剃刀嶺的早晨,是一天中難得陽光明媚的時候,風暴還未開啟,到處都白雪皚皚,遠方一座座險峻雪白的山峰,像匕首一樣直插雲端。冬日暖陽下,前方的黑魔樹森林,卻散發一種陰沉的死氣,顯得十分詭異。


    米勒迦還在不緊不慢的往嘴裏撕扯野豬肉,等待暴風雪再次刮起。按照他的說法,隻有像獸人祖先一樣,在風暴之中砍伐樹木,伐木歌才能真正起到鍛煉體魄的作用。


    蒙多裹上厚厚的熊皮大衣,坐在火爐邊,仍覺一股冷意在心頭漸漸蔓延——這是暴風雪即將來臨的前兆。


    終於,暖日被烏雲遮住,漫天冰雪像沙塵暴一樣,在天地間肆虐。


    米勒迦打著飽嗝,推開了木屋的大門,迎麵撲來的巨風,像大山一樣碾壓而來,讓人難以邁出腳步。


    “走!”米勒迦大吼一聲,提起巨斧就衝進了冰雪之間。


    蒙多也隻好跟了上去,剛一出門,險些被風刮走,今日的風暴,似乎更加猛烈!他望著前方漸漸模糊的背影,咬起牙關,扛著斧子往前衝。


    “嗖!”“嗖!”“嗖!”


    狂風夾雜著雪粒,猶如剃刀在臉上劃過,帶來鑽心的疼痛,用手一抹,手套上血跡斑斑。蒙多用手護著眼睛,防止風暴將眼皮割傷。這就是剃刀嶺,那暴虐冰冷的風暴,跟剃刀一樣凜冽殘酷。


    蒙多艱難的扛起鐵斧,拚命往前奔跑。若跟不上米勒伽的腳步,絕對會被丟棄在冰天雪地之中,徹底迷失方向。蒙多十分了解獸人,這個種族絕不會同情弱者,要贏得尊重,隻能靠自己的行動和實力。


    “吼!喝!嗊!”


    片刻後,粗獷的號子聲再次在林間響起,伴隨著暴風雪的怒號,這種伐木號子聲,給黑魔樹森林增添了一股遠古肅殺的氣息。


    在被暴風雪凍僵之前,蒙多趕緊從腰間取下羊皮袋,狠狠喝了一大口藥酒。趁著身體裏氣息狂湧,用盡全力吼出一個伐木號子,頓時渾身熱氣騰騰,五髒六腑,四肢百骸,仿佛全部被熱流貫通。


    “爽!太爽了!”


    這種魔獸晶核泡出來的藥酒,簡直就是為獸人伐木工度身釀造。一聲吼叫,一斧砍下,身體裏的熱氣隨節奏翻滾激射,滲透了內髒、血肉、肌膚,身上蒸汽騰騰,冒出一層又一層的臭汗。


    當初,他在奧古瑞塔修煉巨人之力戰歌時,除了喉嚨被喊得嘶啞,身上根本沒有任何出現熱流的跡象。


    蒙多仔細體會著,伐木歌的古怪音調,似乎不是出自喉嚨,而是來自他身體深處——每一塊血肉,每一個細胞,一起震顫,才能發出那種熱血沸騰的咆哮。


    這種霸道的咆哮,隻有在米勒迦的帶動指引下才能完成,否則,吼破喉嚨也沒用。


    原來,修煉獸人戰歌,就是這種感覺!


    蒙多信心大增,斧子揮舞得更加大開大闔。


    伐木,的確是錘煉肉體的最佳方式,戰斧高高揮起,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準確的砍入樹皮。渾身隨之震顫,力量貫穿每一塊筋肉,汗湧如漿,如同淬火。


    黑魔樹幹在冰封之下,表皮比花崗岩還要堅硬,一斧砍下,隻能留下一個很淺的口子,手反而震的生疼。不過,他沒有感到絲毫氣餒。


    伐木歌令他氣勢如虹,精神也變得無比專注,全部心神都沉浸在砍伐之中,意誌愈加堅定。


    直到藥酒的熱度在身體裏逐漸散去,他才停下來,歇息片刻,再喝一口藥酒。在伐木歌的催動下,藥酒的熱力在體內滾來滾去,宛如吞下了一個火球。在冰天雪地之間,這種感覺十分舒服。


    隨後,重新揮舞斧子!


    不知過了多久,一棵大腿粗的黑魔樹,終於被放倒。


    蒙多興奮的長呼一口氣,放下斧子,望了米勒迦一眼。獸人英雄也在砍伐大樹,他用斧刃誇張的精英巨斧,在黑魔樹身上劃出一個個靈巧的傷痕。


    重達一百多公斤的精英巨斧,在他手裏,跟水果刀一樣輕巧。他輕鬆劈開黑魔樹的表皮,跟削鉛筆一樣,把樹心完整的暴露出來。一棵又一棵黑魔樹,被米勒迦削去樹皮,立於風雨之中。


    黑魔樹的皮又厚又硬,但是樹心卻如黑心棉一般柔軟,在風雪中漸漸腐朽,變成黑色粉末,跟白雪一起飄舞。隨即,一棵棵黑魔樹相繼折斷倒地。


    蒙多不禁看呆了,眼前一幕,有一種觀賞“行為藝術”的怪異感覺,以這種幾乎變態的方式砍樹,不知米勒迦出於何種心態。


    “你的速度太慢了,野豬肉白吃了嗎!”似乎感受到少年的目光,米勒迦扭頭大吼。在暴風雪中,說話基本靠吼,否則除了喝西北風,根本吐不出一個字來。


    蒙多咬緊牙關,再次揮起鐵斧,作為回應。


    “我十歲的時候,已經在森林裏獵殺灰熊!”米勒迦的眼神裏沒有絲毫感情,不依不饒的繼續怒吼,“你的身上也流著獸人的血,這是一種榮耀,脫掉身上的熊皮,獸人戰士從來不懼怕任何風暴。”


    米勒迦說完這番話,重新揮舞巨斧,咆哮聲再次響起。


    獸人的咆哮在人類聽來,都是同一種恐嚇人的音調,根本聽不出任何區別。


    不過,蒙多卻清楚的感覺到,伐木歌發生變化了。


    如果說之前的號子,隻是一個個單一的音符,那麽現在開始,那些簡單的音符開始連成了串,拚湊成一種古樸野蠻的旋律。


    “轟!”“轟!”“轟!”


    蒙多感覺體內發生了一連串的爆炸,這個由伐木歌拚湊而成的旋律,牽動他體內翻滾的熱血,如海嘯一般的奔騰旋轉。


    他渾身無法抑製的瘋狂顫抖,扔掉鐵斧,趴在地上,手深深插入雪層中。


    如果有人再次走進黑魔樹森林裏,可以看到,冰天雪地之間,居然有一團濃厚的霧氣,籠罩在蒙多周圍。


    這團霧氣,是他身上的熱汗所化。而他本人,如雪原的暴熊一樣,俯在地上,發出野性至極的咆哮。


    “嘩!”


    蒙多猛的撕開自己的熊皮大衣,迅速將全身衣物扯個精光,裸身立在冰雪之間。他這才發現,身上的血管根根暴起,還在如遊蛇一般的緩緩蠕動。不難想象,自己的臉已猙獰到何種程度。


    冰風無情的在蒙多身上鞭撻,但是,這種冰涼反而讓他感覺異常舒坦。剃刀嶺的極寒,對體內火山一般的熱血,是相當有效的安撫。若換個地方,弄不好會爆體慘死。


    這一定是戰嚎的力量!


    蒙多喘著粗氣,心裏已然明了——米勒迦在施展戰嚎,幫助自己進入伐木歌的修煉狀態。


    人類書籍中,對獸人咆哮技能的描寫,果然沒有半點誇張。若是威力再強點,自己至少被震得七竅流血。


    好在熬過了最初的狂暴後,體內終於稍稍平複了一些。蒙多站在風中,靜靜體會身體的變化,血氣狂潮終於緩和,但是在身體裏留下了幾個點。


    每個點都像一個充滿活力的心髒,更確切的說,像個血氣漩渦,在湧動旋轉。而心髒,是所有血氣漩渦的中心點。伐木歌猶如指揮棒,指引著漩渦的節奏。


    原來,這就是獸人戰歌的奧秘。


    一個個咆哮的音符,能夠讓心髒隨之跳動,讓氣血為之翻滾。而當音符連在一起,卻能讓翻滾的氣血,隨著韻律旋轉奔騰,從而鍛煉體魄。


    蒙多漸漸有些明悟。腦海中似乎浮現米勒迦所說的那一幕:在冰雪世界,獸人祖先迎著暴風雪高歌呐喊,與天爭鬥,讓血氣翻滾沸騰,然後創造了戰歌。


    這種修煉方式,堪稱霸道至極,若是體質或心髒稍顯脆弱,就難以為繼,甚至帶來反噬,也隻有天生粗坯的獸人能夠適應。


    難怪奧古瑞塔王宮的圖書館,研究獸人的典籍多如牛毛,大多出自宿敵人類的手筆。但是,研究戰歌的文字都是語焉不詳。


    獸人的戰歌從來都是口口相傳,到底如何修煉,人類從沒有搞清楚,沒有親身體驗,根本無法領會戰歌的奧秘。


    “伐木歌能夠幫助你喚醒獸人的血統!”米勒迦瞥了蒙多一眼,大吼道,“把你的靴子也扔掉,剃刀嶺的冰風是你最好的老師。”


    蒙多毫不猶豫的扔掉靴子,赤腳踩在冰雪之中,鐵斧在空中劃出一道又一道弧線。


    此刻,剃刀嶺的凜冽冰風,在他細嫩的肌膚上劃出無數傷痕。


    然而,在藥酒和伐木歌的幫助下,蒙多咬緊牙關,始終沉浸在砍伐之中,並沒有感到多麽寒冷,身體疼痛刺骨,反而激發了他心底的血性。


    獸人的武道,講究一往無前,肉體的痛苦,並不是絆腳石,反而是一種精神磨礪。所以,在卡倫大陸,同級別的戰士中,獸人可以碾壓人類。


    盡管伐木是奴隸幹的活,但是,蒙多清楚的看到,一扇大門正在向自己打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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