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蒙多兩世為人,經曆遠超常人,他仍然無法理解,父親所說的“安寧”到底是什麽?畢竟,在獸人狂暴的精神家園裏,永遠不可能有“安寧”這個字眼。


    然而現在,格薩爾大先知的這句話,仿佛在耳邊響起,不斷的在腦海裏回蕩,越來越清晰。


    “獸人的心靈,尤其需要獲得安寧……安寧……”


    “唯有精神安寧,才能觸摸靈魂的奧秘。”


    這個聲音的安撫,仿佛像一個催眠曲,讓蒙多的身心都放鬆下來,漸漸閉上雙眼,手腳平躺在木床上,呼吸均勻。


    他從沒有睡得如此香甜、深沉。整個夜晚,他都沉浸在同一個夢裏——夢中有一團蔚藍之光,充盈著溫暖祥和的能量,他在這片蔚藍光芒中自由的飄蕩沉浮,仿佛泡在奧古瑞塔的硫磺穀溫泉裏……


    蒙多醒來時,剃刀嶺的第一縷陽光還沒有撒下,小木屋裏一片寂靜,米勒迦翻了個身,又沉沉睡去。


    多麽美妙的夢啊,我都舍不得醒過來!蒙多依舊躺在床上,回想著夢中的世界,那個蔚藍的夢境,給他的感覺是如此安寧、溫暖,哪怕在前世衣食無憂的時候,也從沒有這種美妙的經曆和體會。


    緩緩的握緊拳頭,蒙多陡然發現,身上的疲憊和疼痛,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他爬起來跳躍了幾下,身體感覺到從未有過的輕盈有力。


    滿血複活!蒙多欣喜的看著雙手,原本腫如饅頭的手掌,也恢複如初,連掌心的裂紋都基本愈合。揮舞幾拳,手上充滿力量。


    蒙多靠在牆上,長舒一口氣,嘴角露出一抹微笑——這個結果,果然印證了自己的猜想。


    ………………………………………………


    在訓練營,蒙多的戰歌修煉雖然一塌糊塗,卻從未放棄自己的尊嚴。幾個月前的一次決鬥中,那個小獸人問候了自己的人類母親,頓時,他陷入前所未有狂暴,跟那個混蛋打得難解難分,直到耗盡最後一絲氣力,被一拳打昏。


    然而,在昏迷中,蒙多卻進入了一次前所未有的夢境。第二日,他的傷痕隨之完全愈合,精神也抖擻至極。


    這個奇異的夢境,跟格薩爾大先知描述的“薩滿魂境”極為相似。


    格薩爾說,萬物生靈都在睡夢中休養身體,當睡眠足夠深沉時,肉體幾乎徹底沉寂,靈魂會更加純淨真實,從而才有機會觸摸靈魂奧秘,踏入修煉薩滿術的門檻。


    在“魂境”狀態,獸人薩滿的身體猶如回到嬰兒初生之時,肉體的疲憊和創傷,能夠迅速恢複和滋養。


    進入“魂境”,是修煉薩滿術的唯一方式。


    薩滿教義十分飄渺,充滿了靈魂、頓悟之類的字眼。想去刻意修煉,除了冥想,根本無從下手。


    後來幾日,蒙多再也無法進入那個夢境之中。做夢這種事,誰能控製呢!就連格薩爾自己,最初也是一名戰士,突然頓悟,無意中踏入魂境,從此走上薩滿之路。


    他反複考慮後,終於發起了人生第一場決鬥邀約,這場決鬥打得十分慘烈。那個小獸人把決鬥視為一種侮辱,絲毫沒有手下留情,蒙多自己也拚盡全力。如果教官沒有及時製止,差點要鬧出人命。


    當天晚上,重傷到無法動彈的他,再次進入了夢境之中,一夜之後,再次滿血複活。


    這次嚐試後,蒙多似乎意識到,薩滿教義描述的“肉體沉寂”,原來可以通過外力到達,比如——找人決鬥,把自己揍成瀕死狀態。


    不過,這個結論,連他自己都覺得離譜。


    後來,蒙多跟父親從側麵探討了此事。格薩爾聽到這個見解後,沉思片刻,說出了一段見解:人在瀕臨死亡的時候,可能會出現“回光返照”的狀態,這個時候,靈魂會突然變得十分活躍,精神出現一種病態的飽滿,然後重歸死亡之路。


    許多人在死亡之前,能夠看到一個完全不同尋常的靈異世界,這樣的故事其實並不少見。


    從薩滿的角度來說,“回光返照”與“肉體沉寂”有相似之處,不過二者卻有一個根本區別。人在“回光返照”時,肉體的生機逐漸斷絕,哪怕能夠進入薩滿魂境,也是回天無力。


    而且,薩滿教徒崇尚心態安寧,趨吉避禍,絕不會讓自己輕易觸摸死亡。如果總是麵對死亡,別說修煉薩滿術,恐怕本人會先瘋掉。


    但是,蒙多很清楚,自己作為薩滿先知的兒子和徒弟,遲早會成為一個薩滿。格薩爾多年的教誨,早已在他心裏打上了薩滿的烙印。


    唯一所缺的,隻是一個機緣。


    用摧殘身體的方式,進入“薩滿魂境”,對於別人或許是個瘋狂的念頭,但是對於他自己,卻是打開薩滿之門的一把鑰匙。


    至於心境?自己兩世為人,曆經滄桑,早已波瀾不驚。


    後來,蒙多更加努力的修煉,試圖再次進入“肉身沉寂”的狀態,然而,一切都是徒勞。通過修煉把自己累死,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卻非常困難。


    找人決鬥?更不靠譜,獸人都是一群憨貨,不被打死那是運氣好。這個度,極難把握!


    蒙多無意中洞悉了以“摧殘身體”方式修煉薩滿術的奧秘,但是無法持續下去。這令他懊惱無比,同時也加緊對薩滿知識的學習。


    薩滿教義,是支撐獸人精神家園的主要力量。獸人在無數次遭遇滅族危機時,都依靠薩滿指引,帶領族人找尋未來之路。


    因此,薩滿祭司在獸人部落擁有極高的地位,遠遠超過了同級別的戰士,每一位祭司都有不少獸人武士作為隨從。


    在如今的獸人帝國,薩滿祭司的數量非常稀少,畢竟獸人是天生的戰士,隻有極少數人才能成為智者!


    卡倫大陸的獸人,經曆了無數戰爭和苦難,每個人都在死人堆裏打過滾,別說心靈安寧,每天不做噩夢就不錯了。因此,獸人帝國每次誕生一名薩滿英雄,都是舉國慶賀的大事。


    薩滿術本身也擁有強大且神秘的力量,根據力量也分為五個層次,分別是薩滿學徒,薩滿法師,薩滿祭司,薩滿長老,先知!


    薩滿長老和先知,擁有了英雄位階。不過,薩滿的職業巔峰——先知,帝國僅存兩人,其中一人正是自己的父親格薩爾大先知。


    同為兩大職業的巔峰,獸人有十大劍聖,卻隻有兩個先知。可見薩滿術的修煉是多麽不易。


    雖然獸人薩滿的等級隻有五個層次,可是修煉的方向卻千差萬別。有的薩滿專注於溝通元素之靈,有的專精於製作圖騰,還有一些薩滿術,致力於研究人體狀態的研究,也被稱作薩滿巫醫,他們有的擅長醫術,有的擅長毒術。


    一般而言,薩滿都擁有溝通靈魂的能力。所以,他們都能溝通野獸之靈,從而獲得野獸的忠誠,成為代步工具或者戰寵。比如格薩爾的座狼——幽靈之眼,是他用薩滿術得到的第一個夥伴。


    此刻,蒙多瞬間回想薩滿教義的無數知識,心裏的迷霧漸漸撥開。


    天還未亮,米勒迦仍在酣睡。蒙多恢複了體力,肚子卻像打鼓一般狂叫。他連忙把吃剩的半片野豬肉,架在火盆裏烤了烤,然後狼吞虎咽的往嘴裏塞,噎得翻白眼時,再喝上一碗酒,然後接著撕扯。


    他的胃口從沒有如此好過,這種凶狠的吃相,就連同齡獸人也自歎不如。或許在進入“薩滿魂境”後,肉體得到滋養的同時,也消耗了身體能量,導致腹中空空。片刻後,剩下的熟野豬肉被吃掉大半,羊皮袋裏的酒也所剩不多,蒙多這才打起幸福的飽嗝。


    此時,木屋外仍一片漆黑,米勒迦又翻了個身,繼續打鼾!


    蒙多試圖再次進入“薩滿魂境”,可惜實在沒有半點睡意。根據格薩爾的講授,隻有薩滿學徒晉升成為薩滿法師,才有能力隨時進入魂境,從而觸摸靈魂,進行薩滿的修煉。


    嚐試幾次後,他終於放棄了!正如父親格薩爾而說,修煉薩滿術,需要的是一種頓悟,沒有任何捷徑可言!


    蒙多的心情漸漸平靜下來,他知道,自己終於找到了未來之路。現在要做的,就是拚盡全力的出發。


    沒過多久,米勒迦醒過來,直接坐到火盆邊烤肉,卻發現熟豬肉已經所剩不多,僅夠塞牙縫。然後拿起羊皮袋倒酒,倒一碗就空了。米勒迦的羊皮袋能夠裝十幾斤酒,沒想到兩天就喝的幹幹淨淨。


    “真不愧是格薩爾之子!都是酒鬼!”米勒迦若有所思的瞥了蒙多一眼,看到他抱著鐵斧閉目養神,一副吃飽喝足的舒坦模樣,銳利的獠牙一陣狂抽搐。


    他很意外的沒有發怒,而是滿臉肉痛的打開一個酒桶,把酒水倒進羊皮袋,小木屋裏頓時彌漫著一股奇異的藥草香味。


    暴風雪驟起,新的一天,伐木大業正式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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