走上遠遠偏離正常的道路。


    但是,瘋子少女的話都是正確的,它們毫不留情地圍困住狗木的心。


    一針見血。


    如果今後還是無法受到裁決,他就準備把一生都奉獻於保護她。


    “狗木大哥隻會把我和香奈枝姐姐重合起來的。我……不能也不想取代姐姐。不過,我曾經很喜歡她。”


    這句話將狗木的心完全束縛住了。


    自己親手殺掉的青梅竹馬與她的妹妹。自己可能確實——將她們重疊在了一起。


    ——這樣的話——是怎麽回事?我……想對她做些什麽?


    “狗木大哥跟父親都一樣。隻是把我當成姐姐的替代品。你不知道的吧?香奈枝姐姐每天每天都被父親暴打。所以姐姐才基本上不回家的哦?因此,姐姐才最喜歡跟狗木大哥待在一起了。比起我比起父親比起母親,狗木大哥是最優先的!但是,狗木大哥卻沒有發覺這一點。”


    少女的話毫不留情也毫不累贅,讓心靈被束縛住的狗木無法對這些話充耳不聞。


    “你知道我和姐姐都是母親再婚時帶來的孩子嗎?”


    無法原諒。


    “你知道姐姐在家說起狗木大哥的事時有多麽開心嗎?”


    無法原諒。


    “那時我們聽說,我們的親生父親就在島上。所以姐姐可能才想去那裏尋找父親。不會毆打自己的父親!”


    ——請原諒我吧。


    “你知道姐姐去島上那一天,曾叫我也一起去嗎?”


    ——原諒我——


    “我拒絕了。因為比起被父親……被那個可惡的父親毆打,我更害怕去那個來路不明的島。我阻止過她哦?因為我最喜歡姐姐了。但是,姐姐是這麽說的。‘因為有誠一在……不,雖說我沒有想過要跟誠一一起生活在島上,但是,因為最後目送我的人是誠一,不管是什麽樣的地獄我都能忍耐’。”


    少女淡淡地說出事實。


    少女的話恐怕不是謊言吧。


    他從冷靜又瘋狂的少女身上感覺不到撒謊的理性。她明明如此冷靜,又為什麽如此焦躁呢。狗木從她身上感覺到的氛圍仿佛在傾訴她所說的話都是事實。


    而這個事實——凝聚了力量。


    為了刺穿誠一的心而特別強化的鋒利力量。


    真相有時會成為暴力。島上是常識的教訓卻在島外襲向狗木。


    “沒錯,姐姐去島上本來就沒有回來的打算。為了自己的逃避行為而把狗木大哥卷進去,我覺得她很過分哦。真的很過分。”


    事到如今已經不想聽到的話語和永遠不想知道的真相漸漸侵入自己體內。


    “所以,我認為那樣的姐姐是最差勁的。但是,我還是最喜歡她了。”


    “……”


    “最喜歡。”


    狗木沒有回答什麽的餘地,她也沒有給他哪怕瞬間的機會。


    但是,就算少女的話停下來,狗木也什麽都沒說。


    連自己該懷有何種心情都不知道的狗木就這樣站在原地,少女對此像要封閉住自己的心靈一般,一口氣說出一段長長的話。


    “所以,請你消失。隻要狗木大哥把我和姐姐重合起來看待,我就不得不成為姐姐。我也一定會變得想要那樣做。”


    流利而流暢,但又決計沒有絲毫餘地。


    “那樣的話我就會回想起姐姐的事。回想起雖然很喜歡而不能忘掉,卻又不得不忘掉的姐姐的事。所以,所以請你快點快點快點消失。你的罪行在我心中已經全部抹消了。……你是誰?你到底是誰?請不要跟著我我要叫警察了。”


    看到少女的嘴閉上,狗木發覺自己已被釋放。


    他想要說些什麽卻想不到合適的話,於是他隻是為了離開現場而說著。


    “……抱歉。我……弄錯人了。”


    麵對用顫抖的聲音說話的狗木,少女以沒有抑揚頓挫的聲音低語。


    “再見了,陌生人。”


    看著逃走時回過頭來的狗木,少女向他的背影投去最後的烙印。


    “謝謝……你。”


    這是對於狗木來說是致命一擊的話語。


    如果她憎恨我,我至少還可能得救。


    不,即使被憎恨……也不會有任何改變。


    自己絕對無法得救。


    他連償還的方法和被裁決的權利都被剝奪了。


    就因為這樣,他自己都沒有殺死自己的勇氣。


    夢的最後映出他彷徨中抵達之處的記憶。


    混合著生鏽空氣與潮水味道的鐵青色之島。


    在黑白膠片的世界中,他忽然看到了彩虹。


    從擅自閃耀的彩虹中飛出的鉛塊剜出了自己的五髒六腑。


    剜出了一切。意識,討厭的回憶,甚至未來。


    倒下的最後一個瞬間——夢中的狗木將手伸向聳立著廢棄大樓的島上風景————


    △▲


    ——想要抓住什麽呢。


    ——事到如今,我還想抓住什麽。


    ——我……痛……好痛……怎麽……回事……?


    “該說是歡迎回來嗎?還是……歡迎呢?”


    聽到了令人懷念的聲音,狗木發覺自己睜開了眼睛。


    稍微有些暗淡的白色在周圍擴散開來。


    在那之中,他看到了四個黑色的塊——又確認了在那中央毫無瑕疵的白與紅長裙。


    這是他似曾相識的景象。因為不是過去的景象,那麽這裏一定不是夢中而是現實吧。狗木得到一個有些勉強的結論,冷靜地把握著自己的現狀。


    ——我還活著嗎。


    是該憎恨自己沾滿噩運的生命力,還是該表示感謝呢。


    弄不清楚那時的自己到底是想活還是想死,狗木靜靜地閉上眼睛。


    他想要就這樣毫無煩惱,不死不活地永遠沉睡下去,但是——


    “想要感謝的話,就對那個多事的廣播局感謝好了。因為她做了最低限度的止血,還準確地把你運到了我這裏。啊啊,也要向我們的醫生表示感謝。你也要為之付出相應的代價啊。”


    重傷病人用微微睜開的眼睛直直地盯著淡淡向他告知的旗袍女。腹部的疼痛趨馳於全身,但狗木毫不顧忌這些,隻是確認著她的麵容。


    他看到的是跟分別時沒有改變,冰冷到凍結程度的——美麗表情。


    “謝謝,椅麗。”


    “……不配合對話這一點還是老樣子。”


    “啊啊,抱歉……這是對你第一個問題的回答……我認為你該對我說的話,哪一句都不對……”


    “?”


    “我……結果還是一步也沒有離開過這座島……雖說是從精神上而言的。”


    在自言自語般低吟的傷患麵前,白色旗袍女——椅麗以淡淡的語氣回話。


    “無所謂了。你早點治好傷口吧。因為我還會讓你作為我的左右手而行動的。”


    “……我不是已經沒用了嗎?”


    “表麵上吧。這次——完全是背後。我會讓你成為我的影子手臂。雖說是至今為止無法相提並論的危險工作,但是在這個組織裏,你也沒有其他容身之處了。”


    “好過分啊,我沒有做決定的權利嗎?”


    他說這句話本想諷刺對方,結果卻反被對方回以諷刺——


    “我倒是認為——你回到這裏和剛才的微笑就是回答吧?”


    狗木對她的話無法做出任何反駁。


    “


    不過,雖說有不少像麗凰哥那樣看你不順眼的人在……但是這所醫療設施的管理人是中立派的太飛,你暫且可以放心。……隻要房間不會突然爆炸就行。”


    聽到她稍有感情起伏的聲音,狗木回想起自己被射擊時的狀況。那時自己不知道為什麽完全沒有留意,但是他還隱約記得島中央部似乎發生了爆炸和火災。


    “啊啊,那場爆炸……發生了什麽事?”


    他的聲音已經恢複為事務性的語氣——沒有興趣,單純隻是為了判斷自己該做什麽而尋求材料的語氣。


    椅麗麵對這樣的青年,一瞬間浮現起複雜的表情——很快她又抹消了那份感情,簡潔地講述出島上發生的事實。


    “其一是炸彈騷動。沒有任何預告,在你睡著期間其他地方還發生了第二次爆炸。因為是在沒有火苗或天然氣管道的地方發生的,很難認為這隻是事故。跟東區護衛部隊似乎也沒有關係。”


    “……‘其一’?還發生了什麽事?”


    聽到他理所當然的疑問,椅麗一瞬間沉默了,最終她下定決心開口說。


    “……有一隻怪物在島上發狂了。僅此而已。”


    “怪物?”


    在狗木的記憶之中,能配的上怪物這個形容詞的存在差不多隻有葛原。但是傳言級別的話,他還想到了一個人。


    “……雨霧八雲,那個瘋狂的殺人魔——在表麵上暴露出對‘島’的敵意了。僅此而已。”


    “雨霧,是那個都市傳說嗎?”


    他還想要繼續追問,但椅麗沒有再回答,隻是帶著護衛的男人們離開了病房。


    ——你是想說,憑這種狀態的我跟這個話題扯上關係還沒資格嗎。


    狗木苦笑著,向那個離去的背影拋去最後的問題。


    “……給你添麻煩了嗎?”


    聽到他這句話,椅麗的腳步突然停止,用視線給護衛團做出指示。


    護衛團的四人表情毫不改變地向走廊那頭走去。


    在完全變成兩人單獨相處的場所,椅麗靜靜地向這邊回頭——


    “笨蛋……你還是老樣子。”


    隻有這一句話。


    聽上去像是蔑視的話語,但她的表情上卻帶有些許溫柔之意。


    專門清場說出來的話結果也就這一句嗎,狗木回以一個為難的笑容,目送著椅麗走出房間的身影。


    留下來的狗木仰望著天花板歎了口氣,將視線投向房間一側的小窗。


    從那裏可以看到的風景很髒肮髒,生鏽的管道與電線錯綜複雜,他隻能窺探到些許天空的顏色。


    但是——狗木覺得這就夠了。


    隻是仰望著天空,就能讓他感受到死亡與頹廢,同時也強有力的生活感。


    青年感到自己確實存在於“島”上,便有些不可思議地放下心來。


    簡直就像是回到了自己的故鄉一般,狗木在安祥的包圍之中緩緩地陷入了沉眠。


    於是,時光流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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