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正月初十, 顧懷璧還沒回來, 杜婉柔每天幾個奪命連環call,催顧懷璧回家, 說他在邊邊家裏住著樂不思蜀還是怎麽著,要是再不回來, 就讓他去給人家當上門孫女婿得了,別回來了。


    說不到兩句, 顧懷璧就掛了電話, 把杜婉柔氣得沒辦法,又給邊邊打電話, 說這邊過年家裏親戚走動,應酬很多,讓顧懷璧趕快回來了。


    邊邊才不管顧懷璧願不願意,給他訂了火車票,兀自收拾了他的東西, 下逐客令了。


    臨走的前一天晚上, 左鄰右舍不少人登門, 給顧懷璧送了各種各樣的當地特產。


    趙嬸也來了,連日來為了阿鬆的事,她憔悴了不少。


    “小顧, 這些日子多謝你和邊邊陪阿鬆,我聽邊邊外公說你就要回城裏了,嬸子家裏也沒有什麽好送你的,你把這掛臘肉帶回去吃。”


    她從包裏摸出了一遝報紙卷的臘肉放到桌上。


    顧懷璧看了看那掛黑乎乎的臘肉, 他知道,阿鬆家過年都舍不得取下這掛臘肉吃。


    他沒有收,沉著臉一言未發地離開了院子。


    這個世界施予他的善意少之又少,自小到大,所有人都因為懼怕而厭惡他。以至於他長年封閉在自我的世界了,冷漠而極端。


    可是在水鄉小鎮短短數日,顧懷璧卻感受到這些來自於陌生鄰裏間的溫暖和善意。


    他竟有些無所適從。


    那天晚上,少年獨自倚在窗台邊,手臂撐著後腦勺,望著窗外清冷的月光,一夜無眠。


    回頭望了望熟睡中的女孩,她容顏婉約柔和,睡顏靜謐安好。


    她永遠是他心底最美好的一處所在。


    顧懷璧跳下窗台,來到邊邊床畔,附身在她耳邊輕嗅了嗅。


    女孩感覺到微癢,無意識地撓了撓臉頰,轉身繼續睡覺。


    顧懷璧用鼻翼蹭了蹭她柔軟的耳根,然後縱身躍下窗台。


    **


    段鵬和幾個混混在酒吧裏喝了個爛醉,東倒西歪走在街頭,嘴裏不幹不淨說著醉話:“死智障,還敢指認我們。”


    “真該把他弄死。”


    “或者把他的舌頭割下來,老子聽到他的聲音都心煩。”


    ……


    前麵的男人忽然停下了腳步,段鵬撞上他,罵了聲:“操!不看路啊!”


    那男人指著黑瓦白牆的錯落屋頂,驚得說不出話來。


    段鵬順著他的目光望去,驀然瞪大了眼睛。


    足有兩米長的巨狼坐在屋簷邊,目不轉睛地凝望著他們。


    背後一輪清冷的彎月,懸於夜空。


    他那晶藍色的眼瞳映著夜色,靜極了。


    幾個男人不住地揉眼睛,以為自己產生了錯覺,直到那頭狼從屋簷上一躍而下,穩穩落於小巷中,朝著他們緩步走來。


    他們怔怔地看著那隻靠近的狼,甚至忘記了後退。


    狼嘴角微掀,尖銳猙獰的獠牙反射著冷寒的月光。


    忽然有人反應過來,顫栗的聲線大喊道:“是狼,是那個傻子說的狼!”


    “媽的,他、他不是瘋子嗎,他說真的啊!”


    此言一出,幾個男人都害怕了,尤其是段鵬,他距離那隻狼最近,能夠明顯地看到它那榛色眸子裏蓄積的殺意。


    “叫你朋友來啊。”


    每拔下那傻子的一根指甲蓋,他們都會叫囂這樣一句,而那傻子流著眼淚,奄奄一息的時候,嘴裏胡亂喊著狼...


    現在,狼真的來了。


    那一晚,小巷裏久久不絕的淒厲慘叫聲,驚擾了每一個小鎮居民的好夢。


    **


    第二天,邊邊醒來,感覺腦袋感覺異常倦怠。


    她敲了敲隔壁的木板隔層,少年沒有回應。於是邊邊撩開簾子,看到顧懷璧的床單疊得整整齊齊,像是一夜未睡。


    她詫異地衝樓下喊了聲:“顧懷璧。”


    無人回應。


    大清早,他去哪兒了,下午的火車,他這會兒應該收拾行李要回去了啊。


    這時候,外公背著背簍從集市上回來,正淘菜的外婆問他:“外麵吵吵得厲害,發生什麽事了?”


    外公道:“那幾個傷害阿鬆的小混混,昨天晚上遭報應了。”


    邊邊好奇地問外公:“怎麽了?”


    “他們今天被人發現暈倒在巷子裏,聽說手指頭全斷了,而且是齊根斷,好家夥,幾根手指頭落在臭水溝裏,拿到醫院都已經接不上了。”


    即便是風雲見慣的外公,似乎也想象不出這般血腥殘酷的畫麵。


    外婆連忙念起了“阿彌陀佛”。


    邊邊滿臉疑惑:“是誰做的啊?”


    “派出所的同誌已經過去了,不過昨天後半夜下了一場大雨,什麽痕跡都沒有留下來。”


    外公繼續道:“街坊們都說他們是被野獸咬傷的,山上不是在修動物園嗎,很多動物都跑下來了,這次出了這麽大的事,動物園怕是兜不住了。”


    邊邊想到了那日攻擊她的那隻大黑熊,不由得打了一個寒噤。


    外婆叨叨說:“遇到獅子啊狼,沒有送命就算是他們的運氣了。”


    邊邊聽到外婆忽然提到狼,心髒猛地跳了跳,她昨天晚上好像夢到狼了,但是具體夢見什麽她又不記得,總之,不太好。


    她忽然有些慌了,大清早的,顧懷璧會去哪裏?


    現在外麵風聲鶴唳,萬一他遇到昨晚傷人的野獸,可就糟糕了!


    邊邊趕緊回房間換衣服,準備出去找找他,沒想到剛穿上外套,便聽到隔壁傳來響動聲。


    邊邊詫異地撩開簾子,隻見少年正麵對著她,穿著白色的襯衣,正一顆一顆地係著紐扣。


    朝陽透過窗框斜射進來,他身形筆直修長,冷白瘦削的一雙手慢條斯理地係上紐扣,將他那均勻的腹肌、胸肌、還有那漂亮的鎖骨藏於衣下。


    邊邊感覺呼吸都慢了半拍。


    “你去哪兒了呀,大清早的嚇我一跳。”


    少年似乎對她的話充耳不聞,從櫃子裏取出了一條黑色的長褲,直接脫下了現在穿的那條看上去髒兮兮濕漉漉的七分褲。


    邊邊晃眼看到了他的兩條肌肉感十足的長腿,長腿之上的三角區域掛的是運動型內褲。


    她呼吸一滯,連忙背過身去,捂住眼睛。


    顧懷璧快速穿上了長褲,邊邊聽到皮帶扣係緊的聲音,她的心也跟著緊了緊。


    “你...換褲子怎麽就不提前說一聲!”


    “說什麽。”


    身後,少年的聲音聽著很平靜。


    “我剛剛都看到了!”


    “所以?”


    邊邊不知道該怎麽說他了,自小到大都是這樣,顧懷璧和這個世界是那樣格格不入,這個世界的所有規則仿佛都不適用於他。


    隻要他願意,他可以在邊邊麵前做任何想做的事。


    邊邊決定忽略剛剛發生的一切,反正兩個人以後也不會常有機會這般朝夕相處。


    她走到他身邊,幫他收拾著衣服褲子,裝進書包裏。


    這些衣服大多都是外公幫他買的新衣裳,雖然款式老氣了一些,不過顧懷璧絕對是個衣架子,無論穿什麽,都能穿出他自己獨特的氣質。


    這些衣裳價格很便宜,邊邊以為顧懷璧不會要了,沒想到他還是小心翼翼地疊好裝進包裏,準備帶回去。


    “昨晚你去哪兒了?”邊邊問他:“是不是一晚上沒回來?”


    顧懷璧將書包拉鏈係好,沒有回答。


    “我問你話呢。”


    依舊沒有回應。


    邊邊隨手推了顧懷璧一下,卻沒想到,少年在她碰到他的那一瞬間,忽然握住了她的手腕,下一秒,他將她重重扔在床上,然後附身壓了上來。


    邊邊被他驟然的動作嚇了一跳,她掙了掙,卻能感覺到少年整個身體都在顫栗,那種由內而外無法控製出來的...顫栗。


    他的眼白處泛起了不少的紅血絲,身上的戾氣越發濃烈,整個人都處於某種喪失理智的狀態。


    “陳邊邊,不管我變成什麽樣子,都不要離開我。”


    這句話,他壓得很沉,仿佛是繃緊了全身的肌肉而說出來的一句話,帶著一股低沉的力量感。


    邊邊看著他近在咫尺的榛色眸子,感受著他嘴裏呼出的熾熱氣息,緊張地地問:“你到底怎麽了啊,為什麽忽然...”


    然而,她話剛說出一半,驚詫地發現顧懷璧耳後長出了一圈深色的絨毛,隨後,他的脖頸也開始發生詭異的變化,長出了毛發。


    邊邊感覺壓在自己身上的軀體越來越重,襯衣已經快要繃不住他劇烈膨脹的身體了,他將臉埋進她的頸項間,喘著熾熱的粗氣,仍在極力隱忍著,克製著...


    邊邊愣愣地伸出手,摸到他頸項那一圈絨毛,那樣的觸感異常熟悉!


    狼。


    他是狼。


    “阿懷?”


    是他,邊邊能感覺到!


    熾熱的呼吸撩她的耳根,她全身都哆嗦了起來,陣陣酥麻感竄上了脊梁骨,腳趾繃得緊緊的。


    “可以怕我,討厭我,但是不能離開我。”


    他的嗓音變得粗重,整張臉埋在她的頸項中,以至於邊邊看不見他變成了什麽樣子。


    “你是阿懷。”


    他輕輕拱了拱她的耳垂,默認了她的回答。


    “是你做的,對嗎?”女孩的聲音變得異常平靜:“昨晚的事...”


    他的身子越發顫栗了起來。


    那種濃鬱的血腥氣和無法控製的欲望,讓他整個人都處於瘋狂的狀態。


    這是個無底洞,一旦他沾染了鮮血,無論是五感還是欲望,都會放大數百倍炸開,就像昨晚,他撕裂了他們的手骨,還想要撕裂他們的喉嚨...


    如若他真的再也控製不住自己的那一天,顧懷璧無法想象自己會變成什麽樣子。


    或許,他會在血腥與欲望中一點點迷失自我,變成黑暗中真正茹毛飲血的“怪物”。


    他貼著她的頸項,輕喚著她的名字,一聲輕,一聲重,仿佛那是黑夜裏指引迷失的小船入港的燈塔。


    “陳邊邊,不要離開我。”


    顧懷璧從來未曾這般哀求過什麽,但現在的他就像個沒有安全感的小孩。


    忽然,顧懷璧感覺到自己耳朵被她涼絲絲的指腹輕輕揉了揉。


    像是回應,又像是安撫。


    “真的是很可怕。”女孩嗓音柔柔的,帶著淡淡的沙啞:“嚇壞了吧。”


    她的手不住地揉著顧懷璧的耳朵,輕輕地安撫他的情緒。


    無論在任何時候,陳邊邊對顧懷璧的容忍都是沒有底線的,這一點,顧懷璧在很久以前就已經感受到了。


    無論他變成什麽樣子,邊邊總是能夠很快接受。


    但...她是連最粗製濫造的恐怖片都不敢看的女孩,卻一而再地接受他各種模樣可怖的變化。


    他頸項與耳後的毛漸漸褪去了,又變得光潔如初,皮膚細滑柔軟。


    他緩緩抬起頭,英俊的五官與她咫尺之距。


    “答應我。”他眸子深不見底。


    “笨蛋啊。”邊邊將他的臉推開:“陳邊邊是顧懷璧的貴女,當然不會離開啊。”


    顧懷璧凝望了她許久,忽然附身吻上了她的唇。


    這一個吻,帶著某種緊繃壓力釋放的粗暴感,邊邊能夠明顯感覺到被他吮吸下唇的力度。


    她睜大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他。


    上午的陽光最為純淨,少年輕輕閉上眼睛,睫毛閃閃發亮。


    不過幾秒的時間,邊邊用力地推開了他,捂著自己的嘴,驚慌失措:“你做什麽啊!”


    顧懷璧胸膛微微有些起伏,望著她,眸光愈深了。


    “告白。”他的回答簡潔而有力。


    邊邊唇畔還殘留著方才那粗暴的觸感,微微發麻。


    顧懷璧舔了舔唇,坦誠地說:“我對你沒有任何隱瞞了。”


    他最後的底牌,最不可說、最不能示人的一麵,都在她麵前展露無遺。


    邊邊完全沒有意料到這家夥會做這樣的事,又氣又急:“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男人會用強吻來告白!”


    顧懷璧那深邃的榛色眼瞳,深深地凝望著她,平靜地說:“你隻要回答,願意,還是不願意。”


    “那我要說不願意...”


    “我會吃了你。”


    “……”


    邊邊惱羞成怒,又覺得心慌意亂,甩下一句“那你就吃了我毀屍滅跡吧”,然後匆匆跑下樓


    身後,少年望著她的背影,沉聲道:“我顧懷璧說一輩子就是一輩子。”


    “哐”的一聲,樓道間發出沉悶的聲響,邊邊絆了一跤。


    顧懷璧加快步伐走過去,隻見女孩坐在樓梯上,皺眉揉著自己的手肘處。


    細細碎碎的光線透過木製的樓牆傾斜而入,照在她綢緞一般柔順的黑發上,紅潤的櫻桃小唇委屈地翹了起來,麵頰微紅,神情沮喪。


    顧懷璧慢條斯理走下樓,拎著褲腳坐到她身邊。


    女孩往邊上挪了挪,好像還真是有點懼怕的意思。


    顧懷璧將她的手肘扯過來,看到白皙的手臂肌膚上有一處破了皮的擦傷。他毫不猶豫將她的手肘拉過來,舔了上去。


    溫熱的舌苔摩擦著她的傷口處,感覺癢癢麻麻的,邊邊本能地往後縮,但顧懷璧卻沒有鬆手,閉著眼睛,認真地替她舔舐傷口。


    “你不會真的吃我吧。”


    她戰戰兢兢地望著他,心裏其實還是有點害怕的,畢竟他做了那樣可怕的事情。


    他毫不猶豫地回答:“會。”


    邊邊立刻將自己的手抽回來,顧懷璧緊緊攥著她纖細的手腕,輕輕吻了吻她的傷口。


    “留在我身邊,不然我會吃了你。”


    邊邊氣憤地說:“你這是威脅!”


    他抬起深邃的眸子望了她一眼:“你給狼取名字的那一刻,它就是你的,為你而生,為你而死。如果有朝一日你不想要它,它會吃了你。”


    邊邊看著顧懷璧的神情,不似開玩笑,她哆嗦了一下,帶著怨懟之意,低聲悶悶地說:“哪有你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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