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a西部之狼


    島中央部——某廢棄大樓屋頂


    啊啊,風的感覺好舒服。


    太陽照在我身上,與混凝土的反射一起溫暖著我的身體。


    周圍沒有廢墟,美好卻俗氣的景象在擴張。這裏是相對比較低的屋頂,但因為樓梯已經完全崩塌,所以是除了我這種運動神經略好一點的人以外無法進入的場所。


    我喜歡一個人的場所。


    因為不見到任何人的話,就不會殺死任何人。


    正因為我是我,為了一直確認雨霧八雲這個人是正常的,我認為一個人相處的時間是非常非常重要的。


    從這個意義上來講……這個地方確實很棒。


    待在瘋狂到無可救藥的島上一角,為什麽會如此愉快呢。


    “……噗哇~”


    伴隨著遲鈍的哈欠,我擦掉滲出的眼淚,在混凝土地上仰麵朝天躺著。


    凝視著無邊無際的蔚藍晴空,我考慮著自己的事。


    初中時我就經常想。自己從何處來要到哪兒去。


    ……不,高中的時候我也偶爾會想。在舞蹈大賽上獲得優勝的時候倒是一點兒也沒考慮這些……果然還是那什麽。在沒有目的的空閑時間裏,人類就會考慮各種各樣多餘的事。


    今天的天空依然很藍。


    所以,今天我也會想要殺人嗎。


    ……雖說我在做這種事,但是也許就快不行了。


    之前為了幸存就竭盡全力,因此我沒有想出每個殺人理由的餘地,一旦想起來又沒完沒了。


    為什麽會變成這樣呢。


    因為天空很藍所以殺人。


    原本這樣就足夠了。我明明沒有對此產生過疑問。


    ……果然還是從兩個月前開始的。


    自從與七砂發生那件事以來,我明顯改變了。


    想起來,來到島上之後……我好像對於殺人有些過度習慣了。當然,我第一次殺人的時候還是困惑困惑困惑害怕害怕害怕到不行的。都想吐了。也真的吐了。那是我不想回憶起來的回憶。真的。我大概持續煩惱了三個小時吧。對於其他人來說,這點時間可能沒什麽大不了的。但是對於大腦運轉速度稍微快了點的我來說相當痛苦。


    治愈我嘔吐感的是我在這座島上看到的清澈藍天,不過本來我就是因為來到了這座島才殺人的,因此我認為這樣是正負抵消。……那麽抵消之後……現在又如何呢。


    這座島對我來說是正是負呢。等等,那麽來到這座島之前我的人生是正是負?還有把人生說成正負這種兩極論好不好啊。太險了太險了。這就是數碼時代的遊戲大腦嗎。嗯,沒事的。我沒怎麽玩過家用機。那麽我隻要相信某個學者說的話就不是遊戲大腦。


    也就是說……我是正常的。


    正常……的。嗯。大腦的運轉速度跟人格沒有關係。


    太好了。今天也沒有瘋狂,真是太好了。


    我一邊眺望著藍天一邊變得感傷起來,慢慢地思考著自己的事。不是哲學那種高尚的事。


    我為什麽會來到這座島,從這裏回憶的話我是否能得到什麽答案呢。


    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來著。


    小學時……我還很普通。應該是很普通。


    隻說家庭環境不算普通的話,我也沒有辦法。我家似乎是附近很有名的資產家,記憶中父親還是縣議員。聽說親戚中還有做國會議員的,但是因為小孩子對這些事沒有興趣,詳細的情況沒有殘留在我的記憶之中。


    很自由的生活。隻是適當地哭與笑。雖說也有被欺負過,但是我想也沒有那麽陰險。最多就是掀了女生的裙子後被小鬼大王揍了一頓這種程度。


    我很喜歡音樂。


    本想將來成為音樂家或歌手,卻怎麽也配合不來。比起自己作曲,合著別人做的曲子活動身體更讓我愉快,發現這件事好像是在我升入初中的時候。


    從那之後,我就鍛煉著自己的身體。


    慢慢地、慢慢地……但是,這些對於普通人來說似乎並不緩慢。就是從那一段時間開始的吧。我發覺自己大腦的運轉稍微快了一點。


    隻要我集中注意力,周圍的時間就會變慢。


    我沒有跟任何人商量。


    因為我以為那很普通。


    我以為其他人,大家都能做到。


    在我接受奇怪的測試,把奇怪的機械待在頭頂接受各種監測的時候,我才發覺不是這樣。那時也正好是我跟女朋友分別那一陣,我還記得我的精神上有著許多難受之處。


    不,沒事。被當成實驗動物對待,也沒什麽的。


    但是,我無法認同的是——為什麽我的腦漿運轉速度稍微快一點這種事會暴露給除我以外的人知道。


    我沒有刻意做過什麽。


    我也沒有主動跟別人說過。豈止如此,直到接受測試時聽了醫生的解釋,我自己都沒有發覺。


    ——我很怕。


    是的,很怕。


    自己不了解的自己被除我以外的什麽人了解了。我陷入到知道至今為止的自己都被其他人窺探這件事的錯覺中——


    沒錯……就是以此為契機,我才漸漸開始走上歪路的。


    老實說,我也不知道自己走歪什麽了。也許是從社會上,也可能是從自己描繪的人生中。


    該怎麽說呢,就是漸漸墮落了吧。雖說沒日沒夜打架的時期也是——結果我沒有解決任何問題,就逃出了家門。


    於是,完全不知去向的我——踏足了這座在電視、雜誌和網絡上知道了存在,為人所拋棄的“島”。現在想起來,我做了蠢事。


    是的……隻是來到這座島的話我還能回去。


    啊啊,是的。我的估計很快就被證明是錯誤的。過了好幾天之後,我的人生觀也還是沒有改變,正準備就此回家的時候——我被強盜襲擊了。


    雖說我已經習慣打架——但是我沒想到會突然被人用槍指著。


    說實話那時我很怕。怕極了。我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死亡……是的,直到那個瞬間為止,我都沒有麵對過死亡。才剛上高中的我回想著小學時哭泣著思考“死掉的話會怎麽樣”的事,全身都顫抖了。


    直到那時我還有記憶。


    不……我撒謊了。我剛才撒謊了。其實接下來的事我也記得。


    最後,我為了從對方的槍口中逃開,抓起了對方的手。


    我還以為槍口指向自己之後,男人會把手從槍上鬆開的……但是那個笨蛋強盜還沒理解發生了什麽就扣下了扳機……把自己臉的一部分炸飛了。……啊啊,好惡心。隻是回想起來就好惡心。


    ……從那個瞬間起,我就害怕離開這座島了。


    我會殺人都怪這座島。隻要待在島上,我這樣子就沒事。……但是,如果……如果我離開島之後,還是沒有任何變化呢?


    會殺人的“不普通”的我回到原來的地方好麽。想到這裏,我就怕到不行。殺人是家常便飯的戰爭國家或治安不好的國家的人恐怕不會為這個煩惱吧。還是說他們也會煩惱呢。


    ……哦,不行。我的思考又跑題了。


    總之……最近我的各種考慮都有些過度。


    在這座島上待的時間越長,就越要戴著殺人魔這張麵具。其次才是脫


    掉這張麵具的地方。


    我離開這座島的一天最終會到來嗎。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家裏蹲就是因為這種心情才不離開家門的嗎?世上的人各有各的辛苦。


    嗯,是的。這世上辛苦的人不隻我一個。


    愁眉不展也無濟於事。


    現在……我隻要做好自己該做的事就行了。


    雖說我是這麽想的,但是今天的太陽讓我的幹勁鬆懈了。


    溫暖的微風吹拂著,小睡一覺的心情與差不多該站起來的想法交織。這種情況下,會出現一方是天使一方是惡魔的意見吧。


    有什麽契機的話我會立刻站起來的。


    就在我如此想到的同時——契機馬上出現了。


    喀沙一聲。


    在幾乎沒有瓦礫與垃圾的屋頂上,不知何時起站立著一位少女。


    啊啊……這孩子啊。她還是一如往常的氣息淡薄。


    有些華麗的中華風長裙,頭的兩側插著白色的漂亮發飾。她還殘留著一份稚嫩,麵容可以說是非常美麗。隻不過,她那幅機器人般的陰沉表情給她扣了分。


    我跟她沒有見過幾次,也不知道她的名字——但是,她也是利用這個屋頂的少數幾個人之一。


    她的特征是一直用右手拿著鋼管,除此以外——我還好幾次見到她跟“rats”的小孩與西區幹部談話。從外觀看來,她是西區的相關者吧。


    像這樣跟她在這裏相遇已事隔三個月了。其實,有好幾次都是她以大字型睡在這裏的時候,我在她之後到達,那時我就想著“把她吵醒就糟了”於是原路返回。雖說這樣也許是我考慮太多,但我對於跟不是戀人的女孩睡在同一個空間裏這件事還是有些害羞的。


    隻不過……我完全不知道她在考慮什麽的這位少女如果是西區相關者的話,那麽她今天來此可能就是來找我的。


    鋼管與女孩。奇妙的組合,不過我不能小看她。因為這座島上連同時操縱兩把電鋸的女孩都存在。


    “呀,好久不見。”


    總之,我先說出簡單的台詞,試探對方的反應。


    她是個沉默的孩子,說話方式也很獨特,所以我很少跟她對話,但是——


    “我來睡覺了。”


    果如我所料,少女以虛無的眼神說了一句話。她那雙虛無的眼睛是在表現她內心的陰暗呢,還是單純隻是困了呢,我無法判斷。本來就算我做出判斷也不會有什麽變化的。


    “最近,我經常在島上,看到老鼠的孩子們。我,發現了老鼠。抱了。撫摸了。好可愛。啾。……一直這樣。累了。我睡了。”


    她拖著長長的鋼管,從我身旁經過,橫臥在我剛才躺的地方。


    “溫暖。暖和。我睡了。”


    她身上漂亮的布料沾上了灰塵,但她似乎毫不在意。這個一如往常的奇特女孩在這座島上並非稀有的存在。……這就是這座島有多麽瘋狂的證明。不,等等?在普通的學校裏有一兩個這麽奇怪的人也不為怪——等下等下等下。拿著鋼管四處轉悠的女學生算什麽。又不是不良少女打群架。


    我思考著這些,而躺下的少女用眯起的眼睛盯著我開口道。


    “白衣服。白皮膚。衣服脫掉,比較好。”


    “哎?”


    脫掉衣服是怎麽回事?怎麽會這樣。突然誘惑我也是讓人很困擾的。她確實漂亮,但是因為陰沉讓她的魅力減掉了一半多,我沒有把她看作女性想這想那的。


    但是,這似乎是我的誤會。


    她用機械般的聲音淡淡地對我提出一個“警告”。


    “現在,哥哥,姐姐,爸爸。大家都在尋找。尋找,白衣服的殺人魔。你,穿著白衣服,會被弄錯。會被殺掉。要小心。”


    這是難以成句、支離破碎的單詞排列,但我完全理解了她話中的意思。不如說正因為是我,才能如此理解。


    啊啊,她果然是西區幹部中的一人……而且似乎還是中心人物的家人。這麽說來,她的眼睛跟椅麗的眼睛顏色相同。這麽想來,她也是西區首領嬰大人的小孩之一吧。


    我有些許驚訝,但也並非完全沒有預想過,因此我沒有做出太過混亂的舉動。


    “……是嗎。我會小心的。但是,我可能就是那個殺人魔哦?”


    不如說這麽認為是理所當然的吧。待在這個屋頂,像這樣悠閑自在,全身白色的服裝……認為這種男人奇怪也是當然的。


    她很明顯年齡比我小,所以我才能以輕鬆的口吻跟她說話。因為我的家教太嚴,對於年長之人的禮儀我已經銘記於心了。離開家裏之後,不管是不是年長的人,我都能向對方說出亂來的話語了,但是輕浮口吻的話我還是說不出口。就因為這樣,東區護衛團的人才把我誤會成冷淡無禮的人。


    “殺人魔?雨霧八雲?你嗎?”


    聽到我輕鬆的問題,她一幅嫌麻煩的樣子睜大眼睛,驚訝地吐了一口氣,微微左右擺動著腦袋。


    “……你,不是的。沒有,殺氣。殺人魔的話,早就殺掉,在屋頂,睡覺的我了。”


    “啊,你發現了?我把你吵醒了嗎?”


    “我在睡覺。但是明白的。不然的話,就沒法,安心地睡覺。”


    看來她在睡覺的時候也發覺我折返這件事了。這個事實讓我有些意外,我對麵前這位少女的認識有所改觀。


    “……那也可能是我這個犯人偶然不對你懷有殺意呢?”


    “如果是的話,在明白時,我會殺你。那樣就行了。現在,困了。我睡了。”


    為什麽隻有“我睡了”這句話的句尾稍微拖長了點呢。我困在這種怎樣都無所謂的疑問中,又很快振作起來再次開始對話的投接球。


    “你明白我有沒有殺氣嗎。”


    “我,會善後的。為了組織,殺人。很多。很多。很多。對於組織來說的壞蛋,很多。專門暗殺。所以明白。”


    ……把自己的個人情報公開到這種地步好嗎,我很是擔心。


    還有,不管怎麽想鋼管也不像是暗殺用的武器。


    西區和東區在這座島上的人果然有很多是怪人。不管怎麽想都不正常。……看到他們,我就能夠確信自己還沒事。從這種意義上來說,她們或他們可能都是我理應熱愛的鄰居。……雖說這一點還徹底存在於可能性的領域。


    我認同了她準備離去,而滿眼睡意的少女又向我的背影出聲說。


    “還有……你是那個人的話,不應該還穿著,白衣服。早就已經。脫掉了。”


    “啊~……是啊。”


    我回過頭去,少女已經發出了睡眠的呼吸聲。


    這樣看去,她還真是一位毫無防備心的少女。不過,在這種狀態下能察覺靠近者的存在,她的感知能力與戰場上的傭兵都有一拚了。


    我背對著她向屋頂那頭邁出步子。


    仰望上方,隻有煤黑色的高層大樓牆壁躍入視野中。


    爆炸已經過去兩個月,現在這裏還是如同昨天才燃燒過一樣生動。從那之後已過了兩個月……而犯人還是沒被抓住。


    總之,一開始我很驚訝。


    那正好是對我來說的各種“轉機”來訪之時。


    某一天夜裏,島上因為突然的爆炸音而震顫起來——島全體都被暗紅色浸染了。


    以出現數位死傷者的


    爆炸事件為開端,島慌亂地活動起來。


    它就如同一個巨大的生物,各種各樣的感情漩渦在島上四處趨馳。如同對於爆炸的拒絕反應,島上湧現了各種傳聞。有人說是跟炸彈犯有關,有人說是跟西區和東區有關,甚至還有說法是外國的恐怖分子潛伏在島上。


    其中也有傳言說我就是犯人,但是當事人除了露出苦笑別無他法。


    這麽說來,我也聽到了七色頭發的惡魔回到最下層的傳聞。我記得是戌井這個名字吧。我曾有一次遇到過他,那是一個非常有趣的家夥。從他的舉動看來,很像是東區護衛團的人。如果不是的話——他就是腦袋裏沒有協作的念頭,完全獨自行動的。


    話雖如此——隻是燒起了一場大火,這座島就發生了巨大的變化。具體說也說不清楚,但是我肌膚上感受到的空氣很明顯跟平時的冰冷度不同。


    從那之後發生過好幾次爆炸事件,但還是第一次的現場給人印象最為深刻。不管怎麽說,島的地上部變成了四處可見燒焦痕跡的狀態。


    我將視線從蕭條的景象中移開,俯視著延展於下方的廢墟集群。


    啊啊,我所站的地方是比較低的大樓屋頂。


    站在深淵前向下望去,在隻有數十米距離的地方就能窺探到人們雜亂無章的生活。


    我靜靜地向空中邁出腳——滿足於一瞬間的浮遊感中。


    集中意識。世界漸漸地向上攀登。也就是說我在墜落。


    一切都在慢放的空間。我的身體當然也在緩慢移動。如同用高速攝像機捕捉到的牛奶王冠一般,無比遲緩、優雅、潤滑。


    我將右腳搭在突出牆壁的鋼筋上,漸漸彎曲膝蓋以緩解衝擊。同時,我的身體轉了半圈,抓住另一根鋼筋,操縱著力氣的向量。不過,即使我使用這種很酷的說話方式也沒有任何人聽得到,這還真是悲哀。簡而言之,就是在墜落的途中靈活運用身體。


    但是,除了登上鋼筋這條路線沒有其他去屋頂的道路,這一點還是很麻煩的。話雖如此,如果真在上麵掛個梯子的話,這個屋頂也會沒多久就被瓦礫與垃圾還有人群掩埋吧。大樓內部被建築材料的小山堵塞了,因此無法通行,而且也不能隨便開放難得的空地。


    啊啊,在長草的空地正中疊起三個陶管。我很能理解那些漫畫角色睡在上麵的心情。在沒有人來的地方躺著仰望藍天確實讓人心情愉快。那正是——想要獨占程度的愉悅。


    但也沒有達到要跟什麽人搶的程度。現在睡在那裏的她也很少來就是了。


    這麽說來,她是怎麽登上來的呢。是利用那根鋼管采取了特殊的攀登方法嗎。雖然我很在意,但是我們的關係也沒那麽親近,所以我很猶豫要不要問他。既然她自稱西區暗殺者,那她的運動神經應該不錯……不過她是那種明確破壞掉自己立場的怪人,我倒是很好奇她是怎麽爬上這麵牆的。


    就在我考慮著無聊的事期間,我的身體依次在鋼筋之間降落。就像不倒翁玩具在梯子上啪嗒啪嗒、啪嗒啪嗒、啪嗒啪嗒地。


    降落到差不多的高度時,我飛身閃入旁邊的窗戶。這扇窗戶從一開始就沒玻璃,就像是在表明這座大樓是廢墟一般,十分有趣。


    再次變成一個人之後,我考慮著剛才少女的話。


    如果是本人的話,早就變裝了。


    確實如此。可以說是正確的理論。為了隱藏自己,從服裝和發型變起是基本中的基本。但是,我沒打算那麽做。


    我一定是在害怕。


    害怕脫掉“殺人魔”這張麵具。


    害怕脫掉“雨霧八雲”的麵具,恢複自我。我發覺至今為止戴著麵具的反作用一口氣壓在自己的身體和心靈上。


    那麽現在,我隻能在這張麵具下生存了。


    在這座島上。


    在這座允許“殺人魔”存在的自由小島上——————


    ……等等。


    我剛才在考慮些什麽?


    本來不就是因為這座島我才遭受這種對待的嗎?


    對這座島產生善意算是怎麽回事。


    不行。這樣不行。最近我果然是累了。不過……這不是可以逃避的命題。


    “這座島對我來說到底算什麽。”


    跟人生還很漫長的中小學生思考“人生到底是什麽”的感覺一樣,但是這是無法避過的命題。如果停止思考,人類就會退化。然後死亡。是的,一切事物都有其理由。我在這座島上,殺死人,成為殺人魔,成為無藥可救的聖人之類,這些應該都有契機。


    當然……這座島變成這種狀態也是有契機的。


    那麽我從這座島……從這個咒縛中解放出來,回到原來世界的契機也一定一定存在。


    隻不過尋找這個契機,下次也行吧。


    我隻要做我應該做的事就行。


    為了我自己。


    為了相信我的自己。


    明明也許會一無所獲,今天為什麽還要行動呢。


    大概是因為天空很藍吧。


    結果我還是——得到了這個回答。


    我想這樣也好。


    畢竟隻有我注視著自己的心靈,隻要我自己認同就行了。


    最大的問題是————


    我自己其實不怎麽認同。


    即使如此,我還是要行動。


    啊啊,是的,我應該做的事是————


    第四章b輕偵探再登場


    地上部偵探事務所“私人偵探·蜥蜴”


    “又有……一位幹部被殺了。這次是東區的人,好像是為了替補之前的犧牲者才剛到島上來的人。”


    金發碧眼的少女以陰鬱的表情向弟弟訴說著,她悲傷地俯下臉龐。


    “是的……這樣嫌疑犯又少了一個……”


    “哎……你難過的是這個啊!?”


    “?不管是嫌疑犯還是被害者,人類的死亡都是可悲的事呀……?”


    “……說得太複雜了!”


    在島上經營偵探事務所的利物浦姐弟正一如往常地你來我往著。


    姐姐夏洛特——通稱夏爾,與為她的奇言怪行很是頭疼又能順利接話的弟弟夏洛克。根據世界最有名的偵探之名而起名的兩人度過著跟他們的名字相去甚遠的每一天。


    隻有一件事,讓最近的他們跟“名字的本家”接近了——


    “從那之後剛好過了兩個月,但是我們該做的事沒有一點進展哦?你明白麽姐姐!明白的話就回答我!”


    “是!”


    “你能理解隻明白不行的時期已經到來,用稍微有點陰沉的表情回答我讓我很欣慰……但你聽好了,照片上的少年還沒找到,島上的神秘爆炸事故還在不斷發生。盡管如此,我們還是隻跟東區護衛部隊的人打交道,就因為那個人陷入昏睡狀態可能是因為我們,或者因為雨霧八雲跟我們是一丘之貉造成的,東區的人才每天每天懷疑並監視我們。你明白嗎,你真的明白嗎姐姐!”


    呼吸粗重地止住話頭,夏洛克長舒一口氣,瞥向姐姐的麵龐。


    結果她出人意料地擺出一幅認真的表情,擔心似的把手放在夏洛克臉上,低語道。


    “夏洛克。”


    “怎、怎麽了,姐姐。”


    “你沒事吧……?一個月前你說過完全相同的話哦?”


    “嗯。姐姐你要是男人的話我早就揍你一頓了。狠狠一頓。”


    聽到青筋暴起的弟弟這麽說,夏洛特綻開一幅開心的表情。


    “哇,夏洛克對女孩子好溫柔呢。一定會很受歡迎的喲?”


    “唔哇,好想揍人。唯有此刻我想成為男女平等主義者。姐姐,現在你就成為會說‘雖說我是女人,但我不會輕饒手軟的家夥!’這種台詞的格鬥遊戲角色吧。我一定會拚盡全力揍你的。”


    “呼哎哎,反對暴力!?”


    夏爾用雙手抱著頭閉上眼睛。


    然後她就這樣偷偷向上斜眼看向弟弟的臉,歪著腦袋用那張櫻桃小口說。


    “總感覺最近的夏洛克一點也不從容?”


    “不從容是必然的……因為這兩個月我不由得認為我和姐姐的壽命正在漸漸縮短。”


    “這個……我覺得不管是什麽人,到死為止的壽命都會一天一天縮短哦?”


    “我發自心底地羨慕著姐姐的無憂無慮,也為被這樣的姐姐教育的自己感到火大。”


    夏洛克發出從各種意義上表示放棄的歎氣,就這樣轉了個身,準備返回自己的房間——


    就在他打算打開的房門旁,另一扇門打開了,一位少女出現在他的麵前。


    “呼啊啊……”


    少女發出帶有八分困意的純真聲音,站在門前發呆。


    夏爾的回應“早上好”說到一半就停住了,而夏洛克完全僵直,在少女麵前一動不動。


    他知道少女的存在,也知道她差不多該起床了。但是,正因為夏洛克有著理所當然的預想,他才為這想象之外的事態而僵直不動。


    從門內現身的少女下半身穿著活動輕便的女式西裝褲。


    而她的上半身——什麽衣服都沒穿。


    黑與白的妖冶對比一瞬間奪去了夏洛克的眼球,但是因為姐姐近在眼前的事實強化了他的理性,使他從令人煩惱的誘惑中瞬間恢複了意識。


    “什……啊……哎哎!?對、對不起!”


    恢複自我的夏洛克立刻移開了視線,一邊做出扶正歪掉眼鏡的動作一邊奔入自己的房間。


    啪咚一聲,他猛地關上了房門,正如字麵意思所示的半裸少女一臉睡意地看向房門方向——但這時她才發現周圍的樣子跟平時的早晨完全不同。


    數秒之後,她看著夏爾的臉,才確信了這裏既不是自己的房間也不是護衛部隊的值班室——


    接著,她的視線落在自己的衣服上——


    又過了數秒。


    “咦、咦哎哎哎哎啊啊啊啊啊!?”


    對於被男人看到自己的裸體這件事,她總算發出半途而廢的慘叫聲。


    少女慌忙用雙手捂住胸前。但是男人已經不在自己的視野中了,這隻是出於條件反射的行動。


    夏爾看著跟自己年齡差不多並略小一點的少女,竭盡全力露出笑容,說出打圓場的話。


    “哎,呃,沒事的哦潤!我也偶然誤入過夏洛克睡覺的被子!那時夏洛克也完全僵掉了——”


    隔著門板聽到姐姐的聲音,夏洛克吱溜吱溜地滑落地麵。


    接著,他為了抑製頭疼將手壓在太陽穴上,故意大聲諷刺道。


    “姐姐……又增多了!”(譯注:這一句的“姐姐”標示為“脫線娘”。)


    △▲


    “我、我說!那個!剛、剛才的事、很、很抱歉!”


    被稱作潤的少女滿臉通紅地向坐在早飯桌前的夏洛克低下頭。


    因為她的眼睛被劉海遮住了,他無法看到她的完整表情——但是她聲音和肌膚的顏色已充分傳達出羞恥的心情。


    “……不,應該道歉的是我才對。”


    另一方麵,夏洛克已經恢複到往常的撲克臉,默默地開始將牛奶倒入咖啡中。


    “那、那個,真的很抱歉。一不小心就犯了待在自己房間時的怪癖……那個,你瞧,這裏比我的房間暖氣效果還要好,我就……”


    斜了一眼不停做出不必要解釋的潤,夏洛克淡淡地提出疑問。


    “……然後呢?差不多該談談了吧?昨天夜裏你突然到我家來的理由……”


    麵前這位少女乍眼看去脫線又內向,但她實際上是東區“護衛部隊”的首領。一旦點燃電鋸的引擎,她的靈魂就會隨著震動,配合三百次旋轉的節拍顯露出暴漲的情緒,是個危險人物。


    “那個……昨天晚上我沒有問……七砂小姐……還是……”


    看著夏爾帶著少有的陰沉表情詢問,潤顯露出比她更為陰鬱的表情回答。


    “……是的。現在還是拒絕會麵……情況相當嚴重……她全身都是繃帶,隻憑目視完全分不清楚生死……”


    “是……嗎。”


    潤與夏爾是在距今兩個月前相遇的。


    那是從天而降的天使(夏爾主觀)將受傷的少女交給她的第二天。她與恢複意識的七砂告別,為“尋找照片中的男人”這件工作而奔波之時——


    姐弟倆突然被黑暗集團包圍,茫然地被帶到了東區。


    那個集團——臭名與芳名同樣昭著,是東區的“護衛部隊”,而砂原潤正是該集團的首領。她向夏爾姐弟所述之事是——


    就在幾個小時前跟他們分別的少女——護衛部隊隊員·雪村七砂陷入了意識不明的狀態。


    根據判斷,她是被什麽人襲擊了。


    在沒有目擊者的情況下,最先成為東區調查對象的就是與七砂最後接觸的兩位不幸偵探。


    他們在島上也是十分醒目,因此很容易就落入了護衛部隊的搜查網。


    在那之後,通過治療七砂的密醫之證詞,他們救助過七砂的事實已被判明。但是,他們身上的嫌疑還沒有完全被洗清,他們仍然處於被東區暗中監視的情況中。


    包括跟殺人魔雨霧八雲的關係在內,他們有不少值得注意的地方。其實夏爾連雨霧實際存在都不知道,他們是在廢墟上交接七砂時第一次碰麵的,即使詢問夏爾他們之間的關係也隻能得到“偶遇”的回答。而且夏爾連為什麽會被詢問從廢墟之山上降落的人物都搞不明白,聽到夏洛克的吐槽“……也就是說,那位天使一般的人物就是雨霧八雲吧”時,也隻是笑著否認“怎麽會”。護衛部隊的眾人也因為不想讓他們接近危險,沒有告訴她雨霧八雲=廢墟男的事。


    他們似乎判斷出了夏爾的話不是謊言,結果就是持續對姐弟倆進行寬鬆的監視。


    夏爾一直因為七砂被襲擊這個事實受到了驚嚇,不過某一天她忽然吼道“必須抓住襲擊七砂的犯人!”,就翻出以前購買的“指紋采集套裝”,開始到處采集指紋。


    夏洛克看到這樣的姐姐,長歎一口氣說“你這隻是在加劇無意義的行動罷了”——同時,他明白了他們已被卷入不能被卷入的事態中。


    不,不隻是他們——這座島全體都被卷入了某種巨大的漩渦中。


    說到證據,從事務所的窗戶就能看到中央樓群的燒焦牆壁。


    從第一次爆炸到現在差不多過了兩個月。碰巧也是雪村七砂受到襲擊那一天開始的,一連串的連續爆炸事件到今天為止已經發生了三十多起。


    大概兩天一次,規模大小各異的爆炸事件。


    據說在好幾次爆炸中都出現了死傷者,島全體開始產生憤


    怒、不安與無法言喻的不信任感。


    場所和規模都完全隨機的事件。可以認為是愉快犯或者是對島有所怨恨的什麽人采取的行動。(譯注:愉快犯,讓世間產生騷動並為這種反應感到享受的犯罪及犯人……那啥,比如臨也。)


    這座島上人們之間的聯係說強就強說弱也弱。鄰居都像是嫌疑犯,除了特別了解對方的脾性,他們看誰都像是可疑的炸彈狂魔。


    當然也有離開島的人——但那隻不過是一小部分。


    是因為有在這座島上死去的覺悟呢,還是隻是因為放棄了在島外生存呢。夏洛克思考過這個問題,不過,他無法理解。


    為島殉死這種心情,他一輩子都不會理解吧。同時——他也無法理解即使如此還是不肯逃離島的姐姐的心情。


    當然,他們被東區監視這也是事實,但是比起這些,夏洛克認為她是根本沒有考慮過要逃跑。


    結果姐弟倆隻是繼續處理著至今為止的工作,在黏著的視線與對炸彈的恐懼中度過了兩個月——


    不過,護衛部隊的首領昨晚突然來訪偵探事務所。


    最近數日,他們的任務恐怕相當繁重吧。即使眼睛藏在劉海下,浮現在眼下的黑眼圈還是表現出潤的疲勞。


    夏洛克對這種狀態下的潤說“暫且到客廳談話吧”,讓她坐在了床上——等他把茶端過來的時候,她已經在床上發出呼呼的可愛睡眠聲了。


    然後——就到了現在。


    “真的很抱歉……因為被子太柔軟了……我就……忍不住……”


    潤的臉頰染上了桃紅色,她縮起身子,而夏爾擺出熱情的笑容,把手伸向倒好的味噌湯。


    “沒事的。睡不夠覺可是沒法好好幹活的!睡夠之後大腦就能活動了,一天的工作效率也會蹭蹭上漲!”


    “那姐姐必須多睡會了。”


    “哎?為什麽?”


    聽到姐姐發自心底的驚訝詢問,夏洛克淡淡地回以充滿諷刺的話語。


    “如果說將麵包、牛奶、咖啡、味噌湯和納豆一起擺在餐桌上也叫效率高的話,這裏的味噌湯使用的材料恐怕是姐姐的腦漿吧。”


    “哎哎~因、因為我不知道潤是西餐派還是和食派嘛,兩邊都做比較穩妥。”


    “問她不就行了。做早飯之前。”


    “!”


    聽到弟弟的話,姐姐一瞬間因為驚愕而睜大眼睛——接著,她又浮現出混雜著冷汗的從容表情,輕啜手邊的咖啡。


    “不愧為夏洛克!嗬嗬嗬,我剛才是在試探你哦?”


    “姐姐的測試跟那什麽,隻要寫上名字大家就都能得一百分的留級處理測驗一個水準吧?”


    “沒錯沒錯!嗬嗬嗬……夏洛克作為偵探也很明白事理嘛!”


    “……請允許我說一句,我剛才沒在誇獎你啊?”


    對他們來說是一如往常的對話,而潤看到這幅場景則是拚命忍著笑。


    但是,最終她的笑意還是被自己消化,她以認真的口吻向兩位白人說。


    “那個……我直接來見你們二位的原因……”


    “啊,是是!是什麽呢。從外遇調查到喜歡的那個人晚上的睡相,隻要交給我們就能披露到一絲不掛哦?”


    “不、不……那個,雖然我有點在意戌井先生的睡相,那個……我不是來委托工作的……呃……這是有些任意妄為的要求……”


    說到這裏,潤的話暫且停下,她做了一個深呼吸後,下定決心般說著。


    “能否拜托你們——暫且離開這座島呢?”


    以沉重語氣說出的話。


    “哎?”


    夏爾以一幅不知所謂的表情盯著潤的臉——


    “明白了,今天之內我們就會做好準備離開島上。”


    夏洛克間不容發地表示同意。


    “等、等一下夏洛克!?”


    “對方好不容易說是讓我們離開島哦?我認為這種時刻就應該心存感激地接受。”


    “但、但是……到底是怎麽回事,潤小姐。”


    潤眯起劉海那頭的眼睛,看著混亂的夏爾,她向姐弟倆簡潔又單刀直入地講出“東區”的情況。


    “島上的大家……還沒覺察到吧。”


    她的聲音中聚集著比剛才更為嚴峻的覺悟,潤向兩人道出一個事實。


    “西與東……已經一觸即發了。”


    “……”


    “……”


    潤說出的話讓夏爾與夏洛克一口氣沉默了。


    這雖然是抽象的說話方式,但也很有威力。


    西與東的關係從以前起就是成立於非常微妙的平衡之上。


    這座島最初分為東南西北四個區。


    直到去年北區與南區的幹部全部被殺,北和南被毀滅,西區與東區才分割了流動狀態的勢力範圍。


    北與南的毀滅似乎跟當時傳言的中心人物“戌井隼人”這位男子有很深的關係,但是夏爾他們對於這一部分的詳情也並不完全了解。


    即使是這樣的姐弟,也能感受到西與東的關係絕對算不上友好。


    互相趁機指摘對方的失誤、揭傷疤以及狗咬狗。他們表現出了這種火辣辣的氛圍。雖然夏爾不是很在意這種氛圍,但夏洛克為了保護他們自身的安危,以最大限度伸出了探知天線。


    就夏洛克所知,西區對於東區的攻擊性尤為強烈。


    東區老大還很好地抑製著周圍的人,但西區並非抱成一團,根據傳聞,西區分裂為好幾個派係,內部關係十分複雜。其中幾個派係對東區似乎表示出了極為強烈的攻擊性。


    即使如此,在各種派係的平衡中,西區與東區沒有對抗狀態的日子還是一直持續著。


    這種平衡崩毀了。


    潤明確地告知了他們。


    “原因……你們也明白吧。跟你們二位開始被監視的那次事件……連續爆炸事件有關。”


    聽到潤淡淡的說明,夏爾帶著無法認同的表情回應。


    “為什麽……呃……炸彈狂魔……跟那個雨霧先生,這是西與東共同的問題吧?那麽應該團結……才是?”


    “姐姐……這又不是漫畫。”


    在弟弟教訓姐姐的同時,潤略帶寂寞地搖了搖頭。


    “如果對方是宇宙人一般強大而可怕的敵人,我們還可能團結起來……”


    潤頭發那頭的眼睛悲傷地扭曲了,她講述出自己組織的現狀。


    “組織上層的人將那兩個人當成是‘擊潰對抗組織的機會’,這就是現實。我們是絕對無法向上層的方針插手的,但幹部中似乎也有人表示了不滿……不過,如果西區的人攻過來,老大也確實是那種會加倍償還的人……”


    “怎麽會……”


    “後來,幹部中就有人懷疑說爆炸事故和雨霧先生是否都是由西區在背後操縱的。西區的人恐怕也在考慮同樣的事吧。隨著時間的經過,兩區之間的摩擦愈發升級……”


    這時,潤咽了一口氣,她陰鬱表情上的陰影進一步加深。


    “……我們的首領吉塔爾林先生也差不多到極限了……剛才他用手機聯係了我,說是昨晚又有一位幹部被殺……他開始認為幹部中可能有叛徒。”


    潤以緩慢而沉穩的語氣講述著容易理解到讓人討


    厭的現實。說出幹部有人被殺這個事實的時候,她的表情比起陰鬱更有一層悲傷的氛圍,從這一點也能窺探到她性格中的一個片麵。


    夏爾與夏洛克以認真的表情傾聽著,靜靜等待潤說完她的話。


    在手中的咖啡已經完全冷掉之時,潤終於長歎一口氣,向姐弟倆繼續剛才的話題。


    “因此……那個……繼續對你們進行監視會花費精力,情況變成這樣,懷疑夏爾小姐你們的意義也就不大了……那個,請你們趁還沒有卷入事態的時候離開島……”


    “我拒絕。”


    “哎?”


    潤還沒有說完就聽到了回答,她浮現出狐疑的表情,而夏洛克則麵帶混有驚訝與苦惱的表情瞥了姐姐一眼。


    不知道是否注意到弟弟的視線,夏爾自信滿滿的眼瞳閃爍著光芒,說出完全不符合氛圍的話。


    “呃……我們就算待在這座島上也不會成為累贅的哦?如果浪費你們的精力,就對我們放手不管好了!沒錯……我們能做到的事,就隻有將發生在這座島上的數個複雜事件努力用一條線串起來,解決這些連鎖性的事件……!”


    “那、那個……”


    潤發出困擾的聲音,但夏爾還是接二連三地浮現出多餘的笑容。


    “沒事的!因為我們已經習慣被卷入事件了!”


    “我說姐姐,這跟卷入事件的層次不同吧?這次很糟糕的好吧!也不知道炸彈會什麽時候爆炸……呃,雖然在潤小姐麵前這樣說有些失禮,但是兩個月前被帶去那個遊樂場,還將事務所置身於西與東中間地帶的人可是我們啊?被西區的人當成間諜抓走怎麽辦!”


    夏洛克拚命抗議著姐姐的蠻不講理,但夏爾還是以沒有絲毫陰翳的笑容說出了她預見到狂風暴雨的意見。


    “對不起,夏洛克。接下來會很危險,身為助手的你還是離開島比較……”


    “什麽助手啊。姐姐才是,沒有我就不可能在這座島上生存下去吧!”


    夏洛克說完就露出一幅糟了的表情。如果是平常,這句話會被當成是一句諷刺,但在這種情況下,不是會真的傷害到姐姐嗎。他帶著這份不安——或者說是恐懼的表情,窺探著姐姐的反應——


    “嗯,我也這麽認為。這種程度的事即使無需觀察我也明白的哦?”


    “為什麽……”


    “因為我是名偵探!”


    “啊啊啊,姐姐你其實是迷偵探吧!”


    夏爾充滿了毫無根據的自信,弟弟看到這樣的她搖了搖頭。


    “……對不起潤小姐。這樣就隻能把姐姐弄昏再帶走,雖然我認為她還會一次又一次回到島上……如果軟禁她的話就另當別論了,對於這一點……我真的很抱歉。”


    聽到夏洛克發自心底表示歉意的話,潤一臉為難地交替注視著姐弟倆。


    “但、但是……為什麽要做到這一步……”


    “我想要幫助七砂小姐——也不能拋下身為朋友的潤不管!”


    夏爾毫不害臊地說出這句台詞,而夏洛克發出今天不知道第幾次的歎息。對此,潤一瞬間呆呆地張開口——接著像金魚一般晃動著嘴唇說。


    “我、我說、那個、我們……什麽時候起成為朋友的……?”


    她的聲音中包含著驚訝與焦躁,但不知為什麽其中並沒有不愉快的感情。


    夏爾沒有回答她的問題,用鼻子哼著小曲從餐桌旁站起。


    “對了,我拜托運輸屋的人送來的點心昨天送到了!我把甜點端上來哦。”


    “……!又瞞著我找運輸屋……!一塊點心要花多少錢啊!”


    夏爾像是要從弟弟的抗議中逃開,她鑽入了自己的房間。


    確認她的房門已關,夏洛克麵向潤低下了頭。


    “……真的很抱歉。雖然姐姐說是要幫助七砂小姐和潤小姐,但我認為她隻是沉迷於想要成為硬漢的自己罷了……為了不給你們增添麻煩,我會管好她的,請你們務必諒解……”


    這句發言像是在宣稱他終於放棄了離開島,但潤對此沒有表示特別的憤怒或為難,隻是在嘴角浮現起淡淡的沉穩笑容,說出一句話。


    “你的姐姐是個好人呢。”


    “哈?哎,從老好人這個意義上來說是的……”


    看到一臉驚訝的夏洛克,潤露出有些羞澀的笑容,說出她對夏爾的評價。


    “呃……雖然我不是想找借口,那個,我……平時在那種狀況下是絕對睡不著的哦?但是……跟夏爾小姐談著談著,我的緊張感就漸漸消除了,最後一不留神就……”


    她似乎是在講述昨晚的事。


    夏洛克沉默著將咖啡置於嘴邊,示意對方繼續講下去。


    “夏爾小姐……讓我十分安心……是個很不可思議的人。我在這座島上遇到的人都對島或其他人有種內疚或不安……或者說心靈有些動搖的感覺。”


    “啊啊……這倒也是。”


    “但是,我從夏爾小姐身上感覺不到那種氛圍,簡直就像是隻有她不是這座島的居民一般……我想她一定是十分強大的人吧。即使在這座島上,也能讓其他人放鬆到這種地步。”


    “您高估她了。姐姐正如她看上去那樣是個笨蛋,她隻是完全沒有發覺這座島是多麽危險的地方罷了。作為我來說,光是擔心她會不會什麽時候被強盜一刀捅死就捏一把汗了。雖說……比起這個,我認為她更有可能摔倒在瓦礫上,把頭敲破而死。”


    雖然他的話嚴厲地否決了對於姐姐的讚美,潤還是靜靜地搖了搖頭。


    “其實……我們對於您的姐姐還留有一些疑問,但至少我是相信她的。不如說是跟夏爾小姐談話的時候,看著她的笑容,就會產生就算被她背叛也好……這種心情。這些話有些奇怪就是了……”


    潤的話簡直就像是在談論一位年長的好友一般,夏洛克對此為難地移開了視線,最終長歎一口氣回答道。


    “如果一直跟她待在一起的話,姐姐那種性格會成為別人的重擔。”


    聽到夏洛克疲倦的笑聲,潤露出溫柔的微笑回話。


    “你們二位……是非常棒的姐弟。給人一種互相扶持的感覺……”


    “請別再說了。”


    開門的聲音從背後傳來——夏洛克自言自語般低語著。


    “……這讓人多難為情。”


    △▲


    三十分鍾後廢棄旅館前


    “那麽再見了……感謝款待……那個,點心……很好吃。”


    潤背著兩把長長的物體,深深地埋下頭。


    姐弟倆為了送她來到旅館外,兩人臉上浮現起相反的表情開口說。


    “沒事沒事!以後再來玩!”


    “……回去的路上請多加小心。我可受不了再次被人懷疑。”


    “喂、喂!夏洛克!?”


    夏爾為弟弟的無禮驚慌失措,但潤隻是帶著柔和的笑容回話說。


    “多謝關心。我會通過行人眾多的地下城回去的……這次的紛爭平息下來之後,請你們再來遊樂場玩。”


    “這座島上的紛爭是不可能平息下來的,我倒是認為我們一輩子都不會去了。”


    夏洛克很明顯是在為之前的事害羞,夏爾則不明事由地陷入了混亂,潤則帶著“是被他討厭了嗎”的表情苦笑著。


    潤就這樣再次低頭,為了返回東區而背對夏爾他們。


    風的撕裂聲。


    一瞬間的貫穿音與細長的影子掠過潤的麵頰,接著,尖銳的風撩起她的劉海。


    “!?”


    感覺到危險的瞬間,潤的背後響起某種物體破裂的沉悶聲響。


    她回頭看向夏爾他們——姐弟倆似乎沒事,但是他們擺出一幅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的表情,全身僵硬。


    轟鳴聲的起因正插在距姐弟倆不遠處的牆壁上。


    雖說隻是輕傷,但混凝土製成的牆壁有一部分已經破裂,而立於牆上的物品是——


    有一部分生鏽和歪曲的長長鋼管。


    “……!”


    現場氣氛立即緊張起來,潤從身後迅速取過兩件物體。


    抱著這對整體筆直卻有著詭異曲線的“工具”,她將手指按在打開引擎的開關上。


    但是,她還沒打開引擎——某種尖銳的感觸就在全身周圍展開。


    她把全部神經都集中在鋼管飛來的方向。


    從夏爾他們看來就是比潤所在的方向更遠的一方——


    那裏出現的人物——是一位以輕便腳步走近的少女。


    東洋人少女頭部兩側戴著巨大發飾,眼神空虛。


    她的外觀看上去是中華風,是西區的相關者嗎。還有,怎麽會有人亂丟鋼管的。難道說這位少女是?


    潤忽略了自己手上的武器,沒有把麵前的少女跟鋼管立即聯係起來。在這期間,少女的步伐繼續邁進,縮短了她與潤之間的距離。


    “那、那個……”


    “……”


    少女沒有絲毫殺氣——潤不知道該從何說起,而少女沒有跟她的視線相對就從她身旁掠過。然後,她又通過了驚愕的夏爾他們身邊——


    她輕鬆地拔下插在牆上的鋼管,以慵懶的動作轉身看向夏爾等人。


    “……啊~”


    然後,還以為她總算要張口交談——從她口中卻出現了想象之外的話。


    “……好困。”


    “哎?”


    就像是在說他跟不上情況變化一般,夏洛克為了尋求解釋看向潤的方向。潤也一瞬間看向了少女的方向——但是她很快就帶著緊張的表情再次將全部神經集中在周圍。


    夏洛克感覺到她的樣子非比尋常,便同樣把注意力集中到周圍。


    “咦……”


    “沒有……人啊。”


    夏洛克感覺到的事,姐姐也同時覺察到了。這件事讓人有些意外,即便是遲鈍的姐姐都能發覺到,這種程度確實可以算是異常了。


    這一帶的確不是人煙密集的地方,但是現在的狀態安靜過頭了。


    這份寂靜給人一種世上的時間已停止的錯覺,發飾少女再次發出陰沉的聲音。


    “……果然。很困。超級。想睡~。睡了~。睡了~~。”


    “剛剛才睡過午覺,就困了嗎?麗蕾。”


    刹那間——直到剛才為止都沒有人氣的方向,一個男人探出臉來。


    他是一位個子很高的東洋男人,從右耳到麵頰上都有紅色的刺青。


    接著——從小巷的陰影處有十幾名男人追隨他而出。


    世界跟剛才完全翻轉,廢棄旅館前立刻被人的氣息包圍了。但是,從麵前的人們身上感覺不到普通居民的生活氣息——反而像是戴著全斷麵頭盔的機動隊或某個集團包圍了他們的氛圍支配了四周。


    在這明顯很異常的空間中,被稱作麗蕾的少女完全沒有顯示出動搖的樣子,而是說出明確的單詞羅列。


    “晚上,殺人。沒睡覺。……白天。秘密場所。睡覺了。手機。把我敲起來。好過分哦?哥哥。”


    “工作結束之後讓你睡個夠。”


    被稱作哥哥的男人比愛諷刺人的夏洛克還要冷漠數倍,他銳利的眼神閃爍著光芒,向潤的方向邁出一步。


    “那麽……東之雌貓。你知道我是誰嗎?那樣的話就省掉自我介紹了。”


    在明顯很危險的狀況中——潤的臉頰上沒有留下一絲汗水,她低聲說出麵前這個男人的名字。


    “嬰……麗凰……西區的……幹部吧。”


    “很好。那麽——能否跟我們一起走呢。順便一提,那邊的兩人也要一起。”


    提出唐突要求的青年瞬間浮現起笑容並搖了搖頭。


    “不……在這種狀況下,不該是請你們一起走呢。這還真是失禮了。”


    周圍的男人們緊跟著青年笑了,緊張的氛圍稍微有些緩和。


    接著,在這緩和的氛圍中——男人浮現出溫柔的微笑,重新說了一遍剛才想說的話。


    “我不會在這裏殺掉你們的,所以就匍匐在地麵,一邊感謝我一邊跟過來吧。臭貓與混賬異邦人。”


    東區拉麵店內


    “所以說,竹叔。我經常在追求刺激。就像這碗拉麵的辣味調料一樣,對於我的人生來說,電影就是辣味。你明白嗎竹叔?”


    “誰管你啊。”


    “拜托了,呐,你也這麽認為的吧?我是你,你也是我。人類都是兄弟,被那什麽雙胞胎的共鳴聯係著深層意識,有個叫做弗洛伊德的偉大物理學家說過嘛。”


    七色頭發的男人正在尋求旁邊座位的我的同意。


    不需要確認。他是島上的問題兒童。gratefulz。狂犬。七色病犬。一人的槍戰幻想。使用各種自稱的瘋狂男人。戌井隼人。


    “感覺你混淆了很多東西吧。而且……弗洛伊德是物理學家嗎?”


    “不知道。現在弗洛伊德什麽的都無所謂!畢竟弗洛伊德已經死了……比起緊緊抓住過去的悲傷不放,我們必須一直目視著前方生活。對吧?”


    “哈、哈啊。”


    隻有兩把椅子的狹小店內。


    偏偏又跟這個男人鄰座。


    我是聽說這家拉麵店很美味才來的,但是這樣根本就不劃算。


    “所以說,竹叔。這位客人也這麽說哦。”


    “說個毛啊你這白癡。”


    “你體會一下字裏行間流露出的感情啊!被剪切掉的未公開場景中隱藏著這位小兄弟熱情說服你的場景!所以說竹叔,把電視調成午間的特約放映吧。《tripleberreta》在午間放映這種事距離奇跡已經不遠了啊?沒想到竟能用我這雙眼睛親眼目睹doulbeberreta係列的最新作……!再連續看了今天晚上的電影《葉隱四槍創》,我都想把今天的興奮轉化為明天的幹勁了!”


    “吵死了。在我看完這檔大眾節目之前你先給我等著。”


    店長一邊看電視一邊煮麵。雖然他的態度不認真到了極點,但麵的味道確實讓人沒話說。他來到這座島上可能就是因為這種性格吧。


    午後的大眾節目播放著兩個月前在本土發生的殺人事件後續報道。雖然是劫財,但有位父親在女兒麵前被殺,犯人至今還未抓獲。真是的,這樣本土和這座島也沒什麽太大區別了。


    “真是的,你這是對待客人的態度嗎!……啊,電話。”


    戌井這麽說著,從懷中取出最新型號的手機。他明明就沒有日本國籍,到底是怎麽把這種手機買到手的。


    在狹窄的拉麵店內打電話是違背禮節的,但是這種情


    況下也就算了吧。就在我這麽想到的同時,戌井很講究地走到店外開始通話。


    十分鍾後。


    在完全掃平拉麵的我身旁,戌井還沒回來。


    而且店外他的氣息也完全消失了。


    “店長。剛才那樣是霸王餐吧?”


    聽到我的問題,店長淡淡地收拾著碗筷,頭也沒有回向我這邊就給出了回答。


    “啊啊……沒事。晚上他還會來看電影的,到時候揍扁他就行了。”


    店長的眼裏沒有笑意。


    我很快付了錢,慌忙離開小店。


    ……然後,我確認了周圍隻有自己一人,就讓手中的手機連上了特殊的網絡。各種各樣的映像和聲音在手機屏幕上實時湧現。切換了好幾個畫麵之後——屏幕上映出某棟廢棄大樓前的景象。


    距離很遠,映像有些模糊,但似乎有一對金發男女和一個女人……恐怕是砂原潤吧……他們被西區的家夥包圍起來了。


    ……


    ……


    ……原來如此。ok。知道了。


    狀況已了解,“彈簧腿喬普林”。


    為了交換情報,我將發送剛才跟戌井談話的錄音。姑且算是盡到我的義務吧。


    ……說不定,戌井也發覺這座廢棄旅館前……或者是西與東之間險峻的形勢了?


    他接到什麽人的電話聯係,沒有交拉麵的錢就飛奔到外麵去,會是什麽事呢。


    ……嗯。


    反正也是個小島。


    如果發生了什麽大事,糾纏其中的人也必然就是那麽幾位。


    譬如戌井,譬如砂原潤。


    ……那麽,那位脫線、笨蛋、老好人的……金發偵探又如何?


    會在舞台上出風頭嗎?


    呐……你怎麽認為?“彈簧腿喬普林”。


    這一連串的事件可以比喻為“彈簧腿喬普林”壯大起來的舞會。


    那樣的話,舞台是從何時起開幕的呢。


    是從島上最初的爆炸開始嗎。


    兩隻狗再會時起嗎。


    雪村七砂受重傷的時候嗎。


    又或者是很久很久以前,這座島完成的時候起就已經開始舞蹈。


    模仿“彈簧腿喬普林”,此刻我們可以給出詩歌般的解釋。


    在所有人的舞蹈中,確有笑容滿麵之人。


    自己在舞蹈,也讓他人舞蹈,有這樣麵帶笑容的人存在。


    從跨出一步的距離眺望這座島,這次的事件非常奇特。


    一切都是必然發生的,但是其中的聯係又都是偶然。


    不過,必然與偶然之間沒有關係。


    如果沒有偶然,也會發生其他偶然,在偶然的堆積下會產生其他事件。


    是的,在這座滿是事件的奇妙小島上,不發生任何事件的日常才是更為壯觀,甚至可以說是奇跡的偶然吧。


    還是說,我是不想用偶然這個詞來解決一切。


    也不想認為我來到這座島的理由是偶然的堆積。


    但是,我也無法承認自己的無力才是來到這座島的全部理由。


    所以我一直觀測著島。


    ……呐,“彈簧腿喬普林”。


    能聽見嗎?能聽見嗎?


    請回答。完畢。


    我們隻能進行觀測嗎?


    這裏是“彈簧腿喬普林”。請回答,“彈簧腿喬普林”。


    我們到底是不是擁有力量的存在呢?


    還是說,隻不過是一個偷窺集團?


    想到這些的我作為“彈簧腿喬普林”是不是失格了?


    “彈簧腿喬普林”喜歡的殺人魔、


    葛原宗司、金島銀河、戌井隼人、狗木誠一、


    嬰大人、椅麗、麗凰、


    吉塔爾林、砂原潤、護衛部隊、


    夏洛特·利物浦、


    還有我們自己。


    如果說我們都擁有著因偶然而起舞的命運,那麽力量到底算什麽?


    對這座島來說,力量是什麽?


    請回答,“彈簧腿喬普林”。


    為了讓我再多擔任一陣“彈簧腿喬普林”————


    ok。ok。這裏是“彈簧腿喬普林”。


    讓我來回答你吧,“彈簧腿喬普林”。


    “力量”和“強大”絕對不是同義詞——


    但是,如果攤開來講的話——


    在某種命運中,“力量”……並非讓事物運轉起來的能量。


    而是可以改變方向……改變事物運作的向量,僅此而已的能量。


    而這正是!這座島被賜予的“力量”即“自由”!


    敬請期望吧。


    如果你期望著改變命運,“彈簧腿喬普林”是不會阻止的!


    畢竟我等能做到什麽又做不到什麽——


    能改變這個方向或向量的,正是你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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