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路上的時候,許正則把要做的事情說了,他給裴鬆說的明白,照顧病人可是個髒活累活,繁瑣的很,但是呢,好處也很明顯,那就是不用上戰場廝殺了,意外喪命的可能性就小了許多,而且被你照顧的士卒到時候肯定很感激,這就是人情啊。


    結果很不錯,年紀尚幼的裴鬆被戰場上的慘烈嚇壞了,許正則一提,他就迫不及待的想要跟著去了,不管幹什麽都是願意的,隻要別再讓他上戰場就是了。


    許正則進入村子後邊獨立隔開的傷患營時,也不禁吃了一驚,他知道這個時代沒有戰場救護這一說,受傷後能得到醫治的也就少數高級別的軍官,大多數的士卒隻能等死,運氣好了才能撿條命。但看著眼前這個黑咕隆咚,死氣沉沉,偶爾才傳出幾聲有氣無力的呻吟的地方,他還是嚇了一跳。


    大晚上的,撞到這麽個如鬼蜮一般幽黑的地方,膽子小的能嚇個半死。


    許正則取出打火機,點燃了隨身帶來的油燈,一豆微弱的火光燃起,當即便驅散了噬人的黑暗,光明可以使人安心,在燈光的照耀下,兩人的心也很快平複下來。


    外麵有守護的老兵,年紀看起來已經很大了,臉上溝壑縱橫,身子佝僂,頭發花白,看起來五六十歲的樣子,但是在這個世界呆了半年的許正則知道,這些人的實際年齡估摸著也就四十歲左右。艱難的生活環境讓人老的格外的快,這些年紀大了,身體病弱,不能夠再上戰場衝殺的老弱,不方便拋棄——那樣處置未免太傷人心,所以隻能盡可能的安排一些雜活養著,如今就有四五個老弱被安排在這看守。


    許正則看了看這幾個警惕的迎出來的老人,心裏感慨,真是打著瞌睡,就有人送枕頭啊。


    他對著幾個老兵客客氣氣的說道:“幾位老哥,我奉天王的鈞命,負責照料傷患事宜,大晚上的過來打擾,幾位老哥包涵則個。”


    許正則不大不小也算李天王麵前的一個紅人了,這些打雜的老兵也不敢跟他為難,加上有李天王的吩咐,當即就極客氣的把許正則放了進去。


    知道許正則是要管理這處傷患營的,這些老兵還點了油燈,殷勤的提著給他照明,許正則進去略略查看了一下,就有些難受,他一路上見到了二十多重傷員,期間看見有兩個人見了人來也沒有一點反應的,心裏奇怪就去推了一下,結果才發現身子都僵硬了。許正則又是傷感,且複畏怯,大晚上的碰見死人實在嚇人,但這兩人的遭遇才讓人更加難受。這兩個受傷頗重的士卒身子都僵硬了,才被他發現過來,可見這些受傷之人並沒有受到任何有用的照顧,但凡他們家人在身邊,何至於人死了許久,都無人知道呢。


    更不要提屋子裏的血腥腐臭等感人的味道,就著油燈一看,地上竟然還有幾隻死老鼠,環境也是髒的可以。


    也難怪這些重傷員都被挪到了一個地方單獨圈起來,這情況要是被其他的士卒們看到了,軍心士氣可就要打著滾的往下跌了。也難怪這裏麵看不到一個傷勢稍輕一點的人,想來凡是還能自己動彈的,爬也要爬到外麵去吧,他們在外麵活下來的機會可比這個地方大多了,誰會願意來這個鬼地方啊。


    必須得盡快把醫護製度的架子給建立起來了,許正則想著。現代醫護製度說起來雖然沒有什麽神奇的地方,但許正則也不是很明白,而且他也完全不懂得什麽醫術,隻有一些基本的衛生常識而已,但他依舊有信心大幅度的降低這裏的非正常死亡率,讓大多傷者存活下來,無他,隻要用心就夠了。


    許正則記得自己看過的一個文章,講的是那個開創了護理事業的,世界上第一個真正的女護士,克裏米亞戰場上的“提燈女神”,當然名字他已經忘了,外國人的名字實在太難記了,但他還記得這個大名鼎鼎的“提燈女神”的事跡,她讓克裏米亞戰場上傷病員的死亡率由42%降到了2%,被譽為奇跡。因為她,世界上有了5.12國際護士節。


    照顧傷病員,用心才是第一位的。


    叫來了看守的老兵,吩咐他們把已經死去的兩人抬出去,然後又要求他們點火燒一盆開水,他得先給這裏的士卒喝些水,然後,就要給這裏的所有東西進行一場全麵的衛生了,今晚上時間不夠了,就隻能先大麵上收拾一下,更多的還得等明天天亮了才好措手。


    許正則給屋子裏點上了燈,又讓人燒白開水給傷者喂下,見地下實在髒亂不堪,他和裴鬆卷起袖子略略的打掃了一下,至少大麵上幹淨多了,看著就舒服不少。


    詢問過傷員,他們的傷中午的時候就來人給換藥包紮過——想來是李天王派來收拾人心的,倒省了許正則的力氣。如今這些傷員也就缺少生活上的照料,尤其是他們基本上所有人都傷重,難以自理。偏偏的,李天王還有底下的人於此關心都很不夠。


    大概看了一下,許正則和裴鬆也忙了兩個鍾頭才好,這期間幾位看守的老兵也被指使的團團轉,好在也沒什麽人抗拒他的指派,也省了他許多麻煩。


    見大麵上收拾的差不多了,許正則便把幾個老兵叫到一起,他正苦於人手不足,這幾人剛好解了他的燃眉之急。在這個時候,想找幾個女人來做護工都不可能,遑論如後世那般找一群白色製服的天使。所以有的人使喚就不錯了,他也沒得資格去挑剔。


    不存在名正言順的上下管理關係,所以許正則也不可能要求太多,他隻是吩咐這些人晚上也要把燈火點著,不要總是弄得黑咕隆咚的,開水要時常備著些,有傷員要喝的,記得喂人家喝水。他剛才進來的時候,看到不少傷員嘴唇都幹裂了,也沒誰理會他們。


    這幾人唯唯應下了,至於這些人具體會做到什麽程度,許正則也不清楚,他也無意去拿人立威,他已經想好了,明日就去找李天王關說,名正言順的把這些老弱討到手底下做事,那時候有了上下分屬,人也就好管了。


    這就是許正則在傷患營的首秀,他沒有想到這些人會怎麽評價自己,也不知道今日剛起步的正事會給自己帶來多大的影響跟好處。但直到很多年以後,許和尚的名號已經成為了朝廷中上自帝王將相,下至督撫重臣無不咬牙切齒的存在,乃至更多年後,他成為了曆史上又一個“王侯將相,寧有種乎”的當代版傳奇的時候,回頭再看,一切的一切,都起自於他今晚上在傷患營中紮下的第一步。


    許正則走了,傷重的傷員有的在竊竊私語,談論著這個突然出現的大師,不是悲天憫人,大慈大悲的佛陀,誰會管他們的死活呢,而且這位年輕的師傅頭發明明很短嘛,一定是大師了。


    那些看守的老兵也在悄悄議論:“這就是那個才來了沒幾天的許和尚嗎?不像那誰說的那樣威風煞氣,反倒和氣的很。一看就是個慈心的人啊。”


    “人家是有真本事的,凶狠的官軍也不知道殺了多少呢,哪裏犯得著跟你個糟老頭子耍威風?”有人接口道,“你們知道孫頭領吧,多凶狠的一條好漢呐,被他一個主意,整的人都傻掉了,哎呦,今天下午我恰好看見了,出了屋子,連路都不會走了,走幾步就要跌跤,旁人叫他,再叫也難有反應,看著真可憐呐。”


    “不過還是心善,不然那會那麽盡心伺候這些傷員,嘿嘿,我當年伺候我老子也不知道有沒有這麽盡心呢。”


    傷患營裏麵那些人的議論許正則並不知道,但他還是能想的到眾人的感激,而且他發現傷患營裏麵的傷員都是年輕的小夥子……本來也是嘛,上戰場的肯定不會太老啊。這樣無疑又解決了他的另一個問題,隻要把這些人照顧好了,想必他想拉人組建火器部隊,也不會缺人手了吧。


    楊婉那小妞費勁巴拉的給他添堵,搞得他在自家帶過來的隊伍裏都快要沒落腳的地方了,誰能想到他獨辟蹊徑,所有的問題一下子都解決了,真真是“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


    想到自此可以打開局麵,按照自己的想法做一番事業了,許正則的心裏就高興的不得了。他一高興,就忍不住的哼起歌來。走了一截,想到自己剛才弄得滿身汙穢,如今渾身不得勁,正好順路去村子外麵的小溪裏麵洗個澡。


    這麽一想,他便轉身朝著村外走去,中條山流下的這條水峪匯入了鴨子池,不算大,但很清澈,正好美美的洗個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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