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a馬歇爾·狼


    豪華旅館“朱鷺”某層套間


    蹬了地板一腳,我翻身躍入房間內寬廣的空間。


    我也可以撲向對方下殺手,但我還在猶豫要不要衝入走廊。如果有幾十個拿著機關槍的家夥,進入走廊反而更不利。那樣的話,還是擊破內部的少數人更輕鬆。


    人群絡繹不絕地湧入,但是正如我所料,隻有某種程度的人數可以踏足房間。他們沒有向我發射子彈,也是因為怕把我這身白衣服和椅麗看錯吧。


    不過,這種錯覺立即被修正,黑衣服的男人們很快將我包圍起來。


    持槍者六個。其他武器為零。


    就西區的感覺來說,我還以為使用刀具的人比槍械更多呢,這樣看來就有種被背叛了的心情。自己擅自期望又擅自失望有點太過隨便,我也確實應該理解一下現場的氛圍。


    我以為起碼有一半的人使用短刀或青龍刀。而這裏也沒有像那個常在屋頂上見到的女孩那樣拖著鐵管走的家夥。


    我的抗議被無視——湧入房間裏的人隻有每隻手都舉著手槍的黑衣男。太悲哀了。這就是現實。


    把我圍住的四個人形成一個半圓,剩下兩人向房間內走去。他們恐怕是去保護椅麗和狗木的吧。不過我倒是認為狗木不需要被人保護。


    說起來,房間外也有好幾個人的氣息。一共有多少人啊?


    椅麗的聲音就像是看穿了我的想法一般響起。


    “……很少。”


    不知何時起,她移動到了我能看見的位置,正看向這邊如此回答。可惡,她的眼神還是這麽冰冷。


    而且,她說很少是怎麽回事。太多人把我圍起來也隻會傷到自己人吧?東區人倒是很習慣集團作戰……但是說實話,還是不要把那群人當成常識來看比較好。


    “我應該說了讓你們盡量集合更多人吧?”


    聽到椅麗的話,她身旁的黑衣人向她耳語。這個……我也聽不到。


    不過,根據椅麗之後的回答,大概內容我猜了個八九不離十。


    “麗凰哥……?我沒聽說這件事。”


    所以我為了確認自己的猜測是否正確,魯莽地向椅麗發問。說是魯莽就魯莽吧。畢竟是自然而然的事。不必多加考慮,隻是按照最為輕鬆的順序做事。而實際上是不是輕鬆就被我置之不管了。


    “什麽啊,兵團有一半的人都被你哥哥借走了麽?”


    說完之後,我就發現自己說的話很明顯小看對方了。撤回我說的話。魯莽也要分場合。


    她微微皺了下眉,立刻恢複到凍結的表情。


    接著,她以完全看不出感情的眼睛盯著我,說了一句話。


    “是啊。被借走了,這樣說來我也很勉強……至少沒有聽你說話的空閑了。”


    “……從一開始就沒有聽我說話的空閑吧?”


    “是呢。”


    她直率的回答讓我很為難。


    這種情況到底是怎麽回事……不過,說實話我也有些放下心來。


    如果他們一進來就拿槍射擊,之後就隻有殺或不殺的問題。他們沒有得到像東區那樣的活捉命令,而且這裏跟城裏不同,逃跑也很麻煩。那什麽,如果能像漫畫裏經常出現的場景那樣,用手刀砍別人的脖子就能讓人昏迷的話,那也不錯。訓練過的人也許真的能做到,但是很遺憾我沒有做過那種訓練。


    變成那種亂戰狀況的話,我就沒法考慮對方的性命了。從結果上來說,我又會仰望著天空隨便找個殺人理由來搪塞自己。


    不過,他們最後一起殺過來也是一樣的。


    椅麗不知道我的煩惱,她為了遠離我走向房外。我沒有想過要趁她路過我身旁的時候把她奪為人質——不過,想到這裏的一瞬間,我很快又重新加以考慮。因為我看到狗木的槍口正指向我。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公主殿下似乎對白馬騎士有著絕對的信任。


    “原來如此……你對白馬王子有著絕對的信任呢。”


    “……”


    被無視了。我特意費盡心機把騎士轉變成王子殿下。


    東區的人就會立刻滿臉通紅地衝過來,西與東果然不同。不,比起東西的問題,那個護衛部隊裏的大多數人腦袋都有問題。


    確認她平安無事地從旁路過,狗木也跟著從我身旁通過。雖然他被舉著槍的黑衣服夾在中間,但他的眼神沒有絲毫大意。


    於是——我再次仔細一看,這個男人絕對就是狗木誠一。跟以前比起來,他表情的陰暗程度完全不是一個級別的——嗯,發生什麽了。不可能沒發生什麽。隻要在這座島上生活很長時間,就一定會遇到點什麽。


    “喂。”


    我突然說出自己的疑問。


    “你認為自己正常嗎?”


    周圍的黑衣人聽到我說話都緊張起來,但是他們沒有說出“閉嘴”。是因為他們知道說話的時候會露出破綻嗎。還是說,是椅麗讓他們不要說話,不要做多餘的事呢。


    “我——”


    令人意外的是,狗木聽到我的問題張開了口。


    他是想說什麽呢。不,等等……我在期待什麽啊。


    說起來我為什麽會問這種事?在希望自己是正常人的同時,還想追問其他人的內心嗎?


    不過,要真是那樣也行。現在姑且傾聽對方的答案吧。


    “誠一。”


    不過,他的回答被椅麗的聲音阻止了。


    看來我是進入走投無路的狀況了。不然的話,他們也不會把我交給部下到其他地方去。


    迅速走向外麵的狗木——在經過我身旁的時候,繼續說了下去。那句話絕對不是向我說的,很明顯隻是自言自語。


    “……倘若要瘋狂到最後,我也如此期望。”


    我沒有回答。我思考了一下為什麽我沒有回答——


    結果還是不由自主得出了結論,“因為我不是會回應別人自言自語的老好人”。


    “把他抓起來。如果反抗,允許射殺。”


    椅麗的聲音從走廊裏傳來。允許射殺嗎。她站在可以抉擇別人生死的立場上,這讓我稍微有點羨慕。


    ……咦?我從某種角度上來說也是這樣?隻不過我不是自己選擇的,都是發覺別人的殺意才殺死對方,因為不想自己死去才殺死對方,這些跟剛才椅麗的台詞是同一個選項嗎。


    那樣的話,我還真是個讓人討厭的家夥。相當讓人討厭的家夥。撇下自己的情況,也不從那個女人的立場考慮,隻是輕浮地加以指責。不過,我能覺察到這件事也是僥幸。太好了,我還可以說自己是正常的。


    啊啊,但是一個新的疑問在我心中湧現。


    “我想問一件事。”


    “老老實實舉起雙手!”


    麵對在緊張氛圍中發言的我,留下的黑衣人以淩厲的聲音大喊。


    我老老實實地舉起手,淡淡地向麵前的男人們繼續說。


    “僥幸是什麽意思?我不經意地用了這個詞,其實它是什麽意思呢?”


    “……”


    他們一瞬間麵麵相覷,又無視了我的問題,稍微縮小了包圍圈。


    他們是想立刻把我按住綁起來嗎,但是他們也沒有讓我把手在腦後抱起來趴下。因為他們不是警察嗎。還是說習慣殺人的他們不習慣綁


    人。


    我沒有放下雙手,也沒有表現出敵意,隻是繼續提問。


    “腳。”


    “?”


    “破壞你們的腳,如何呢?”


    “……?”


    他們不知道我在說什麽,懷疑的視線刺向我的全身。不過,這也是理所當然的反應。隻不過,這反應雖然是理所當然的,卻不能阻止我繼續說話。


    “把腳跟腱切斷,讓你們不能動的話,失去戰意的你們——會害怕我嗎?”


    “什麽……?”


    “不行的話,就再弄爛一隻眼睛。看到我若無其事地拿你們另一隻眼睛當沙包玩,你們會陷入對我的恐懼之中嗎?希望你們能夠不想再次跟我對抗。”


    “你在……說什麽?”


    男人們的臉龐在房內燈光的照耀下反射著光芒。似乎是流出了冷汗。


    “哎呀,我開始覺得能不殺人就盡量不要殺人了,但是自己的膽小在作祟,讓我不敢那麽做。”


    “膽小……?”


    “很怕。我很怕。聽說可以憑運氣殺死對方,我的強大就算是這樣。雖然我是殺人魔,但從根本上來說我是正常的。現在像這樣被你們拿槍指著也害怕得不得了。為了不讓自己被殺,就隻能殺死你們。說實話,我沒有認罪的選擇。消除這個選擇的人就是你們的上司椅麗。她把談話這個選擇消除掉了。所以,變成這樣,那個,我隻能考慮不要殺死你們而是奪去你們的戰鬥力,而且還不能讓你們今後有機會被人刺中後背,不管怎麽說這種經曆我還是第一次……具體說來就是我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


    我還以為話說到一半的時候就會被射擊,不過跨越了這個難關還真是難得。大家……都很明顯流著冷汗,盯著我的臉僵硬起來。他們恐怖到了如此地步嗎。我還以為他們會“哇哈哈,說什麽蠢話!”地嘲笑我,或者聽也不聽地衝上來。


    ……啊啊。


    “即使如此還是不行的話,我就劃爛你們的舌頭。讓舌頭跟喉嚨還連在一起,但是劃成一道一道之後,每一塊舌頭都會各自蠕動的實驗。”


    我知道了。


    “即使如此你們還是把槍指向我的話……到那時再說吧。”


    這些人……在害怕。


    害怕我……不,是害怕我臉上“殺人魔·雨霧八雲”的麵具。


    我沒想到自己的名字如此深入人心。正如自己最初的目的一樣。兩個月前站在這裏的老大枕邊時,我確實是以此為目標的。我不是什麽傳說,而是活生生的存在,代表了具體的恐怖。


    但是,這些人沒有放下槍。


    這就是俗語說的“恐懼無法束縛人類”嗎。不,好像有點不對。


    不不,現在這種事怎麽樣都無所謂。這個時刻最為清楚的事實是——我不能在這裏被抓。


    “算了。你們不回答,我就挨個試一遍。”


    我毫不猶豫地邁出一步,這給他們造成了相當大的衝擊。


    他們大喊著別動,緩緩地扣下扳機——


    緩緩地,是的,緩緩地。


    我確認了槍口的朝向和男人們的視線,身體為了錯開子彈的軌跡而緩緩扭動。


    緩緩地,緩緩地。


    在注意力集中的我麵前——依舊是一切都毫無改變的世界。


    在這個世界裏,我一直是孤獨的。


    直到那一天,看到那張笑臉為止。


    △▲


    兩個月前,我詢問七砂“你認為我很奇怪嗎?”——聽到她的回答,我陷入了深深的絕望。


    ……我以為我一定是喜歡著七砂。


    所以,即使偏離了世界——也不想偏離七砂。


    “你自己沒有發現嗎?”


    她的話貫穿了我。確確實實地貫穿了我腦內的什麽。


    被擊碎的我那時——完全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那時,我想到的事是————


    啊啊,我是笨蛋。


    所以,所以才說不要問她啊。


    隻要自己認同自己就行了。


    ……我做了一個以為她也會理解我的夢。


    我知道的。普通人這樣回答是理所當然的。


    我告訴自己“是正常的”這件事的理由,也隻有我認可——我明白,但正因為我理解這一點,才認為自己是正常的。


    但是——我做夢了。


    如果是她的話。


    同樣是被這座島深深影響的人,看到屍體,親眼見到人的死還能若無其事的她。


    於是——夢被打破了。


    從我真正喜歡上她時起才過了一分鍾。


    見麵後立即表白並被甩的男人一定就是這種心情吧。


    果然是……我和她所在的世界不同嗎。


    是這個世界本身跟我就是不同的存在嗎。……所以,我才能對世界的速度感到錯覺。


    啊啊,啊啊。


    如果說我是其他世界的人。


    如果說無法從真正的意義上互相觸及靈魂。


    如果說她不能成為我的人————


    幹脆——


    於是——我的意識再次集中。


    世界扭曲了,我一步一步走近背對我的七砂。


    對於我深愛的她,我要、我要、我要————


    就在我伸出手的瞬間,七砂回頭看向我。


    她的臉——在笑。


    那是如此美麗的笑容。真的……很美。


    純真無邪的笑容。


    “但”她想要說些什麽。怎麽,她還想把我逼上絕路嗎。


    “是”已經夠……。……?但是?但是什麽?


    “我”


    那張笑臉浮現在我的世界中,對我如此說道。


    若無其事地。毫不猶豫地。


    “但是,我——並不討厭不正常的你。”


    “哎……”


    刹那間,我周圍的時間流動恢複了正常。


    她說不討厭。怎麽回事?安慰我?同情我?不過,那樣的話從一開始就該撒謊說我是正常的。作戰?讓我著急?我沒見過這種類型的人。那是為什麽?


    在混亂中思來想去的我好容易才說出接下來的話。作為語言來說,是拿不出手的未完成品。


    “我……為……什麽……我……那個……不正常……的話……為什麽……”


    “?要說為什麽……隻是因為我對人的好惡並不取決於正常還是異常。”


    聽到她淡然的回答,我愈發混亂了。沒想到、沒想到她會這樣說也是原因之一。


    另一個原因是——現在回想起我剛才的感情,我因為恐懼產生了嘔吐感。


    ——我剛才……想做什麽?


    ——想要……想要對七砂做什麽?


    我剛才想做的行為很明顯是異常的。跟殺人魔的麵具沒有關係。是真的、真的不正常。並不是說沒有實行就好。有那種想法就是不正常的。


    像是要讓顫抖的我更加混亂,七砂浮現出自虐的笑容開口說。啊啊,七砂自虐的笑容也很可愛。


    “而且,我也夠不正常的了……不如說,可能比你還瘋狂。”


    “……怎麽回事?”


    聽到我的


    詢問,七砂笑著聳了聳肩,坦率地說出了一個事實。


    “我已經用你拿給我的那把刀……殺了很多人了。”


    這在某種意義上來說,是衝擊性的告白。我一瞬間無法相信,又立刻轉念。七砂不是那種會撒無意義之謊的人。


    不過,說實話——七砂看上去也不像是殺人的人。


    護衛部隊的家夥腦子有問題的人確實很多,但他們看上去不像西區私人傭兵那樣是殺人集團。其中也有七砂這樣理性、溫順、富有勇氣——不想被殺才殺人的人……就像剛才的我那樣,不會任憑感性隨便殺人。


    “……呃……全部都是正當防衛?”


    聽到我思考到最後得出的結論,七砂幹脆地搖頭否定。


    “那就是跟別人結仇了?”


    說不定是複仇。家人被遊擊隊之類的集團殺掉,為了複仇才殺掉敵人組織的全體成員……嗯,在這座島上很尋常。


    但是,她再次搖了搖頭。


    “我沒有因為感性而殺人。坦白說就是工作哦,工作。”


    “工作……?”


    “我隻按照吩咐殺人。護衛部隊的工作中幾乎沒有殺人……但是我也接過不少除此以外的工作。你知道我們的首領是那副樣子,護衛團也配合著他……大家都變得圓滑起來,但其實大多數人的手以前都沾過鮮血。”


    這些……我也不是沒有想象過。既然在這座島上做那種工作,過去多多少少都會弄髒手吧。因此,那個叫做潤的首領更讓人覺得異常。


    在陷入沉默的我麵前,七砂自言自語地繼續說。


    “隨性殺人雖然異常,但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更接近正常。就像剛才的你那樣。不過,我也多虧你才得救了。真的很感謝。”


    在七砂說完這些之後,我知道她的表情有一點動搖。有些寂寞又有些放棄的陰影覆蓋了她。


    “所以……不含感情殺人的我,頭腦可能比你更奇怪。”


    “不,沒那回事!”


    回過神時,我已經喊出了聲。


    “剛才,我……想要……殺死七砂小姐。”


    “哎?”


    啊啊,又來了。


    我又這麽做了。這次腦內都沒有響起住口的聲音。


    “後悔”這種東西很快就成群結隊地從我體內深處襲來,我的嘴巴卻停不下來。如果後悔和羞恥這點程度就能阻止我的話,我剛才就不會對七砂產生殺意了。


    結果我還是被氣勢或者說勁頭這種不清不楚的東西按住了後背,榨幹肺部,搖晃聲帶——把自己剛才的扭曲想法一點不留地全部告訴她了。


    我已經做好她拔出刀砍我的覺悟。她向我吐唾沫表示輕蔑……做出這種覺悟還是要花費一點時間的,結果在那之前,我就把一切都說出去了。


    七砂停下了腳步,沉默著傾聽我說的話,在我全部說完之後,她驚訝地開口說。


    “為什麽要全部告訴我?我以為你沉默比較好。”


    她是真的這麽認為。啊啊,這下全完了。


    但是,這次我不會再對七砂或這個世界說三道四。沒有什麽比這種明顯自作自受的傾訴更適合失戀。


    而七砂在為難地歎了口氣之後,筆直地看向我的眼睛說。


    “不過……考慮到這一點你也夠奇怪的了——從我看來,你不屬於我討厭的那一類。雖說我沒有想到會以這種形式受到表白。”


    哎?表白?


    ——啊。糟了。


    說起來,在說明我對七砂和世界產生了殺意這件事時,我好像不由自主地說明了自己對她的感情。多麽沒有情調的表白啊。而且還是在傾訴殺意的同時講出來的,已經可以算是變態了。


    不。不對。我是正常的。剛才隻是“雨霧八雲”這張麵具變薄了而已。


    啊啊,我很正常。


    因嫉妒和無可奈何的戀愛而馳騁的瘋狂。


    我想,什麽人都會有這種心情吧。


    但是,大家都用理性的麵具克製著這一點。


    在這座島上,我戴著名為雨霧八雲的麵具。窺探著跟理性不同世界的麵具。


    丟掉理性,釋放出更多感性的我——到底是不是正常?


    我還在為自己扭曲的表白而羞恥,七砂已經以一如往常的步調邁開了步伐。在她離開的時候,她看著我露出了微笑。那份微笑看不出剛才那種陰霾,這種表情的她——果然……果然很美。


    “知道了你也有像是人類的地方讓我鬆了口氣。那我先回去了。”


    “……對不起,下次,等我冷靜下來……會重新向你表白心跡。”


    “這件事還是慢慢來吧。在回答你之前,我也有很多事要處理。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是我不拚上自己的笑容就無法度過的生命危機呢。”


    “……你的話讓我無法反駁。”


    七砂輕輕地抬了下手,就這樣走向東區的方向。她到底有沒有真的以為我對她有殺意?她也許是把它當成半開玩笑來聽的,不過,即使七砂是認真的,她這個人也可能會采取那種態度。


    是的,我還……不怎麽了解七砂。至今為止,我們一直是敵人的關係。


    我從剛才我們的對話中,挑出她“不屬於我討厭的那一類”和“並不討厭你”的台詞,一遍又一遍地在腦中重放。


    同時——我也很在意她陰沉的表情。


    “所以……不含感情殺人的我,頭腦可能比你更奇怪。”


    現在的我,比起她說明自己殺過人這件事,更加在意她與我之間的差別是什麽,在意到不行。


    接下來,擁有著明確殺人意誌,理性地殺人————


    與感情爆發,事先沒有考慮,“忍不住”地殺人————


    到底哪邊才是瘋狂呢。


    一直考慮著這些事的我——到底是否正常。


    應該是正常的……


    不是我。我是想讓其他人承認這一點。


    至少有一個人也好。


    誰來——誰來——


    回過神時,我已在平時睡覺的屋頂上躺下了。


    我注視著流動的雲朵,沉浸在剛才那一刻的餘韻中,為了做夢而閉上眼睛——


    我做夢了。


    看到的景象還是剛才的場景。我偷偷從她身後靠近,她對我露出微笑的場景。


    但是,夢中的七砂沒有回頭——我的手搭在她的脖子上。


    然後,我任憑本能————


    醒過來了。


    在看到另一結局之前就醒過來的我慌忙把雙手舉到麵前。汗水滲出,手上似乎還殘留著碰到七砂脖子的感觸,讓我無比難受。


    誰來回答我。


    我是——我是正常的嗎?


    我現在——在做什麽?


    我現在——是正常……的嗎?


    誰來,


    誰來…………


    ——幾天後,我從島上播放的廣播中聽說了七砂生命垂危的事。


    △▲


    現在——豪華旅館“朱鷺”某層套房


    從那之後。我對殺人這件事……產生了猶豫。


    而西區與東區幹部連續殺人事件接踵而來。


    我是為了證明自己不是犯人才前來此處的,但


    現在我的心中湧起一種恐懼。


    說不定,我跟七砂進行的對話才是夢,而手上殘留著碰到七砂脖子的感覺才是現實。


    是不是“雨霧八雲”這張麵具總算製造出了我的其他人格,並脫離了我的掌控呢。那樣的話……說不定,這次事件也真的是我做的。


    “可以回答我嗎。我是正常……還是不正常……”


    男人們在我腳下呻吟,站在他們之中,我安靜地自言自語。我知道即使詢問倒下的男人,他們也無法回答,我也知道聽了他們的答案也無濟於事。


    包括從走廊進來的男人一共十人。跟無法預測行動的護衛部隊相比,他們太好收拾了。我沒有殺人。他們全體的手骨腳骨都被我弄斷,關節也被卸掉,但沒有人會死。


    隻不過有兩個人吃了自相殘殺的子彈。他們的手和腿在流血,但似乎還有脈搏。


    我潦草地給他們止了血,從還有意識的人懷裏掏出手機放在他手中。


    “隨便你叫來同伴或者別的人。我必須要走了。”


    我不知道怎麽止血,隻是適當地用布纏起了傷口。


    雖說置之不管可能更好,但是我好不容易才讓不用殺人就息事寧人的計劃成功。如果最後還是死了人就不妙了。


    “七砂……”


    我把男人們的槍全部收走,給浴室裏的浴缸放滿了水,又把這些槍全部丟了進去。……咦?但是槍在水中也能射擊?我對槍的知識沒什麽自信,不過他們全體的膝蓋都被我破壞了,也不大需要擔心他們會追在後麵向我射擊。


    我本想著帶走一把槍,後來還是算了。我很多次都是從敵人那裏搶槍來用,也有在爭奪之中殺死對方的經曆。不過,我不怎麽懂槍。槍管爆炸自己會死,流彈也會打到沒有關係的人——最重要的是,我害怕打到七砂。至今為止我都沒有主動帶著槍到處亂逛。恐怕今後也一樣。


    “七砂……”


    走出房間之後,我再一次——低聲念起七砂的名字。


    如果說我的夢和現實正相反,如果我真的讓七砂陷入生命危險……


    她在恢複意識之後拿刀指向我——我……也應該讓她砍。


    不管真相是哪一邊都無所謂。


    我隻祈禱……七砂可以平安無事地康複。


    即使如此,我還是想要相信自己剛才的意識是真實的,一直搜尋著“真正的犯人”。


    我絕對會殺掉想要殺死七砂的人。


    即使那就是我自己。


    到那時,我就殺死“雨霧八雲”的麵具和麵具下的自己。僅此而已。


    雖說也可能是正相反。


    第六章b夏洛特·利物浦迷路孩子的冒險


    最下層中央部引擎室


    說是引擎室,這個空間未免太過寬廣……而且,氛圍也太過異常。


    連體育館都無法容納的巨大引擎發出低沉的聲音,讓周圍的空氣震顫起來。


    這座“島”沒有跟海底和地基相連。正如字麵所示,是個“浮島”。


    根據二十年前的理論為基礎建起來的人工島不受潮水漲落的影響,被設計為一直跟“橋”的高度保持同一水平線。


    而巨大的引擎怪物就擔任這個結構的一部分。


    從象征意義上來看,引擎就是“島”的心髒,在怪異和危險氣息之下,島民很少有人會靠近這裏。


    巨大的機械工藝怪物俯視著寬廣的地下空間,多重通道在空中交叉,房間內部牆壁上也設置了金屬通道。這裏的設施會讓人聯想到鋼鐵工廠內部,但下方並非熔礦爐,而是釋放出溫暖熱量的原動機。


    “唔……請、請住手……這樣太難為情了……”


    在引擎室的一角,少女甜美的聲音回蕩著。


    夏爾金色的眼瞳濕潤了,身體微微顫抖。


    這是存在於最下層的引擎室中心。正下方就是引擎,而這裏位於空中交織的通道網一角,是房間立體空間的中心。


    上下方還分別設置有其他通道和平台,有應該隻是用來施工的樓梯,但也有很明顯是最近才安裝的東西。縱向錯開的通道之間設有樓梯,在這種環境下,上下移動也很方便。


    夏爾所在的地方完整保留了樓梯,是最為堅固的通道之一。比這裏還要寬敞堅固的地方就隻有上方施工車用的通道了。從這寬廣的空間來開,她們所在的地方應該是預定成為讓參觀者眺望引擎的觀覽通道。


    “呀!?那、那種地方……不要……”


    現在,一位少女成為了展覽品,正在觀覽席上發出嬌媚的聲音。


    “藍色的眼睛。跟我一樣。跟姐姐一樣。”


    握著鐵管的少女正用她纖細的胳膊——侵犯喘息著的夏洛特的皮膚。


    “金色的頭發。跟母親一樣。……可愛。啾。”


    對方的手臂從身體兩側環抱住夏爾,而夏爾因為不習慣的感觸不斷扭動著身體。麗蕾跟纖細身軀不符合的胸部與夏爾的身體親密接觸,酥麻和害羞的感受同時侵襲了夏爾的全身。


    “哎哎哎、唔……唔唔,好癢!好丟人……!那個,我的推理如下,把我看作媽媽的話可愛這個形容就是錯誤的!”


    夏爾是越來越無法忍耐了吧。女偵探手忙腳亂地想要推開緊緊抱住自己的少女。


    “你的弟弟,不可愛。但是,你,很可愛。這種差距,也可愛。啾。”


    在抱住別人的同時還說出“啾”這個語氣詞,如果是人偶一般的可愛少女也就罷了————但是這個詞由麵前這位陰沉的黑眼圈鐵管少女說出來就隻有一種奇怪的氛圍。


    看著這幅不怎麽色情的構圖,被比較年幼的少女評價為“不可愛”的夏洛克左右搖著頭,沉重而陰暗地歎了口氣。(吐槽:噴……看下安田的插圖吧,這還“不怎麽色情”……夏洛克你太重口了)


    “……我已經無話可說了。”


    周圍庸俗的金屬景象映入他的視野之中。正在中心嬉鬧的兩位少女與完全麵無表情觀看這一切的兩個男人。男人的手裏分別拿著手槍和中華刀,跟兩位少女擺在一起看有種扭曲的氣息。


    坐車來到最下層中央部之後,姐弟倆被徒步帶到了引擎室。以前的最下層是無人管理的,而這個引擎室隻能通過外部進行管理,無法進行長期維護就成為了現狀——但是,以一年前的某次事件為契機,最下層歸屬於西區管轄。


    至於大概半年前,曾有東區護衛部隊的人在引擎室進行過戰鬥,後來這裏就被西區暫時封鎖了。


    這個封閉空間現在——成為了對西區人來說最好的“展覽館”。


    “請請請、請住手,我我我我我經常看到有人在小巷裏抱住rats的小孩那個是你吧這麽說起來你的發飾我好像見見見見見見……啊!”


    在夏爾手腳亂動的時候,一張照片從她的大衣中飄落。看到照片,麗蕾總算鬆開了抱住夏爾的手臂,撿起掉落的照片。


    “……果然是那個人。不會錯的。”


    “啊,就、就是說嘛!還是繼續剛才的話題吧。”


    從年幼少女懷抱中解放出來的夏爾回想起剛到這裏時談到的事。


    “我們在尋找那個人!請告訴我你是在哪裏見到他的!”


    “房頂。一開始,爆炸的大樓。旁邊。稍微低一些。房頂。那家夥,在午睡。一直都是。”


    雖然是些零碎的單詞,但夏爾認為這些就是迫近核心的情報,她的兩眼放出了光芒。


    “這是機會哦夏洛克!總算迫近照片上這個人的核心了!快點向大樓出發吧!”


    “姐姐,拜托你觀察一下周圍的情況。最好是用你自己的腦袋思考。”


    聽到夏洛克諷刺的話,夏爾淚水盈眶。麗蕾再次抱起她,輕柔地撫摸著她的頭頂。


    “呀!?住住、住手……太癢了,請住手!等……!?怎麽回事呢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啊,根據推理你大概比我還要小————”


    “現在的姐姐像小動物一樣,不也挺好的?”


    夏洛克用放棄的聲音低語著,說完之後又沉默著低下了頭——


    引擎室內響起了新來的腳步聲,讓在場的全員都停止了動作。


    “……你在做什麽?麗蕾。”


    聽到粗重的聲音,麗蕾鬆開夏爾,以無聊的語氣說。


    “哥哥。你來遲了。”


    “哼……稍微費了點功夫。”


    麗凰苦笑著回答,他的身後出現了被數個黑衣人圍在中間的女孩身影。


    “啊,潤!”


    “夏爾小姐、夏洛克先生!”


    潤為他們時隔十分鍾的再會而喜悅,但她的臉上沒有恢複笑容。現在的狀況當然不能算樂觀。


    她背後的細長包裹被沒收,由背後的一個黑衣人拿在手中。


    “那麽……我暫且讓你們來到這裏——”


    “……你要對我們做什麽?”


    聽到潤的提問,麗凰哢嚓地轉了下脖頸,沒有看向潤,而是把視線投向偵探姐弟。接著,他的臉上浮現出殘忍的笑容。


    “嗯,要讓你這可憐的雌貓成為犯人……需要讓那邊的異邦人進行證言呢。作為隱匿貓的共犯。就讓你們通過那家討厭的廣播來受辱吧。”


    麗凰淡淡地說著。


    夏爾一幅不知道他在說些什麽的表情盯著麗凰的臉——但夏洛克是以完全理解的表情,說出了異常冷淡的話語。


    “代價是?”


    “如果你拒絕,就隻能在你重要的姐姐受盡折磨死去之後追隨她而死。……那女人很蠢的樣子,角色還是交給你來扮演吧。”


    “……”


    “好了……那麽就請犯人盡快退場。”


    麗凰背對沉默的夏洛克,重新麵向潤。他的手裏不知何時起握住了青龍刀,在稍微有些耀眼的燈光照射下,不祥的光輝宿於刀身。


    “唔……”


    潤靜靜地咬著牙,用耳朵捕捉引擎音。


    ——隻能碰運氣了……


    潤的眼神沒有放棄之意,她觀察著周圍私人傭兵的呼吸節拍。


    “可憐的小貓,放心吧。你的雜技團同伴們很快也會追隨你而去的——”


    “啊,等一下。”


    “!?”“!?”


    麗凰與潤因為這句毫無緊張感的話被打亂了節拍。


    這毫無緊張感的聲音打斷了麗凰的餞別話題。而且這個聲音即使是在引擎音中依然很響亮,它輕微地震顫著所有在場者的鼓膜。


    而聲音的主人————


    “姐姐!?”


    跟現狀關係最遠的人居然說出這等話,夏洛克不由自主地大喊起來。


    不過,夏爾不顧弟弟僵硬的喊聲——像平時在電視上看到的偵探那樣行動起來。


    “嗬嗬嗬,你的推理有破綻!”


    “你說什麽……?”


    推理是指什麽?是什麽比喻嗎?


    因為一瞬間產生了些許興趣,麗凰側耳傾聽那個聲音。


    不過,當緊張感再次降臨四周,名偵探張口之時————


    “昨晚,西區幹部被殺的時間——潤在我的房間睡覺!因為潤有完美的不在場證明,她是不可能殺死西區幹部的!”


    “……”


    所有在場的人都沉默了。


    片刻之後,麗蕾將鐵管拖在地板上哢嚓哢嚓地摩擦著,輕聲低語。


    “天然。……可愛。”


    麗凰把青龍刀的刀柄嘭地敲在地板上,搖了搖頭。他接著妹妹的話繼續說道。


    “喂,還真是讓人啞口無言的女人啊。你是在自己的大腦裏漫步桃源鄉嗎?……算了,你就算了吧。隻讓你弟弟來做事就夠了。”


    殺人需要氛圍。


    戰場上總是充滿了這種氛圍,但是在除此以外的地方,一開始要造成這種氛圍很難。麗凰這個男人是即使氛圍淡薄也能輕鬆殺人的類型——


    不過,他為了殺死潤而積蓄起來的氛圍,還是徹底被局外人的少女和自己的妹妹給歸零了。


    雖說也可以把對於這件事的憤怒轉化為殺意,但當他看到麵前白人少女那無害的表情時,怒氣就擴散成為單純的焦躁。


    ——可惡,我還是第一次在這座島上碰到如此無憂無慮的家夥。


    麗凰不是那種可以無視氛圍殺人的變態,也不是職業殺手。他為了重新找回氣氛,試著抹消夏爾臉上的無憂無慮。


    “誰再亂來……就會連屍體都無法殘留在這座島上。我會把他丟到下麵的引擎裏去。”


    聽到麗凰的話,在場的人一起看向樓梯下的景象。不過,麗凰這麽說並不是想與私人傭兵們產生摩擦。


    “知道為什麽我們會來到這裏嗎?”


    下方的巨大機械看上去比起引擎,更像是巨大的時鍾齒輪裝置。建築結構本來就簡潔而不累贅,做成了觀光景點般的設計。而且島在建築中途就被廢棄,安全設施方麵並不完善。


    如果掉下去就一定會沒命,即使不用推理或觀察,這一點大家也都明白。


    “這裏的機械下方跟海水相連……當然,我們也想之後繼續施工……”


    他說的話很好理解。一旦從這裏掉下去撞擊在機械部分上,身體就會變成稀泥狀墜落海中,成為魚群的餌料。


    而且,正下方旋轉的巨大金屬齒輪上能看到血色的鏽跡。


    “畢竟作為銷毀證據的處刑台來說,這裏是一個方便的地方。”


    夏爾交相看向一邊發出沉悶響聲一邊蠕動的引擎與露出扭曲微笑的麗凰——她帶著認真的表情向夏洛克耳語。


    “……夏洛克。你冷靜一點,我有事想告訴你。”


    “怎麽了,姐姐。”


    “如果說我的推理正確……我們是被誘拐了……而且,還陷入了相當的危機?”


    “多謝你能如此認真地分析狀況。不過我還要補充一句,他們的目的不是贖金——”


    夏洛克半帶放棄的表情,歎息著繼續說道。


    “所以,我們得救的幾率很低。”


    △▲


    有個存在正從遙遠的高處俯視姐弟倆絕望的現狀。


    正如字麵意思所示——在引擎室最上方,天花板附近那個縫隙的奇妙空間中,他們靜靜地俯視下方。


    他們從黑暗之中不斷注視著下方的明亮空間,正如老鼠一般竊竊私語。


    “大危機呢。”


    “似乎是危機。”


    “哪一邊?”


    “不知道。”


    “哪邊都無所謂。”


    “但是,會來的。”


    “會來。”


    “已經來了。”


    “來了嗎?”


    “不如說是很久之前就來了。”


    “是嗎?”


    “是的。”


    “那為什麽沒有得救?”


    “是因為那個。”


    “是那個。”


    “在計算吧。”


    “時機。”


    “是時機哦。”


    “在哪個時機救他們是最帥的。”


    “是嗎。”


    “好帥哦。”


    “很向往?”


    “誰知道呢。”


    “去問問子城吧。”


    “是哦。”


    “呐,子城。很帥嗎?那些人。”


    這些話傳入更黑暗的深處。一位身處於黑暗中的少年用纖細的聲音低語。


    “……那些人隻是笨蛋而已……”


    子城坐在輪椅上撫摸著雙腿,一邊回憶著可恨的過去一邊咬牙切齒。


    “隻是玩笑罷了……對那些人、對那些人來說,人生本身就是一個玩笑。”


    聽到少年口中說出的話語——


    他身旁那個大人的身影像是在表示同意一般微笑了。


    偷偷觀察子城的少女——霧野夕海很著急。


    她因為擔心子城才跟來這裏,但是從黑暗的縫隙中看著引擎室裏的情況,夕海覺察到現場緊張的氛圍。


    曾經跟她談過話的偵探姐弟被持有槍與劍的男人們包圍了。


    子城他們不會行動。


    周圍沒有人行動的現在,夕海思考著自己該如何是好——最後,她還是決定做一件隻有自己能做的事。


    夕海將身體退向比黑暗更深處的地方時,老鼠們的竊竊私語達到了最高潮。


    “啊,行動了。”


    “在動。”


    “來了。”


    “所以說已經來了嘛。”


    “他們。”


    “她們。”


    “它們。”


    “現在就是時機?”


    “是呢。”


    “是哦。”


    “看,有刺青的人又把劍舉起來了。”


    “是叫青龍刀。”


    “無所謂啦。”


    “快看,他要揮下去了。”


    “確實,現在不得救的話……”


    “好帥哦。”


    “也許是有點帥。”


    △▲


    “好了……總之,希望你能就此退場。”


    麗凰感覺自己尋求的氛圍已經重現,便靜靜地舉起青龍刀。


    潤也再次將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刀刃上。


    她沒有絲毫死在這裏的意思。至少不能挨一刀就倒下。她正考慮著如何鑽入對方的懷中,想辦法奪走青龍刀。


    雖說那不是自己平時慣用的武器,但是隻要手裏拿著什麽她就能想辦法——畢竟引擎的節奏已經充斥於這個房間整體了。


    麗凰以行雲流水的動作揮下青龍刀。本來隻要直接砍下就有足夠的殺傷力,但麗凰似乎喜歡華麗的招數,便超出必要地舞動著青龍刀。他恐怕——是打算一擊割下潤的頭吧。


    “還有什麽遺言嗎?臭貓。試著喵喵叫一聲再哭出來看看?”


    在麗凰裝腔作勢地說完之時,他揮起的手臂在一瞬間靜止了。


    另一方麵,潤在刀刃動起來之時就開始尋找契機。


    沒有回頭路的殺戮劇,終於達到了緊迫感的最高潮。


    “潤!”


    即使在外行人看來也是九死一生的絕境下,夏爾不假思索地想要衝過去——但她的右手被麗蕾抓住,左手被夏洛克抓住拉了回來。


    “不行,姐姐!”


    “放、放開我——”


    掙紮的夏爾還沒抗議結束,就突然停止了動作。


    被強製拖回的她仰麵看到一個物體。


    那是一個巨大的黑塊——在照明的光亮中越來越大————


    咯鏘一聲,明顯金屬音將全部現狀瞬間轉變。


    那是兩個聲音組合在一起的衝擊音。


    其中一個是不知從何處飛來的子彈反彈在靜止青龍刀尖端的聲音。


    另一個——是身穿黑衣的大漢落在潤與傭兵之間的聲音。


    “什麽……”


    麗凰因為突然襲向手臂的衝擊晃了幾晃,私人傭兵們也將槍與劍舉向突然現身的高大男人。


    刹那間,又有兩個人影落在持槍兩人的身旁。


    那是拿著金屬球棒的摩西根男人和赤裸著上半身的長發男。


    等他們覺察到這兩人時,一切都已經遲了。


    持槍的傭兵害怕打到同伴,在出現的亂戰狀態中猶豫著要不要開槍。


    在這個瞬間,最先落下的巨漢——greatest張轉身翻到兩位並排站立的傭兵之一身後——用手分別抓起兩人的領子。


    他隻憑臂力就讓被抓的兩人飛舞在空中,然後以防禦失敗的體態撞擊在鋼鐵地板上。


    那不是自然的墜落,而是直到最後都以領子被抓的姿勢落下。


    衝擊傳向脊髓,他們的手腳都無法動彈——最後,他們看到了迫近的巨大鞋底。


    在鼻梁骨和牙齒斷裂的聲音中,張慢慢地把腳從踩住的兩人臉上拿下。


    麵對完全昏迷的私人傭兵們——張無聊地說著。


    “什麽啊……?即然也是專業人士,這種程度隻是打個招呼吧?如果吃上一招斷頭腳落下,你們的頭真的會被扭掉哎?”


    明明周圍有著持槍和持刀的敵人,張卻以悠閑的語氣說著話。


    不過,刀槍與子彈並未從周圍襲向他,隻有幾個哢嚓哢嚓的聲音在周圍響起。


    “嘻哈哈哈!不要把一般人的結實程度跟張哥比呀!太奇怪了~”


    “你很明顯揍人揍過頭了。”


    “不如說是這些人根本就沒反應吧。”


    “好困……”


    “9518026877……9856482521……2662409444……8618828672……7054207475……0435367998……4584680211……啊~這下子我背到90萬多少行了?”


    “哦,就算你問我也隻能是讓我為難啊。”


    “好啦好啦,大家別廢話啦。真是拿你們沒辦法。沒事吧?小潤。”


    在上半身穿著sm服的女人拍手的同時,潤舉目看向周圍的狀況。


    周圍的私人傭兵全部失去了意識,上方階層的通道和自己周圍都有熟悉的麵孔看向這邊。


    “大家……!”


    潤的聲音閃耀著情感,她站起身遠離陷入沉默的麗凰,撿起掉在附近的電鋸包。


    潤取出了裝在裏麵的電鋸,很快就起身與麗凰對峙。


    “哦。感謝卡爾洛斯吧。不知道他是從哪個縫隙裏狙擊那個瘋子的菜刀的。雖然很不甘心,不過子彈的速度確實要比我下墜的速度快。”


    聽到張混合著咋舌音的話語,潤偷笑著回答說。


    “謝謝,張哥、大家!不過……你們為什麽在


    這?”


    “我怎麽知道。去問那個耳朵尖的臭老大。”


    “是哦,那麽從這裏離開之後……我再詳細詢問吧。”


    “不,現在就問。”


    ——哎?


    潤感覺到張話語中的不協調感,就在她想張口詢問是怎麽回事時——她覺察到現在應該優先處理的事,就轉而麵對眼前的男人——並看了一眼身後的夏爾他們。


    她很怕麗凰把夏爾他們取作人質,但現在這種事似乎還沒發生。


    夏爾還是沒有跟上狀況,她因為突然來襲的護衛部隊而受到了驚嚇,躲在夏洛克身後。


    麗凰則因為突然的敵襲而僵硬——但最終他還是以寄宿著某種物體般的霸氣緩緩張大眼睛與嘴巴。


    “……你們這群混蛋。”


    在完全逆轉了形勢的狀況下,麗凰還是毫不畏懼地淡淡說道。


    “是怎麽……來到這裏的?……我應當是……在外麵安排了好幾個哨兵。你們全部收拾掉了嗎?”


    在他抱怨的聲音滲透向周圍之時,張回以挑釁的話語。


    “誰知道呢。我們也有一個人負責外麵,說是提前來做下準備。等我們趕到的時候,那場麵還真是漂亮。”


    “張……你給我閉嘴。太丟老鄉的臉了。把你的首級送回國的話,為此心情大快的人也有很多吧?你還特意逃到這種地方來獻上懸賞的首級,想必會成為美味的下酒菜……”


    “……你試試看。”


    張的低語中完全抹消了笑意,麗凰則恢複了從容的表情張口說。


    “剛才……就因為你們的錯,‘氛圍’完全亂掉了。不過……這也到此為止了。”


    看著麗凰的笑容,潤的背後劃過不祥的預感。


    想到他的笑容中包含著什麽意圖時,潤覺察到一種不協調的感覺。


    夏爾和夏洛克得到了完全的自由。


    那麽剛才為止都站在他們身旁的發飾少女————


    聽到了撕裂的風聲,潤同時按下電鋸的開關。


    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gggggzz————


    那不是跟平時“叭嚕嚕嚕嚕”那樣令人愉快的引擎音,而是難聽的金屬摩擦音。與此同時火花四濺,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與這庸俗場所相應的聲音響徹四周。


    與身處的電鋸摩擦的是一根纏繞著生鏽鐵色的樸素鐵管。


    潤穿過火花看到了兩個巨大的發飾。


    ——好快!


    雖然少女舉著鐵管,卻依然以超出想象的動作不斷做出敏捷的打擊。讓人想象不到是愚鈍鐵塊的物體,以精確的軌道和相應的速度做出可以稱為是“斬擊”的動作。


    而且,鐵管的每一擊都十分沉重,即使現在兩者相交也沒有被電鋸彈開,反而是電鋸被鐵管壓下。鐵管有些偏移,不被電鋸切斷而壓住電鋸的姿態也可以算是一種精致的藝術了。


    被稱作麗蕾的少女。想起來最初相遇之時插過來的鐵管就是她丟出去的——這位少女是與遍布周圍的私人傭兵和麗凰不同級別的存在。潤做出了這個判斷,卻沒有覺得奇怪。因為她自己也操縱著兩把電鋸打擊敵人,她有充分的自覺,知道自己的存在已經足夠異常。


    不如說比起西區,麵前這位少女有著更接近他們護衛部隊的異常特性。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還真能幹呢!”


    覺察到這一點的少女發出高亢的笑聲。她隨著電鋸的節拍而做出的改變,讓夏爾無法理解地睜圓了眼睛,渾身僵硬起來。


    另一方麵,護衛部隊的眾人也因為潤的一句“還真能幹呢”被強製提高了警戒心。護衛部隊裏的人都知道潤的實力,既然可以跟這樣的她競爭,少女的力量已經足以令人驚歎。


    “啊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厲害,好厲害!西區也有這種人呢!我還以為隻有葛原先生是這樣!”


    潤的腿在用力,她一邊將對方推回一邊向後飛退。


    但是————


    麗蕾立即追隨著跳躍的潤飛躍。這樣很快就會進入以張為中心的護衛部隊集團中心,但少女臉上沒有顯露絲毫猶豫。


    “怎麽……回事……這家夥……唔!?”


    麗蕾邊跑邊飛向空中,把縱向旋轉的運動能量灌注到手中的武器上。她那仿若一流體操選手的優雅動作之後接續著讓人完全想象不到優雅這個詞的鐵管。


    張條件反射地舉起雙臂交叉於頭頂,擋住了迫近的細細鐵塊。


    就在他剛剛交叉好手臂時,鐵管的衝擊瞬間貫穿到張的腳下。


    “……!”


    ——疼死了。雖然疼——


    張瞬間咬緊臼齒,作為地下摔跤賽台上的選手,作為護衛部隊的一員,他隻是呐喊著。


    “怎麽可能會疼!”


    接著,他就此張開雙臂,想要反擊對方——


    但少女的身影已經不在他麵前了。


    取而代之的是咚的一聲有什麽物體壓在肩上的觸感,一個小小的影子躍上他的頭頂。


    麗蕾以張的肩膀為跳板,用空餘的那隻手抓住上方通道的欄杆,憑借感覺不到體重的輕盈動作拉起自己的身體。


    在她一連串的動作之後——少女的身體已站在比張所在階層更高一級的交叉通道上。然後,少女降落在戴著墨鏡的中年護衛部隊隊員麵前。


    “源叔!”


    “該說是,咦,哎哎哎?女孩子?”


    “這還真是讓人吃驚。西區也有小潤那樣的人呢。”


    “就因為驚訝過度,我連圓周率都數錯了。”


    護衛部隊的眾人一致向看上去是柔弱少女的麗蕾說出讚賞之語。同時,也有好幾個人向與少女對峙的“源叔”投去擔心的視線。


    源叔戴著墨鏡的眼瞳發出銳利的光芒,他從懷中取出手槍。


    “放心吧。我是即使與女人和小孩做對手也毫不留情的殘酷男人。”


    在發出哦哦喊聲的同伴麵前,源叔加上一句多餘的話。


    “怎麽樣……?像冷酷的殺手一樣,很帥吧?”


    “唔哇,好浪費。”


    “現在立刻向殺手道歉。”


    “向尼基塔道歉!”“向萊昂道歉!”“向十三道歉!”(譯注:均是電影史上有名的殺手角色,分別來自《nikita》《theprofessional》《thirteen》。)


    “而且源叔,你說是女人和小孩,其實是連同伴都不放過吧!”


    雖然源叔一直沐浴在指責的罵聲中,但少女卻以嚴加防範的聲音說著。


    “唔。很帥……你,很能幹。黑眼鏡。”


    麗蕾以可怕的速度旋轉著鐵管,稍微拉開一點與源叔之間的距離。


    “不妙啊。對方也是笨蛋!?”


    “那家夥跟我們果然不是一國的!?”


    以周圍喧鬧的聲音為契機,少女一口氣開始加速。源叔就像在等待這一刻般扣下手槍的扳機。


    刹那間——少女的鐵管前端戳向手槍前端。


    伴隨著刺入耳中的撕裂音,子彈飛出手槍——通過鐵管內部,從少女身邊錯身而過。


    麗蕾就這樣半旋轉著鐵管,描繪出銀色的弧線軌跡


    ,將鐵管擊打在源叔的手上。


    “咕嗷!?”


    手指骨被猛力打到的源叔不由自主地扔下手槍。麗蕾的鐵管則毫不留情地揮向掉落地麵的黑塊,它很快就被填補了通道空隙的引擎齒輪卷入進去。


    周圍的人察覺到混合著引擎音的哢嘰金屬音,卻清楚現在的狀況已經由不得他們去注意這些瑣碎的事了。


    “……啊~好麻煩。好麻煩啊小丫頭。”


    一邊摩擦雙手一邊後退的源叔嘟囔著翻開大衣,裏麵掛著無數的手榴彈。看到源叔把手伸向其中一個,下層的張不由得怒吼道。


    “白癡!源之字!這種地方不能用炸彈!如果立足之地毀掉,我們全體都要被卷到下麵的引擎升天!”


    “那樣就不會麻煩了。”


    源叔平靜地微笑著,握住了手榴彈,但他很快就被背後逼近的同伴們按住了。


    “咕啊,你們這些家夥幹唔咕唔咕……”


    “夠了,閉嘴!”


    “好,接下來就是把那個女人——”


    就在他們這麽說著轉過身去時,麗蕾已經不在同一階層了,她再次降落在張等人所在的通道,繼續與持有金屬球棒的隊員們開始亂戰。


    聽到背後傳來少女令人眼花繚亂的動作聲音,潤獨自詢問麵前的男人。


    “呃!那麽差不多能請您投降了嗎?”


    “那可不行呢。”


    麗凰將青龍刀揮舞了半圈,再次把刀刃指向潤。潤雙手中的電鋸與引擎交相輝映,但兩人的聲音還是穿越那轟鳴聲,確實地傳入了對方的耳中。


    “啊哈哈!勉強那孩子一個人處理事態有點那什麽吧?”


    不顧潤氛圍完全轉變的言行舉止,麗凰浮現出無畏的笑容回答。


    “麗蕾隻不過是製造氛圍用的香料罷了。”


    “嘿……您的說法就好像是在宣告自己更強!”


    “臂力以外的身體能力我比不過麗蕾。……但是,從現在的氛圍來看——強者是我這一方。……要試試看嗎?”


    “我倒是想嚐嚐您的試吃品哦?”


    刹那間火花四濺。


    就在潤的話說完之時,兩人一起縮短了彼此之間的距離。然後就是以身體記住的動作自動地攻擊對方。僅此而已。麗凰的速度提高到與剛才完全不同的程度,他以相比毆打葛原時高出數倍的技術瞄準潤的要害進行攻擊。


    對此,潤也給出精確的回擊,電鋸的鋸刃來回翻轉。


    火花,又是火花。


    瞬間彈射的光芒之中,潤踩著引擎的節拍,而麗凰投入在戰鬥的氛圍之中,兩人都漸漸地提升速度。


    夾在兩處亂戰之間的張一邊冷靜下來一邊把手伸向懷中的無線對講機。


    “喂,快點射擊那個小姑娘阻止她行動。”


    對於張淡淡說出的話語,塞入耳中的耳機裏傳來毫無緊張感的聲音。


    “別強人所難啦。她那種速度的動作該怎麽瞄準?”


    “是你就能做到吧,卡爾洛斯。……難道說,就因為對方是女人,你就拿不出手了?”


    “那是當然。”


    聽到卡爾洛斯光明正大的回話,張因為憤怒而一時語塞。卡爾洛斯如同看穿了張一般,突然以認真的語氣對張解釋事態。


    “就算忽略掉這一點……那孩子大概一開始在我射擊青龍刀的時候,就把握到了我這裏的大致位置。在這種情況下,她一直是以你們的身體和通道的牆壁阻擋住子彈軌跡的。”


    “那就從那移開!或者先射擊那個扮演三國誌一般的青龍刀蠢貨!一旦把潤輪換到這邊來,就好辦多了!”


    “抱歉,那也做不到。”


    “哈啊!?你在小瞧我嗎!?到底怎麽——”


    卡爾洛斯以輕輕的聲音迅速打斷張的怒吼聲,告訴他現在的狀況。


    “有闖入者。還是立刻警戒周圍比較好哦?……很可怕的。”


    就在張想要大喊是怎麽回事的瞬間——


    答案成為有力的語言響徹寬廣的引擎室中。


    “住手。麗蕾。”


    那個聲音穿透巨大的引擎重低音和潤的尖銳引擎音——纏繞在冷豔的氛圍中。


    冷豔和清麗讓那個聲音凝聚著力量。


    被指名的麗蕾瞬間停止了動作,即使眼神有些不滿,她還是坦率地放下鐵管,跟護衛部隊保持距離。


    引擎室中的動作一瞬間安靜下來,就連島和潤釋放出的引擎音似乎也在一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潤和麗凰也在這個聲音響起時躍向相反的方向以保持距離,同時將注意力集中於確認聲音的主人。


    唯一身處鬥爭之外的夏爾與夏洛克也來回巡視——即使討厭,他們還是明白了到底發生了什麽。


    潤與麗凰,張與麗蕾位於中央階層。往上一層站著源叔等等數名護衛部隊隊員——


    但是再往上一層,貼在引擎室內壁的通道上出現了新來的勢力。


    站在連接通道與外部入口附近的人是一位身穿白色長裙的女性。雖然她臉上還殘留有少女的麵相,但纏繞在她身上的狡詐氛圍提升了她妖豔的魅力。


    “椅麗……”


    麗凰露骨地皺著眉頭,繼續看向站在她周圍的人。


    出現了好幾位西區幹部的麵容。沒有頭發沒有眉毛、比張更高大的巨漢,長著絡腮胡子的光頭男,臉上劃過巨大傷痕、以眼帶為特征的男人——還有椅麗的派係中幾位有名的武鬥派。


    他們身穿與護衛部隊相對應的白色外衣,周圍的幾位黑衣傭兵與此形成了鮮明對照。


    隻有一個男人身穿茶色的大衣,從眾人裏突顯而出。服裝的顏色確實明顯,但他那比椅麗更沒有感情的眼神還充滿了否定周圍一切的空虛。


    至少麗凰是如此感覺的,那個男人——專屬於椅麗的“影子”狗木誠一才是新出現的眾人裏最危險的人。


    “……老實說,現在可不是為了逆轉形勢而喜悅的狀況。”


    他充滿諷刺的說話聲響起,但是這聲音是否沒有被引擎音抹消,傳入對方的耳中呢。椅麗沒有給出任何回應,所以答案也不得而知。


    潤繼續拉開與麗凰之間的距離,放鬆按在電鋸加速杆上的手指,以平時的語氣向椅麗說。


    “……椅麗小姐。您為什麽在這裏?”


    聽到潤填補節拍緩慢的引擎音而說出的話語,椅麗毫不變色地回答。


    “沒什麽大事。哥哥似乎給你們開了個小玩笑,我是來處理後事的。”


    椅麗淡淡地向潤說完之後,麵向在場全員說出接下來的話。


    “之後我會讓哥哥負責——但是現場的情況如何,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對於我來說——如果你們還不服氣,那麽繼續打下去也行。隻不過,在這種情況下……我們會站在同一組織的哥哥那一邊。”


    雖然她說責任在哥哥一邊,語氣中卻擺脫了西區的責任。聽上去就像是借此機會挑撥西區與東區的戰爭一樣。


    不過,椅麗的內心並不期望這種事發生。但她很了解管理護衛部隊的潤這個人的性格,隻要她這麽說,對方也會退一步吧。至於盈虧的問題,就改天去跟吉塔爾林談。


    “……你這種語氣是把父親放在一邊,統帥了西區意誌啊。”


    麗凰


    的話中充滿諷刺,毫不掩飾他的憎惡之情,對此椅麗回以冷淡的視線說。


    “私自引發戰爭的人還好意思說這等蠢話。”


    “……我是為了西區才這麽做的。……而且——這件事已經得到了父親的認可。”


    聽到麗凰的話,椅麗的表情中產生了些許動搖。


    ——父親?


    西區的首領,麗凰、椅麗、麗蕾的父親——嬰大人。


    椅麗原以為他沒有就這次的事件給出任何指示,但她也不能確定麗凰是不是在虛張聲勢。


    椅麗思考了片刻,做出了現狀下應當繼續交涉的判斷,但是——


    “哦呀哦呀,這裏很不和平呢。”


    突然響起的沉穩聲音中止了椅麗的思考。


    機械噪音般的聲音通過擴音器從引擎室下方傳來。


    ——為什麽會出現啊。


    椅麗一邊聽著這個熟悉的聲音,一邊焦躁地咬牙切齒。為了不讓周圍人看到她那份焦躁,她緩緩地、謹慎地咬著牙。


    ——一旦你出現,就更沒法阻止事態了!


    本來從椅麗的立場來說也想盡量避免出現在現場。既然同為幹部的哥哥是指揮,她才無可奈何地帶來其他幾位幹部。但是——


    那個聲音的主人是比她更不應該存在於此處的存在。


    “吉、吉塔爾林先生!?您為什麽在這裏!?”


    最初發出驚訝聲音的人是毫不知情的潤。張等人是知道他在這裏的。比起驚訝,他們露出一副放棄似的表情歎著氣。


    倍受矚目的褐色皮膚男人身邊依然帶著兩位女性。除此以外還有幾名看上去像是護衛的男人,他們一幅前來引擎遊玩觀賞的樣子。


    男人——吉塔爾林看到潤的身影,一瞬間浮現起放心的表情,接著就帶著平時那種微笑揮起手。


    “哎呀哎呀。聽說可愛的小潤被人抓走了,我就坐立不安啦。”


    通過擴音器傳來的聲音沒有破壞掉周圍的聲音,隻是令其扭曲而已。


    以潤為首的東區眾人因此削弱了部分霸氣——而西區的人也一起陷入了混亂,不過也有一部分人開始釋放出殺氣。


    由於這股有所不同的氛圍侵入,無法言喻的扭曲感包圍了引擎室。


    “椅麗……那是……東區首領嗎?”


    聽到幹部中一人的低語,椅麗微微眯起眼。


    她不能否定說“不是”,就算她這麽說了,吉塔爾林本人也一定會說“沒錯喲”,於是她坦率地點了點頭。


    “難道說……那不是替身?”


    看到椅麗點頭,幹部們以無法置信的表情繼續詢問。


    “……是啊……”


    雖然椅麗覺得不可能——但同時,她也開始考慮另一種可能性。


    說不定這不是平時與她交談的吉塔爾林,而是一位替身。


    ——即使如此,她也不明白對方特意讓自己置身危險的理由。


    椅麗一邊思考,一邊向勉強算是東區代表者的人說。


    “我是很想說特意趕來這種地方,辛苦你了……不過,你是認真的嗎?這裏可是我們西區的管轄範圍吧?”


    聽到椅麗充滿諷刺的招呼,吉塔爾林像是在講客套話一般對著擴音器說。


    “哎呀,我很羨慕你那響亮的聲音呢。這個先不提……我隻是來找迷路小貓的。……雖然是想這麽說。不過我還有另一個目的。”


    吉塔爾林停頓了片刻,確認了周圍人的視線都完全集中在自己身上之後,他庫庫笑著向西區眾人宣言。


    “我說啊,就是那個。你們差不多……也該交出金島銀河了吧?”


    ——沉默。


    空氣一瞬間緊張起來,沉默又轉變為冷氣侵襲這裏的人類。


    “……什麽意思?”


    聽到椅麗的問題,吉塔爾林淡淡地回話。


    “哎呀,我私下調查了連續爆炸事件。於是我知道了無論手法、材料還是動機,表麵上全部都是名為金島銀河的男人做的。我也知道他是如何在島上散播炸彈了……但是在追查爆炸事件之時,我注意到一件奇怪的事。”


    簡直就像追查犯人的偵探一般,吉塔爾林朗朗道出自己的推理。


    “即使把炸彈設置在西區,也是故意設置在倘若警備不薄弱就無法設置的地方,這種設施已發生過數次爆炸。這也就是說——西區存在叛徒。我是這麽考慮的。炸掉自己的重要設施就是為了轉移對方懷疑的視線,這也是基本中的基本。”


    “……你在說什麽?就憑這種推測……”


    “沒錯!這不過是推測。雖然我等是站在與你們對立的立場上,但正因為如此,我才擁有了確信!那些設施應當是開始戰爭時由我等盯上的設施,那裏的警備一直都是萬全的!所以才說那裏不可能設置炸彈!哎呀哎呀……金島銀河一定有靠山。至少有人在支援炸藥。如果說不是西區的老資格,這座島上也沒有如此有力的協助者了。對吧?”


    “……別妄加議論……如果隻是為了轉移視線,應該炸掉更為妥當的設施吧?你們那邊不是也有重要的設施被炸嗎?”


    聽到椅麗的指摘,吉塔爾林笑著搖搖頭。


    “那是有理由的。轉移懷疑視線的對象不是我們。那是為了轉移你們西區同伴的視線。”


    “……!”


    “也就是說,我該這麽說。你們之中有人跟金島結成了一夥。而其他幹部並不知道這一點。反正,正好對立的兩個派係在這裏碰麵了,你們互相問一聲不就好了。”


    吉塔爾林爽快地收了尾,但這些話簡直就是炸藥。弄不好會在下一刻導致槍戰。


    不過,椅麗在完全接受了這些話的基礎上——依然保持著冷靜回話說。


    “……不管怎麽說,我不可能輕易相信你的話。”


    “也是。這才是組織幹部應該有的樣子。”


    “……出現在最前線的你作為組織老大也失格了。”


    “這就是我的生存方式。想要貫徹自己就需要相應的努力。……而且,從現在島上的狀況來考慮……我待在護衛部隊的身旁是最安全的。”


    吉塔爾林格格地笑著,麗凰則嘲諷地低語。


    “離開這座島才是最安全的吧,蠢貨。”


    聽到他直指核心的諷刺,吉塔爾林放下擴音器,令自己的聲音響徹引擎室。


    “正是!正因為是白癡,我們才留在這座島上。而且,我也引以為榮!”


    這是對於西區人來說難以理解的話——但護衛部隊的眾人聽到這句話,都浮現起苦笑。就好像吉塔爾林說出了他們的心事一樣。


    “……待在護衛部隊身旁就安全嗎……”


    椅麗認為他的從容來自於護衛部隊的可靠,她想從這裏著手讓對方產生動搖。現在這種狀況下,她無法預測對方會如何行動,但至少搶先吞下對方的氛圍是很重要的。


    從位置來說,身處高處的他們更為有利。幹部與私人傭兵已經在談話中沿牆壁散開,形成半圓包圍住護衛部隊。在這種狀態下亂射子彈會牽扯到麗蕾和麗凰,不過一旦有什麽萬一,椅麗也不會考慮這份情麵。


    但是,即使如此戰力還是各占一半。做出這個判斷的她為了動搖對方而開口道。


    “你以為我們的戰力——隻在引擎室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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