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譯版 轉自 輕之國度


    翻譯:推理之絆12345


    【盡是些遮遮掩掩的話題,真是無聊】


    雖然嘟囔的聲音壓得很低,但還是無法掩飾語氣裏的強硬。


    現在周圍沉浸在喧鬧之中,這也不是什麽會被追究的話,但也不能置之不理。如果傳入別人的耳中,是會引發問題的發言。


    【給我閉嘴】


    【不要】


    對方即答了。說不定最初就知道會被斥責吧,既然如此真希望她不要開口。


    再一次,他訓斥了跟隨者。


    【你明白的吧,見學者沒資格發表意見】


    【雖然這是常識,但該不該遵從常識就是另一回事了】


    向這邊抬起的視線和聲音一樣,既純粹又強力。


    他往手裏注入了力量。握著的是妹妹的手腕。盡說歪理,態度囂張。真是相似的兄妹啊,雖然被姐姐這麽評價。但姐姐也總是主張歪理,結果,其實兄弟姐妹所有人都很像吧。


    但是,從有多會處世這個角度來說,幾人的區別還是頗為巨大。姐姐至少對自己總是喜歡采取反叛的態度心有自覺。


    【真不應該把沒見識的人帶出宅子啊】


    【你是說會有辱家名嗎?】


    【家名?誰會在意那種事,比起那個,更會給社會添麻煩】


    他拉起妹妹的手。


    【不要,還沒有結束】


    【已經變成不需要等到結束的情況了,你放棄吧】


    【但是】


    【既然添了麻煩,我就不能讓你繼續留在這裏了。明明是你答應會乖乖聽話,我才帶你來的。既然無法遵守常識也無法遵守約定,那最初帶你出來就是個錯誤。不過,你安心吧,我不會追究你的責任。因為做錯判斷的,是我】


    一邊快步走著一邊說明,妹妹沒有反駁。沒法反駁,可以這麽說吧。高個子的他踏著大步子走的話,身高相差很多的妹妹就不得不跑起來追著他。


    所以才故意走得快,不準備給對方說話的空閑。如果妹妹無論如何都要用歪理戰鬥的話,可以應戰無妨,但也要選個合適的場所。


    當走到圍繞街道的牆壁下時,他終於放緩腳步。但也沒有停下。拉著妹妹的手,走上了樓梯。


    依靠內壁搭建的樓梯,沒有什麽扶手。雖然非常寬闊,但也不是可以打鬧的地方。妹妹應該也知道這點。一點都不反抗,隻是沉默地登梯而上。


    當站在牆壁上時,連自己也已經氣喘籲籲。也沒有那斥責妹妹的力氣了。


    這樣就好,兩人都需要安靜一下。閉上嘴,舍棄話語,去眺望一下伸手不及的景色,那被稱作沙漠的不毛大地,以及在此之上無窮擴展的天空。


    在日照強烈的中午,走在牆壁上的人很少。就連在高高聳立的了望塔上的士兵,也在偷懶睡午覺吧。這裏是不快,又和平,且安全的場所。


    一放開手,妹妹就慢慢走起來。沒有馬上追過去,他眺望著妹妹。


    妹妹穿著白衣,邊緣的刺繡雖然有染色,但遠距離下看不清。因為是用輕薄的布料縫了好幾層做出來的,好像要融化在陽光裏一樣,帶著淺淺的黃色。明明在屋內看起來就像冷色調,這麽想著。


    被風吹拂著佇立的姿態,就好像從熱空氣中誕生的陽炎一般。隻是光照稍有不同,沒想到看起來就這麽不一樣。


    平時看起來有些寂寞的模樣,變得截然不同。不論是肌膚的顏色,還是眼神裏的光輝。


    飄逸的黑發,戴在頭上的花的頭飾,兩者都隨風不斷變換形狀。用手指抓住搭在眼睛上的黑發,妹妹將其繞到耳後,雖然想用花頭飾夾住,但馬上放棄了。妹妹有點笨拙,幫她紮頭發的是母親,她知道要是搞不好弄散了,憑自己是沒法複原的。


    看著馬上又飛起來的頭發,妹妹腦子裏也以差不多快的速度在思考吧。他這麽想到。明明是歪理派,又很講究直覺。以前也有過因為話題轉變太快,光跟上她就很費力的情況。


    但是妹妹的本質並非在於隨風搖擺的頭發,而是沉靜的眼睛。既頑固,又堅定。


    他走近了站著不動的妹妹。自己從遠處看起來會怎麽樣呢。他穿著褪色的黑官服。靠近淡淡光芒的黑色,是光會被暗覆蓋就此消失呢,還是光會把暗撕裂呢,就好像陰天的早晨也很明亮一般,暗隻能服從於光嗎,想著這樣的事。


    先開口的是妹妹。


    【父親大人,是不會和那種蠢事扯上關係的吧】


    根本沒想到,妹妹會求自己把她帶去演說會,這麽說就是撒謊了。自己知道她有興趣。


    她是個奇怪的孩子。


    兄弟姐妹,所有人都被叫做怪人。就算是想偽裝成普通人的姐姐,果然還是有一點奇怪。這些已經變成傳言了。不用說完全不考慮世間評價的哥哥,連他自己也毫無疑問是個怪人。但是妹妹有一點不同。


    在四人中,她和父親最像。


    【當然,不可能毫無關係的啊】


    【騙人】


    【要是你不信就不說了】


    【……真是的!】


    俯視著狠狠皺起眉頭的妹妹,該怎麽辦呢,他思考著。該對妹妹說什麽,說到什麽程度。反正一說妹妹就會對現實的無聊和無趣妥協,適當地放棄了吧。


    想象著對話的流程,但不論反複檢討幾次,不管如何都不能挫折妹妹的好奇心,隻得出這麽個結論。


    沒辦法,他隻能直率地回答。


    【隻要進了尚書局,就有出席那個的義務】


    【那麽,哥哥也……還有大哥也?】


    他雖然完成了義務,但隻是不想引人矚目。對於他人的目光完全不當回事的哥哥,光明正大地利用裝病的借口一再缺席,遭受了不好的評價。但不想說到這個份上,這時他轉向妹妹,隻是向她點點頭。


    要說有沒有義務,那隻能肯定。對於那份義務,哥哥有沒有履行,如果被這麽一問就有否定的必要了。好在妹妹沒問到那裏。


    【但是那種事…不就是浪費時間嗎】


    【什麽事是浪費,什麽事不是,這種事沒人知道的】


    【…你這樣子,也能當姐姐的對手嗎?】


    這個是預料外的問題,想了一會後,他幹脆地回答。


    【當然,能當。但那個人是不會在演說會會場對內容挑三揀四的,根本沒有理論的必要】


    說到底,姐姐多半對尚書局的演說會根本沒興趣。對有直接利害關係的對象履行忠義或是賣個人情,要是有這種具體理由倒另當別論。


    妹妹張口結舌,或許正在思考反駁的方法。


    【哥哥的這種地方,真是讓人討厭】


    【那還真是抱歉了】


    【完全沒有抱歉的樣子】


    【沒這種事,發覺不了會讓對方心生厭惡,隻是相信著自己的正確就口無遮攔,我也覺得這習慣不好】


    【……】


    你故意的吧?對著一目了然表情回望的妹妹,他說道。


    【你有什麽想說的,就趁現在說完吧。回去後不想你說些多餘的話】


    不要讓母親無謂地擔心,雖然這個想法是傳達了,但妹妹還是收不住怒氣,用歪理回應了。


    【什麽是多餘的,什麽不是,這種事誰知道啊】


    【我覺得你有足以判斷這點事的智慧,才帶你去的。你正在做的,就是背叛我信賴的行為。你要首先理解這一點。然後你想想剛才的發言,除了發泄你的怒火以外,沒有任何意義】


    【但是】


    【想想吧,聽了你的話,對方會有什麽反應?在那個地方說出口,沒法


    斷言不會被任何人聽見。要是被聽見了,你準備怎麽辦?】


    妹妹張開嘴,但什麽都沒說又閉上了。


    是沒想到這裏吧,這也是理所當然的。


    【我明白了誠如您所說,你以為對方會害怕地這麽說嗎?浪費時間,或許是這樣吧。但是,你有什麽打消慣例的具體手段嗎?要批評很無聊是你的自由,讓對方聽見也可說是你的自由。但是,既然你從心底覺得那無聊的東西應該廢止,那你就應該為了能使其廢止思考並行動。至少,要讓聽的人同意,哪怕一點點也好,讓他心中的天枰往你期望的方向傾斜,為此增加砝碼,你要這麽去考慮。你那覺得說閑話不好的正義感,有跟沒有一樣,還是放在家裏吧。你說出口的,不過是惡言罷了。為了自己吐一口氣,隻是這樣,有錯嗎?】


    隨著他話語的推進,妹妹的臉色可憐地陰沉了下去。要不是看慣了,讓人都忍不住想道歉了。想著這也是一種才能啊,他把手放在牆壁的邊緣,看向遠方。


    妹妹的表情很豐富。隻能這麽表達。沒有從這個詞語裏能聯想到的裝模作樣,但也不是說,就不會讓別人看她臉色了。


    不如說,反而更厲害。


    比如說,要是妹妹甜甜一笑。那大部分的人也會展露融洽的幸福氛圍。結果,就連辛辣的意見,也讓聽的人有種開心的印象。妹妹不知道說過頭會有什麽危險就這麽長大成人了,多半也是因為如此吧。


    父親也有這麽一麵。在尚書局過著危橋,卻時至今日都沒有決定性的失足,毫無疑問這就是其中一個原因。父親的笑臉就是率真到能讓人這麽想。和妹妹不同,父親深知自己的這種資質,也在利用著吧。


    很遺憾,哥哥和自己都和父親不像。沒法用笑臉蒙混毒舌。不,更嚴重的問題是,這兩兄弟根本是表情匱乏。


    【哥哥的話,能做到嗎?】


    【我有小心謹慎】


    要說能像說教妹妹那樣做到,這有點說不準。畢竟,自己有察覺不到對方的厭惡就說出強烈話語的傾向,說不定在沒注意到的時候就樹敵了也不一定。明明沒想批評對方卻使之不快,然後察覺糟了的事也不少。


    有小心謹慎,雖然這不是撒謊。


    這樣麽,妹妹這麽輕聲嘟囔。這種程度的回答就讓她認同了,換言之妹妹也有用她的方式去思考。


    【演說會也,和以前不一樣了吧?和古王國的時代】


    妹妹會對演說會感興趣,應該就是因為這個吧,雖然這麽想,但沒想到真是如此。但是,沒有預測中標的滿足,無語了,和這樣的心情也有微妙不同。也不是失望。要他把難以名狀的心情說清楚的話,或許隻有脫力,最為接近了吧。


    【這才真是,因為時代不同了啊。你是讀過[月下的言行錄]了嗎】


    【雖然讀過,但當時卻沒覺得有什麽】


    【讀了什麽?】


    【…[砂之語言]】


    他挑起了眉毛。


    【你偷偷拿了哥哥的書嗎,沒經允許?】


    【因為,就算拜托他也不肯借給我啊】


    【就算拜托也不肯借,所以就能擅自借,沒有這種道理】


    【大哥就算休假也不會回來的吧。光是放在房間裏排著,書也很可憐】


    【用你的話說,收在富翁的寶庫裏的金錢也很可憐……所以肆意借來用也不成罪了吧】


    妹妹閉上嘴,張開,又閉上,最終放棄般嘟囔。


    【能在辯論上贏過哥哥的人,在這個世上存在嗎】


    【吵架的勝敗不過是小事,比起那個,為什麽要讀[砂之語言]啊】


    【因為書名很有趣】他詛咒起[砂之語言]的作者為單純的議事錄起了個這麽灑脫的名字。說到底,那本書在好幾年前就是自己的詛咒對象。


    【你是覺得內容也很有趣吧】


    妹妹微笑起來。


    【就算是哥哥,其實也覺得有趣不是嘛?那可是古王國直至被吞並進帝國為止的議事錄哦。大家那麽認真地相信著語言和智慧敘述著,為了得出理性的判斷齊心協力。最終得出了就算成為帝國的一部分,國家也並沒有毀滅的結論。雖然現在我們理所當然般地生活在帝國之中,但要是沒有當初他們的決斷,我很好奇會變成怎麽樣】


    【……也是啊】


    會變成怎麽樣呢,有時會這麽想。


    本來,連一次都沒有交鋒,就把國家交了出來,從常識來看並不尋常。趁帝國仍有外敵的時候投降,利用有利條件侵入其中,和其融為一體。這就是,古王國當初做出的決斷。


    確實這是深具曆史意義的重要內容,恐怕這個決斷對其他國家也產生了巨大的影響。當然,這個決斷並非輕易做出的。聽說尚書局所有人齊聚一堂的演說會,持續了好幾天。


    [砂之語言]就是當時的議事錄,是為了傳承給有著悠遠曆史的古王國的末裔。作為基礎文獻,直至今日仍被重視著。為了對付尚書官的錄用考試,因此被強迫記下全篇抄錄版,成為了大部分學生的詛咒對象,也就是這麽一本書。


    所以他也詛咒這本書。無論是多麽有趣,在被強迫背誦下來的瞬間,書就變得無趣了。讓人厭煩,沒必要的話連看都不想看。


    但是,這和妹妹沒關係。需要學習,然後接受尚書官錄用試驗的,隻限於男性。


    在哥哥房間裏的應該是完整版。因為是相當珍貴的東西,要是知道妹妹擅自拿出來的話,想必會惹他生大氣吧。不,因為是哥哥,多半不會因為價值高低就提升怒火的程度。總之,他一定會生氣。


    【沒人讀的書很可憐,沒有這種事】


    【很可憐的】


    【那不被使用的錢】


    【我也覺得很可憐】


    【……就當你說得沒錯吧,但因為可憐所以可以擅自借,這是不對的。這點我是不會退讓的。你知道了嗎?】


    要是連這點程度的事都不肯承認,那就越來越不能把她帶出宅子了。


    【這個嘛…我算是知道了】


    【什麽算是啊,是我知道了吧】


    妹妹沒有回答,看來她還想再犯啊,他這麽想著。雖然別人家的財寶非常安全,但隻有哥哥的書確定會被妹妹襲擊了。


    喜歡書這點,兄妹都很相像。沒有被這個愛好傳染的,隻有姐姐。


    妹妹不用煩惱考試,不用被誰強逼,可以隻是隨自己的心意選書,讀書。然後結果就是,變得單純隻是喜歡沉浸在書的世界裏。


    至於姐姐,因為沒被強逼,所以沒有讀書的理由,而且是近距離看著書癡的哥哥長大的,覺得讀書這個愛好毫無用處。知道對哥哥這麽說也沒用,所以當看到弟弟的他讀書時,至少要讀點對生活有幫助的書啊,就會這樣提出無用的建議…結果,姐姐的建議不用說他了,也沒讓妹妹記住。


    姐姐雖然是個身體健康的孩子,但他和妹妹身體虛弱,小時候睡著的情況很多。會覺得讀書有趣,也是理所當然的發展。書本是痛苦時刻的好朋友。不論是發熱還是疼痛,眼睛追著文字時都漸漸忘卻了。


    哥哥和姐姐一樣,似乎沒生過病。或許是因為這樣,哥哥把書當作物品對待。


    當然,他也知道書是物品。但是還是覺得好像老朋友般懷念。恐怕,妹妹也是。隻要看到她對待書的態度,就能知道了。


    和漸漸在虛弱的身體上找到平衡點的他不同,現在妹妹也經常生病。所以妹妹經常宅在家裏。被少許冰冷,寂寞的色彩包圍著。


    【總之,演說會現在的情況,你已經了解了吧。現在不是尚書局和政治上的大動作有深刻關聯的時代了。像寫在書中的那種鏗鏘有力的演說


    ,我入局至今從未聽說過】


    【今後,會一直這樣嗎】


    聽著不服氣的聲音,他笑了。


    【這就代表很和平,有什麽不好的】


    【這也代表會變得漸漸形式化。如果說那是義務的話,換言之會要所有人強製參加浪費時間的行程吧?有繼續下去的必要嗎】


    【總有一天,或許會派上用處。也可能不會。那種事,沒人知道。誒,因為很無聊,我也想過真不想再參加了,但也沒站在能決定繼不繼續的立場上】


    【……說著這種話,就什麽都不會改變了】


    妹妹的語氣,不經意間變得嚴峻。


    【是啊,我什麽都做不到】


    【騙人,哥哥的話是能做到的,隻是不想做罷了】


    【是啊】


    【明明做得到卻不去做,不就是怠惰嗎】


    【我不太想變成勤奮的人啊】


    【……想說身體吃不消嗎?】


    【身體是一方麵,我也沒有這種毅力。我並不想去改變別人。盡可能做自己想做的事,能保持這樣的話,就足夠了】


    【就是這樣,國家才會漸漸滅亡的呢】


    【怎麽會】


    他摸了摸妹妹的頭。


    【幹嘛,為什麽說怎麽會啊】


    【不會因為你哥哥怠惰,國家就毀滅的啊。有多少墮落的人,相對的就有多少誠實又不懈努力的人在吧…】


    【決定交給也不知道在不在的某人去做的當下,國家就可說已經滅亡了啦】


    【那是[月下言行錄]吧】


    妹妹左右搖了搖頭。因為搖得太厲害,頭飾不安定地晃動,讓他擔心會不會掉下來。長長的三股辮也被來回搖晃,啪地敲響了他的袖子。


    【不對,是我這麽想的。是.我.在這麽說!】


    對妹妹來說,他或許是讓人心煩的存在。


    不用擔心考試,可以隨心所欲地讀書,也代表妹妹無法接受考試。不會被毫無意義的演說會的參加義務束縛,因為她根本不可能成為尚書官。


    在她的身體中,存在著古老書本上記載的理想景色。尚書官,尚書局都應該具有格調,在危難之時做出出色的行徑,這就是妹妹的認知。因為已經過去太久了,現在的尚書局隻留下了個空殼。但妹妹不接受這種理由。


    她覺得能夠改變,隻要,能進入尚書局。


    但是,就連非常能看穿人的父親也沒能做到本質上的改革。要為組織本體帶來改變,如今的尚書局已經太過巨大。尚書局就好像能無窮無盡成長的生物一般。沒有高潔的思想,也沒有理想,簡直好像覺得停止生長就會死去一般,隻是一味地成長,遵從著本能。


    一一不,不對。


    不光是尚書局這樣。


    【帝國已經過時了】


    【過時?】


    【領土的擴張,支撐著帝國的成長。但是,已經快沒有能擴張的領土了。如果能延伸至這片沙漠的對麵就另當別論,但這實在是不可能的吧。和商隊都市群的戰鬥,補給問題很難解決。就算是不習慣的沙漠作戰,靠大軍壓製的話也能贏下局部戰爭。但是,戰線拖得越長,維持應該就會變得越困難】


    要和沙漠中的旅人們為敵,當然不能指望他們還能提供補給。然後,沙漠中可沒有鋪設道路,能讓人搬運能養活大軍的食物和補給物資。


    【你在說什麽?】


    【是在說帝國已經隻能停止生長的話題。就算在停止生長的內部活蹦亂跳,也無可奈何吧。所以,現在尚書局的姿態,就算想成頗為妥當,也沒什麽問題。不如說,這樣子才正常】


    望著沙漠的視線轉回了妹妹這邊,看見一副目瞪口呆的表情。看來她似乎從沒這麽想過。


    【但是……】


    【但是?】


    【帝國也不是非得一直戰鬥下去不可,不是嗎?】


    【隻要這個國家的本質不發生改變,那不戰鬥就意味著結束。比如,不去侵占嶄新的領地,貴族就不能增加受封地。那麽,貴族的孩子要怎麽辦?隻有能夠繼承土地的必要人數,不斷增長。這是,無法擺脫的製約】


    戰爭是在擴張領土的同時,也在減少貴族階層的人數。因為一味增加,最終吞噬殆盡的貴族們的饑餓,會轉向何處,又有什麽能滿足他們呢?


    【那麽,會怎麽樣?】


    【會順其自然吧】


    實際上,事態已經開始發生惡化,他是知道的。皇帝誣陷親族,把其投入牢中的傳聞,在這個邊境還可以當作他人的事。即使如此也有著不可懷疑的真實性,最終會變成動搖帝國全體的事態吧。


    就在一個月前,這個郡的太守被遣送回了帝都。就算知道了這件事,察覺危險已經迫近的人也幾乎沒有吧。一一畢竟,太守府也不在這裏。這個城鎮,位於帝國版圖的末端,處於麵向沙漠的出口一般的立場。就算是郡太守,也讓人隻有遙遠的偉人這一印象。


    根據聽聞的消息,皇弟似乎親自率領著軍隊。作為哥哥的皇帝給他的全都是這樣的任務,是想讓弟弟站在被貴族批判的風口浪尖,還是因為有了皇弟和太守共謀想要推翻皇帝的傳言所以以此懲戒,或是皇弟自己想要轉移皇帝的矛頭才帶頭把貴族們稱之為反叛到處討伐……雖然有各種各樣的傳言,但那也過了熱度,漸漸不再出現在人們的談話中了。


    但是,他感到很驚恐。因為察覺到時代開始毫無辦法地轉動了。


    因為失去了外敵,帝國就開始逐漸奔潰了,從內部。


    對此心中有數,就算尚書局有取代帝國的舉動,也不值得驚訝一一因為,這才是古王國最初的目的。


    但是他對這種主意毫無興趣。


    帝國雖然瀕臨危機,露出了破綻,但仍活著。但是古王國又怎麽樣呢?不是早在遠古,就已經滅亡了嗎。


    徒具形式的概念,恐怕是無法描繪明天的吧。隻要看看演說會的慘狀就能略知一二。若是期盼古王國的複興,就算能掌握政權,毫無疑問也不過是過眼雲煙。隻不過是吃盡倒下的帝國的最後的根基,這一自盡行為罷了。


    古王國早就是帝國的一部分了。如果帝國將毀滅,作為影子的古王國也隻會毀滅吧。


    一一如果要希冀,應該期望一個嶄新的國家。


    突然腳上一陣激痛。


    還以為怎麽了,原來是被妹妹踩了。雖然她沒什麽力氣和體重,但該疼的還是會疼。


    【快給我停下】


    【偶爾,我覺得輕蔑也是必要的】


    用不著問輕蔑誰,從被踩的腳就能想到。


    【這樣啊】


    【……就這樣在一旁看著,然後結束一切嗎】


    【那也是,順其自然啊】


    他把腳拔出來,妹妹就皺起臉。鼻子上都有皺紋。


    【哥哥就沒有那種為所欲為的氣概嗎】


    【你看我像有嗎?】


    【拉著我出來的時候,看起來像是有的】


    這句回應說得不錯。


    【因為我確信這樣做是正確的,換言之……我隻想做正確的事】


    【是不是多餘的,沒人知道,所以正不正確,不到最後也誰都不知道的吧?】


    【這是當然。即使如此,在做什麽的時候,也有確信這是正確的必要。從各方麵去考慮,當知道這是應為之事時,就能確信,然後付諸行動】


    【然後你想說,這種事對你而言非常少見吧】


    聽著妹妹不客氣的指控,他點點頭。確信後才能正確,如果要顛倒順序就該被唾棄。就算在旁人看來他又優柔寡斷又有氣無力,但他隻有這件事不會退讓。


    【我覺得這樣才對】


    大大地歎了口氣,妹妹低下頭。


    【哥哥會有確信要做出驚天動地的事的一天嗎】


    【這才是,順其自然的事吧】


    【……比如說,不論是支撐將要毀滅的帝國,還是讓其改頭換麵,你都討厭的吧】


    【我覺得這不是我的工作】


    【那麽,若是哪天要在那個地平線的對麵建立新的國家的話,你會出自己的一份力嗎?】


    說得還真是誇張啊,他這麽想。


    沙漠的對麵一一經過商隊都市去向沙漠的西邊,如果能去到對麵,那裏也有當地的人,過著各自的生活吧。就算要興起一個新國家,也沒那麽容易。當地應該有當地的政策。將其鏟平,或是吞並作為君主降臨,結果還是和現在眼前即將毀滅的帝國毫無不同不是嗎。


    【這就要看會建成怎麽樣的國家了】


    【不對哦,哥哥,是要建成怎麽樣的國家】


    【……誒,這個嘛,總之能活著到達沙漠對麵的體力,我覺得我是沒有的。然後就算再這麽敘述建國的理想,也不知道會賦予我多少權限。連我這種人的力氣都需要的話,可想而知那個集團缺人才啊,隻能覺得未來一片昏暗了。雖然遺憾,但隻會變成這樣】


    回去吧,雖然這樣說著伸出手,但妹妹無視了。


    【就算是這樣,如果能站在領導國家的立場上,哥哥會想要個怎麽樣的國家?】


    【這種目標,應該隻能根據那個時候,那個場合的需求決定吧】


    【又說這種話】


    雖然妹妹聽了不高興,但他也不是隨口亂說的。不如說是認真考慮後的結論。


    什麽是必要的,什麽是有益的,不是在遠處就能決定的事。不去現場看看現實是不行的。在這個方麵,他是很講究現實的。


    【至少,我覺得我不會再舉行演說會了】


    雖然是為了讓妹妹走起來才說出口的話,但也對啊,他想到一一演說會是沒必要的。


    如果自己想做什麽的話,是不會采取那樣迂回的方法的。[砂之語言]雖然是那樣的內容,但其背景都經過了慎重且周到的考察。不是能根據當場的討論就轉換意見,去同意或是反對它的。


    如果是父親的話,大概能做到。但自己是不行的,不擅長那種事。


    如果無法讓人行動的話,是沒法改變這個世間的吧。他擅長的,最多是給誰當參謀的角色吧。如果不是侍奉有能且有力的君主的話就毫無用處,就算有這樣的人,也不知道會不會重用他呢。


    真是太蠢了,他這麽思考。


    帝國要真不行了的話,也有下一波崛起的勢力吧。但是他無論如何都無法想象自己身處其中的畫麵。就算開始腐朽,今天的帝國還很和平。要站在擾亂這片和平的那方,是不可能的。


    如果能夠選擇的話,想站在直到最後都維持現狀,讓安定的生活哪怕延長一點點的那方。


    他看向沙漠的對麵一一沒錯,就連在這片沙漠對麵的住人,也一定希冀著一天天的和平能持續到永遠吧。他們真的會想要嶄新的國家嗎?


    一一不可能。


    和平,就如同砂之閣樓。就算看起來很美,支撐它的根基卻很脆弱。會因為一點點的小事,就輕而易舉地奔潰。自己並不想站在去摧毀它的那方。想去守護它。


    來,他再度伸出手。


    想要讓邁不出步子的妹妹走起來,看來還要再說點理想的話題,這麽想著時,突然妹妹笑了。


    【如果能遇見就好了。渴求哥哥的人。能讓哥哥鼓起勁的人。能好好差使哥哥的人。】


    聽了妹妹的話,他稍微想了想,回答道。


    【我可不太想見到】


    【因為怕麻煩吧】


    幹脆地指控後,妹妹筆直地看向他。黑玉般的眼眸裏充滿了確信。支撐著妹妹那突發奇想的本質的,是她堅定不移的精神。


    毫不動搖的目光,宛如她的心之鏡。


    【但是,我覺得哥哥能遇見那樣的人就好了】


    【感覺被你詛咒了一樣】


    【一定能遇見啦】


    他垂下肩,


    【我的妹妹,難不成有預言的力量嗎】


    【我可看不見未來】


    聽了妹妹的回答,感覺一瞬間時間靜止了。


    一一不會吧?


    至今為止從沒想過。在一族裏,擁有過去視恩寵的,莫非不隻有自己一人這種可能性。知道他力量的應該隻有雙親。換言之就算妹妹有恩寵之力,父母也可能不告訴自己吧一一?


    不論是稍久之前的妹妹的身姿,還是走到這個場所為止的一連串過程,隻要他想就能看到一一雖然要有意識地操控很困難,需要不小的努力。


    過去視的力量既是恩寵也是詛咒。並非是適合個人的能力。要是被知道他身負恩寵,不光他一人,還會連累他的一族。


    所以,他盡可能地裝作沒有這個能力。就是如此麻煩的東西,要是妹妹也有的話……?


    在他什麽都說不出口的時候,妹妹繼續說。


    【所以,要從過去學習啊,從讀書之中】


    一一啊啊,是這個意思啊…


    還好自己表情匱乏。不論是他的動搖還是懷疑,都沒被妹妹發現吧。


    【是寫在書上了嗎,寫著終有一天我會鼓起幹勁?】


    【我知道自己還是個小孩子,但哥哥也還處於被叫作小夥子的範圍內吧。所以我覺得隻是還沒有出現而已,那個能好好驅使哥哥的人。因為,怎麽會沒有呢,那個看穿哥哥能成為名臣的人,一定會把哥哥找出來,一定有那樣的人】


    【……別說了,我不是那塊料】


    終於牽起他的手,妹妹笑了。


    【誒呀,我覺得你很合適啊,哥哥。所以,要是能遇見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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