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許正則而言頂頂重要的兩項東西,對李天王就沒有那麽重要了。鳥銃固然凶狠,但數量太少成不了氣候,而且北方的邊軍更喜歡方便易用的三眼銃,百來年下來,也積累了大量有益的戰術經驗。於李天王而言,他確實更看重有兩百多杆的三眼銃,還有那兩門小鋼炮。


    至於傷患營,李天王並非不重視,任何一個有點心的首領都會重視起來的,這可是收買人心的好機會啊。隻是沒有見識過後世那種醫護製度的人,也自然難以逃脫此時環境的窠臼,所以其實李天王底下的傷患營,比之其他的地方,並沒有好到哪裏去。


    李天王答應了許正則的要求,自許正則出了幾個好主意,他可是很看重這小子的,無奈此人態度消極。如今這個一向躲懶的家夥能主動要求做事,李天王都有些不適應了,當下很痛快的就答應了下來。


    今日的事情不同以往,告辭後,許正則走路的時候也在想著事情,對於邊上與他同行的楊大小姐就不怎麽關注了,走了幾步,兩人一句話也不搭,路上靜悄悄的,隻有月光下的兩個黑影在慢慢的蠕動。


    還是楊大小姐主動打破了沉默:“許正則,你要來了鳥銃,可會使用?你可千萬別是在吹牛啊。”


    “我確實不會操作鳥銃,也不怎麽懂得火器的排兵布陣啊。難道大小姐會操作?”許正則平靜的說道,看著月光下陡然豎起的柳眉,他依然平靜的說道,“很明顯的,大小姐也不會操作。不過不是有那麽多被俘獲的官軍嘛,那裏麵總能找到會操作的人。”


    “那如何排兵布陣,你懂嗎?不懂你要過來幹什麽?”楊大小姐沒好氣的說道,她自來喜歡使用冷兵器,遠射有強弓硬弩,近戰有刀槍斧棍,皆是十分便利的,對於火器並不感冒。火炮也還罷了,那東西威力確實驚人,發射時直如天雷一般,有天崩地裂之威。三眼銃也好用,一次裝填可發射三次,或連射,或單射,射完鉛彈,直接提起來就可以作鐵簡之類的鈍器擊敵,極是方便,哪如鳥銃那般中看不中用。


    “以後火器才是趨勢,鳥銃用好了,任你武藝多厲害的人,也能被一個婦孺殺掉。至於行軍布陣,慢慢演練調整就是了,總不能因為不熟悉,就拒絕更好的選擇。”許正則耐心的勸道,他沒想到楊大小姐竟然是個逆潮流而行的頑固主義者,鳥銃多好用啊,非要練什麽射箭。


    “官軍拿的火器那麽多,還不是被我們兩百人打的稀裏嘩啦。”楊大小姐不耐煩的說道,見許正則張口又要辯解,不耐煩作口舌之爭的楊大小姐直截了當的說道,“你願意練鳥銃隻管去練,但是不要占用隊伍日常操練的時間。”


    許正則無奈的閉了嘴,看著轉身走遠的楊大小姐,不禁有些喪氣,想做些事怎麽就這麽難。


    他雖然要來了火銃,但這下恐怕連操作的人都湊不齊了,楊大小姐與他素不相能,又看不上火器,在對方明確表明了立場的情況下,隊中的人他可調不動一個,雖然楊大小姐幾日前耍的威風,讓隊中的人都不待見她,但是也沒人再敢違拗她。在這種情況下,他怎麽可能調的動人手,再加上一個是李天王的寶貝女兒,一個是沒有什麽倚靠的年輕人,該選誰還用說嗎?


    回到屋裏的許正則靜坐了一會,想起楊大小姐的操蛋事,也覺得無聊,好在他把火器的事情其實還放在傷患營之後,所以雖然覺得鬱悶,但也不至於太灰心,這下正好也省心了不是。


    這時候才晚上八點左右,夏天的時候也是天剛黑,許正則白天睡了個飽,這下無論如何也是睡不著的,想來無事,他便決定去傷患營看看。接下這個事,他除了有想躲打仗的差事,還有就是也想結點善緣。把這些受傷等死的丘八們照顧好了,於他也是一大助力。


    既然存了收攬人心的心思,那麽也不妨做的更加到位點——如今大晚上的還過去照看傷員,隨之收獲的感激也一定比他明天白天才去要大,也許,要大很多呢。


    如今隊中許正則能叫動的,他估摸著也就裴鬆那小家夥而已。初來這個世界的時候,許正則就和他們兄妹呆在一起了,到如今相處也有五六個月了,誰也沒他們幾個相處的時候長。


    而且裴鬆還是個小孩子,對上戰場廝殺有種本能的畏懼,昨天官軍衝過來的時候表現也是有目共睹的,這小子跑的比兔子還快。


    這樣的小家夥,有前途,可以培養啊。許正則想著,趕緊就出去找人了,他還想到楊大小姐想來不會那麽拚命,大晚上的過來發布禁令,這樣一來,兩人態度相悖的事情想來大家現在也是不知道的,他先下手拐跑了幾個人,明天楊大小姐發現了也不好說什麽。


    說幹就幹,許正則當即便跑過去拉人去了,而結果讓許正則又喜又憂,他一過去拉人,當即人就跑的不剩一個了。這樣的情況許正則完全沒有料想到,不算幾個女人,他們一共來了二十個人,刨去許正則、吳勇,有兩個來的時候就有傷,一個被楊大小姐打的全身開了花,昨日一戰死了四個,重傷躺下了倆,如今就剩下九個還能動彈的人,要是全走了,明天楊大小姐來了,不用想都知道那娘們會是怎樣的一副嘴臉。


    許正則很為難,所以他說了自己的意思,兩三個人就好了,多了不是讓大小姐難堪嗎。結果眾人當即嘩然,然後他終於才知道是怎麽回事,也隻能無限感慨,到底都是農民啊,見不得血。


    戰場上刀槍無眼,吃這一碗飯的都一個心理準備,但是一夥才入夥沒多久的農民可沒有“人死鳥朝天,不死萬萬年”的革命英雄主義精神,才打一次仗,就死了四個,大家誰不怕。


    “我們過來是想求著他庇佑的,可不是來送死的。”這是所有人的心裏想法。


    “何況他家的姐兒也太凶了吧,虎子沒被官軍害了,先被她打個半死。”這是對楊大小姐亂耍威風有怨氣的人,被打的那個倒黴蛋叫虎子,一頓皮鞭差點沒把小命給打沒了。


    “大家夥都不想在這幹了,跟著那大小姐,不把大家夥當人看,不死在官軍手裏,也得死在她手裏了。”


    “秀才你主意多,人也厚道,大家跟著你,少吃多少苦頭啊。”


    “就是,就是……”


    “行了!”聽著周圍一群滿腹委屈的人大倒酸水,嗡嗡嗡嗡嗡……許正則隻覺十分苦逼,他可不喜歡吵鬧,而且這些人說話嘴裏也不知道把個門,所以他當下就厲聲喝止了,“李天王待大家還不錯吧,此戰大家沒出什麽力氣,賞賜可一點都沒少,做人要知足。”


    疾言厲色訓斥了這些人一頓,他接著說道:“而且大家在李天王底下做事,有什麽委屈敞開了說,天王豁達大度,不至於聽不進去,背後偷偷摸摸議論是非,你們是嫌自己活得太滋潤了,沒人收拾你們?”


    背後說人壞話,真傳了出去,這幫人可別想有好果子吃,寄人籬下,怎麽這點覺悟都沒有?更何況,以這個時代的客觀情況而言,李天王足夠厚道且體諒屬下了,若還不知足,許正則可不認為李天王會一直慣著誰。


    換成他也不會這麽做。


    “行了,昨日傷亡多,也是大家學藝不精的緣故,天王可是自始至終都沒有讓我們參與戰鬥的。”許正則見把這夥人嚇住了,他也不再訓斥,隻是不會再帶走誰了,“大小姐有什麽要求,吩咐,大家照做就是。如今這個世道不太平,多學點本事,活下去的希望才更大。”


    轉身帶著裴鬆欲走,他又停下,告誡道:“如今的世道,怕是找不到幾個像天王這麽寬厚的頭領了,大家都好自為之吧,莫要自誤。”


    遇上了這樣的事情,許正則心情不是很好,他還真怕這些相處了很久的熟人不知好歹,惹下了麻煩。從他們的角度看,不喜歡被人送上戰場送死,不喜歡被人教訓管束,無可厚非。隻是,世上的事情哪是有道理可講的,李天王收留了他們,給了他們庇護,就是要讓他們賣命的,如今他們享受了對方的庇護,卻不想給人賣力,怎麽可能?除非你有其他方麵的才能,不用去賣苦力。


    許正則暗自吐了口氣,他這幾日不也得賣苦力殺敵嗎,若是這樣死了,誰知道曆史上還有過他這樣一個無名無姓的倒黴穿越者。他這樣武藝稀鬆,態度消極的家夥,在改行前也得上場廝殺幾下,弄點能拿得出手的業績。你以為他願意上前啊,隻是想不做事光吃幹飯,真以為沒有非難?


    輕微的腳步聲響起來,許正則帶著裴鬆小家夥往傷患營趕去。也幸好,他想,自己好歹也是21世紀的大學生,幾百年的知識大爆炸,站在無數巨人的肩膀上,他的肚子裏,勉強還有些與眾不同的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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