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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坐落於英國西南部的全寮製公立學校,聖·拉斐爾。分布在這個綴有湖麵的寬廣的校區裏的建築物之一,維多利亞寮裏的其中的一個房間裏。在屬於夜晚的異形之物的圍繞下,一個男人正做著夢。


    房間的牆壁上掛著棕褐色調的肖像畫,房間的四處堆積著哲學和科學等相關書形成的書山,使空間變得狹窄。


    陳放在書架上的書,是裝訂華麗的古書一類。


    學生13歲那年,相當於一般中等教育的3年級,在這裏被稱為第一學年。這個公立學校的最上級生,就是說屬於上級第四學年學生的柯林·阿修萊,正做著很符合他[魔術師]異名名的怪異的夢。


    追溯到距今為止的數百年的英國,不列顛諸島。位於其西南的巡禮之地、他身處格拉斯頓伯裏修道院的圖書館——。


    穿過如迷宮一樣放置著的書架之間的縫隙,在深處的牆麵上,有一扇一不小心就會被錯過的小小的門。


    打開那扇門,等著他的是延伸到地底的黑暗。


    他,才顫顫巍巍地邁出了一步。


    就收到了警告。


    如果你有那份勇氣的話,就用你的雙眼看清這被傳頌為保留著古訓的修道院所隱藏的真相吧——。


    能和坎特伯雷比肩的格拉斯頓伯裏修道院。但是,讓這間修道院聞名於世的不是現在被稱為聖人的鄧斯坦和帕特裏克。


    這個格拉斯頓伯裏的山丘,傳說中不列顛的英雄亞瑟王的靈魂最後到達的安息之地。據說也是他的圓桌騎士們不停尋求的聖杯所埋藏的地方。修道院吸引了包括這個國家的王在內所有大陸諸王們的興趣。


    不過話說回來,那樣的傳說並不是那種浮於表麵的東西。倒不如說,這片土地應該存在著能吸引傳說的某種東西。


    那究竟,是什麽——。


    (亞利馬太的約瑟……)


    有這麽一說。傳說這片土地上有亞利馬太的約瑟所侍奉的古教會。他在這裏得到天啟,侍奉瑪利亞,最後他自己也被封印在這片土地。


    這個傳說到底是真是假呢。


    事到如今,即便是愛德華王也還想要知道這傳說有幾分可信。


    如果,這傳說是真的的話,他真的把那東西帶到這裏了嗎。


    (把裝有耶穌血的聖杯?)


    真正想知道的其實是這個。


    引路人這麽說了,如果有勇氣的話。但是,事實上,推動他前進的不是勇氣,而是作為修道士的固執。


    (如果,約瑟真的把聖杯帶來了的話,困擾我們黑爾斯修道院的煩惱也,或者說……)


    他彎腰穿過小門,小門的後麵是勉強能供一個人穿行的空間。


    又黑,又冷。


    僅憑手上燭台的光亮驅散不掉的黑暗撲麵襲來。身體能切實感受到壓迫著狹窄空間的石壁的存在。腳下的路要說是前進的路,倒不如說是延伸在腳下的直通地獄的陡峭狹窄的樓梯。在經過一段對於說是墮入地獄實在是太短的距離後,以階梯數來說。高度大概是兩層樓左右,沿著階梯蜿蜒而下的他撞上了一個小門。


    吱呀一聲,門被打開了,一股黴味撲麵而來。在他再次彎腰,穿過小門後,動作凝固了。


    全身汗毛倒立。


    這裏乍看之下好像是一間普通的地下室,但是從純黑的黑暗深處散發著有些異樣的空氣,這空氣把他按在了房門口。


    很明顯這房間裏的黑暗,有自己的意識,它正拒絕著入侵者。要是繼續前進的話,自己也許再也不能回到地麵上,這樣的恐懼向他襲來。


    (啊啊,無所謂了。我身負為我黑爾斯修道院帶回榮光和真相的使命啊。神啊,請賜予我加護——。)


    他下定決心,邁進了房間之中。在他在黑暗中前行時,有東西透過他所穿著的僧衣,一陣一陣的刺激著他的皮膚。


    (這威壓感,到底是——?)


    他估摸著自己來到了房間的中央,便舉起手上的燭台,照亮周圍。他發現牆壁上鑿開的地方放著蠟燭,便用燭台點亮了它。隨後,緩緩搖曳的火光將整個房間照亮了。意料之外的簡單樸素的房間,幾個釘在牆上的書架上放著難辨明年代的古舊的羊皮紙卷。


    “類似圖書室的地方麽。”


    他點亮了房間中央的桌子上的一根大一圈的蠟燭。隨後他注意到,旁邊的書桌上攤放著一張邊緣有些傷痕的羊皮紙。


    “這是——”


    他一邊讀著羊皮紙,一邊小聲地自言自語。


    終於判明那個從剛剛開始就一直壓迫著自己的東西的真相了。就是這個書桌上的羊皮紙,從剛剛開始一直向周圍散發著類似魔力一樣的東西。


    (這是,什麽——?)


    他伸手輕輕觸摸的時候,觸碰到的指尖處傳來一陣陣麻痹一樣的疼痛。慌忙抽回手,他凝視起羊皮紙來。


    上麵羅列的文字來自他從未見過的語言。很多像是記號一樣的文字,至少他知道這個語言不是他所學過的拉丁語。


    (這上麵,到底寫了什麽?)


    他有些好奇的再次向羊皮紙伸出手,就在這個時候,吱呀,背後傳來了門被打開的聲音。


    “這還真讓人驚奇呢。您竟然有來到這裏勇氣啊——”


    “約翰·辛……”


    他轉過身的時候,心中升起一股就像是見到地獄的獄卒一般,討厭的感覺。那個被稱為約翰·辛的男人,慢慢走向他所在的方向,最後駐足在書桌邊。


    “如何,尤金殿下。接觸到這個事關重大的謎題的感想如何?”


    “那麽,這就是?”


    “沒錯。可以說是最後的線索了吧。”


    約翰一邊這麽說著,一邊憐愛的用指尖撫摸著羊皮紙的表麵。從他的動作和表情上,尤金感受到了一股異常褻神的感覺,身體不禁打了一個寒顫。


    (竟然敢這麽……)


    他用看著惡心東西的厭惡的眼神眺望著這個站在他眼前,身著黑色僧衣的男人。這個名叫約翰·辛的男人,身上纏繞著某些妖異的氣息。


    “——過去在這不列顛的土地上,住著一個從諸神那兒傳承到許多知識的偉大種族。雖然他們絕不會把那些知識用文字記錄下來,但是在他們子孫中的一個詩人,將那些知識摻雜進了靈感,寫成了這個。馬姆斯伯裏的威廉也在這裏接觸過這卷書吧。這是關於曾經居住在這片土地的先人們的還存世的唯一記載。——當然也記載著墓的所在之處。”


    跟在最後的那句漫不經心的話,讓尤金有了反應。


    “墓的所在之處!你是說約瑟墓嗎?既然如此,你為什麽不向世間公開。”


    約翰斜眼看著氣勢洶洶的他,聳了聳肩。


    “因為他不想啊。”


    “不想?”


    尤金吃驚的看著對方。有著這個不列顛最高權力的王都頒布了發掘墓的許可,到底是誰說不想公開的。


    “森林的智慧被忘卻,隻忠實於自己欲求的人們變成破壞者。是他們自己親手堵上了通向真相的路。”


    “那個,被世人哀歎為本尼迪克特的腐敗。但是,我們西多會才不會那樣。我們侍奉[聖血],一直尋求著通往神的道路——”


    突然湧起的高笑聲掩蓋了他激情昂揚的演說。


    “你在說什麽瘋話呢,尤金殿下。你說西多會不會那樣?”


    約翰搖著頭,口中不停的念叨著受不了了,受不了了。他直視著尤金。在他淺黑的臉上,那雙像是被黑暗貫穿後留下的黑色的眼睛,帶著讓人心驚膽戰的冷意。


    “先不提聖人聖伯納在世的那段時間,你想告訴我現在的西多


    會是想保持多少分的清貧呢。”


    “那個是”


    打斷了對方當說出口的辯解,約翰繼續說道。


    “你們竟然會把愛德華一世為了幫自己斂財而賞賜的小東西,當做[聖血],簡直就是個笑話呢。再說了,殿下你為了配合尋找約瑟的遺體請求在這個修道院逗留一事,不是修道院那邊為了獲得與現在炙手可熱的亞利馬太的約瑟相關的聖遺物而下的指令嗎。我覺得你應該不會沒有明白這一層意思吧?”


    尤金倒吸一口涼氣。他的臉因為憤怒漲的通紅。但是他就算是想反駁也找不出任何能反駁對方的話,因為他所說的一切,全都是事實。


    過了一會,尤金用聽上去不帶一絲感情的聲音開口了,說出的話既不是辯解,也不是抗議,隻是個為確認事實的問句。


    “——約瑟他長眠於此,是真的嗎?”


    “這裏是指?”


    “很明顯啊。就是格拉斯頓伯裏這片土地。”


    “格拉斯頓伯裏……”


    約翰雙手抱臂的同時嘟囔出的話似乎暗示著有其他的地方。


    “的確要是硬說是這裏的話,可說就是在這裏,但是要是說是在彼方的話,他就是在彼方長眠——”


    “你這是什麽意思?”


    聽到尤金的提問,約翰臉上露出了一個神秘的微笑,回答道。


    “根據你說出的名稱,地點可是會變成各種各樣形態的。”


    “你是指……”


    在尤金試圖追問的時候,約翰把指尖豎在了自己的嘴唇上,示意他保持安靜。他似乎在側耳傾聽什麽,但是過了一會,他發出了小小的歎息聲,便催促道。


    “差不多了,讓我們離開這裏吧。”


    “等等,最後讓我再問一個問題。你剛剛有說過有人不想公開墓的所在之處,那到底是誰的願望?”


    聽到尤金的提問,約翰剛邁出的步子停了下來,轉身看向他。用仿佛能射穿他那黑色眼睛的眼神看著他。


    “——是看守者們喲。”


    “看守者?你說的看守者,究竟是指誰?”


    “好了,該離開了。”


    無視了尤金,約翰在把燭火一一吹滅後,快步走向門口的方向。想要追上的尤金注意到背後似乎傳來了哢嚓聲,轉頭看去,那邊隻有悄然擴張開的無聲的黑暗。


    在向上攀登狹窄樓梯的路上,尤金依然不肯善罷甘休。


    “即使他們不希望,但說不定會在那個從倫敦來的鄉下人隨隨便便東挖西撬的途中,就那麽被偶然發現也不是不可能喲。”


    “那種事應該還是不可能的。”


    在前方爬著樓梯的約翰,發出了輕微的笑聲,如此斷言到。


    “為什麽,你會這麽肯定。這也是因為,他們不想的緣故麽?”


    “也有這個因素,倒不如說,隻有這個因素才是最好的吧。了解太深的人,可能會因為那份知識受傷,但是那個不解風雅的男人是什麽都看不見的。”


    “看不見?”


    “沒錯。真相會自己去往應該知道真相的人的那裏。他,是永遠不會被招待去女神家的。”


    聽到約翰·辛留下的謎一樣的話,尤金用懷疑的眼神緊盯著走在自己前麵的那個人的背影。


    “……從你身上,隻能嗅到一股子異端的味道啊。”


    明明應該是能夠聽清尤金嘟囔出的這句話的約翰卻沒有回頭。


    終於,他們兩人抵達了位於地麵上的圖書館,小門被關上後鎖上了。


    “尤金殿下,讓我給你個提議吧。”


    就在尤金撒算一言不發的離開的時候,他聽到從背後傳來了約翰的聲音。


    “如果你想知道真相的話,就去森林中尋找吧。如果運氣好的話,或者你的眼睛睜開了的話,你應該就能找到在那裏的答案。”


    他轉過身去。


    此時——。


    眼前的景象卻變化了。


    圖書館那狹窄的通道也好,放著書的書架也好,連黑衣修道士的身影都消失了。他所站的地方變成了一座廢墟,崩壞的建築物的殘骸上被蔦蘿攀附著的可悲的廢墟。似乎是作為入口的圓拱形的牆麵上部能看到依稀殘留著一些類似浮雕的東西。不難推測出,這裏曾經是一個教堂。


    這是一個周圍綠意晃眼的午後。


    陽光照耀下的這片風景,他曾經見過。掠過的風搖動了草叢,也搖動了他腦中的深埋的思緒。


    那究竟是什麽時候的事呢。


    他的確,親自在這裏漫步過。回想著自己當時在這裏閑庭信步的樣子,他追溯回憶。


    從石頭傳來的冰冷的觸感。


    這裏曾經是一個有龐大寺院的宏偉教堂。


    巡禮者絡繹不絕,所有人都匍匐在這片[聖血]顯靈的土地上。身著白衣的我輩,是守護著[聖血]的品德高尚的仆人——。


    他懷念的仰視著這片曾經榮耀至極的土地。


    懷念的——。


    (不對。那不是我的視線。)


    突然,周圍的風景像是旋渦一樣,開始晃動。


    被那時散發著異端氣味的男人的話所誘惑,在森林彷徨的自己找到了真相。


    把一切希望寄托在那個上,他等待著。等待著使者把那個拿來,焦急的等待著——。


    (不對。那不是我!)


    記憶混雜在一起。


    讓他產生了自己不像是自己的錯覺。


    他的心瞬間變得冰冷。他竟然會嚐到此等侮辱,這種事迄今為止都從未發生過。


    (那個)


    (快點——快點那個)


    腦中回響著兩種聲音,他來回踱步著。


    (果然沒有……。要快點把那個找到,不快點從這裏出去的話)


    (沒錯,快點快點)


    能感受到有什麽東西正在接近。那種感覺似近似遠,又像是正和自己背靠背,隨時會出現那樣。他感受到了要是再這麽下去就會和那東西合二為一的恐懼感。


    就在這時,他的視野的一角,出現了一個反射著陽光,散發著白色光輝的東西。


    (找到了——!)


    天鵝絨般的草叢裏,他終於找到了他想找的東西。


    (沒錯。那時,我找到了,就是這個。)


    (沒錯。就是這個。快點,快點,把新的血。把黑爾斯失去的榮光——)


    他,彎下腰,向那個伸出了手。


    ——別碰。


    突然腦中想起了一個聲音。但是,就晚了一點點,他的指尖已經碰到那東西了。


    咕嚕,世界開始旋轉。


    像是被大地吞噬一般,他摔倒在原地。摔倒的時候,雖然看到了有一個男人正躺在他即將落地的位置,但他卻沒有閃避的時間,最後就這麽壓到了那個男人的身上。


    2


    咚——。


    在沉睡中的維多利亞寮裏,那個聲音突然響起。


    在附近和樓下學生都能很有自信的說當時看到自己房間的窗都晃動了。在造成如此巨大的衝擊後,聲音卻戛然而止了。


    比聲音響起稍早一點的時候,在維多利亞寮的最上層,睡在自己房間床上的寮監督生悠裏·佛達姆就已經醒了過來,他支起上半身,環顧周圍。


    融進黑暗的黑發,如黑曜石般的眼睛散發著如珍珠一樣神秘的光彩。


    他感受的了某種氣息。那個氣息聲勢宏大的從他附近通過,甚至足以讓他醒來。


    通過的那東西絕非善類。因為,在長袖室內服的下麵,悠裏的手臂上已經起了雞皮疙瘩。


    (是什麽呢——


    ?)


    那個氣息沒有停下,而且還變得越來越濃厚。漸漸的悠裏感覺有些難受。


    (有一種,很不祥的預感)


    悠裏剛剛因為難受而投向地上的視線,轉到了牆壁的方向。


    與此同時,他聽到不知從什麽地方傳來了“別碰”的叫喊聲。還以為是幻聽,悠裏緩緩閉上眼,側耳傾聽。


    寧靜隻持續了一瞬——。


    那個動搖空間的噪音其實就是這時發出來的。


    視線的一端捕捉到了牆壁在衝擊下產生的震動,悠裏迅速從床上躍下,從房間裏飛奔出去。


    前進的方向是,他的鄰室。他毫不猶豫的筆直衝向那個房間。


    “阿修萊”


    他敲了敲門,房間裏沒有傳來應答聲。悠裏依舊非常擔心,他一邊呼喚著那個名字,一邊把手搭上了門把。


    在哢嚓一聲想起後,門被打開了。


    也是到了此時,身後的走廊裏也漸漸熱鬧了起來。


    “剛剛的聲音,是什麽?”


    “從誰的房間裏?”


    幾雙睡眼朦朧的眼睛環顧了一下四周,最後視線都集中在了敲著阿修萊房門的悠裏的背影上。


    這個寮的寮長,法國貴族的末裔,有著貴公子美稱的西蒙·德·貝魯傑也出現了,他掃視了一眼周圍。要不是他身上穿著的質地良好的長睡袍和有些睡亂的的頭發,根本不會讓人聯想到他才起身。身姿優美的他觀察完情況,對圍在周圍的監督生中的其中兩人說道。


    “德拉,羅伯特。抱歉,能去安撫一下樓下的下級生麽”


    這陣騷動似乎已經傳到了在樓下睡覺的下級生那兒,能聽到從樓梯那邊傳來了吵鬧聲。


    有著健壯體格的有名的橄欖球選手馬克·德拉和長著一張好人臉,五官線條柔和的羅伯特·艾米麗雙雙點頭回應。雖然兩人間有相當大的差別,但是他們兩人其實都是深受下級生信賴的寮監督生。


    “接下來。”


    在兩人離開後,西蒙水色的眼中充滿著憂慮,來到了這裏唯一一個背對著自己的,自己的友人身後。首先進入眼簾的友人身上的輕裝讓他皺起了眉頭。周圍的人明明都拿著或者穿著像是冬服的對襟毛衣或厚毛衣的情況下,隻有他身上隻穿著一件室內服站在那裏。


    “悠裏。你穿這麽薄的話,會感冒的。”


    西蒙邊走邊對他說。“啊。嗯。”看上去很著急的悠裏在留下這麽一個曖昧的回答後,果斷打開了那扇房門,溜了進去。看到漆黑的頭發像是溶化一樣,被房間的黑暗所包圍,西蒙感到一絲討厭的預感。雖然,在他聽到那個伴隨著衝擊而來的聲音那一瞬間,他似乎已經能大致預料之後事情的展開了。


    “……真是的。”


    無奈的嘟囔了一句,他便追著悠裏的腳步進了房間。


    悠裏走進房間的時候,房間裏暗的異常。


    一開始他還以為是因為自己剛從有些照明的走廊進來導致產生了錯覺的緣故,但是,凝視了數秒,覆蓋在這個房間的黑暗依舊濃鬱。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覺得這黑暗似乎在呼吸——。


    悠裏察覺到空氣中似乎有什麽東西存在,讓他脊背發涼。


    (黑暗,是活著的?)


    這樣脫線的想法浮現在悠裏的腦海裏。


    那樣的話——。


    像是為了肯定他那樣的想法一樣,黑暗慢慢滑動到房間的角落,凝縮後就此消失掉了。


    (——!)


    被這一幕嚇到悠裏呆站在原地。在他身後,房門被大大的打開了,如同來自白晝的太陽的耀眼白光射入了房間。


    “悠裏?”


    聽到有人在呼喚他的同時,有什麽東西被輕輕蓋在了他的肩頭,溫暖的溫度將悠裏包了起來。


    “你看。就是因為穿著這麽少,這不都在發抖了嗎。”


    他把手搭在悠裏的肩頭,有些生氣的這麽說道。隨後,搭在悠裏肩頭的手向下移去,摩擦起悠裏的雙臂來。


    此時,悠裏才發現自己正在發抖。但是,這並不隻是因為西蒙所說的因為寒冷。雖然是這樣,在溫暖的長袍的包裹和若隱若現的香水味中,悠裏依舊發出了連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安心的歎息聲。


    看到那樣的悠裏,西蒙低下頭有些驚訝的看著他。隻要想一下的話,悠裏他竟然會在房門附近舉步不前一事,已經是危險的預兆了。他集中起精神觀察起四周。


    “……說起來,阿修萊呢?”


    被知性的聲音催促,悠裏終於想起了在被毛骨悚然的黑暗的氣勢所壓倒,失神之前,自己最初的目的。


    “啊,沒錯。”


    自言自語著,悠裏慌慌張張向房間深處前進。


    比自己大一級的柯林·阿修萊的房間——。


    在這個聖·拉斐爾有異端之名的阿修萊。關於他所住的房間,非常應景的,有惡魔盤踞、有地獄的入口,許多諸如此類完全想象不到是在現代社會還會流傳的流言被人認真地流傳著。


    足以被人形容為有惡魔之智的聰慧,背後還站著名叫阿修萊商會的巨大財力,即使身份還是學生的他,卻把世間稱為[珍本]的古書的書山帶入他自己的房間,供自己研究古今東西的魔術。所以如果追究起流言的原因,應該還是因為這些事吧。


    再加上,長著東洋人的丹鳳眼和西歐人體型的他,光是風姿就充滿著不可思議的魅力。還有他那不把任何人乃至神都不會放在眼裏的桀驁不馴的態度等特點,簡直可以說,他已經超出了人類的範疇。


    那樣的阿修萊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麽。


    西蒙打開了電燈。


    昏暗的橙色燈光照耀下的房間裏,難以置信的景象呈現在眼前。


    簡直就像是暴風肆虐過一樣的景象,四處散落著高價的書本,食器和陶瓷器等碎落了一地。


    但是比起這些更令人震驚的是,連接著應接室和臥室的門那裏,躺著昏倒了的被譽為有不死之身的阿修萊。


    “阿修萊!”


    大喊著跑過去的悠裏,靠近了那個已經失去意識的身體。


    “阿修萊、阿修萊!”


    悠裏一邊碰著他的臉,一邊叫著他的名字。另一邊,西蒙站到了阿修萊另一側的腳邊,看到了此時臥室裏的情況,他不禁小聲嘟囔道“好厲害啊,這個。”


    房間裏,被碎成粉末狀的床的殘骸四處散落著,簡直就像被龍卷風襲擊了那樣。


    “振作一點,阿修萊!”


    在悠裏拚命想要抱起阿修萊的身體時,“別動他比較好。”西蒙轉身用尖銳的聲音製止了他。


    “如果他是被砸到頭的話就不好了,讓他就這麽安靜的睡著吧。如果他冷了的話,就摩擦一下他的手腳吧。我馬上去找個在周圍的人,讓他去把馬克西多叫來。”


    說完提交這個學校校醫的名字的話,西蒙走回房門的方向。


    悠裏茫然的目送他走出房間,視線移向了維持著之前姿勢的阿修萊的手。他伸手把它握住。平時可以說是滾燙的手,現在簡直就像是死人一樣冰冷。


    悠裏背後升起一股惡寒。


    搖著頭,甩掉那些討厭的想法後,他聽從了西蒙的話,摩擦起那個手來。


    這時,悠裏看到了,在阿修萊的手所伸去的方向上,有一個白色的大理石製的小瓶滾落在附近的地板上。


    (那是什麽呢?——)


    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他的手不自覺的向那個伸去。但是,啪嗒啪嗒,吵鬧的腳步聲飛進了室內,悠裏便急忙縮回了自己的手。


    帶著青色的銀發被隨意紮起,校醫馬克西多走


    進了房間。“哇,還真是厲害了”在診察開始不久,他就大聲感歎了出來。


    “這個男人,我還以為怎麽殺都殺不死呢。”


    說完一句完全想象不出是出自醫生之口的暴言,他繼續診察。把脈、調查瞳孔等,一係列的診察後,馬克西多歪著頭,“看起來沒什麽地方有問題啊”向站在他身邊觀察著狀況的西蒙發出指示。


    “總之,先讓他在床上睡一會的話——”


    “那真是遺憾了,已經沒有可以讓他睡的床了”


    聽到西蒙冷靜的回絕,馬克西多推了推架在鼻子上的眼鏡,睜開他那帶著倦意的眼睛,看向對方。


    “這話,什麽意思?”


    聽到校醫的提問。西蒙抬起手臂,指向臥室。


    “與其讓我說明,還是您自己看來的比較快吧。”


    被西蒙這麽催促到,馬克西多站起身來,向臥室看了一眼,他吹出短短的一聲口哨,表示理解了狀況。


    “原來如此。還真是會發生在這個男人身上的情況呢。”


    他語氣中帶著一半無奈。說完後,這次他轉向了在一邊站著的麵露不安的悠裏。自身也有微弱靈力的馬克西多是少數知道悠裏有強大靈力的知情人士之一。


    “說起來,悠裏你也不能說明這個情況麽?”


    看到悠裏點了頭。“嗚~”校醫發出了這樣的聲音,俯視著那個還躺在地上學生,用似乎帶著憂鬱的聲音宣言道。


    “沒辦法。雖然有點不爽,他姑且由醫務室接收了。”


    3


    在風吹起的落葉中,悠裏頂著雜亂的漆黑頭發從維多利亞寮裏飛奔出來。他拍了拍身上沾著的灰,快步走進食堂。食堂裏比想象中更熱鬧,讓悠裏的心放下了一點。他把盤子放在托盤上,坐到了麵露複雜表情的同伴們所坐的桌上。悠裏是因為某些緣故才會遲到,但是看起來還沒有讓他們產生懷疑。終於放下心來的悠裏拿起紅茶的杯子,湊向自己嘴邊。此時坐在他正對麵的西蒙抬起頭,問道。


    “說起來,阿修萊狀況如何?”


    這時,悠裏剛喝進口的紅茶就這麽嗆住了。


    即使這裏是食堂,但這裏依舊是一個天花板很高,柱頭裝飾著雕刻,富有傳統感的室內。悠裏的樣子實在可以稱得上是不合時宜。咳,咳,咳。悠裏痛苦喘息著,一邊的羅伯特·艾米麗一臉無可奈何得拍著他的背。


    “總之,先冷靜下來喲,悠裏。”


    “真的是。大家都看過來了喲。”


    和德拉說的一樣,悠裏他們的確很引人注目。


    在這個把一般中等教育的3年級被稱為第一學年的聖·拉斐爾中,他們幾人已經晉級到了下級第四學年,並為之後的高等教育考試努力著。他們一幹寮幹部生中,以寮長西蒙為首,有上級監督生——繼承俄羅斯血統的弗拉基米爾和有數學天才美譽的帕斯卡;有寮監督生——英雄橄欖球員馬克·德拉和擅長照顧人而且人氣頗高的羅伯特·艾米麗。因為這個原因,他們一幹人平日就匯聚了或尊敬或崇拜的目光。但是現在因為今天早上發生的事,這些目光中又多了一份好奇的視線,這也讓關注著他們的人比平時變得更多。


    “對,對不起。”


    把潔白幹淨的手帕蓋在嘴上,好不容易保持了體麵的悠裏道歉了。“我才是該說抱歉的人。”西蒙用聽不出情緒的聲音說道。


    “我沒想到,你竟然會這麽動搖。”


    “因為,你為什麽會知道我去看了阿修萊的情況啊?”


    那時悠裏就是怕被別人看見,在課程結束之後,就馬上悄悄溜出了教室。


    “那當然是因為,很多人都看到你在上完課就飛奔出了教室喲,而且悠裏你會這麽拚命的理由,現在能聯想到的就隻有阿修萊的事而已。”


    在羅伯特如此說明之後,弗拉基米爾鬧著玩一樣補充道。


    “而且好像還在樓梯上摔了兩跤啊。”


    竟然連這種事都知道了。悠裏有些賭氣的把三明治塞了一嘴。


    看到他這個樣子,西蒙嘴角露出了些許苦笑,補充道。


    “正好那時候賽耶斯在走廊裏提醒奔跑的下級生,你這時機還真是差的不行啊……”


    事後賽耶斯似乎還特意去向西蒙提了要多加注意的建言。


    察覺到西蒙口氣中似乎有幾分責怪之意,悠裏抬起頭看向西蒙,目光正好撞上了筆直看著自己的水色眼睛,他立馬讓自己漆黑的眼睛轉到了朝下的方向。這就是傳聞中所說的不必多言,用眼神說話,悠裏已經猜到了,西蒙不高興的原因。但是那些事說起來的話,恐怕到最後也就是在繞圈子而已。


    此時,仿佛是為了代替他們說出他們的心情一樣,帕斯卡有些糾結的加入了對話。


    “但是,悠裏你為什麽會如此在意阿修萊呢,我完全搞不懂啊。我覺得,像那種任意妄為的人,不去理他才是最好的吧。”


    “完全沒錯。”


    弗拉基米爾附和道。


    “都因為那個麻煩的男人,從早上開始,就連上課的時候也是,西蒙他都在校長和寮監那邊往返了好多次呢,真是個大麻煩。”


    “誒”


    到方才為止都毫不知情的悠裏向西蒙投去了略帶歉意的目光。


    “是這樣嗎?”


    “還好,沒事。”


    西蒙用有些無聊語氣的回答道。


    “我畢竟是寮長,要做這些善後處理是理所應當的。這不是你需要在意的事。”


    西蒙會這麽忙是因為這次的事態太異常了。他無法說明為什麽床會變得粉碎。那樣的話,這件事就需要在被其他學生知道前盡早處理,不然就會變得很麻煩。


    所以,西蒙就直接去找了校長蘭頓伯爵談話,之後,在西蒙的見證下,阿修萊的房間被暗中收拾幹淨了。


    當時,蘭頓伯爵本希望讓西蒙說明這個不可思議的現象的原因,但是西蒙卻無法說明,所以他隻能先說服蘭頓伯爵,之後讓恢複的阿修萊親口解釋。西蒙的工作到此為止。這次估計就連那個阿修萊也無法解釋吧,不過就算他知道事情變成這樣的原因,估計也不打算做解釋吧。不管怎麽說,之後都是阿修萊的工作了,畢竟給人放煙霧彈那種事,比起西蒙來,阿修萊應該要擅長的多。


    對西蒙來說,要讓他繼續和這時扯上關係什麽的,他可是想全力拒絕的。如果能做到的話,他可是想完全的從這件事裏抽身。


    不過,悠裏想法似乎和他不一樣。雖然這種事,他早就知道了,但這還是讓他頭痛不已。


    “沒錯沒錯。你與其對西蒙感到抱歉,還不如把阿修萊的事全權交給老師處理比較好。”


    帕斯卡借著這個機會強調道。看樣子,他也認為悠裏不應該再和阿修萊扯上任何關係。“唔……嗯”即使被這麽說了,悠裏還是一臉不怎麽接受的表情,態度曖昧的點頭。看到這樣的悠裏,弗拉基米爾語氣中帶著強烈的諷刺意味說道。


    “還是說,看到你和阿修萊之間的關係被人傳來傳去什麽的,悠裏你其實挺享受的?”


    雖然是常有的事,弗拉基米爾那大膽的發言,一下子讓圍繞著桌邊而坐的夥伴們間的氣氛變得緊張起來。羅伯特用手肘戳了戳他的側腰,弗拉基米爾卻完全沒有反應。同樣用責怪眼神看著他的人還有西蒙,但他因為對悠裏會怎麽回答饒有興趣,所以他隻是閉口安靜的坐在一邊,打算靜靜觀察事情走向。


    悠裏抬起頭,看向弗拉基米爾。從淡色的眼睛裏很難讀出感情,搞不懂他到底懷著怎麽樣的心情才會說出方才的話。悠裏漆黑的眼睛裏蒙上了一層灰暗,考慮了一會,慎重的選擇著使用的字句開始說道。


    “我不是不知道大家所說的關係指的是什麽……但是,無論對方是誰,我都想自己決定和那個人的關係。就是說,嗯,應該說是其他人沒資格插嘴好呢……不,不對,怎麽說才好呢,對了,先不說多少有些了解我的人怎麽說,那些連話都沒有和我說過的人,無論他們怎麽說,我都不會打算去改變和那個人的關係。”


    說到這,悠裏有些擔心自己話有沒有被他們接受,他抬起頭,有些不安的看向周圍夥伴的臉。弗拉基米爾表情有些複雜的抱著雙臂。其他的幾個人則正點著頭。“所以呢?”西蒙則語氣溫柔的催促他繼續說下去。


    悠裏把指尖按在太陽穴上,像是在整理思路。


    “關於阿修萊,我也不知道,我和他之間關係是怎麽維持著平衡的。但是,我和他之間,當然沒有半點像流言那樣的豔事,倒不如說,每次和他在一起的時候,總發生一堆頭疼事,或者讓我氣得想打他的事之類。但是,他那種壞心眼、傲慢……孩子氣?包括他那些特點,我都很喜歡名叫阿修萊的這個人喲。至少不能說得上是討厭,如果他受傷了,或者身體不好了的話,我就會為他擔心。也許是因為畢竟他平時是那樣,要是真的出事了才讓人更擔心。”


    “即使你知道他,是個很危險的人嗎?”


    推了推眼鏡,帕斯卡問道。


    “……嗯”


    看到悠裏時不時就流露出猶豫,卻給出了肯定的樣子,“哼哼”弗拉基米爾笑著說道。


    “因為危險,才更有吸引力吧。如履薄冰的那種感覺。大多數人都是明知道會掉下去,但還是會踩,那種人才難處理。但是悠裏的話,比起說是感興趣,似乎更是在真摯的為他擔心吧……”


    說完勉強能算是維護悠裏麵子的發言,他口氣中帶了幾分認真說道。


    “但是,悠裏,如果有人非常擔心你和阿修萊扯上關係,你會怎麽做?”


    “——那,是非常值得高興的事,但是從某些側麵來說,被擔心會讓我非常,困擾……”


    “某些側麵?”


    “沒錯。不止是我和阿修萊的關係,其他人也是,人類間的關係是相對的,而且還很容易流動,所以我覺得不應該一概而論。就是說,如果是能結合當時的狀況,擔心我的話,我也會認真聽從那個人的話,根據他的忠告行事。”


    德拉吹了一聲短哨。弗拉基米爾瞥了他一眼,繼續說道。


    “就是說,你覺得,被人單方麵的擔心很麻煩?”


    “我可沒這麽說。”


    悠裏急忙在胸前揮舞起雙手,並把視線轉西蒙。雖然弗拉基米爾沒有指明是誰,但是,剛才的問題也是代替西蒙問的一事,即便是不會考慮太深的悠裏也能察覺到。但是,當事人的西蒙正悠閑的靠著椅背,閉目養神。看不出他在想些什麽。


    “我隻想說,根據狀況,會有能接受的忠告和不能接受的忠告而已。當然,雖然我自己都不知道到底什麽是正確的……”


    這麽說著,悠裏漸漸喪失了自信心,說話的聲音也越來越小。此時,睜開眼睛的西蒙終於向他伸出了援手。


    “的確。關於阿修萊的流言總是傳播的非常迅速。比如說,在他的房間裏有地獄的入口之類的,不過讓這個出入過他房間好幾次的我來說的話,我可是從來沒見過那樣危險的東西喲。”


    “也是。畢竟說到底流言就是這種程度的東西而已。”


    羅伯特補充道,“所以你才會那麽說啊,即使要擔心你,也需要具體的理由。”他如此總結。


    這時,弗拉基米爾微眯起眼,看向西蒙。


    “可以嗎。這樣?”


    “悠裏說的,很正確喲。”


    聽到西蒙的回答,“哼~~”弗拉基米爾發出了譏諷的笑聲,補充道。


    “和以前一樣,天真。”


    “隨你怎麽說。”


    此時桌子邊氣氛總算是緩和下來,德拉卻發出了打破氛圍的聲音。


    “啊,剛剛一直都忘了。說起來,阿修萊的狀況怎麽樣了?”


    看到大家投來的視線,悠裏表情上蒙上了陰影。


    “他,好像還沒有醒過來……”


    吃完飯,在西蒙的邀請下,他們兩人一起移步,前往了西蒙的房間。


    “說起來,馬克西多他怎麽說?”


    “他說不需要擔心。我和他說過是不是讓阿修萊接受精密檢測比較好,但被他笑話了。”


    用馬卡西多的話來說,“倒還不如先檢查一下,阿修萊是不是真正的人類。”


    打開房門,一邊把悠裏引進門,西蒙一邊說著“cest c(原來如此)”笑了起來。


    “阿修萊也真是惹人厭啊。”


    “嗯。馬克西多老師那個人,比他外表看起來還要毒舌很多呢。有時候,這兩者間的落差讓我很頭痛。”


    “啊啊。但是他醫術確實很好,我覺得他應該是個可以信賴的人。而且”


    這麽說著,西蒙像是打趣一般,看向悠裏。


    “借用你剛才說的那些話的話,人與人之間的關係是應該交給他們個人考慮的問題,所以即使馬克西多各種嫌棄阿修萊,那也是他們之間的問題,那可不是你我能插嘴的事喲。”


    “也是。”這麽說著,悠裏聳了聳肩。


    日本有一句話叫“以和為貴”。這是飛鳥時代的賢人記載在十七條憲法中第一條的話。雖然因為日本政治家的各種不幹脆,這句話被人嚴重曲解。但是悠裏自身還是很喜歡這句話的。畢竟比起因為和對方關係不好,就不留情麵的拒絕幫忙的人,悠裏是那種可以為了和好而不辭辛勞的人。


    雖然是這麽說,現在的情況是,對方是比自己年長的人,尤其是馬克西多還比自己年長好多,所以悠裏並不能妄加指責。


    悠裏在自己的心中小小的歎了一口氣,一邊的西蒙問道“要喝些什麽嗎?”。他便轉過頭去,而視線卻被放在地板上的大箱子吸引住了。“對了。”察覺到悠裏視線,西蒙像是想起了什麽,向箱子走去。


    “這是剛剛送到的。是妹妹們給我寄來的,不過肯定又是之前那個麻煩的東西。”


    他這麽說著,開始開箱。


    “麻煩的東西,你是說?”


    “沒錯。每年到這個時候,她們兩都會像慣例一樣吵鬧起來的那個。”


    西蒙邊說明,邊把東西一件一件拿了出來,被裝飾的色彩繽紛的樹枝,裝滿小人偶的箱子,用黏土作成的小屋模型等等。


    這些以棕色為主,帶著米色、水色和粉色等柔和色調的裝飾道具,一眼就能看出是為聖誕節準備的。


    明天是周日,也是聖誕降臨節的四個主日中的第一主日,即是說也是降臨節的第一天。


    在日本說起聖誕節的話,人們隻把它當成一個在聖誕節前夜吃蛋糕,交換禮物,熱鬧一夜的節日。但是在歐洲,依舊保持著為了迎接耶穌誕生日,在那數周前就開始為那天準備的風俗。其中作為虔誠的基督教徒,隻是為了慶祝耶穌誕生的人也不乏其數,但是,現在來說,那天其實作為家族聚會的意義更大,那天是可以和一年一度聚集而來的親人們一起共度的重要的時間。其證據是,多數人即使是成年了的男女,在聖誕節那天比起和戀人度過更傾向於和家人在一起。


    “說起來,已經到了這個時節了呢。”


    悠裏拿起黏土製作的聖母瑪利亞人偶,有些感慨的說道。“話說,悠裏”西蒙向他確認道。


    “我們不是才召集了願意幫忙做寮內裝飾的學生麽。你不會已經忘了吧?”


    “當然沒有。”這麽說著的悠裏,其實早就完全忘掉了。他把差點掉


    下去人偶握在手心,傻傻的笑著。


    西蒙有些懷疑的看著他,但是當他從箱子裏拿出下一件東西的時候,他有些不可思議的歪著頭。“咦?”


    “怎麽了?”


    “沒事,隻是降臨節日曆有兩份。難道她們把安利那份不小心裝進來了嗎。”


    “啊啊,慣例的那個。”


    這麽說著,悠裏點了點頭,臉上帶著一些同情。


    降臨節日曆,不必多說,就是日期隻到聖誕節的日曆,一般都是父母送給年幼孩子的。從降臨節開始的那天,到聖誕節,日曆上每個日期口會有一個精致的小窗,供孩子每天打開一個,每個日子的小窗裏都會藏著巧克力或者糖果之類的點心,或者寫有會讓小孩子開心的話,雖然父母會用這個誘騙著孩子好好幫忙,但這也是降臨節的樂趣之一。


    還有傳說要是在降臨節期間能乖乖做個好孩子話,就會有天使來到小孩身邊。雖然這是一個很有歐洲特色的風俗,但在貝魯傑家的孩子們都已經長大的現在,貝魯傑伯爵夫人已經很久沒製作過日曆了。


    但是,依舊仰慕著在英國的哥哥的那雙胞胎姐妹兩,想法設法的想要縮短自己和西蒙之間的距離,便在聖誕節之前送了她們手工製作的降臨節日曆,還附帶了各種各樣的指示。


    去年就是在這個時期,悠裏還難得一見的目擊到了給自家打電話的西蒙的樣子。不過,大多數指令都是讓西蒙拿起裏麵的點心吃掉,除了在他心情好的時候會聽從外,那些指令還基本上都被他無視掉了。雖然是這樣,那段對雙胞胎竟然沒有輸給西蒙的任性,今年還寄來了這個,看來貝魯傑家的這對雙胞胎也有著百折不撓的精神呢。


    想著這樣的事,悠裏臉上不禁露出笑眯眯的表情。當聽到自己的名字被叫到,他才突然回過神來。


    “誒,抱歉。怎麽了?”


    “我說的是,看樣子,這似乎是你的那份。這上麵是這麽寫的。”


    他看了一眼展開的信紙,再看向西蒙遞過來的手工日曆,把眼睛睜的圓圓的。


    “我?”


    在版頭繪有極富藝術感的天使畫像的厚紙上,垂掛著染色的銀紙被做成圓形的鈴鐺。上麵刻有一些小小的窗口,看樣子是打算讓人依次打開的意思。


    “誒。真讓人開心呢。一會我一定要寫封感謝信。”


    “可以不用在意喲。”


    西蒙一邊有些困擾地搖著頭,一邊把信折了起來。他用漫不經心的聲音說道,“比起那些”,他看向悠裏,臉上的表情變得認真起來。


    “我擔心你會被那兩人玩的團團轉啊。事先說好了。你就直接無視那些指令,直接吃巧克力就好了喲。”


    這麽說著,西蒙就隨手拿下了寫著明天日期的銀球。拿起從小窗裏掉出來的用砂糖裝飾著的色彩繽紛的巧克力,伸手塞向悠裏的嘴巴。悠裏很自然的張開了嘴巴,巧克力便被順勢扔了進去。“如何?”他問道。


    “應該還挺好吃的吧”


    帶著強烈苦味的高雅的甜味在口中擴張,悠裏同意那一句。但是,他卻沒有辦法對西蒙剛才說的都點著頭回答“好的,這樣啊”。


    剛剛西蒙就簡簡單單說了一句“無視”,但把天使不放在眼裏什麽的,大概大多數的普通人是做不到的。而且,隻要想到那兩個有著白金色頭發,惹人憐愛的雙胞胎努力製作這份日曆的樣子,悠裏就覺得不禁產生了一絲想要微笑的心情。


    4


    重視培養學生自主性的聖拉斐爾中,最具有權威的機關就是學生自治會的執行部。這個機關的運營者是從五個寮中層層篩選出來的代表們。得到特別允許能穿上彩色背心的這個特權階級裏,從這期開始也包括了西蒙。


    在悠裏他們在西蒙房裏悠閑度日時,傳來了執行部的召集令,悠裏就此告別了西蒙的房間。經過思考,他又向醫務室走去。


    在通向校舍的路上,走過眼鏡橋後再向前走一會,遇到小道後向左。小道盡頭有著煉瓦風格、牆壁尚新的建築就是學生會館。


    馬克西多常駐的醫務室就在學生會館的一角。


    走進大門,悠裏斜眼看著在右手邊的那個熱鬧的自助食堂,徑直走在有白色天花板的長長的走廊上。這是一條悠裏常走的路。


    但是,在第一個轉角的更裏麵的轉角深處,那個一直很安靜的學生會館的內部走廊裏,今天卻變得很喧鬧。


    (難道,在我離開之後發生了什麽嗎?)


    變得有些不安,悠裏加快了前進的腳步。抵達醫務室的時候就看見裏麵擠著幾個他不認識的學生,馬克西多正忙於對應他們。


    和前日晚上不同,長長的青銀色頭發被分成了三股,編成了麻花辮的樣子,此時的他雙手插在白衣的口袋裏站著,那個站姿還散發著幾分威嚴。要是他沒有開口的話,那個樣子倒是很符合他那能幹的醫師或者德魯伊教神官的身份。


    悠裏還在觀察情況的時候,在醫務室裏的學生,一個接著一個的轉過頭來。悠裏察覺到他們看著自己的眼神帶著險惡的光芒,不自覺的向後退了兩、三步。


    看起來,他們全部都是仰慕著阿修萊的下級生。他們把慰問品抱在胸前,其中一個人又蹭的一下轉過頭,氣勢洶洶的瞪著馬克西多。


    “我們如果不行的話,你不會想說那個人就行吧?”


    馬克西多動作誇張的歎了口氣。


    “他,不一樣喲。他很熟悉藥草,還時不時來協助我的工作。而且,我剛剛就一直在說,隻是來探病的話沒什麽關係。但要是你們在旁邊吵吵鬧鬧的話,我會很困擾喲。這裏的病人,又不是隻有阿修萊一個人。”


    聽到這話,他們漸漸圍聚到窗邊。


    他們站在躺著的阿修萊身邊,一個接著一個的伸手撫摸著阿修萊的臉頰,他們的氣勢似乎在宣言著讓睡美人蘇醒的人一定是自己那樣。無論誰的臉上都帶著毋庸置疑的認真,這時悠裏才深刻的認識到阿修萊的人氣究竟有多高。


    進入室內就一直在旁觀的悠裏,在看到站在桌邊的馬克西多向自己招手時,他饒過床鋪,來到窗邊。


    雖然此時的時間才下午三點半,太陽的位置已經接近西沉了。大概用不了一小時,就會到黃昏吧。晚秋的涼風中,藥草們葉子上的顏色都幾近褪去,在庭院裏寂寞的搖曳,抒發著無聲的歎息。


    “唉,真是輸給他們了。為什麽那個男人會這麽受歡迎啊。”


    看到馬克西多微微搖著頭,打心底裏覺得不可思議的樣子,悠裏露出了有些滑稽的笑容。


    “事實上,阿修萊的人氣說不定比西蒙都高呢。”


    聽到悠裏的話,眼鏡背後那雙帶著倦意的眼睛睜了開來,青紫色的眼中透露著難以置信的神情看著悠裏。過了一會,他似乎放棄了,“的確”,帶著無奈他繼續說道。


    “惡人當道啊。這都是通往天國的太窄的錯。就像是要讓駱駝通過針孔那樣,現實主義的人馬上就會放棄。真是的,耶穌那家夥,也是真會說一下無聊的話啊。”


    不虧是德魯伊教的神官,能說出這麽過激的發言。之後悠裏把這句話說給西蒙聽的時候,“還真是讓人頭疼呢。”法國貴族的末裔一邊搖著頭一邊反駁他的話。西蒙是這麽說的,馬克西多的想法完全反了。那句話是說行善之難就像通過狹窄的門那樣,而不是指天國的門被特意做的很窄。


    但是此時的悠裏還沒法回答馬克西多的這句話。


    “弗拉基米爾說過,喜歡阿修萊,就像是如履薄冰那樣的感覺。”


    “伊萬·弗拉基米爾麽。比喻的還真是巧妙呢。不過,一想到那些孩子們都和阿修萊發生過肉體關係,我還是覺得有些脊背


    發涼。”


    馬克西多突然用認真的口氣說話了,悠裏覺得有些意外,他抬起頭看著馬克西多的側臉。比預想中還要認真的表情,悠裏覺得自己似乎窺見了作為校醫的馬克西多的本性中的一角。


    現在想起來,因為自己見到的大多數是馬克西多和阿修萊、西蒙他們的對峙,所以自己才會覺得馬克西多老是做些不符合自己校醫身份的言行吧。仔細想一下的話,他對維多利亞寮的問題諸多的新入生,貝倫德等人還是關照頗多,大概都能把他歸於理想的教師那一類吧。雖然他是個謎團諸多的人,但從本性來說應該是個好人。


    悠裏把視線從馬克西多的臉上移開,重新看向室內,說道。


    “……那個,大概是你杞人憂天了吧。”


    這次輪到馬克西多低下頭看著搖著頭的悠裏的臉了。


    “是怎麽回事?”


    “嘛,雖然真相不去問阿修萊的話就不知道,而且還有幾個人,真的和他發生過肉體關係的學生存在。”


    實際上,悠裏還正巧撞見過現場,那時的事現在回想起來還都覺得尷尬。


    “但是,阿修萊那人還是相當小心的,我覺得他應該不會這麽簡單就做那些把自己的弱點暴露出來的事吧。”


    悠裏把食指按在太陽穴,努力的考慮著說明用的語句,說道。


    “雖然他常被說是以貌取人,或者選人隻看容姿,但是我倒是覺得,他更多是看對方的性質? 看對方的內在,慎重的選擇對象。隻選那些頭腦非常好、小心謹慎的、……不會把心情輕易暴露出來、處事精明的人——”


    悠裏暫停,調整了一下呼吸,繼續說道。


    “換句話說的話,我覺得他應該是選擇那些,不會輕易被人帶節奏、至少做事不會不瞻前顧後的、有極高自尊心的人吧。”


    “原來如此。”


    安靜的聽悠裏說完,馬克西多深深的點了點頭。


    “就是說,像這些人這樣,光明正大的跑過來的淺薄的家夥們,阿修萊就算是腦筋搭錯也不會和他們搞在一起,的意思麽。”


    “……說法雖然還有待商榷,但是我就是這個意思。真的和阿修萊有關係的人,是絕對不可能來這的。”


    此時馬克西多露出了安心的微笑。


    “聽你這麽說,我安心了。那些孩子們,所有都是單純的好孩子啊。真不想看到他們被無聊的男人勾引,未來生活一團糟的樣子啊。”


    當悠裏和馬克西多重新從溫室那邊走回房間裏的時候,那些願望達成了的下級生們便乖乖離開了醫務室。


    “那麽,要喝點茶麽?”


    重返安靜的房間裏,馬克西多這麽問道,悠裏似乎很開心的點頭。來這裏能順便喝到新鮮的香草茶一事,一直都是他暗中的樂趣之一。


    “那麽我就先去燒水了喲。”


    說著馬克西多便離開了,這讓房間頓時變得寂靜下來。


    夕陽中,東西的影子被拉得老長,悠裏坐在還沉睡著的阿修萊身邊,凝視著他的臉。


    看著這個傲慢不遜的態度也能說是魅力點的上級生那安靜的睡顏,悠裏毫無理由的不安起來。他突然想起了當時馬克西多脫口而出的那句“還以為怎麽殺都殺不死”,想起在這以前自己似乎也有些類似的想法。雖然馬克西多覺得他已經沒有太大問題了,但說不定他會就這樣永遠醒不過來,那樣的話——。


    就在悠裏這麽想著的時候。


    “……”


    阿修萊的嘴唇動了,似乎在呢喃著什麽。


    “誒。”


    吃了一驚的悠裏,把臉湊了過去,想要聽清他所說的話。


    額頭沁出了薄汗,眉頭皺了起來,阿修萊的嘴唇又動了。


    “黑……爾……斯的”


    說道這裏,阿修萊的身體像是彈了起來那樣,顫動起來。


    (黑爾斯諾——?)


    回想著剛剛聽到的話,悠裏俯視著眼睛依然閉著的阿修萊的臉。他的臉上露出了非常痛苦的表情。悠裏壓製下想要就這麽搖醒他的衝動,伸手想要擦掉他額頭上的汗。


    但,就在悠裏的指尖碰到他額頭的那一個瞬間——。


    突然。


    在他眼前的阿修萊的身體,腐爛了。


    臉、手臂、脖子所有的皮膚都潰爛了,還有蛆蟲在上麵翻湧著。從空洞的眼眶裏,充血的眼球淒慘的滑落出來,時不時地瞄向悠裏所在的方向。


    眼前的這一幕太過恐怖,悠裏不禁發出了悲鳴聲。


    “哇啊啊啊!”


    他的手腕突然被抓住,從那裏傳來了被人大力握住的感覺。


    “——!”


    就在他被嚇到,差點再次發出悲鳴的那一刻。從背後傳來了呼喚自己名字的強有力的聲音。


    “悠裏!”


    “怎麽了,發生了什麽”


    房門被打開,從那飛奔進來的是西蒙。遲了西蒙一步,馬克西多也趕到了。


    西蒙率先衝到悠裏的背後,像是想保護他一樣,環抱住了他。


    “沒事麽,悠裏?”


    臉上血色盡失,凝固在原地的悠裏,在聽到耳後傳來了西蒙那充滿生命力的聲音後,終於取回了自己意識。


    他動作笨拙的點了點頭,再看向阿修萊時,那個腐爛掉的幻影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取而代之抓著悠裏手臂的是支起上半身的活生生的阿修萊。


    西蒙在條件反射下,想馬上讓他放開抓著悠裏的那隻手,但在注意到他蒼白的臉色時,硬生生壓下了這個想法。


    難得一見,阿修萊維持著半起的姿勢僵在了那裏。那個姿勢在別人看來的話,也能看做是阿修萊正依靠著悠裏的手臂。


    “……到底,發生什麽了會有這個騷動?”


    馬克西多繞過床,站在了西蒙的對麵。他搞不懂自己到底應該看著誰,隻能來來回回的看著他們的臉。話雖如此,西蒙其實是在走廊上聽到了悠裏的悲鳴聲才趕過來的,所以也不清楚具體情況。這下子不用說,他們兩人的視線就聚集在了剩下的兩人身上。


    這時,悠裏突然抽身,從西蒙的懷抱裏滑了出來,湊近阿修萊。


    “阿修萊?”


    像是在確認什麽一樣,悠裏呼喚了那個名字。他的視線從對方的臉到手臂,來來回回移動了好多次。


    “有什麽地方,不舒服的麽?比如痛的地方、或者腐爛的地方之類的——”


    在悠裏關心的話中,混進了奇怪的單詞。這被西蒙注意了,他瞟了一眼阿修萊的表情。那雙總是寄宿著類似嘲弄氣息的妖異光芒的青灰色眼睛,似乎微微動搖了一下。


    (這個男人,難道——)


    西蒙沉思著。


    (在害怕?)


    此時,阿修萊終於開口了。


    “腐爛,啊”


    他憤憤的嘀咕了一句後,“就是說”伸手捏住了悠裏的下巴,看著他的臉。


    “你也看到了對嗎?”


    悠裏慢慢點了點頭。


    “從什麽地方開始?”


    一句簡短的問題,這次悠裏搖了搖頭。


    “就隻有這些。阿修萊你……”


    剛方才開口,身體就不住顫抖的悠裏,終於說不下去了。他陷入恐懼感中,要是把剛才看到的那些說出口的話,說不定就會變成現實的恐懼感。


    “你這還真是露出了相當悲愴的表情呢。”


    阿修萊似乎覺得很有趣,說完便收回了捏著悠裏下巴的手。


    “別擔心。那個,不是我——”


    此時,倒是阿修萊話說到一半就停了。他靜靜看著剛剛放開悠裏的那隻手,思


    考著。


    “……那是我麽?”


    這個問題聽起來像是在問悠裏,又像是他在問自己一樣。沒有人回答他這個問題,周圍一片沉寂。


    突然,阿修萊腦海中,閃過了之前在夢中發現的閃著白光的東西。


    “——那個,是出口呢,還是入口呢。”


    露出少見的認真表情思考著的阿修萊,突然像是想到什麽,抬起了頭。三人還因為看到了阿修萊和平時不一樣的一麵,而有些猶豫。其中和他有了目光接觸的西蒙用說社交詞令的平穩的口氣問道。


    “感覺如何?”


    “不能說是很好。”


    回答的人也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馬上把目光轉向了馬克西多。


    “說起來,我為什麽會在這種地方?”


    “讓你在這種地方還真是抱歉了。”


    給出了不高興的回應,馬克西多粗魯的為阿修萊診完脈,說道。


    “想聽說明的可是我這邊啊。貝魯傑他們說,半夜裏所有人都被一聲巨響吵醒了。似乎是從你房間裏傳出來的,他們進門一看,就發現你倒下了,臥室裏的床還碎成木屑了,簡直一團糟。那個情景我也看到,絕對不可能是人為的。我倒覺得最可能是心煩意亂的你借了惡魔的力量,在半夜大鬧了一場。——到底發生了什麽?”


    和馬克西多的問題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阿修萊給出的回答簡潔至極。


    “我不知道啊。”


    馬克西多和西蒙對視了一下。


    “你是說,你一睡一醒,結果就發現自己在這裏,是這個意思麽?”


    西蒙向他確認道。


    “啊啊。”


    阿修萊鬱悶的點頭,隨後離開了床。在活動了一下手腳,確認完身體的狀態後,他在眾目睽睽之下大手大腳地脫掉了穿在身上的像是病服的睡衣。迅速穿上了吊在一邊的製服。說完“給你們添麻煩了”一句之後,便離開了。


    “等等,你還不能動”


    悠裏剛想上前叫住他,就被馬克西多伸手攔下了。


    “隨他去吧,悠裏。”


    他一邊撿起被丟在地上的睡衣,一邊說道。


    “你也看到了吧。那就是自己的身體自己知道得最清楚的家夥喲。實際上,除了沒有醒之外,他身體也沒有其他異常。”


    馬克西多把那件睡衣和其他的床單一起放進了洗衣籃,一副神清氣爽的樣子伸著懶腰說道。


    “好了,水也燒開了,我去泡茶吧。有話留到之後再說。”


    摘了些溫室裏的草藥葉,馬克西多把隨手準備好的加有甘菊和檸檬草的香草茶泡好後,他們三人開始享受這個簡單的下午茶。話題當然是圍繞著那個讓人擔驚受怕的阿修萊。首當其衝,他們兩人就要求悠裏,就阿修萊醒來時的情況給他們詳細說明。


    “你不會想說,就像傳統那樣,睡美人被王子大人熱情的吻喚醒了吧?”


    被馬克西多這麽問道,悠裏小聲的說。


    “我也不太清楚。”


    說完他便收到了同時從左右兩邊射來的猜忌的視線,便急急忙忙否認道。


    “當然,輕吻什麽的我可沒做過就是,怎麽說呢,阿修萊是自己突然醒過來的。”


    “所以你才會發出悲鳴?”


    西蒙追問道。


    “哪個是——”


    悠裏剛想開口說明,但卻沒能發出聲音。到底要說明什麽,又改怎麽說明,他迷茫了。看到他的樣子,西蒙用提問的形式,誘導他繼續說下去。


    “你剛剛,好像說過腐爛什麽的,那是什麽意思?”


    “啊啊,嗯。”


    悠裏漆黑的眼睛暗淡了。即使知道那是幻影,回想起來那依舊是一個能讓他渾身汗毛倒立的光景。


    “……那是因為,那一瞬,我看到阿修萊的渾身都好像腐爛了。我不覺得那是因為光線的問題。現在想一下的話,大概,那一瞬間我和阿修萊的夢同步了吧。”


    “夢、同步?”


    “嗯。雖然不知道是因為什麽契機造成的。但也許是因為我碰了他的額頭才會那樣。”


    “額頭……”


    西蒙的視線轉向悠裏的指尖。


    “還有呢?”


    馬克西多問道,悠裏搖了搖頭。


    “沒了。啊,但是,在阿修萊醒之前,嘀咕了一句像是地名一樣的話……。黑爾斯諾什麽的——”


    “黑爾斯?”


    藏在眼鏡後的眼睛微眯了起來,馬克西多尖銳的問道。


    “格洛斯特郡的?”


    “大、大概吧。”


    悠裏似乎是他的氣勢嚇到,向後縮了一下。


    “雖然我也沒聽清,但是他應該是說了類似的話。”


    代替露出一臉複雜表情沉默了的馬克西多,西蒙再次開口了。


    “但是,悠裏。你雖然說了看到阿修萊的渾身都好像腐爛了,但是阿修萊,一開始好像並不這麽認為,對吧?”


    “唔……嗯。”


    悠裏也發覺了。之後阿修萊的那個反應,他當時表現出的動搖,是絕對不會出現在平時那個阿修萊身上的。那個讓悠裏感到不安。


    “我說,西蒙。阿修萊他沒問題麽?”


    “誰知道呢。你問我也沒用啊。”


    西蒙苦笑著回應著悠裏,他身上方才那作壁上觀的態度已經在不知不覺間消失無蹤,甚至能看出他似乎也擔心著阿修萊的安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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