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譯版 轉自 輕之國度


    掃圖:興國物語


    翻譯:推理之絆12345


    1


    從剪齊的劉海下,陸希露筆直地看向亞爾德。她的眼神毫無迷茫。


    一一如果要比心情的強烈,是比不過她的吧。


    曾經有個人把亞爾德評價為一個麻煩的男人一一說他以自己的一無所有為盾牌。


    因為不對未來抱有期望所以不貪心,既沒有想守護的人,也沒有任何義務。讓人沒辦法籠絡他,他是個難以操縱的存在。被這麽評價了。


    陸希露,或許和亞爾德很像。


    不和人交往就不會為名聲所動,也不知道財產有多大價值。少女的世界一直被封閉著,在牆外的一切都入不了她的眼。沒有親近的家人,被她稱作朋友的亞爾德,也不過是偶然第一個闖入少女內心的人。


    以這種淡淡的好感為保障,他卻要求陸希露舍棄她的一切。


    守護少女的神秘力量,非人類的朋友,還包括讓北方這個大集體把她排除在外,但同時也守護著她的阿=巴魯斯這一位階特權一一這所有一切。


    很同情她。


    但是,就連亞爾德也打算賭上自己的一切。


    和以前不一樣了。家名及臣下,領民。更還有把他喚作翼臣的皇女,背負了不少人的信賴,他現在才站在這裏。


    至今為止的人生中接觸過的人,為了他們的幸福,為了未來。其中,不可能不包括陸希露一一到底該如何傳達這點呢。


    【如果魔界蓋子打開,你的妖魔也不可能平安無事,不對嗎?】


    陸希露開口了。


    【如果,盜賊在此時悔改了。或者至少留下男人的性命,那盜賊也能幸福,並得到一個朋友吧】


    這個好像是她為了學習語言而去背誦的流傳於沙漠的故事。是孤獨的少女,也能流暢述說的話語之一。


    少女再次以更加強烈的眼神盯著亞爾德,問道。


    【該悔改的,是誰?】


    【陸希露一一】


    【真的能得到,幸福,和朋友……?】


    隻留下這句疑問,少女的身姿消失了。


    一一失敗了。別提得到協助了,現在這樣等同於決裂。


    【……剛才的,是什麽?】


    聽見賽魯克的聲音,亞爾德回過神來。不是茫然若失的時候。


    【必須去找陸希露,你知不知道她會在哪?】


    【她有自己的房間,但恐怕不會在那邊吧】


    【那麽,會在哪?】


    看著賽魯克一副無語的樣子,啊啊,亞爾德感歎。賽魯克已經做得很好了。他將陸希露大幅拉進了人類的世界。


    但是,當想要逃離人世間的不合理時,陸希露應該會去與其隔絕的場所。那麽賽魯克當然不可能知道她會在哪了。


    殿下,阿爾薩爾小聲搭話。


    【會不會是,和魔女初次見麵的地方】


    亞爾德第一次見到陸希露是在這個建築物的用地內,但是阿爾薩爾指的應該不是那裏。


    一一是指建在湖邊的塔嗎。


    雖然是用來幽閉她的場所,但對少女來說或許是待慣了的親近場所。也能和紛擾的人世保持距離一一不如說是個再合適不過的避難所了。


    【有去看看的價值啊,知道往哪裏嗎?】


    【是的,馬上準備鳥】


    【交給你了。但是去的隻有我,和另一個人,懂了嗎】


    不想因為大舉進攻,壞了陸希露的心情。不管帶去多少人,一旦打起來都贏不了陸希露,更何況對立是不可取的。但是,就算主張要一個人去,也會陷入爭執。如果連帶一個侍從的讓步都不肯,殿下已經疲憊了,說不定會就這樣被眾人聯合扔上床。


    【明白了】


    目送著跑向廄舍的阿爾薩爾,亞爾德想。


    一一那個孩子也覺得很痛苦吧。


    雖然命他退下了,但賽魯克聲音那麽大。他已經知道鳥兒會失去羽翼的事了吧。但是,他卻是那麽冷靜。


    長大了啊,這麽感慨的同時,亞爾德又不得不反省自己。


    一一我又如何呢。


    沒能好好控製感情不是嗎?周圍的人是怎麽想我的呢?


    【……抱歉了】


    轉過身,賽魯克沉默地站在那裏。大概因為他一直是個很精神的人,才顯得現在更沒精神。


    【不,你沒必要道歉。不能怪你想不到陸希露會去哪。隻要有像她那麽大的力量,哪裏都能去一一】


    【我不是說這個。當然關於鳥兒……或許會失去羽翼這件事,必須好好查清楚,也想讓您和我好好說明。但是,即使如此……這也不應該在現在追究】


    抬起一次臉的賽魯克,說著抱歉了又馬上垂下頭。


    【你的反應很正常,不要太過責怪自己】


    不知為何,安慰的話就脫口而出了。他看起來就是這麽萎靡。


    但是賽魯克抿起嘴,左右搖了搖頭。


    【不行,我明明不能給她看到那麽動搖的樣子。至少,應該照顧陸希露的感受。應該連她那份打擊也由我一並承受但是我卻,光顧著考慮自己】


    【你考慮了鳥的事吧】


    看都不看一眼想安撫他的亞爾德,賽魯克唾棄般地說道。


    【那就是我自己的事啊】


    這就是究極的鳥癡了吧……雖然這麽認為,但亞爾德自己也不是完全不能理解賽魯克的感情,說鳥癡也要算亞爾德一個。


    【關於鳥兒們的事一一】


    【之後我會沒完沒了地去想的。反正不可能不想。但是,就算失去了羽翼又如何?鳥兒們並不是會消失。但是,魔界蓋子一打開就另當別論了。對從小聽著故事長大的我們來說,魔物有多恐怖再清楚不過了。聽說不管是鳥還是人都被吃得一塌糊塗……那是在因大雪而封閉的村子裏,束手無策,村民被一個個殺掉的故事】


    【……這是舊城址變成那副樣子時的事情嗎】


    【是的。並不是編出來,大家都知道那個村子曾經在哪裏。是個比起舊城址,還要不詳得多的地方。那個魔物,被村裏的最後一人咒殺了。所以,人用來咒殺魔物的方法也流傳了下來。要咒殺魔物,必須以好幾人為祭品,就是這樣的咒法……】


    第一次聽說有這種事。雖然沒有仔細質問的時間,但總覺得是真的。


    很久之前,北嶺之王化身為龍,擊退了南方的軍團,但同時北嶺也崩壞了一一即使如此,他們也斷斷續續地將血脈延續到了今日。當然也和女王賈婭貝拉率領的魔物軍團戰鬥過的吧。就算沒有形成國家這一概念,北嶺也從那個時代殘存了下來。


    那恐怕就是,[url=]暗黑[/url]時代的事吧。


    【我不想倒退回故事中的那個時代。比起那樣,忍耐鳥兒失去羽翼的事要好多了。因為也不過是回到幾年前的情況罷了】


    被賽魯克斷言的強硬聲音壓倒了。


    一一不過如此,真的能這樣說嗎。


    明明眼前的損失往往看起來比較巨大。


    確實賽魯克因為鳥兒會失去羽翼一事動搖,感情用事了。可以把他的表現評價為平庸吧。


    但難得的是,他能認識到自己錯了,能以更廣闊的視野重新審視事態,這是值得表揚的吧。能做到這點的人,又有多少呢。


    【……隻是回到幾年前而已,虧你能這麽想呢】


    【就是說啊。但是,陸希露不同。雖然我既沒看見過也沒聽見過,但那孩子,是叫什麽來著……風之精靈啊什麽的,和那些個東西有來往吧。那些家夥和鳥兒不同


    ,是沒有肉身的異界之物。換言之,一旦魔界蓋子完全封閉,它們就會消失吧?】


    【雖然這不過是推測,但很有可能。至少,會變成近似消失的狀態】


    【那種事,怎麽可能一下子就接受得了。但是……即使是那孩子,也是有必須守護的東西的吧?魔物啊魔王啊……雖然搞不太懂,但能不受那些的影響,像至今那樣和那孩子交往嗎,那個孩子的那些老朋友。大概這也是不可能的吧】


    這部分,連亞爾德也不太清楚。


    但如果遵循冰姬的故事。


    曾經,南方的軍團攻打到北方的時候,當時作為阿=巴魯斯的冰姬,通過凍結大地,避免了被征服。聽說這件事同時造成了北方大地也慢慢地麵臨死亡。


    如果不做到這種地步,恐怕就無法將霸王,甚至還有他身後的魔王的力量從北方驅除。


    在關閉魔界之蓋的同時,斷絕聯係一一又或是為了趕走魔物,付出犧牲。不管選哪邊,都不可能毫發無傷地結束一切。


    宛如在仔細回味一般,賽魯克低喃。


    【不可能做到十全十美的啊,隻能選擇想要守護,想要完成的那方,即使要放棄另一方……】


    一一終於明白這個道理了嗎。


    這或許就是,看著孩子長大的家長的心情……雖然對方好歹是個三十出頭的成年人了,也覺得把他看作孩子很失禮,但現在說這個也沒啥用了。


    一一因為對方是賽魯克。


    明明這根本不成理由,但就因為是賽魯克,所以可以認同,為什麽會這麽覺得呢。


    正這麽想著,賽魯克抬起臉,看向這邊。不知為何眼神閃閃發光。


    【尚書卿是知道這點的吧,從最初開始】


    這可是希望誰都能明白的常識,當然也有些沒有常識的人,但也不可能隻有亞爾德明白。太過高看我也很頭疼啊。人際關係的賬簿會出錯的不是嘛……欸,這個也是都事到如今了。


    一一因為他是賽魯克啊。


    隻能適當地當沒聽見了。亞爾德擺出一副煞有其事的表情點點頭。


    【陸希露也已經有除了妖魔以外的朋友了,就由你來告訴她這點吧】


    【啊啊,是啊。有我在呢,就這麽告訴她吧】


    沒想到有一天會覺得賽魯克如此可靠,他可是那個,不管本人多有幹勁,都讓人覺得不可靠的賽魯克啊。


    這時的賽魯克當然不可能知道亞爾德正為奇怪的事感慨著,改變了話題。


    【話說啊,剛才的那個,是什麽意思啊?】


    【剛才的那個?】


    【就是,悔改啊什麽的】


    【……啊啊,那是流傳於沙漠的古老故事。為了學習說話,她全都背誦下來了吧。對於殺了救命恩人的盜賊,那句若是悔改的話,就類似於說書人的評語】


    【欸,原來如此,有這樣的故事啊】


    看來賽魯克從沒聽過,在北嶺日常生活中使用的都是源於沙漠的共通語,用不著為了學說話而去背誦吧。


    一一該悔改的,是誰。


    對陸希露來說,亞爾德是個特別的人吧。或者說救命恩人也不為過。所以聽從他的願望,也是一種幸福吧……這樣也能想得通。


    但是,陸希露說了[是誰]。


    一一是想說該悔改的,是亞爾德嗎。


    【殿下,鳥已經準備好了】


    對著跑過來的阿爾薩爾點點頭,亞爾德重新麵向賽魯克。


    【如果陸希露回來了一一】


    【我要給她梳梳頭,因為肯定全都糾結在一起了】


    聽到這種生活感爆棚的回答,不假思索地笑出聲。賽魯克似乎也把剛才的緊張感扔掉了,一副輕鬆的樣子。


    一一果然,變了啊。


    要是以前的賽魯克,多半會以一副甩亂頭發的架勢,大吵大鬧著陸希露去哪了,自己也要去找她之類的吧。不管何時何地,都蠻幹到底的真摯,就是賽魯克這個人的特點。


    這也是不安的另一種表現吧。不認真地想想辦法,就會失去。所以他才下了必死決心。


    剛才的回答中沒有這份必死。就算吵鬧也不可能自由行動,作為人質的這一立場,或許催生了他作為一個人必須的毫不動搖的軸心。


    【請務必這麽做】


    點點頭後,亞爾德走向廄舍。


    但是,快步走到的前方,等待著的並非隻有鳥。


    【要是您想以一副自家庭院的表情在北方的天空飛的話,可就讓我頭疼了】


    是酋拉路庫。是接到報告急忙趕來的吧。氣息稍有素亂。


    一一明明別來就好了。


    就算是酋拉路庫,應該也想如果能不來就盡量不來。但他判斷這不是交給部下就能解決的事,真是的那個男人到底有多麻煩啊,他應該正在心裏狠狠惡罵吧。他的想法簡直了如指掌。


    【我沒有那種打算】


    【不管您是什麽打算,但不是每個人都會理解您,如果是您應該能懂的吧。我等是打算對你們友好以待的,但一抬頭就能看見巨大的鳥在飛,不是每個人都能理性地接受這種現實的】


    想歎氣。這種事亞爾德當然懂。但這想讓酋拉路庫來想辦法處理,而且是用阻止亞爾德和鳥以外的辦法。


    【酋拉路庫殿下,我很急。因為不是別人,我或許偏偏壞了阿=巴魯斯的心情】


    【您是說想去找她?】


    【因為這是我的責任】


    既擔心她,交涉也一籌莫展。


    曾經有過讓魔界遠離這個世界的辦法,這已經知道了。為此,需要劍一一然後,也知道這把劍已經由前代阿=巴魯斯準備好了。


    陸希露應該知道劍的所在。


    【搜索,就交給我們吧】


    【您是說,您知道她去了哪兒嗎】


    一一明明不好好照顧她,也一點都不關心她。


    焦躁終於反映在聲音裏。酋拉路庫那邊,口氣也苛刻起來。


    【如果她真心想隱藏蹤跡的話,要找到她是不可能的吧。但是,用我的士兵巡查周圍,和您駕鳥從上空尋找,這兩件事不能等同對之】


    亞爾德皺起臉。


    北方人對北嶺的惡意,不是能簡單驅除的。


    代代都積累著不和,再加上就在前幾年的戰爭中剛出現了大量犧牲者。巨鳥是北嶺的象征,就算有想找機會射落的人在也不奇怪……


    能理解酋拉路庫的擔心,他也為保護亞爾德操碎了心吧。一旦亞爾德死在北方,就等於給了北嶺一一不如說帝國一個進攻北方的好借口了。


    在雙方都愁眉苦臉地抿著嘴的時候,響起了柔和的聲音。


    【就由我來帶路吧】


    亞爾德睜大眼睛。


    【露絲公一一】


    記憶中的露絲公萊蒙德,是一副非現實的虛幻姿態,給人一種宛如會融化在夜晚的庭院的感覺。


    現在的她和那時不同,有著好像會從背景裏浮現出來的強烈的存在感。


    隨風飄逸的頭發,是宛如精細打磨的紅銅色。以光芒滿載的眼眸看向酋拉路庫,接著又看向亞爾德。


    【我也覺得必須找個時間,和那孩子與您談一下呢。現在正好】


    【容我直言,露絲公一一】


    【酋拉路庫】


    萊蒙德的聲音並不算大,但仿佛就在耳邊響起一般,聽得很清楚。


    她重複了一次攝政的名字。


    【聽著,酋拉路庫。關於政治方麵的問題,全都交給你了。但是現在,必須談的是關於神和妖魔的問題。和那孩子,和尚書卿。所以,這個就交給我吧】


    懂了嗎,萊蒙德這麽說著露出笑臉。不是詢問他意見,甚至不是向他確認。已經決定好了,隻是向他宣告這個事實。


    一一也不打算聽聽我的意見吧。


    魔女,知道阿爾薩爾正在這麽嘀咕。雖然是不成聲的細語,但不知為何亞爾德清楚地聽見了。


    沒錯,萊蒙德是魔女。沒有能從她手中逃脫的辦法。


    露絲公萊蒙德一一這個現場的絕對支配者,就是她。


    2


    露絲公的宅邸,有著深邃的壕溝。


    請往這邊,被這麽帶領到了那個壕溝之前。萊蒙德在那裏停下腳步,閉上眼睛,大大地吐了口氣。她是在調整呼吸,能發覺這件事,是因為亞爾德也接受過類似的訓練。所以也能預測,之後會發生什麽。


    一一她正想使用魔法。


    萊蒙德的嘴唇微微一動。


    好像吟唱了一個詞一一立刻壕溝裏浸滿了水。充滿了流入了,不是這樣的變化。明明一瞬間之前還是空的,但壕溝內就是突然充滿了水,自然到讓人下意識覺得之前是不是自己看錯了。


    而且,那裏還浮著小舟。


    第一次到訪這裏時,亞爾德猜測這個壕溝是為了儲備戰爭而設計,還思考了該如何利用。因為軍事方麵不是他的專長,沒辦法想象出所有的用途……但是。


    但是,用在這裏。


    一一不如說,要是能預想到才奇怪吧。


    能使用這個壕溝,去到城外嗎。因為本來空無一物,即使聯通著大河,應該也會有水門阻隔吧。總不會有用魔法來抑製水流,這種亂七八糟的事吧。


    想了那麽多,但結果,覺得想再多也是白費。


    現在發生的事,是無法以亞爾德的知識來揣摩的。看來隻能認命這麽想了。


    亞爾德重新往下看壕溝。


    舟是小舟,看起來像是用帶點青色的灰色木材製造而成。自動擴展的帆,是以銀色的光編織而成。那個看起來既像舟又像水,就是說,船體是水波的,船帆是水麵的倒影,讓人都搞不清浸水線以下究竟是舟還是水。


    不管從哪個角度用何種眼光來看,這都是條如夢似幻的舟。


    萊蒙德以優雅的動作,躍至舟上,回頭仰望亞爾德。以亞爾德當然會跟上的那種眼神。


    雖然怎麽看都是條幻影舟,但萊蒙德似乎能上去。那當然是因為她是個特別的存在。這不成任何問題。但是,亞爾德可不同。


    再次重申,壕溝很深。雖然已經不再是空的了,但離水麵還是有相當的距離。


    光是要乘上舟都讓人隻有失敗的預感了,再加上被要求從這個高度跳下去。要是落水的話會感冒的,因為不落水是不可能的。


    【請您安心。舟會,接住您的】


    這要人怎麽安心。就算說舟會接住,舟又不可能長出一雙手來支撐住亞爾德。不,就算長出來也是可怕。想象了一下,血氣都要從臉上退下去了。


    【在下是個沒有經驗的人……】


    落水的話說一句對不起能了事嗎,正這麽想著,萊蒙德笑了。


    【所以說,沒關係的。這條小舟,並不是普通的舟。不管你再怎麽努力,都掉不到舟外去的】


    原來如此,或許真是這樣吧。隻是可怕還是可怕。


    【由我先上】


    不,亞爾德向著隨侍在側的阿爾薩爾搖了搖頭。比他的說明更早,萊蒙德就開口了。


    【我沒有招待你來,年輕人】


    【但是一一】


    【沒有被招待之人,是無法乘上這舟的。這條舟就是這樣的舟】


    【那麽,請務必招待我】


    對立刻放話的青年,萊蒙德眯起眼睛。這次是亞爾德先開口說。


    【你這是不敬……他失禮了,露絲公。請原諒他的無禮】


    事已至此,隻能毫不猶豫地瞄準舟跳下去了。


    一一明明就連要乘坐希洛巴,都要讓它把腳折起來才行……


    毫無理由地邊想著這些事,亞爾德邊踢著河岸,跳向半空。


    啊,地一叫。


    一一糟糕,跳過頭了。


    光顧著擠出所有的勇氣,連落腳點都沒好好考慮清楚就跳了。


    照這樣下去會通過舟的上方淒慘地落水,和這樣的思考在同時,腳尖就踏上了舟。


    不明白發生了什麽。


    比起說是亞爾德跳到了舟上……不如說舟擅自接住了亞爾德。


    雖然落地的衝擊不大,但預料外的事當然讓人來不及反應,回過神來時,亞爾德單膝著地,正凝視著舟的地麵。


    【酋拉路庫,尚書卿的侍從就交給你了。不要讓他追來。因為來了也沒用】


    最後那句話,是向阿爾薩爾說的吧。


    一抬起臉,就和萊蒙德視線重疊。撩起大大飛揚著的頭發,她宣告說。


    【那麽,走吧】


    因為這一句話,空氣就發生了改變。白銀之帆承受風漲了起來,那比起說是風,更宛如某種優美的樂器之聲一一感覺那不是人的耳朵能聽見的,是壯麗的異界之歌。


    然後,周圍的景色轉變了。


    突然發現萊蒙德的纖纖玉手就在眼前。抓住吧,好像在這麽說。


    亞爾德以手和她交握,萊蒙德就用讓人意外的大力拉起了他。


    【你的身高太高了,要憑我拉你站起來的話】


    【經常有人這麽說……說我長得多餘的高】


    萊蒙德放開手,端正姿勢。雖然感覺不到搖晃,但心裏還是沒底。就算腳下有觸感,但也不算是憑自己站著。隻要舟的心情一變,恐怕隨時都能把自己拋出舟外。而現在則相反,就是想落水也落不了水。


    亞爾德仰望舟帆,宛如月亮那般散發著白光的帆,是唯一的光源。周圍全都被濃密的黑暗包裹著。


    剛想著這是要去哪兒啊,同一瞬間,萊蒙德就問了。


    【你不問嗎?問你要被帶去哪裏】


    【不管會到達哪裏,隻要被帶去的是阿=巴魯斯的所在,就是值得感謝的事。隻是,究竟是用什麽方法到達那裏的,看來這方麵會超乎我的想象】


    萊蒙德低聲笑了。還是老樣子,聲音依舊沁人心脾。


    【這裏是妖魔們的世界。我稱呼為異界。雖然與我們的世界重疊,但觀察方式不同,存在方式也不同。因為沒有地形之類的障礙,移動時很方便。雖然這並非是誰都能操縱的】


    不是這樣就頭疼了。要是誰都能操縱,北方的軍隊就能變得神出鬼沒。


    【這條小舟,也是妖魔所為嗎?】


    【所為……我不知道能不能這麽形容。這個是,水妖】


    亞爾德皺起眉頭。


    【那麽這條舟,是由水做成的?】


    好像被他的表情傳染了一般,萊蒙德也露出困惑的表情。


    【這不好說呢……因為本來妖魔不需要舟這種東西,於是教導它舟是怎麽樣的東西,讓它做出形狀。雖然是為了讓人乘坐,用來通往異界,但這是水妖做的……那就是水嗎?】


    看來讓她混亂了。亞爾德急忙道歉。


    【萬分抱歉。我問得太輕率了】


    如果支持咒術的是相信之心一一然後,亞爾德覺得不可思議之術皆如此一一那麽讓本人對不覺得懷疑的部分產生懷疑,是不能去做的。換言之,不經意間舟或許就會失去形狀,把亞爾德拋出去。


    有必要讓萊蒙德保持信心,維持這條舟不可。基於這種十分自私的想法,他放棄了剛才的疑問,擠出了讚賞。


    【真是了不起的咒術啊】


    萊蒙德的表情沒好轉。


    【


    我覺得要是能輕鬆地回答你就好了。這種事隻能自己心裏明白,不知道有說明的必要……直至想要向誰說明的時候,才第一次發覺。人是怎麽呼吸的,平時是不會意識到的吧?這或許是同一個道理。我懂得妖魔,但根本找不到用來描述它們的話語。隻是一一能懂】


    萊蒙德在這裏停下話語,仰望船帆。


    【能懂一一或許這也隻是我的一廂情願】


    即使如此,既沒有去確認是否正確的方法,也沒有來指出她錯誤的存在吧。所謂魔法的世界,就是這樣的吧。以極端的主觀性,每個術者都確立各自的做法,不斷鑽研技術。至少,萊蒙德應該也是在沒有指導者的情況下,隻憑自己的直覺做到了這個地步。


    恐怕,陸希露也是吧。


    孤獨反而讓她們的力量得到精煉。那就宛如向深淵窺視一般。在什麽都看不見的世界,讓神經變得敏銳,前往覺得正確的方向。這就是她們的做法吧。


    一一和龍種的力量,簡直是兩個極端。


    龍種那把聲音傳向遠方的力量,正因為形成了聯絡網才具有意義。正因如此,不可依靠個人自己的感覺。從背後支持著帝國的神殿,比起說是信仰的傳播地,更是為了施展奇跡的教育處。那裏傳承著早被理論化、體係化的技術,術者的力量都是均等的。


    像皇妹那般持有得天獨厚力量的人很少,也不一定力量越大就越受歡迎。相比而言,更被期望的是那種能夠無私奉獻的人吧。


    不經意間,亞爾德想起了維夏。


    她是好似人偶般的皇女的傳達官。她毫無疑問就是為此而被製造出來的。是自我意識稀薄,仿造完美奉獻者的,神殿的研究成果。然後,就因這份扭曲,才被從外部利用了不是嗎?


    一一不可思議之力,或許挺難被歸類化體係化吧。


    越是強大的力量,越是不容許他人輕易模仿那份獨特。


    【一廂情願,也是一種力量,難道不是這麽回事嗎】


    萊蒙德沒有回答,向船尾的方向走了一步。


    隨著她的步伐,光產生了波紋。慢慢滲入的黑暗,稍稍變淡了。就像從明亮的室內透過玻璃窗看到的夜晚那般,能明白圍繞著舟的黑暗的更深處,世界還在不斷延伸。


    看起來周圍是荒野。


    雖然舟泛起波紋,但充斥著這個世界的似乎不是水。這是描繪出漸變的灰色,唯有沙礫飛舞的世界。雖然是冷清的景色,但心情不知為何就平靜下來了。


    【你一直看著這樣的世界嗎?】


    【一直……也沒那麽誇張,隻是很頻繁】


    【很安靜……而且是個很美麗的地方】


    這是發自真心的話。


    滿溢著世界的這份寂靜,在拒絕著亞爾德。自己在這個世界就是異物。這同時也代表,不管他做了什麽,都不會給這個世界帶來影響。


    責任,也沒有了。


    【趁現在,稍稍說些話吧】


    回過頭來的萊蒙德,既像看著亞爾德,又像看著其他什麽東西。因異界之風而飛舞的頭發,曖昧地勾勒出青白臉頰的輪廓。


    以朦朧的荒野為背景而站的萊蒙德,就像非人之物一般。


    【聽說你不談政治】


    【你是怎麽看待沉眠於北嶺的那個的呢?】


    一一是指茲爾濤嗎?


    想不到其他的了。亞爾德慎重地回答。


    【因為我不是土生土長的北嶺人,對此不是很清楚……】


    【但那個就是在你們來了後,才開始取回力量的。不,這麽說或許有點不對……是力量的焦點聚集到了這邊。就如同從深沉的睡眠中,慢慢醒過來那樣。它的意識,回來了】


    【你這麽感覺到了嗎】


    【因為這裏緊挨著北嶺。別說是風之妖魔了,就連水之妖魔和大地的妖魔也這麽說。它們告訴我那個有動靜了。那條,龍】


    【龍……】


    萊蒙德點點頭。


    【就是龍。所謂龍,是和天界敵對之物的稱號。沉眠於北嶺之物,那是龍,是具有恐怖力量的邪惡化身】


    萊蒙德的聲音柔和又強烈地回響著。即使被自由的風吹拂,也沒有消失,在亞爾德周圍不斷環繞。


    一一那個是龍。


    茲爾濤自己,也曾這麽說過不是嗎。


    【它曾說,如果自己醒來,就能毀滅世界】


    萊蒙德挑了挑眉毛。


    【龍那家夥,居然說了這種話?】


    【是啊,它說了那種話。它說,如果要說它能幫上什麽忙,就是毀滅一切】


    【……那個,就是那樣的東西】


    亞爾德詢問沉靜地垂下目光的萊蒙德。


    【你是不是知道什麽?關於那個】


    【我什麽都不知道。隻是……能懂。那個是不好的東西。像現在這樣被釘住一般囚禁在北嶺,是幸運。就讓它一直睡下去好了。如果那個醒來,大地會裂開,河水會逆流,風也會失去力量吧】


    一一故意這麽說,好削弱北嶺的力量……也有這種可能。


    萊蒙德是露絲公,對可算鄰居的北嶺不抱好感。好像看準了亞爾德無論如何都無法忽視這種可能,她說道。


    【不談政治,我已經這麽說過了吧。我不是想對那個在北嶺的事說三道四,不,正因為北嶺和自己的領土接壤,我才能明白,也很擔憂……雖然這是事實,但也正因如此】


    【善惡是非這種事,是誰基於什麽基準來決定的呢?】


    【是由我決定的】


    萊蒙德沒有猶豫。


    一一果然,很強啊。


    對自身的判斷,直覺深信不疑的力量,就是萊蒙德的強處,也是她作為術者的力量源泉吧。


    隻是,亞爾德該不該相信她的直覺……這又是另外一個問題了。


    【如果結果是你錯了,你要怎麽負責?】


    【你們越是借助那條龍的力量,越會加快它的覺醒。那個在不久之後就會完全蘇醒,憤慨於把自己釘死在那個場所的力量,煩悶於感受到的疼痛,然後,就會開始暴走吧。那將會是使天地倒轉過來般的暴走】


    【……你是說,它有那麽強大的力量?】


    【絕不可小看與天敵對,甚至被稱作為了龍的東西】


    亞爾德稍稍閉嘴思考了一番。


    確實,茲爾濤把自己定義為危險的存在。故意讓人覺得它會帶來毀滅。但同時,它卻沒有一副期望著毀滅的樣子。隻是直白地宣告,要是自己從大地底下出來會變成什麽樣。


    就如同萊蒙德所言,那個神被從外部的力量封印了,它越是覺醒,疼痛就越會增強的話,別叫醒它,別向它搭話,萊蒙德會這麽說也是不無道理的。


    但是,亞爾德陷入沉思。


    一一這不過是事實之一。


    【那個就是邪惡之物,不能就此一概而論一一】


    【我,以露絲家的萊蒙德之名發誓。所謂龍就是給地上帶來毀滅之物。作為證據,北嶺不就被毀滅過一次嗎】


    【那麽,北方曾毀滅也是龍不好嗎】


    萊蒙德收聲了。


    光是沒有感情用事地反駁,就代表她很聰明。然後聰明人,會屈服於道理。


    所以,亞爾德繼續了。


    【不管哪邊,都為了能擊退麵臨的霸王軍團,而收集著力量。不管那是龍,還是凍結一切之風。要能擊退敵人,代價理應很大。你說北嶺因此毀滅了,但北方不也在那時毀滅了一次嗎?你們的力量難道是邪惡的嗎】


    【這種事,我連想都沒有想過呢】


    這就是,萊蒙德的回答。


    為了擊退南方軍


    團而傾盡的一切力量,對她來說都是正義。無需去想。就算這個力量,亂來到會給北方全境帶來凍結。


    【善惡的基準,並非是那麽理所當然的東西。也不是所有人共有的東西。你不這麽想嗎,露絲公】


    【那麽就算那是能毀滅地上一切的力量,也不算邪惡嗎?】


    【這個地上,有哪裏被毀滅了嗎?這種事並不存在】


    【誒誒,不存在。隻要龍被封印在北嶺,乖乖陷入沉眠,那期間就用不著擔心吧】


    【但是,要是魔界的蓋子被打開,又會怎麽樣呢一一憑你的妖魔們,能對抗得了嗎】


    萊蒙德浮現淡淡笑容回答道。


    【恐怕這次北方將會毀滅吧。魔物們就連這個異界也能闖進來】


    抬起垂落的視線,她環視周圍。追著她視線的亞爾德不禁倒吸一口氣。


    直到剛才為止都隻給人一種荒野感覺的異界景色,正閃爍著盎然的生機。


    而且,那似乎還是從被萊蒙德注視的那頭開始發生的轉變。


    一一這到底是什麽魔法?


    比起說很美麗,更感覺要被壓倒了。


    隻要仔細凝視,就能發現到處都浮現淡淡的輪廓。它們流動著溶解在景色裏,然後再度出現。閃爍的鱗的一片,或是人的手及獸之尾,那些個好似身體一部分的難以名狀的東西,出現後消失,消失後又再出現。


    不知為何,沒覺得厭惡。


    一一這一定是,萊蒙德所見的景色之一吧。


    本來亞爾德應該是看不見的一一萊蒙德稍稍掀起了,阻隔在他和妖魔間的垂幕。現在亞爾德正由那個縫隙窺視著異界吧。


    萊蒙德和陸西露應該能看得更清楚。


    一一她們生存在重疊的世界裏……


    她們有不食人間煙火的感覺,也是正常的。常人所見的現實景色,在她們看來或許才是模糊不清的一邊。


    如果關閉魔界之蓋,堵住世界的縫隙,就代表會失去和這個世界的連接的話,可想而知她們的喪失感會有多大。


    一一要懂得失去的痛楚,首先必須獲得才行。


    現在,亞爾德懂了。所謂和妖魔們相連,是怎樣的體驗。雖然隻有鳳毛麟角,但確實看見了。


    一一那是……和世界不可分割的一體感吧。


    偏要說的話,就類似被女神注視的感覺。自己的存在得到了世界的信任和寬恕,並且得到了理解。和智慧女神的對話,就是這種感覺。


    萊蒙德和陸西露的世界,或許不會那麽具有壓倒性和厚重感,相反的,卻淡淡地形成了連綿不絕的日常了吧。


    照這樣下去,就會失去這些了。


    別說是萊蒙德了,連陸西露都會失去與其位階相符的實力,還會失去在社會上的立場一一


    【請問怎麽了嗎。用一臉複雜的表情……在瞪著什麽呢?】


    【我看起來像在瞪眼嗎】


    【不是的嗎】


    亞爾德放鬆肩膀的力氣。


    【我是在尋找,是不是有什麽好辦法呢】


    【為了拯救你們的龍?】


    【……雖然你好像誤會了,但對於沉眠在北嶺的神,我並沒有任何想法。就算能從它身上得到更大的力量也一樣】


    【那麽你是在想什麽。用那個什麽好辦法,想做什麽呢】


    【想救一切能救的。例如,不切斷這個異界及棲息於此的妖魔們和世界的連接一一】


    不用再次從鳥兒那裏,奪走羽翼。


    這不單是為了鳥兒和北嶺之民,也是為了皇女。


    鳥兒們失去羽翼這件事,也代表失去了對外的影響力。皇女的階級,也會由規模雖小但擁有壓倒性高機動力軍隊的北嶺王,變為在沒有特色的北嶺邊境享受著玩過家家的皇帝愛不釋手的小女兒一一這種身份。


    那樣的話就糟了。


    【一一然後能從魔物的侵略中守護住一切的話就好了】


    【你為什麽要這樣想?】


    萊蒙德擺出一副打心底感到不可思議的表情。


    一一被這麽一說,也是啊。


    想要構築友好關係。換言之本來是敵對關係,向著利害關係完全對立的對象,說什麽想救不想救的。


    【我認識的,隻是一個個的人,及其生活。我認為國家與民族間的種種,隻是人的一個方麵。就算國家民族不同,那也不過如此。我是帝國之民,你是北方出身一一所以呢?不管誰都是誕生在這個世界,並一天天活下去的一個人罷了。每個人都有獲得幸福的權力,不管是你,還是你的子民一一就連不是人的妖魔,也毫無不同】


    【也包括從魔界傾巢而出的魔物嗎?】


    【說得沒錯。隻是既然它們是魔界之物,我認為它們還是活在魔界比較好】


    亞爾德沒多想就回答了,但似乎讓萊蒙德大為意外。她瞪大眼睛,然後開始輕笑出聲。


    【你剛才的話真是壞心眼啊,尚書卿】


    【壞心眼?】


    【我深刻明白了,尚書卿是個十分善良的人】


    【……雖然確實不是那種大惡人】


    真是遺憾,不禁在心裏多加了一句。


    【我其實也挺善良的】


    萊蒙德突然說出了這種話。


    該怎麽回應?雖然真想誇誇能把誒?這句反問吞回去的自己,但也不能就這樣什麽都不說吧。


    在亞爾德想出靈巧的回答之前,萊蒙德就繼續說了。


    【雖然我不清楚,用善良這次詞來形容是不是合適。我啊,尚書卿一一不管北方以外的地方變成怎麽樣,自己都無所謂吧,我發現了這件事】


    又來了個讓人更難回應的發言。


    一一不啊,這不就和善良扯不上關係了嘛……


    又不能直接說出這種心裏想的話,亞爾德隻能說出極其無可厚非的話來。


    【是這樣嗎】


    對亞爾德來說,這個回應太沒營養了。


    【就是這樣。但是,這也代表,我並沒有想得到、想支配、想侵略北方之外的土地。我終於明白了這件事】


    【你想說一一你重視的隻有北方?】


    對於亞爾德的質問,萊蒙德垂下眼簾。


    【你口中的範圍,其實還是可說太大了。我會重視的,是這個領土。是露絲公家支配的土地。隻有生我養我的這塊土地,是為我所愛的吧。然後,除此以外的……根本無關緊要】


    【你一一】


    自己到底想說什麽。明明自己張開了嘴,卻不知道該說什麽,萊蒙德仰望這樣的亞爾德。用纖長睫毛下的,那雙光輝的眼眸。


    【總是渴望著明知得不到手的東西,是浪費時間啊。對阿=巴魯斯的焦躁,也淡了不少。那孩子擁有的東西,或許比我多很多。但即便如此,又怎麽樣呢?我又搶不走。光要顧及這個露絲公領的細枝末節就已經很難了一一又如何能想在更大範圍內做什麽呢,隻能覺得那是與自己無關的了】


    亞爾德無言地凝視著萊蒙德。


    一一是無關的。


    能這樣想是最好,但作為北方的大門,露絲公家應該不得不一直麵對外交問題。


    萊蒙德的頭發受到異界之風的吹動,如同火焰一般,舔舐著她潔白的臉頰。


    【北嶺也,如果能放任那條龍陷入沉眠的話,就隨你們繁榮吧,我可以這麽直言。這是真心話。既然自己得不到,既然不能隨心所欲,那不如毀滅吧,我是不會這麽想的。遇見過會這麽想的人,就越發這麽覺得了。這很無聊,也很可怕……沒錯,我覺得沒法那樣想的自己,一定如笨蛋般善良吧】


    總覺得她話裏


    有話,亞爾德皺起眉頭。


    一一就是說,她遇到了既然得不到那不如毀掉,有著這種想法的人了……


    有誰會和萊蒙德進行這方麵對話呢。


    酋拉路庫嗎?不,感覺酋拉路庫對於權力的欲望,是十分現實又腳踏實地的。不如毀滅吧,在他身上感受不到這樣的毀滅性。先好好確定能做到後再決定目標,為此他多半會不擇手段,但要真不行他應該也會放棄的吧。


    那前任阿=巴魯斯呢,那個人應該也深愛著自己的土地,但應該沒想過北方之外的事。為了魔界蓋子不開而準備好的劍,說到底也隻是不想北方受害,北方之外就算變得再荒蕪也不關他的事吧。


    一一是誰?


    萊蒙德筆直凝視著煩惱的亞爾德的眼睛,說道。


    【但是,那條龍不行。而且,那柄劍也不行。不管哪邊,都是邪惡之物】


    感覺突然被拉回了現實。


    沒錯,他是為了劍一一為了尋找那柄很可能是前任阿=巴魯斯為了應對世界裂縫而準備好的咒具,才來北方的。為了尋找劍,和能往劍裏注入力量的犧牲之神。


    【露絲公,這是什麽意思】


    【不管哪邊,都很不自然。關於這一點,阿=巴魯斯也和我是一樣的想法吧。隻是,能不能看在你的麵子上給你,我和那孩子的判斷會有差異吧】


    【……非常感謝你的率真意見】


    突然覺得,萊蒙德其實和陸西露差不多吧。她,不擅長持續性的對話。她不懂要向對方說什麽才合適。她沒斟酌過讓人更易接受的發言。


    雖然沒到阿=巴魯斯的程度,但萊蒙德的力量已經很大了。正在被運往異界的亞爾德對此更有體會。所謂人的特長,會在所有方麵,給這個人的人生帶來巨大影響。和陸西露的異常關係,不就是源於萊蒙德自身的異常之處嗎。


    一一恐怕,她也是在孤獨中生存下來的。


    亞爾德想起了自身的過去。別隨便使用過去視,事到如今對母親的忠告有了更深的體會。


    一一沒有人,可以安心地和能看見自己所有秘密的人相處。


    知道自己的一切都會被看穿,還會想要和對方加深感情的人少之又少。


    就因如此啊,亞爾德懂了。


    一一所以,萊蒙德也隻能那樣對待陸西露……


    對生來就擁有像她們那般壓倒性力量的人來說,或許那樣才是普通的交流方式。疏遠彼此,是為了不壓潰彼此。


    【你是怎麽想的呢,萊蒙德。會被我說服嗎】


    【我個人的想法是不會動搖的。那是不自然的,邪惡的東西。不是能為人所用的力量。但是,阿=巴魯斯是那個孩子,不是我。所以,北方全境也隻能服從阿=巴魯斯的意見。我也不例外。會服從那孩子的決定】


    毫無猶豫地一說完,萊蒙德轉向了舟的前進方向。


    【快要到達了,或許會有些搖晃】


    聽了這種不安穩的前言,亞爾德找起了能抓的東西。但也隻有船帆的柱子能抓住。向那個伸長手的時候,響起了好似玻璃破碎的聲音。


    沒有響一聲就結束,聲音不斷地切割周圍。


    周圍充滿了無數的龜裂,從那一條條細細的縫隙裏有光射入。事物的輪廓經由陽光照射,不但沒變得清晰,反而更加模糊了,宛如全都溶解了一般。


    光和聲音不斷增強,某種刺穿薄膜的衝擊襲來,浮到了空中一一剛這麽想,舟已經在湖上了。


    一一剛才那是什麽。


    冷汗全都冒出來了。


    進入所謂異界的時候,幾乎完全意識不到。但回來現世可就不同了。不光有突破了世界分界的感覺,身體也呼應般產生了變化。


    為了順應異界而改變的身體,又變回了原樣,是這麽回事吧。不,比起說身體,或許說成亞爾德這個存在本身更為恰當。


    就算找萊蒙德要說明,多半也是沒用的。這麽說來,是什麽原理呢,我也不太清楚呢。隻會讓她陷入這種混亂,演變成永遠在現世和異界的分界彷徨,這可敬謝不敏。


    【到了哦,尚書卿】


    【……感覺好像重獲新生了一樣呢】


    聽了亞爾德好不容易擠出來的台詞,萊蒙德一臉清涼地回應。


    【那真是太好了】


    3


    塔和以前看起來毫無不同。


    雖然現在受到夕陽照射,被染上了花樣的色彩,但馬上就會褪去,浮現於黑暗中的應該是清潔到冷淡的白色外牆。無意識地受到注視,擺出一副既不獻媚也不得意的姿態。


    普通來說,被稱作塔的東西,能通過眺望,或是接近後讓人仰望,來誇耀其力量。建築物的大小和高度,暗示著所有者的權力。


    但是,這座塔不一樣。


    一一它一副應該建造於此的姿態。


    不希望受到注視,不,甚至可以說從沒想過會被誰看見。不光是決意建造的當事人,連設計者的創意和苦心,進行建造的工人們的辛勞和自滿,這一切都完全感覺不到。冷淡到不自然的地步。


    想到這裏,亞爾德發覺了。


    一一造了這座塔的,或許不是人類。


    這種程度的建築物,應該不是一天兩天就能造好的。也會加重財政上的負擔。難道不是用與這些常規條件無關的方法建造的嗎。


    就是說,造了這座塔的是一一妖魔。


    這麽一想,就覺得很合理了。


    聽說造了這座塔的,是前代阿=巴魯斯。那麽,這座塔上應該有前代的影子。用人的眼睛隻能看見,冷淡,毫無關懷,獨善其身,他或許就是個完全沒想過與人世發生關聯的人。


    從看起來逐漸變得巨大的塔上,亞爾德感受到了威懾感。果然不管造塔者的意圖為何,塔就是塔,它無論如何都會向人暗示支持著它的力量和權力。


    這就是所謂壓倒性的力量。


    宛如滑動一般,舟在湖上前進,到達了碼頭。


    和巨大的塔比起來,碼頭顯得很小。


    這條舟根本無需纜繩這種東西。萊蒙德一臉理所當然地,以走在地麵的步調走上了碼頭。她似乎也期望亞爾德能做到同樣的事。


    她向亞爾德投以毫無感情,毫不關心的眼神。


    一一她應該是想等我下去,再對舟下其他命令吧。


    和跳上舟時一樣,沒法好好地走上碼頭,這種事根本是不可能的吧。這條舟就是這樣的舟。就算亞爾德再搖搖晃晃,它也不會晃的。


    【你怎麽了嗎?】


    【不一一】如果不習慣從舟上移動至碼頭上的話,是會覺得心裏沒底的,現在也不是能說這種話的時候,亞爾德不禁吞吞吐吐起來。


    在帝都使用船的時候,為了不讓亞爾德出醜,總有某個人負責照顧他。對方會注意他的重心穩不穩,或是借他一隻手。我真是各方麵都若無其事地被人照顧著啊,現在察覺到了。


    【不會失敗的】


    萊蒙德說得好像考試一定能合格一樣。


    一一這是理所當然的吧。


    下定決心的亞爾德踏上舟的邊緣,接著再踏上碼頭。萊蒙德看起來也沒想拉他一把的樣子,本以為隻能靠自己用力踏上碼頭了,但卻從下方傳來被推了一把的感覺。


    是風。


    一一這也太方便了吧!


    雖然站在受幫助的一方,但還是想說這真的方便過頭了。如果能像這樣隨心所欲地使用異界之力,那也難怪會變得不能和普通人交往了。


    我懂。我現在十分懂了。


    話說回來,超人之間似乎也相處得不融洽……就不能想想辦法嘛,一邊想著一邊在碼頭


    走了三步左右,亞爾德幹咳了一聲。


    一一不對。


    自己不是為此而來這裏的。露絲公母子間的感情糾葛,是應該他們自己處理的問題,不是亞爾德能插手的。至少不能過度幹涉……雖然心裏明白,但考慮到自己的性格,好像不小心就會去插手了,真可怕。


    【阿=巴魯斯是在裏麵?】


    【誒誒】


    萊蒙德是能感應得到的吧,亞爾德是完全感應不到。


    一一陸西露也是能感應到他們來了吧。


    如果不是以無視所有到訪者的態勢封閉了心靈的話,毫無疑問,已經傳達給她了吧。


    【我們走吧】


    還沒等亞爾德的回應,萊蒙德就走上前去。沒有一絲一毫的迷茫。


    不愧是作為支配者,本性就是平民的自己可真學不來,亞爾德一邊想著一邊跟上。自己想怎麽做就怎麽做……但是真的不用事先得到批準麽,好在意。為了不把自己想的表露出來,挺直背脊,筆直地看向前方。


    要是被陸西露拒絕的話該怎麽辦……總是這樣考慮起最糟的可能性,比起說是出生雲雲,更是自己的本性如此吧。總之,就是會情不自禁地考慮壞的可能性。


    塔的內部,充滿著冷冰冰的空氣。


    因為沒有點燈,一進去裏麵就看不清東西的輪廓了。這樣連走路都危險,不,就算點了燈也危險,這裏可隻有樓梯樓梯再加上樓梯啊,亞爾德一想起來就後悔了。


    上一次是有陸西露一直在呼喚他,才能爬完全程的。


    一一糟糕了。


    別說體力和毅力了,光是想起來就連意識都要模糊了。


    萊蒙德一抬起手,就有淡淡光芒浮於其指尖。這也是妖魔麽,亞爾德沒有發問的時間,萊蒙德沒有說明的打算,就這樣向前方放出光芒。


    光芒搖搖晃晃著,登上了樓梯。萊蒙德沒有行動。


    【請問一一】


    聽見亞爾德搭話,萊蒙德向他轉過身。抬起眉頭看向他的視線,就像在說著對了還有你在呢。


    【一一該怎麽做?】


    【等候阿=巴魯斯的回應吧】


    回應……這麽說,剛才放飛的光芒,就是類似傳話的東西麽。


    還以為肯定是用來照亮腳下的,會發展成需要不斷登上樓梯的局麵,看來想錯了。萊蒙德毫不客氣地看了亞爾德一會,說道。


    【你還是那樣,一副臉色很差的樣子,要讓你倒在這裏可就頭疼了。所以,還是讓那孩子走下來吧】


    原來她沒有忘記亞爾德的存在,不如說還為亞爾德著想了。雖然該說她有點不通情理還是什麽,但是。


    【十分感謝你的照顧,但是,是我找陸西露道歉一一】


    萊蒙德再度挑起眉。


    【那孩子】


    【一一是?】


    微弱的聲音低沉又靜靜地低語。


    【那孩子會想要你的道歉嗎?】


    亞爾德啞口無言。


    一一這是犯規吧。


    還以為都沒法和她進行普通的對話,但她卻說出那麽正確的意見,這讓人怎麽想得到啊。


    萊蒙德似乎又失去了對亞爾德的興趣。也不等亞爾德的回答,就坐在了樓梯上。覺得很無聊似得,拿起垂在肩膀上的頭發,卷在指尖上。


    要說起亞爾德在幹啥,他就那樣一動都不動,一味地沉思起來。


    一一她真的想要我道歉嗎……


    先道歉,總之要采取低姿態安撫住對方。亞爾德也知道自己有這種習慣。既然已經成了習慣,就是說做之前並不會多加考慮。所以大部分情況在想到前已經行動了。


    一旦察覺壞了對方心情就馬上道歉。這又是為什麽呢。


    一一減輕自身的罪惡感,被當作了最優先事項。


    有人會接受隻是口頭上的道歉。也有人覺得隻要麵子上過得去就行。


    但是,陸西露又如何呢?


    亞爾德陷入沉思一一因為太過專心,似乎就這樣忘記了時間。


    等察覺到時,周圍充滿了微光。光之粒子輕飄飄地落下。就好像初降的粉雪一般。


    從吹落光粒的塔頂,有光降落下來。


    一一陸西露?


    光並不算強,但是,看不清光源到底有什麽。


    空氣震動了,是萊蒙德站了起來。


    雪片般的光粒,也落到了她的頭上。不僅落到了帶有金屬光澤的頭發上,其肌膚看起來也像綻放著白光。


    鮮豔的嘴唇緩緩開啟。


    【你能不能快點現身。還是說有什麽不能現身的理由?】


    雖然不是很響亮的聲音,但沒法隱藏口氣中的那份辛辣。


    【露絲公!】


    亞爾德不假思索地搖晃起她的手。誒呀你也冷靜點,雖然想表達這個意思,但以亞爾德來說太難看了,對萊蒙德也不管用。被投向了看著異物般的眼神,至今為止還未曾有人敢對她這麽做吧。


    覺得她不懂也挺好,亞爾德放下手,向上方送去視線。


    趁萊蒙德還沒說出更出格的話之前,想要自己掌控對話。


    【陸西露,如果在那裏能不能請你下來!】


    【……不要,那麽大聲】


    總之有回應了。接著光變弱,看見了陸西露的身姿。


    少女並非是站在樓梯上,而是浮在通風的塔中央。


    雖然是超現實的景象,但陸西露的話就算能做到也不奇怪,更何況,自己也是乘坐異界之舟來到這兒的,也不用為能浮在半空這點事驚慌失措了。


    【因為妖魔會害怕】


    陸西露的話裏不包含任何感情,和話語一起,有光的碎片飄落,但數量已經減少很多了。


    【……是我失禮了】


    長長的頭發好似翅膀般展開,少女降落至了亞爾德的身邊。


    【亞爾德,來幹什麽的?陸西露是不會告訴你的】


    【是的】


    陸西露深深注視著點頭回應的亞爾德,再次說道。


    【劍的所在和,犧牲之神,都不行】


    【我明白了。我是清楚這些,而來和你談之後的事的】


    【之後的?】


    【如果有其他能關閉魔界之蓋的方法的話,那我會去找其他辦法。如果你知道什麽,能不能告訴我呢?】


    為了能毫無錯誤地傳達給陸西露,就必須盡可能選擇簡單的語言,也沒辦法加入任何誇大了。剛才的是亞爾德的真心。


    想要線索。


    【其他辦法?】


    【是的,曾經通過魔法之劍的力量,關閉了魔界之蓋。恐怕隻要使用相同的辦法,這次也能成功吧。但是,也可以這麽想吧。使用相同的辦法,到時又會發生相同的事。總有一天,又要準備好劍,付出新的犧牲】


    智慧女神的話語,在腦中響起。


    一一智者所考慮的,不光隻有你們所期望的終結,銘記吧。


    要幹脆地承認這句話,非常困難。預言者不惜賭上自己的存在才能見到智慧女神。那是為了找出某個能付出犧牲的神。


    明明如此,事到如今卻要考慮找出犧牲之神以外的辦法,明白了,就想其他辦法吧……沒法說出口。


    讓人想問預言者是為了什麽才犧牲了自己的呢。


    一一但這種想法是錯的。


    太過想要取回支付的代價,讓視野變得狹窄了。這樣是不行的。


    【隻是重複相同的事或許是不行的。所以我們必須找出其他的辦法。不管是什麽事都好,有想到的事就請告訴我。露絲公也是】


    亞爾德也看向了萊蒙德。萊蒙德微


    微歪頭說。


    【我從未聽聞過,有關閉魔界之蓋的方法】


    重新一看發現,陸西露也正擺出相同的姿勢。真是母子呢,雖然現在不是能悠哉地這麽想的時候,但非常欣慰,心情自然地放鬆下來了。


    一一不像這樣由大家一起想的話。


    別固步自封。保持柔軟的思考。要一直對之後可能發生的事進行預測並行動。


    【然後,也有必要考慮要是魔界蓋子打開的話,該如何應對】


    陸西露沒說話。她並不是不理解亞爾德話中的意思吧。隻是,在不斷地進行思考。思考,並想要去理解。


    恐怕,萊蒙德也一樣。


    【不是準備好劍,而是去尋找別的方法。北方也可以不用重複過去,而是應該去尋找新的道路不是嗎?】


    照這樣下去,她們指不定就要沿襲過去了。雖然冰姬的故事並不是一個好例子,但那份強大的力量和部分的勝利,會讓人停止思考。


    亞爾德繼續獨自說道。


    【冰姬守護了北方。絕不讓南方王國和其信奉的魔王接近一步。但是,這真的代表守護住了北方大地和生存於此的事物嗎?民眾逃散,北方成了沒有一絲生命之芽的死之大地……變成這樣真的好嗎?】


    【因為沒有其他辦法了】


    萊蒙德低語。


    一一看吧,這不就是停止思考了嗎。


    【恕我直言,冰姬的那個全境凍結的魔法,在外來人的我看來,實在有點粗暴,是缺少計劃性的行動。或許她確實隻能這麽做了。在當時那個時候,毫無疑問隻能想到這個辦法了。但是,要是她能有更多思考的時間呢?能有更多準備時間呢?】


    【春天之所以會回來】


    陸西露突然說話了,說得很肯定。


    【……什麽?】


    【冰姬的冰會融化,是因為有妖魔的王幫忙。妖魔的王之所以會幫忙,是因為北方的妖魔一個接一個地消失。因為它們的悲鳴太吵,所以它才會插手】


    【妖魔的王……】


    【聽說妖魔的王,曾經是住在東方之海的彼端】


    陸西露點頭回應萊蒙德的補充,繼續說。


    【然後現在,它沉眠在北方】


    【在北方?】


    聽聞過妖魔之王這個名字。似乎是個知道所有妖魔之名的存在。幾乎等同於神。


    一一等同於神?


    亞爾德猛然驚覺和陸西露皺起眉頭幾乎是在同時。


    【妖魔之王,想要消失。從這個世界?所以才會一直沉睡】


    【在北方?】


    猛然發覺自己在重複完全相同的提問。感覺自己變得好蠢,但陸西露一臉認真地點頭回應。


    【在北方】


    【那是,為什麽呢?】


    【因為北方欠妖魔之王,情?恩?】


    這真是個非常淺顯易懂的回答。就在這時,萊蒙德再度補充道。


    【明明如此,前任一一卻企圖背叛】


    一一前任?背叛妖魔之王?為啥?為了什麽?怎麽做?


    有好多問題想問。


    但是,亞爾德忍住了。因為他有直覺,這裏是該等待對方主動告訴他的時候。


    過了一會,繼續述說的是萊蒙德。


    【前任準備好的劍,他準備在劍上的那顆寶珠裏,使用妖魔之王】


    回過神來時,自己已經沒用地開口詢問了。但實在很難問這要怎麽做啊。


    況且,怎麽做這種事,亞爾德問了也白問。雖然很有興趣。


    【……他失敗了吧?】


    總之先確認看看。萊蒙德點點頭,這次換陸西露回答。


    【妖魔之王,仍在沉睡】


    【問那個妖魔之王借點力量,是這個意思嗎?】


    【那是不可能的。誰都不可能叫醒妖魔之王。如果有能叫醒的人,也隻有阿斯托拉】


    【……阿斯托拉就是,被封印在這個塔裏的?】


    【沒錯,是他】


    一一原來如此,這麽回事啊。


    前任想要利用沉眠於自己領土的妖魔之王。但是,妖魔之王陷入了深深的沉眠中,恐怕不先叫醒它就沒法把它封進劍裏吧。於是,前任騙來了那個名為阿斯托拉的存在,威脅其一一但結果,阿斯托拉沒公開妖魔之王的名字,被長時間地封印在了這個塔內,最後由陸西露解放了他。


    妖魔之王仍在沉眠……


    【所以下一次如果再做一樣的事,春天或許就不會再回來了】


    沒想到陸西露是這麽個意思,亞爾德眨眨眼。


    被這麽一說,確實如此啊。要是做出和冰姬一樣的事,妖魔又會再度消失吧。然後也無法再期待妖魔之王的幫助。


    【越來越有必要尋找其他辦法了】


    亞爾德把視線朝向萊蒙德。她左右搖搖頭。


    【我想不到】


    【那麽,思考吧。實在束手無策時該怎麽做】


    【束手無策時?】


    聽見陸西露的疑問,亞爾德再次朝向她。然後,察覺到一會看這一會看那也太麻煩了,於是拉起了陸西露的手。


    【首先,現在能想到的最糟糕的情況,那就是,魔界之蓋打開,為了對抗不受任何人控製的魔物,陸西露凍結北方全境一一啊啊,讓我確認一下,陸西露是能做到這種事的吧?】


    【做得到】


    佯裝若無其事地繼續拉著陸西露的手,亞爾德轉向了萊蒙德。當然,站著的陸西露被拉向了萊蒙德那邊。


    【那時候,露絲公又會如何使用力量?會協助阿=巴魯斯嗎?】


    【會是那樣吧】


    【那麽,這麽做怎麽樣?把露絲公領一一或者任何一塊諸侯的領地當成類似避難的場所呢?】


    在母女兩人愣神的時候,亞爾德用空著的右手拉起萊蒙德的手,把左手握著的陸西露的手,用力拉近。


    然後,把兩人的手疊在一起,使其相連。


    【你們明白嗎?所謂兩方協力,並不單純隻有朝著相同的方向使用力量吧?在一人對抗正麵的敵人時,由另一人守護其後背。也有這樣的形式】


    萊蒙德向亞爾德投以為難的視線。


    【但是……我想恐怕不會變成這樣。因為阿=巴魯斯會集結全境的力量】


    陸西露也肯定萊蒙德的意見。


    【做不到那樣】


    【那麽,就用魔法以外的力量】


    母女兩人的嘴巴同時張開。比起說是想說些什麽,似乎單純隻是吃了一驚。


    【即使在冰姬的故事中,不是也有魔法的庭院能常保春意嗎?讓一部分保持溫暖,陸西露也能做到嗎?如果能做到,那個場所能容納多少人避難呢,食材的確保和若是陷入長期戰時的自給自足的方案,或者,剛剛才被否決的朝不同方向發力的方法探討,也能盡可能地推進了】


    兩人暫時都在努力消化亞爾德話中的意思。能率直地聽進去真是幫大忙了。


    過了一會,先開口的是萊蒙德。


    【或許可行。冰姬那毀滅性的凍結,是和將魔法庭院保持在春天,發生在同時,傳說中是這樣的。換言之,能不讓那麽強大的力量分散,隻多少緩和一個場所的寒氣……這或許是能做到的】


    【陸西露又是怎麽覺得的?】


    【大概行。雖然不做做看,就不知道】


    【很好。政治方麵的問題就交給酋拉路庫殿下,除此之外,各地區有各自的守衛,像是[雷霆使者]那樣的人存在吧。聯絡他們,事先和他們商量如何。一旦凍結全境,事態可不止魔物無法進入那麽簡單。既然已經知道,就不能重


    蹈覆轍。為此一一】


    亞爾德讓兩人的手相牽,在自己的手中注入力量。


    【一一要大家一起集思廣益,聚集力量才行】


    母女兩人相互看了看。陸西露仰望萊蒙德,萊蒙德俯視陸西露。萊蒙德小小地歎了口氣。


    那個表情,既像鬆了口氣,也像對什麽死心了。總之,她卸下了肩膀的力量。


    陸西露她,仍擺著一張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的表情。即使如此,也沒有試圖抽回和萊蒙德及亞爾德兩人疊在一起的手。


    一一結果,還是變成這樣。


    並不是為了改善親子關係,而故意這麽做的。


    之後將麵臨必須竭盡全力的局麵,是嚴重到無法顧及個人感情的災難。


    本來,是不想讓魔界蓋子打開的,但既然都說那很困難,就應該事先想好萬一打開後的對策。


    一一北方或許會成為最後的堡壘。


    若出現一個共同的敵人,也能加強敵我之間的關係。既然如此,別說是萊蒙德和陸西露母女了,甚至還可能推進北嶺和北方間的友好關係。


    一一簡直就像拚命在找好處。


    亞爾德邊歎氣邊思考。雖然看起來似乎有進展,但離根本性問題的解決,還很遠。


    不同國家人之間的關係,並非是一朝一夕就能改變的啊。


    即便如此,除了一步步接近,沒有其他辦法。把土踩實了,就變成了路。就算憑一個人無法開辟道路,但隻要齊心協力。


    就能做出道路。


    4


    【然後呢,雷蘭多的事處理得怎麽樣了】


    皇女的心情,很不錯……似乎不能這麽說。


    【雖然不能直接帶著賽魯克回來,但已經調整了交換日期。北嶺這邊的在場人員,如果王和將軍都不能及時趕回來的話,就讓格蘭達克和埃吉爾負責。也得到了北方的承諾。不要提出結婚,也提出了這樣的要求。他們或許也要和附近的別的公家說親……也因此,並沒有想過和北嶺結親一事。在下認為關於此事,您盡可放心】


    一一不過,這不是雷蘭多本人的意願就是了。


    皇女站了起來,轉向了窗邊。


    亞爾德才剛從北方回來。一邊讓傑沙魯特以猛烈的態勢確認健康狀況,還被綁去了娜奧那裏。今夜或許會發燒,被這麽說著開了解熱劑。然後被帶到留在北嶺時期使用的房間時,突然傳達官一一就以皇女的姿態等候在此了。


    雖然從廚房送來了輕食,卻還沒時間吃。


    一一話說,什麽時候讓傳達官轉移的?


    隔壁還有第二皇子的傳達官在待機。不管哪個都應該被留在[黑狼公]領了才對呀,為什麽湊在一起都到了北嶺(譯者注:原文是北方,應該是手滑寫錯了)啊。


    或許是為了一旦亞爾德回來北嶺,就能馬上進行聯絡,但也做過頭了吧。


    恐怕是用鳥來接送他們的,考慮到鳥的數量很少,以及期限問題,鳥在使用的安排上是很嚴格的。雖然並不想用在不緊急的事情上,但在發生緊急狀況後也來不及了……理解這個道理,亞爾德去的地方具有緊急性,也知道被這麽認為是無可奈何的。


    實際上,現在也有緊急的情報需要通報。期望能在北方達成之事一一就是說,用在關閉魔界蓋子上的劍和能犧牲於劍的神,都沒能找到。應該共享這個情報。


    但一本正經地聽著的皇女,關心的似乎卻是雷蘭多公子的處置一事……關於那個,也不是不能理解。即使是亞爾德,在被塞進和皇妹再婚一事的期間,思考也時不時在那件事上打轉,時而絕望時而煩悶,記得確實為此忙得要死。精神上。


    【是嗎,關於人質一事,暫時告一段落。直到最後都不要鬆懈,好好擔任公子的警衛工作,替我這樣提醒埃吉爾】


    【在下明白】


    【但是,關於魔界蓋子那邊,該怎麽辦。那什麽劍,就算從北方硬搶也行啊】


    說得好危險。


    一一有點被帝都的空氣毒害到了吧。


    或者也可以說是恢複了龍種原本的姿態。誰會管北方的野蠻人的情況,帝國對北方恐怕隻有這種程度的看法。


    【就算硬搶來,恐怕也還不具備作為咒物的功能吧】


    【要把力量封入,就不能硬來……需要成為犧牲的人協力,就是這麽回事吧】


    【您真是明察秋毫】


    雖然萊蒙德和陸西露的說明欠缺條理,但概括聽到的內容,就是要成為犧牲的神,如果不是心甘情願是不行的。


    雖然沒告訴皇女,陸西露不準備請求任何一個神成為犧牲,要問為什麽,她隻回答了一句因為很不自然。對少女來說,那就是理所當然到根本不需要說明的事。


    【那麽,要怎麽辦】


    【在下想再去一次帝都】


    皇女眺望著窗外。如果是亞爾德以外的人,會以為站在窗邊的是傳達官吧。實際上也確實如此。隻不過是亞爾德的視野稍稍不符常規。


    但是,亞爾德看見站在那裏的是皇女。不論是一圈圈卷起的金色卷發,還是在頭發另一邊隻能略微窺見的臉頰輪廓,都是早已熟悉的主人的外貌。


    保持沒有回頭的樣子,皇女問道。


    【為什麽?】


    【想要和熟悉魔物的人對話,為此,在下認為找咒師是最合適不過的】


    【咒師嗎……】


    光是說出口就覺得厭惡吧,唾棄般地嘟囔後,皇女撩起了頭發。黃金色的卷發看起來比以前更長了。


    一一好像沒怎麽長高啊。


    看起來和剛認識那會差不多。


    在男性優先的貴族社會,光是身為女性就會被看輕,如果還長不高,保持一副無法拭去可愛印象的容貌的話,要確保地位就很困難了。


    如果有能隨心所欲長高的魔法的話,皇女可能會毫不猶豫地使用吧。因為她似乎很介意自己長得矮。


    【像之前那樣在迷宮圖書館的藏書裏尋找,不是更好嗎?這樣也更中立】


    既然說出中立怎麽怎麽樣,就代表對皇女來說,咒師是不中立的存在吧。


    一一欸,本來就算她討厭也是沒辦法的。


    她曾經有過因咒師之術差點失去自我的經驗。叫她以善意的眼光去看待咒師才是不可能的。


    【當然,圖書館在下也準備去。隻是考慮到移動效率和優先順序,首先是帝都,然後是博沙,自己的領地,這樣逛一圈,想要之後再去】


    【等一下】


    皇女轉過身來。


    一一她好像生氣了呢。


    雖然聲音還很冷靜,但表情已經藏不住怒意。她也沒打算隱藏吧。


    【你,對自己的體力有何看法】


    【……是不太有體力的那種人】


    【在短間隔內進行長時間的移動,是很消耗體力的,這點你懂吧?】


    【我覺得是懂的】


    隻是乘坐在鳥背上,全程都是鳥在飛,為什麽還會有旅途上的消耗。一直想不通這點,也覺得很遺憾,但該消耗的還是會消耗這點亞爾德還是明白的。


    【你現在可不能倒下,這你也懂的吧?】


    【關於這點,在下一直放在心上】


    【那麽,知道了嗎?給我放棄剛才的計劃】


    【但是】


    【給我放棄。不許讓你進行頻繁的移動,我會事先關照阿爾薩爾】


    要是被扣押了鳥,那不就束手無策了嘛。亞爾德垂下腦袋,乖乖回答。


    【在下明白】


    【你就根據那啥優先順序,把無論如何都要去的地方鎖定在一個吧……啊啊,趁現在你把帝都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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