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家常便飯與外賣大餐


    臘月到來了。這是一年中的總決算之時。或許真的是光陰似箭吧,這一年最後的日子轉瞬間就要過去了。


    十二月的某天。盡管大家都不知道彼此在忙些什麽,但是青子、有珠和草十郎每天過得都很忙碌。


    “這是什麽!”


    一個滿懷殺意的險惡聲音響起。


    因為日光室能一覽整個中庭,所以幾個人在天啟好的時候就會在這裏用餐。這裏的家具、內部裝潢都極具品味,與這棟古老的洋房相得益彰。


    這裏的裝潢采用了中國風的齊本德爾式的時髦而又繼承了英國曆史的喬治亞式風格。在這種氛圍下,就連出身庶民的青子都說出“這裏禁止一切非貴族的行為”。老實說,這裏會讓人感到內心很矛盾。因為你既會驚訝於它的奢華,就會因為不用自己掏腰包而想讓這裏越奢侈越好。


    在這洋溢著貴族感的日光室內,餐桌上擺放著三人份惹人懷疑的“異物”。


    那莫名其妙的東西也許是外星食品。


    “草十郎,這又是你的什麽新玩笑嗎?”青子開始質問今天的當班廚師了。她的手緊握成拳,已經被氣得直哆嗦了。


    現在是晚上九點。


    今天準備晚餐的廚師“嗯”地一聲認真點了點頭。


    “這是我們料理店的新產品。木乃說我這個由裏到外都想是仿造的。不過我覺得這個遠比原版的好多了。這個最大的優勢就在於它比我們店裏的那個便宜了40日元。即便是加個雞蛋也才60日元。”這很讓人驚訝吧——偷工減料的廚師歎服道。


    “這東西誰看了都會吃驚的!”青子首先吐槽道。


    “好了。那我們今天的晚飯在哪兒呢?”廚師考慮了兩秒鍾,然後突然“啪”地拍手道:“蒼崎,你吃太多可是會發胖的哦。”


    “也就是說、這就是晚餐嗎!!你這家夥!!”壓抑著揍他的衝動,青子死盯著桌麵上的碗。


    “總之除了這個,晚上沒別的吃的了。”兩人於是互相瞪視起來。青子強烈抗議,表示這東西沒法吃。而草十郎則確信可吃的前提下,又開始教育青子不能偏食了。


    他們兩個還是老樣子,兩個人的思考模式依然不合的。


    “不要,我才不吃這種東西。”青子任性的抱著胳膊堅定的搖著頭。


    “別說任性的話。今天的夥食費可是三個人還不到200日元呢。”多麽經濟實惠啊——草十郎驕傲的挺起胸膛。


    有珠看看爭吵的兩人,又看看眼前擺放的未知餐具……這是她第一次看見真的蓋澆飯碗……她好奇地看看他倆,又好奇地看看餐具,儼然成了完全的旁觀者。


    “真、真不敢相信……每個人60日元的夥食!你到底是哪個時代出生的啊!?這個年代,就算是新開的牛肉蓋澆飯餐廳大酬賓也比你這個價錢還要高得多呢!你這個笨蛋!”


    “……蒼崎,我們每個月的生活費隻有三萬日元。鑰匙我們肆意揮霍,那還不等你們殺我,自己就都要餓死了。”


    “昨天有珠做的菜確實好吃。從每克肉七百日元到肉的不同種類等言論確實讓我佩服。不過我覺得拿水果榨汁可是誰都會的。而且,要是那樣過三天,你想想這個家會變成什麽樣?”草十郎很難得地說出了常識性問題。


    有珠臉上泛著一點紅暈,默默地向草十郎投去抗議的眼神。


    幸好,草十郎和青子都沒有發現。


    “昨天的昨天。而且像昨天那樣是很少有的。有珠也是因為受到你的料理的觸動,盡管自己不行,但她也很想努力做一次嘛!”青子的話讓有珠靜靜閉起了雙眼,或許她是在努力壓抑自己的怒氣也未嚐可知。


    “……真是難以置信。那你們在此之前都是怎麽生活的?”


    “總會有辦法過日子的。在要餓死之前做精神修行不是也挺好的嘛!”


    “——”草十郎無言以對。


    ……後來,經某副會長告發,草十郎得知某會長經常在月末之時威逼屬下請客吃飯。


    不過,那是後話了。


    “今時今日非比當初!你之前給我看的那技術哪兒去了!?草十郎!我是看好哪個才讓你做晚飯的!”


    ……看起來此刻的青子已經追悔莫及了。


    那次的炒烏冬麵真太好吃了,隻是一口就讓剛剛起床的青子的不良情緒一掃而光。


    但是草十郎並沒有告訴青子,那是他為數不多的特長之一。


    所謂的男性料理就是為了應付獨身生活而要掌握一種基本菜色。這個大概再過十五年就會成為一種時髦的特殊能力了。


    而基於以上的誤會,有珠和青子都認為草十郎料理技術了得。


    原來是那麽回事啊——草十郎終於知道原因了。


    “……我知道了。我自掏腰包給你們點餐吧。現在你要我做飯也沒有食材了。與此同時,這些我要回收了。”


    嗬嗬——青子露出了勝利的笑容。


    然而,當看到去拿外賣菜單的草十郎的表情時,青子這才發現自己似乎搞錯了。她之所以生氣,是因為她覺得草十郎的晚餐是敷衍了事的。然而對於草十郎來說,這似乎並不是敷衍了事,而是認真做來給她們吃的。


    山裏長大的孩子連吃到這種東西都會覺得高興啊——青子深感佩服。


    ——就在這時。


    “……?有珠,你在做什麽?”青子終於發現了貼在桌邊、緊緊抓著飯碗不放手的有珠。


    “都說了不用吃這個了。把這個還給草十郎,我們準備叫外賣了。”不管青子怎麽說,有珠就是不肯放手。而且簡直要把飯碗抱在懷裏了。


    “這個、是我的!”有珠沉靜的聲音在閑適的日光室中回響起來。看來少數服從多數,今晚的晚餐已經決定了。


    怎麽會這樣——青子無可奈何地垂下了雙肩。


    話說回來,有珠對於“自己的東西”有著異常的執著呢。


    ◎ 回禮


    在距離十二月結束還有十天的清晨。當整個城市都已經沉浸在聖誕節的快了氣氛中時,草十郎卻還處於打工進行時。在就快下雪的天空下,街道兩邊的樹木被裝點得漂亮又喜慶,而這幾天就更加華麗了。放寒假的學生們每天都會和好友一起來這裏翹首以待即將要舉行的活動。


    草十郎眼前突然出現了聳立著形如辟邪靈符一樣的特製蛋糕。那是在一棟大樓的一側牆體上張貼的巨大廣告。站前廣場上的多家露天店鋪都在營業。瞥了一眼喧鬧的都市,草十郎進入了電話亭。雖然電話亭裏也很冷,但因為它能夠遮擋寒風,所以已經顯得很暖和了。要是再雪山上安上這東西,那該有多方便啊——草十郎一邊想著,一邊往電話機裏投入了十元硬幣。


    然後,他以平常慣用的手按下了一組號碼。他所撥打的是槻司鳶丸的電話。


    知道聽見話筒中通話接通的鈴聲響起,時間大約過去了五秒鍾。


    鈴聲又繼續想了五秒。


    在等待的十秒裏,草十郎一邊從電話亭中仰頭看著大樓上張貼的巨大廣告,一邊在心裏感歎現在的人真是形形色色。槻司家與三咲市有著極其深厚的聯係——據說他家自古就是這裏的地主,也是當地名門之一。而他家的豪宅就坐落在與三咲市比鄰的社木鎮上。


    接聽電話的是一個給人以好感的中年婦人的聲音。在婦人禮貌的問候後,草十郎要找的人接聽了電話。


    “早啊,鳶丸。”


    “……啊、早”大概對方還沒睡醒,迷糊的語調


    自電話一端傳了過來。


    “我有事想和你聊聊,你現在有空嗎?”


    “恩、適當處理吧。”


    這人沒事吧——草十郎一邊想著,一邊直奔主題說了起來。


    “……”對方許久無言。不知道電話那端的副會長是怎麽一副吃驚的表情。


    “……我說、你以後別因為這種簡單的事就叫我起床。知道了嗎,草十郎。你們要是關係不好了就一起出去玩玩,想重歸於好就讓對方看見你的好處。還有不行就盡快絕交。這就是我給你的建議!”說完,鳶丸掛斷了電話。


    草十郎認真地對著電話那端感覺還像是早上六點沒睡醒的鳶丸點了點頭——盡管現在已經早上十點了。雖然鳶丸的態度有些是在應付自己,但草十郎覺得他說得確實是很實用的。草十郎打完電話再買完東西後,上午就要過去了。


    回到宅邸時,青子和有珠正一臉陰沉地沉默不語著。


    這在不知事情的來龍去脈的第三者看來,她們兩個這情形隻能是在冷戰。沉默是一種暴力。它會像暴風雨一樣讓你痛徹心扉又寒冷刺骨。房間裏現在儼然成了一個巨大的冰箱。房間裏冷到就算你抬頭在天花板上看到了冰柱,也沒什麽好奇怪的。


    今天又這樣啊——草十郎前幾日剛剛上崗的動物園臨時工——帶著一副看到浣熊與企鵝不友好而傷心的飼養員般的表情看了看青子和有珠。


    其實她們兩個並沒有吵架。除了吃飯外,她們始終都是這個樣子。


    而在草十郎所不知道的範圍內產生的問題就是——青子兩人與外來魔術師對戰的日子似乎越來越近了。


    有珠還是老樣子——


    相對於像是子做冥想一樣閉著嘴的青子,有珠則還是一如往常般地把一本古老的大書放在膝上閱讀著。要說什麽地方不同,那就是那本書似乎比她從前看的任何一本都要沉得多。


    “我回來了,你們快要進入收官階段了吧。”草十郎一邊脫下外套一邊向她們倆打招呼。


    “要是事情能夠接近收官,那還算得上是一件樂事呢。現在是你用詞錯誤,草十郎。”


    “?”不明白青子話中所指的草十郎疑惑地歪著頭。他原本是想讓她們別想太多輕鬆一下的,但是這卻適得其反了。


    “所謂的‘收官’就是指事情已接近完成。你把這用在沒有進展的事情上是不對的,現在應該叫做停滯不前才對。”或許是青子沒閑工夫責罵草十郎了,於是她表情冷淡地揮揮手表示讓他“一邊呆著去”。


    “那我重說。自那之後有進展嗎?”當然,草十郎絲毫不在意青子的惡劣情緒,繼續纏著她說話。青子的情緒惡劣度加深六成,那他的悠然程度就會提高兩倍。在這種情況下,青子竟也少有地示弱了。


    “你今天怎麽了。發生了什麽好事嗎?”草十郎搖搖頭:“還沒有。不過我有一個提議。”說著,他向掛在衣架上的外衣兜裏摸去。


    青子吃驚地看著今天特別積極地草十郎,而有珠則一邊看書,一邊細聽著他們的對話。


    “其實是今天我發薪水啦。既然有錢了,我們出去外麵玩玩吧。”草十郎從外衣口袋裏掏出錢包,臉上帶著溫暖的笑容道。


    而另外的兩個人卻表情複雜。


    “……草十郎。”青子雖然很想說些埋怨的話,但與此同時,她也很同情草十郎。


    他一定是為了能和至今都還不友善的有珠和睦相處,才會拿出他那可憐的薪水出去玩的。他的想法本身沒什麽不好。因此即便有珠現在渾身散發著“姑且默不作聲,一旦有人礙眼就馬上消滅他”的氣息,青子也還是想對 草十郎的勇敢努力予以支持。


    但是,現在她既沒有三個人一起逛街的心情,也不是能去逛街的時候。


    “抱歉,我們現在正忙著呢。如果有空了,我會記起這件事的,現在就先算了吧。”雖然有珠並沒有說話,但似乎她和青子的意見一致。


    “說什麽正忙著呢,你們不就是在沉默嗎!徹夜不休時,轉換心情是最重要的——這是蒼崎說的吧。事情進展不順利的時候一味鑽牛角尖是沒用的。”毫不畏懼凝重氣氛的草十郎少見地強硬道。他從錢包裏掏出兩張票,然後咚地一聲放在了桌子上。


    那並不是電影預售票一類的俗物,而是知名水族館的門票。它坐落在需要換乘高速電車和地鐵、要比三咲市現在大好幾倍的城市。


    那裏不僅有縣內最大的休閑娛樂街,還有正在建設的、預計明年正式投入使用的國際性大規模多功能劇場。


    “然後,晚上你們就在餐館吃個咖喱飯什麽的吧。”說著,草十郎又從錢包裏拿出了兩張金燦燦的大鈔。說起來,今晚的晚餐廚師就是草十郎。


    “那就這樣了。”草十郎說完要緊事,隨即又把錢包放回了外衣兜裏。


    “等等!那你要怎麽辦啊!”


    “我今天要打工。”草十郎爽快的答道。


    青子終於發現自己會錯意了。原來草十郎並不是為自己,而是為了青子和有珠緩和一下緊繃的心情才這麽做的。這應該歸類為草十郎的誤會,或者說是他的多管閑事。


    但是,這反倒讓青子開始反省起總讓人操心的自己有多麽的不成熟。


    “——”


    青子偷瞄了一下坐在她對麵的有珠。恰好此時的有珠正看向青子。兩人相視無語。


    “……我無所謂。反正要做的我都做了。”


    “好吧。難得有機會。”


    青子毅然的說著從沙發上站起身來。


    草十郎滿意地看著她們兩個離開了。


    ◎ 水族館


    二十分鍾後。


    青子和有珠做好了外出的準備,她們向在起居室中的草十郎打起了招呼:“那我們要出門了,你也去打工——草十郎?”


    就在兩人不注意時,草十郎正蹲在電視機前不知幹著什麽。


    “你不是在虐待電視吧?”


    “啊、正好。蒼崎,這個——”草十郎停下手中的活兒,轉而看向青子與有珠。


    “——”


    轉過頭的草十郎已經因為太過吃驚而說不出話來了。兩位少女平時的姿態太過隨意,草十郎甚至有一段時間並沒有把她們當做女孩子,然而此時此刻他看到了炫目的畫麵。


    一黑一白,裝束華麗得叫人無法直視。青子上身穿著一件白色的羊絨罩衫,貼身的麵料將她窈窕的身子勾勒出來,下身的迷你裙展露著她引以為豪的修長雙腿,脖子上的吊墜也是見她第一次戴。胳膊上掛著的白色羽絨服似乎是出行禦寒的最佳措施,但看上去也絕對不是路邊貨,至少是草十郎負擔不起的款式。


    而她身邊的有珠,和純白的高挑少女比起來,顯得高貴優雅,黑色的套頭羊毛衫襯衣搭配上點格長裙,保守卻不失性感,使有珠那種拒人千裏之外且高不可攀的貴族氣質烘托的淋漓盡致。兩人站在一起,是一種極端美的表現。


    青子的亭亭玉立,有珠的嬌小典雅,把現代女性的“最美”展露無遺。


    “我們可是聽你的話才要出門的……你到底怎麽了。櫃子後麵掉了什麽東西嗎?”青子莫名其妙地看著僵化的草十郎道。


    有珠也因為草十郎的怪異舉止而默默地表示讚同青子的話。


    ……雖然隻是在心裏。


    “不是、就是、這個。”草十郎的震驚還在持續,他的舌頭就好像打結了一樣。


    此時的她們還不知道,他的震驚其實是源自於感動。


    “你這樣我根本不明白啊


    。真是的,明明很沉穩,行為舉止卻那麽怪異。難怪有珠對你望而生畏。”


    有珠正在無言地觀察著草十郎。她第一次看到這樣既不慌張,也不呆愣,但卻僵硬的草十郎。


    “那你到底怎麽了?”


    “啊、那個——就是這個。蒼崎,錄像機要怎麽用?”草十郎的臉上重新恢複成沒有絲毫動搖之色的樣子指著錄像機問。


    電視下麵放著vhs型錄像機。


    “怎麽?你要定時錄像嗎?”青子走到蹲在電視機前的草十郎身旁問道。


    “不是,木乃美借了我錄像帶,但是我放不出來。”


    “……首先,你沒有插上錄像機的電影。”啪的一聲後,顯像管開始發光了。


    “其次,要調節頻道……哎呀,畫麵真黑。我還以為木乃美從錄像帶開頭錄起呢。”


    這個時代的錄像帶是非常高價的。為了能夠錄滿完整的120分鍾容量,就算是再性急的人也不會去浪費錄像帶上的1秒鍾。這是很正常的。


    “沒想到他還是個挺有耐心的人。我們快進吧。”青子拿起遙控器,開始迅速地快進起來。


    “恩?”錄像機一點兒反應也沒有。隻能聽到機器中傳來的“哢嚓哢嚓”的磁頭轉動的聲音。


    “……看來這個像是壞了。”


    一般會說這種話的大多是帶有電器破壞技能的人,但草十郎並不屬於此列。


    “……或者是你沒有放錄像帶。”青子頓了頓說道。


    “錄像帶?”草十郎完全搞不清楚狀況了。


    “草十郎,木乃美沒有給你什麽東西嗎?”


    “給了呀。就在桌子上。”


    “……”雖然已經習慣了,但是青子有時還是會懷疑這家夥是不是故意裝傻。


    “草十郎,你還記得木乃美說什麽了嗎?”


    “他說借你錄像帶,回家去看看錄像吧……”


    “你把他說的最重要的一句話忽略了,真是,差點兒弄成靈異事件。這個是要照順序進行的。你每天都是怎麽過來的啊。”青子有些無奈地拿起那盤錄像帶。帶子的標簽上用簽字筆寫著《慵懶動物島黑暗大陸篇》。


    ……青子將學生會對木乃美芳助的評價下降一格。


    “……這個帶子放進機器後是可以重複播放的。因為它的磁帶保護片有沒折斷,所以記得千萬不要去按錄像按鈕。”


    “磁帶保護片?”


    “看這裏。錄像帶側麵有個小凹口是吧。這個可以讓錄像帶進行再次錄製。如果它折斷,那麽這個錄像帶就不能再錄像了。嗯……啊、比如像是課堂筆記。為了防止重要的東西被擦掉,我們會在上麵使用標記筆。這是一種防止人為錯誤發生的物理手段。”青子將錄像帶放入極其,然後將遙控器給了草十郎。


    但是做這些事情就已經消耗掉青子大量的精神力。


    而草十郎對此毫無察覺,他興衝衝地按下了“重播”按鈕。


    “啊……我從前就覺得你不靠譜。沒想到你竟到如此地步。難道你是穿越了?你以前在大山裏做什麽啊?你又不是空手道大師,可別告訴我說你在山裏練習抓熊啊?”或許是草十郎也聽出了青子語帶挖苦,於是他帶著譴責的神情轉向青子道:“難道你是在把我當傻瓜嗎?”


    “真是意外,實際上你不就是傻瓜嗎!”青子斬釘截鐵地回答道。


    此時錄像裏的鱷魚恰好“哈——”地一聲打了個哈欠。


    “哪有那麽傻的事。我為什麽非要練抓熊啊?”草十郎生氣地扭頭不看錄像了。


    可就在他要轉頭時,錄像裏的鱷魚剛好張大嘴,難得生氣的草十郎被嚇得退後了好幾步。看見這情景的青子嘴角緩緩露出微笑。這個少年隻有這個樣子才會讓人感到放心。


    “不過蒼崎。這台機器上的灰塵可真不少。你沒清理過它嗎?”


    “我不怎麽用這個,有珠也不看,所以一直就是放在那裏落灰的。當初是硬買回來想做訓練用的,現在已經膩了,應該說那不是能靠影像解決的問題吧。”青子聳了聳肩,像是在對過去淺薄的自己嗤之以鼻。


    “那就麻煩你看家了。其實你今天沒有打工吧?”青子笑著說完就離開了起居室。


    “……”


    青子的笑容讓人心虛的草十郎無語了。他臉紅著想青子果然不是那麽好騙的。


    一直旁觀兩人唇槍舌劍到最後的有珠此時也走向了大廳。獨自一人被留在起居室的草十郎坐上了沙發。


    總之,想做的都做完了,現在隻要看著鱷魚等著她們回來就好了——草十郎暗想。


    從三咲町坐六站地鐵,然後換乘高速電車坐三站,青子和有珠大約用了一個小時左右到達了有阪站。


    有阪是政府指定從零開始進行開發的都市。三咲町是以保留古建築、建設新建築為方針誕生的城市。而有阪則是在荒地上劍氣高樓大廈的都市。十二月末正值隆冬時節,午後的有阪街道上十分熱鬧,三咲町遠遠不及這裏。畢竟這裏匯集了大型百貨商店、各種專賣店以及多功能劇場,是縣內數一數二的現代都市。因此,比起本地人,有阪站前反倒成了外地人聚集的歡樂穀。


    “哦——、那就是新的劇場啊。據說它是縣裏最大的音樂會場館,不知道裏麵是什麽樣子。好像它比周圍的建築高很多啊?”


    在前往水族館中,青子和有珠與很多人擦肩而過。他們目光都被這兩位女性的著裝和長相所吸引。青子的領子是帶著絨毛的那種,在冷風的吹動下,即便靜止不動也給人一種靈動的感覺。而有珠的服飾和平時判若兩人,一頂帶著巨大蝴蝶結的白色絨帽,還有無暇的外套披肩,與她漆黑的眼睛和頭發產生了巨大的反差,卻沒有任何的不協調感,那種童話故事般的氣質,美得不可方物。


    青子對於這種擁擠圍觀狀況早就習以為常了,而她身邊的有珠則始終默不作聲。不管是有珠自己還是她擦肩而過的人們都感覺走在馬路上的白衣少女與這裏格格不入。


    “預計明年夏天還會有大藝術家來日本……啊、沒有pink trude啊?喂、那可是日本首場live啊,有珠!?”青子看著告示板上的預定表時喜時憂。


    她關注的是搖滾樂隊,而有珠則對此並不感興趣。


    “不過,預定出席活動的竟然有波蘭樂團,真是讓人吃驚啊。看來主辦方是花了大價錢才請來的了。真是不可救藥。”這時青子突然“啊!”地一聲捂住了嘴,隨後她加快了腳步。原來,預定建設圖下方寫著的是十分熟悉的久遠寺財團相關企業名。


    她們要去的水族館位於高層建築的最上層。不知因為沒有了新鮮感,還是樓下的電影院吸引了人流,這一層的入口大廳遊人很少,館內感覺十分安逸。這裏既非沉寂無聲,也沒有大街上的那種喧囂。這裏洋溢著的是美術館風情。


    “——”有珠默默地輕輕歎息。就像是第一次見到馬戲團的孩子一樣,她大睜的眼睛中充滿驚訝、期待與迷茫。


    “恩,看來你喜歡這裏啊。那真是太好了。我還擔心草十郎推薦的地方入不了你的法眼呢。”青子也露出了笑容,她是因為看到了有珠如此吃驚的表情才露出微笑的。


    “……沒什麽。隻不過是建在屋頂的水族館有點少見罷了。”水族館入口大廳的大小相當於久遠寺宅邸的大廳,牆上貼著館內引到圖。


    現在,野外企鵝秀休演了。據說是因為企鵝小胖受傷正在療養。雖然有些遺憾,但有珠似乎並不在意,她繼續瀏覽者館內介紹。對她來說,企鵝似乎並不是


    那麽稀奇的動物。


    “——、哎?”怎麽會——有珠將自己即將發出的悲鳴咽了回去。


    “怎麽了、怎麽了?”青子看著館內介紹問道。


    她在家裏偶爾看到過慌亂的有珠,但是在外麵的有珠是從來不會驚慌失措的。到底是什麽東西侵擾了有珠呢?介紹上並沒有什麽稀奇的地方啊……


    “沒有巨龜。”


    “哎?”


    “弄錯了,青子。為什麽這裏沒有巨龜展出?”


    “為什麽……那個、要是展出巨龜的話就變成是陸地動物展了吧?而且它也太大了。”


    “為什麽!這裏明明都有企鵝的。不公平!就算這裏有海豚也不能原諒!”


    在鬧別扭呢。


    青子真是完全不能理解有珠。


    提出既然沒有巨龜,就不該有海豚的她嚴重跳動著奇怪的“公正”火焰。


    “啊——……是啊。明明都有企鵝和海豚了,怎麽隻把巨龜排除在外呢。這真是他們的疏忽。”


    其實那是因為巨龜不受歡迎吧——按照有珠的想法接話的青子隻能把自己的感想默默放在心裏了。


    “有珠,這邊。我們有票了,不用在售票機上買了。”有關巨龜的爭論結束1分半後,她們在服務台驗票後,喀什向著沒有遊客的入口走去。


    與全部塗成藍色的入口大廳相比,正門內的通道黑暗而狹長。在這前麵是一個伸手不見五指的密閉空間。


    這裏是既不依靠魔術也不依靠魔法,單靠文明而創造出的脫離現實的小宇宙。是隻有水槽中才有光亮的水與影的世界。


    兩位魔女一邊透過玻璃眺望人工海,一邊前行。


    ——她們通往異世界的旅程起航了。


    一個個溫度與環境不同的水槽處於一個個相同卻又不同的時間。折射了光線的水底讓人辨不清方向,就連她們兩人的對話也逐漸被隱沒了。


    “話說,有珠你家那麽大,但是為什麽沒有遊泳池啊?”


    “……真是。不知道你看著水槽在想什麽。但是,總想要不需要的東西是你的壞毛病,青子。”


    “哎?怎麽不算是必需品啊?比起日本,英國人不是更會遊泳嘛。啊、難道有珠你不會遊泳?”


    “我還是遊過泳的。夏天的時候在湖裏遊過幾次。我可是不輸給大型聖伯納犬的哦。”把自己比喻成犬類真的沒問題?——青子不禁在心裏吐槽,不過她也是狗派,所以沒有把這件事說出來。


    “聖伯納犬……難道說、有珠你不會換氣?”


    “遊泳是我最不願聽到的詞匯之一。什麽自由泳、蝶泳,鑰匙這些東西的發明人能變成半人魚就好了。”


    啪嗒、啪嗒、啪嗒。


    她們巡遊大海的腳步要比平時來得莊重、纖細。


    兩位少女的對話猶如天馬行空。但她們的視線卻始終看著藍色的屏幕。


    “不過,真沒想到你會讓他負責留守那麽空曠的別館。你沒想過他或許會悄悄地溜進西館嗎?”


    “……他、是不會那麽想的。而且——”


    “而且要是他那樣的話反倒省事了,是嗎?”


    “……不是,他說過不會破壞約定的。”嗯,是啊。——長發少女讚同地點點頭。在獲得了些許驚訝後,少女們開始有些陶然的向著下一個世界前進。


    啪嗒、啪嗒、啪嗒。


    空曠的長廊裏傳來了高跟鞋的敲擊聲。


    “對了,你是第一次來水族館嗎?”


    “這是第二次。過去我和朋友兩個人來過。”


    “不是吧、真的?”


    “當然,那已經是六年之前了。那時我還在英國。”


    “我不是說這個,是說你的朋友。你不是說你沒有朋友嗎?”


    “……那是過去的事啦。我們兩個同名呢。因為那個我們就經常在一起玩了。不過我們玩在一起的時間並不長。”


    “對啊,那邊叫愛麗絲的並不少見吧。就像日本這邊叫良子、花子一樣常見?”青子說話明顯帶刺,有些調皮的說道。


    “嗯,就像青子、紅子、黑子和白子一樣常見哦。”有珠也不甘示弱。


    “……你說的後幾個都是普通名詞。”在她們的社會裏每樣東西都有名字的。


    就像水中不停遊動,令人眼花繚亂的魚兒一樣,人類也是在不停地忙碌著的。


    少女們揮著手,啪嗒啪嗒地向著下一個世界進發了。


    “對了,青子你打算拿他怎麽辦?”有珠看著前方的湛藍,木然的發問。


    “怎麽辦,直到這次的事件結束為止先讓他老實呆著,在一切都平靜下來後就對他用忘卻的魔術,隻能讓他當做這一切都沒發生過吧?我可不想再有什麽麻煩了。”青子撓了撓頭。


    “……那麽,我呢?”


    “哎……?——啊、嗯、是啊。當然是那樣了。對了,那條魚好漂亮啊。我都好想遊泳了。有珠,明年夏天我們去海邊吧?”似乎是有珠的聲音太微弱,青子沒怎麽聽清。


    “海……是那個、海嗎?”


    “當然了。說到夏季的大海,讓人想到的就是炙熱的陽光和沙灘,還有沒入海平麵的夕陽。今年我們去不上了,明年一起去好不好?”


    “真是,你還真樂觀,不過,對了,要是你能活到明年夏天,或許我們也能去那裏。”


    啪嗒、啪嗒、啪嗒。


    兩位人類少女來到了下一個水世界。這裏和之前大同小異。拜訪冬季大海的客人很快就悠閑地去下一處了。


    ……她們的徒步航行大約進行了1個小時。


    水族館裏不僅展示物多,而且內部的小路就像是迷宮,有時一不注意就去了上一層。因為聽說這裏是最頂層,所以當青子發現這裏是雙層設計時,讓她感到十分佩服。


    也許真正的頂層隻有從這個水族館才能上得去。恐怕沒有任何餘興節目回避這個更加讓人感覺驚喜了。


    “有珠?”青子回過神,發現剛剛還在一起的有珠不見了,於是她開始找尋同居人的身影。而她要找的人很快就找到了。一片黑暗中,她穿著白外套正佇立在聚光燈下的水槽前。


    少女一直在盯著藍色的水槽,像是在閑散的看著早已看慣的風景一般。


    “你怎麽了、有珠?心情不好了嗎?”青子察覺到有珠微妙的心境變化後出聲道。青子發覺平時總會在有珠身上的那種緊張氣息消失了。


    “那兒有什麽珍惜的魚嗎?我看那個水槽是因為多餘才放在一邊的。”有珠頷首表示讚同。


    她的視線一直盯著水槽中的一個黑影。


    “哇哦、是翻車魚。”有珠在青子極富戲劇性的聲音中默默點了點頭。


    在這個因為多餘而放在一邊的水槽中,翻車魚在靜靜地飄動。一般來說,翻車魚並不是什麽姿態優美的魚類。作為海洋中的遊動生物,它會怪異到讓人想知道為什麽他會進化成如此形狀。


    它利用位於扁平身體上下的尾鰭進行遊動,遊泳的速度自然無法令人期待。在青子看來,這是一種無論身體、眼睛還是生存方式都扁平的奇怪生物。


    但是……


    “喂、有珠,我們去那邊的水槽看看吧?那邊有鯨鯊在遊弋,很漂亮的哦?”有珠如此沉迷於翻車魚。她的目光始終望著在水中搖擺不定的魚兒,當看到它不能好好轉彎而撞到魚缸壁時,“青子,這孩子不會遊泳啊。”有珠像是要觸碰水槽般的伸出了手,當她發覺這有些孩子氣後便又縮了回


    來。


    “……啊、是嗎。翻車魚也有可愛之處啊。”盡管如此,有珠還是站在那裏一動不動。無奈之下,青子也隻得陪著有珠一起欣賞做點一樣扁平的硬骨魚了。


    “哦——、原來翻車魚是豚類啊。什麽、雌性翻車魚一次能在海中產下3億顆卵,是地球上產卵最多的脊椎動物……原來如此,因為自己的卵可能會成為其他魚類的絕好餌料,因為多產就成了讓自身種族生存的手段了。”青子興趣盎然地看著介紹,但是有珠似乎對翻車魚的生活狀態並不關心。


    她看著每次都會撞到缸壁的翻車魚,時而眼中熠熠生輝,時而又情緒消沉。


    就在這時,有珠突然開口說話了。


    “剛才說的那件事。”


    “哎?剛才的?哪件事啊?”青子裝傻。


    “關於他的。說讓他看家什麽的。”當青子注意到時,有珠已經恢複了往日的神情。她周身那種不論是在外麵,還是在洋房中都會拒人千裏之外的冷漠和緊張的空氣又回來了。


    “並不是我改變了主意。我還是和以前一樣不了解他。一個我不了解的人,我怎麽能信任他呢?”


    “…··是啊。那你又怎麽?”


    “因為我了解你。你的選擇總是正確的,所以,我也相信你所信賴的他的人品。”


    “……”有珠不了解草十郎,也不打算去理解他。但是,既然有珠的合作者青子信任他,那麽有珠也就可以信任他。有珠說她不信任自己不了解的人。那麽反之也可以理解為——她想要信任某個人、想要去深深地了解那個人。


    “……啊、看你說的這話可是蠻認真的。那麽你真的那麽信任我啊,有珠?”


    “……嗯。喜歡與否另當別論,我隻是信任你。因為我們可是共犯啊。”有珠說著,白色的大衣輕輕一搖,一段旅程結束了。


    水之王國的出口就在前方。


    有珠的視線離開了水槽,向著陪伴自己的同居人走去。


    “……明明那麽溫柔,但是你卻滿身傷痕。”


    然後,有珠對著水槽中的孤影小聲道別。


    ◎ 姐姐歸來


    冬天的太陽下山早。


    下午四點時,午後的斜陽就已完全不見了蹤影。洋房要比城市裏更早一步迎來了黃昏。


    “原來如此。我了解你的生活狀態了。”在氣溫急轉直下中,僅靠一本熱茶來取暖的草十郎兀自點頭道。此時的他或許已經厭倦了那隻鱷魚,所以他才會靠在沙發上望著窗外發呆。


    或許是想做下嚐試,草十郎趴在沙發上一動不動。


    大概是因為看了將近三個小時的鱷魚而受到了影響,他看起來正在十分認真地煩惱著要是整天一動不動地躺著會是什麽心情。


    “……”就在草十郎考慮是否要借著這難得的機會,趁著青子和有珠沒回來前在沙發上小睡一覺時,洋房中突然想起了不合時宜的怪聲。


    “……?”草十郎像是由猿猴進化成人一般緩緩地爬了起來。


    “咚咚”的聲音規律性的響起。在草十郎住公寓時經常聽到的打招呼聲從玄關傳來。


    “……啊,是來催訂報紙的吧?”竟然能跑到這樣的山丘上來,真是夠敬業啊——草十郎一邊暗自佩服,一邊向大廳走去。


    聲音莫名地回響起來。那不像是門鈴發出的聲音,可能是來訪者用什麽東西敲門發出的聲音吧。如果那是用手敲門的聲音,那隻能說是恐怖的鐵拳襲擊了。


    位於洋房入口的玄關在草十郎看來固若金湯。左右對開的大門非常堅固。除非有攻城木,否則是絕對打不開的。而這扇門現在則因為無數次的敲擊而發出悲鳴。


    看來,對方大有要把房門鑿穿之勢。


    “來了來了!現在就開門了!”草十郎也曾有過催訂報紙的經驗,因此他十分清楚這些人有多拚命,因此也並沒有對此人的執著太過驚訝。


    “……”接下來的確實草十郎今天的第二次驚訝。


    草十郎完全驚呆了。


    他的吃驚是因為催訂報紙的竟然還會有年輕女性……不對、是因為站在中庭落日餘暉下的女性比自己還要適合這間洋房。


    這是一位雖然苗條,但卻風姿颯爽的女性。她的身高略低於草十郎,但是在女性之中要算是高個一族了。她的綠色衣服雖然顏色質樸但卻顯華麗,服裝風格與這個國家的文化完全不同。


    她清秀而高雅。雖然外表華麗,但能搞到她內心的強韌。草十郎也認識幾個像她這樣氣質渾然天成的女性。隻是和草十郎所認識的女性不同,這個女人在威嚴中更顯出溫柔。一頭短發讓她看起來更加中性化。她亮麗的紅棕色頭發隻及頸部。這讓呆然的草十郎不禁感到有些可惜。


    看著發呆的草十郎,女子露出了淺淺的笑容。雖然她看起來是個成年人了,但是她的舉止中卻帶著幾分淘氣,真是非常可愛。


    “——”草十郎十分肯定自己並不是會對女生一見鍾情的類型,但是自己對她的感覺卻很奇怪。無論如何,像這樣一直沉默不語總是很失禮的。


    “那個、請問您是?”為了能讓自己的莫名心跳平穩下來,草十郎詢問道。


    “晚上好!青子在嗎?”女子親切地叫著青子的名字,臉上滿是笑容。


    “蒼崎現在不在。”女子發出“啊”地一聲,似乎對於青子的外出感到很驚訝。


    “那麽久遠寺也出去了吧。”草十郎遲疑了片刻。


    迄今為止還沒有人叫有珠“久遠寺”。


    那樣的叫法就好像她們非常親密,是十多年的好友一樣。


    “是嗎。晚上就不說了,兩人能在白天一起外出,真是讓我感動了。我本來還以為她們就是形式上的合住罷了,看來兩個人相處得真不錯啊。”草十郎看著對方的笑容也不自覺的點點頭。


    雖然眼前的女性和青子她們認識這件事讓他有點兒驚訝,不過她原本給人的印象就很奇怪。雖然她看起來大概有二十幾歲,但感覺卻和草十郎並沒有代溝。她隨意的語氣和明快的表情又給她原本的美貌上增添了一抹迷人的光彩。


    “那麽,她們要到晚上才能回來了?”


    “對,我想她們會在末班車結束前回來。”


    “是嗎。那麽你是誰呢?”那是我想問的——草十郎在心中有些困惑暗自說道。


    對於草十郎來說,要回答對方“我是誰”這個問題有點兒太難了。


    “很抱歉,說了我是誰你也不清楚。總之,現在是我在看家,而我是蒼崎的朋友。”草十郎給了對方一個完全不可信的回答。女子對著本以為會被當笨蛋的少年露出了非常明朗的表情。


    “哦,你說了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呢。你叫什麽名字?”


    “啊……我是靜希草十郎。”再次給出的毫無自信的回答讓女子笑了出來。


    草十郎雖然搞不清楚他說的話哪裏可笑,但是她的笑聲並不討人厭。因為她的笑聲中沒有鄙視,反而有一種如同被包裹住一般的溫暖感。


    就這樣,在女子笑了一陣子後,她開始用非常親切的目光打量起了草十郎。


    “恩,我喜歡你。那個、草十郎……是吧?雖然這個名字和你不相稱,但是這也是一種暗示,很絕妙。因為如此,能給我沏杯茶嗎?”


    “啊?好。”女子丟下草十郎,堂而皇之地進入了宅邸。


    “哇、真是驚人。這裏和以前完全沒兩樣。難得過來這邊,幹脆就把不好的地方做一下翻新吧。用不著一切都是原樣重現吧。”女子愉悅的


    打量著大廳,而草十郎依然被丟在玄關無人問津。


    女子的高跟鞋聲劃過門廳,繼續向著起居室而去。


    “怎麽回事?起居室是這邊啊。”明知這是別人家,但女子依然毫不猶豫地消失在連接起居室的走廊上。


    “這是蒼崎或有珠的……學姐吧?”草十郎小聲嘀咕著,也向起居室走去。


    當他進入起居室時,女子正滿心感動的再起居室裏漫步。


    她那好像是在公園林蔭大道上散步一般、呼吸著懷念的空氣起舞的輕盈模樣就好像她是一個小女孩。


    “恩?仔細一看,這台電視——”或許是30英寸的電視太過稀少,女子強烈好奇的盯著這個與起居室不搭調的電視看了起來。


    不湊巧的是,電視裏正在播放的是慵懶動物島那卷錄像帶。


    ——當時要是好好按下停止鍵就好了。


    草十郎懊悔地想。


    “那個……”草十郎重新振作起來向對方搭話。


    要問的問題很多,但草十郎決定要先問清楚女子的名字。而女子則態度忽變地向草十郎投以冷淡的目光。她跳著細長的眉,透過眼鏡用足以壓製對手的眼瞳瞪視著草十郎。


    “——”他的責難的眼神讓草十郎不得不認為自己是犯了重大的錯誤。草十郎抱歉的不知如何言語了。


    就在這時。


    “你真是的,草十郎。你幹嘛那麽拘謹啊。你把我當成是大媽呀?”女子的尖銳眼神瞬間消失殆盡,臉上戴上了一副惡作劇的笑容。


    “完全沒有那種事,硬要說的話,我也是把你當做姐姐。”看著全身都在表現自己心意的草十郎,女子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好。那樣的話,你就不要再那麽拘束了,那樣既沒意思也沒品位。”說著,她坐在了沙發上。


    那坐姿是那麽自然而優雅,而且連一點兒聲音都沒有。而她那精煉的動作與姿勢也在向草十郎訴說著“快去泡茶吧。”


    帶著滿肚子疑問,無可奈何的草十郎走向了廚房。總之先泡茶,然後再進行談話吧。


    茶葉用的是過去因為違令使用而被迫賠償的fauchon紅茶。因為是青子的客人,所以杯子用的是青子的茶杯。


    在讓人聯想到深海的茶杯裏倒好茶後,草十郎再次返回了起居室。在恭敬地將茶杯放在桌上後,草十郎看著女子說道:“那個……我現在問這個可能有點晚額。您是蒼崎的熟人……吧?”


    雖然草十郎是說話直來直去的人,但是麵對這位女子,他不自覺地就使用了敬語。於是,他又故意在句末換成了隨便的語氣。女子或許是對草十郎感到不滿,因此又向他投來了危險的目光。


    “我說,你能不能不要叫什麽蒼崎啊?那樣讓人聽著好不舒服。你叫她青子就好了嘛。”女子表情輕鬆地拿起茶杯小啜了一口。隻是女子的一個微笑,就讓草十郎對青子的種種不良評價都拋在了腦後。而稍後草十郎就會知道。女子的微笑中包含著怎樣的溫情了。


    “哎呀,你別站著,快坐下吧。我不喜歡被人俯視。”


    “……?”女子和同居人相似的口吻更讓草十郎感到疑惑了。


    不過——雖然有些唐突,但是草十郎覺得這個情景很眼熟——


    “……咦?”坐在沙發上的女性身影讓草十郎本已忘卻的記憶複蘇了。


    女子好整以暇地仰視著草十郎。


    “你想起來了?我也嚇了一跳呢。沒想到我來找青子,結果卻是曾經見過的你來開門。”


    “——啊!”看著咯咯笑著的女子,草十郎終於完全想起來了。這個女人就是曾經在彈珠屋中遇到的那個抽著很長香煙的彈珠達人……!


    “那時我也很受打擊的。草十郎,你那時是剛見到我就馬上逃跑了吧?我就那麽可怕嗎,那天晚上我還為此認真地煩惱來著呢。”女子對那段回憶津津樂道。


    對了,那時在草十郎發現了青子的秘密的第二天,他是把這個女人誤認成了在公園裏的青子才會逃跑的。結果,那時他是認錯人了。不過,為什麽他那時候會認錯呢——


    原來她們兩個給人的感覺很像啊——想到這裏,草十郎也發覺了來著的身份。明明稍微思考就會發覺的事情,但是自己卻沒意識到。


    “那麽你是——”女子抬起一隻手,像是要截斷草十郎的話一般,用食指指向草十郎的臉頰。


    “對不起。因為你的舉止太可愛了,所以我有點兒捉弄過頭了。我的自我介紹有點遲了。我是蒼崎橙子。老實說,我就是青子的親姐姐。”草十郎終於知道自己為什麽會迷上她了。


    從臉上掛著勇敢的微笑的女性身上確實能夠看到未來青子的樣子,但和總是勇往直前的青子不同,這個人似乎更喜歡好整以暇地觀望前路。


    “我聽說那個孩子正在煩惱著。就是為了給她一些忠告,我才大老遠地跑來的。”青子的姐姐喝了一口紅茶說道。她的臉上浮現出了一抹妖異的笑容。


    受到她的影響,草十郎也坐在了沙發上。之前一直在為突然來臨的訪客而感到驚慌,事情到了現在他終於可以放心了。


    現在已經快到下午五點。


    外出的青子和有珠也快要回來了。


    三咲市唯一的地鐵站內。青子和有珠正站在開通至今不足半年的嶄新月台前。現在是下午六點半。從有阪回來的兩個人沒有走出地鐵,而是在這裏浪費了將近二十分鍾。


    “青子。”有珠語帶厭倦地開口了。


    “稍微等等。再來最後一次,好吧?”青子雖然凍得直哆嗦,但是依然雙手合十地祈求著有珠。她這樣撒嬌真是極為罕見,要是鳶丸看見了她現在的樣子,不但不會說她可愛,反而會覺得她可怕而處處小心吧。


    青子站在月台前端,盯著一片漆黑的軌道前方。


    “……你的興趣真是奇怪啊。”有珠說完無奈地坐在了長椅上。


    如果是平時,有珠早就一個人回去了,但似乎是因為今天興趣好,所以她才會一直陪著青子。


    真希望今天就這樣過去,哪怕它像雪一樣入手即化,青子也希望能夠帶著幸福的感覺回家。她也想把自己的這種想法傳達給安靜地閉著雙眼的有珠。


    現在她們正身處隱蔽而無人的地鐵站台,她們在等待其他車次的車輛通過。由於地鐵剛剛開通不久,加之價位稍高的車票和不太習慣地鐵的三咲市市民,因此目前使用地鐵的人還很少。雖然這裏缺乏活力,但也正因為如此,現在的地鐵還是嶄新入初。


    沒有人的地鐵站就應該是這樣的原始風貌。這裏本該是無人居住的安靜之地、本該是消除了嘈雜人聲之地,是生活這不會講話的微生物的生者不會涉足的黃泉之國。


    過分潔白的人工電燈感覺不到生命。這裏成了光影分明的空洞。電車在黑暗中空使而過。被軌道夾在中間的月台就像是建造在地下海上的棧橋一樣。在這與地上風景相差懸殊的地方,青子閉上雙眼,等待著震動來臨。


    是青子提出要晚點回家,在月台上先休息一會兒的。她的理由很簡單——因為蒼崎青子覺得地鐵通過時發出的聲音很平穩,她對此產生了奇特的興趣。


    “看來我今年也去不成live house了,那就讓我小小的任性一下吧。”


    青子閉著眼睛對有珠說。陪著她目送了三列地鐵的有珠並沒有表態。


    此時萬賴俱寂。青子在耐心等待著幾分鍾後會經過這裏的地鐵。而有珠則一邊陪著青子,一邊觀看著地鐵的牆壁。


    告示板上說


    下輛車會在五分鍾後到站。


    黑暗的洞穴中回響著哢噠哢噠的風聲。


    但是在一個偶然的瞬間,一股不吉的氣息渲染了整個月台。


    “——”


    是人工形成的結界。


    在這裏沒有工作人員,通往出入口的道路過於狹窄又少得可憐。即使不張開結界,這裏也是個避人耳目的場所。


    就在此時,通往地上的台階前,不知什麽時候多出了六個人影。但那形態絕不是人類該有的——沒有皮膚,沒有衣衫,關節處的球體讓他們看上去能夠很靈活的動起來。


    這些影子一動不動,嘴上帶著月牙兒一樣的笑容看著月台上的有珠和青子。


    “……就算是遲鈍,也要有個限度吧。”有珠為自己的沮喪暗自歎氣道。


    “你怎麽了,有珠?”


    “……沒什麽。青子,在這個車站下車的隻有你和我,你注意到了沒?”有珠睜開眼睛看向青子,看來夥伴還沒有注意到發生了什麽事,但她此刻也沒有資格去責怨什麽。


    “那是因為,這裏的地鐵站還是很少人會用……”剛說到這,青子便猛地一咂舌。“那有珠你是什麽時候發現的?”


    “……鬱悶的是我剛剛發現。這個不能隻怪你。如果我們兩個裝修一致,這種事情就不會發生了。”


    “不要說無聊的假設了。”兩個人的視線開始環顧四周,她們隻有語言進行交流。


    於此同時,擠在台階上的人影開始行動了。好像忘了自己是雙足直立行走的動物一樣,它們一齊使用四肢著地的形式前進。


    它們的樣子像是巨大的螞蟻,一個接一個源源不斷地出現。不僅是台階上,還能聽到從鐵軌隧道中傳來的巨大的響聲。


    目測它們的數量大概有30個以上。讓人厭惡的是,它們的腳步聲還在不斷的增加。


    “難以置信。要是我把這些自動人偶收集起來,是不是能買下三咲市,還能在法國買上一塊上等的土地了?”


    “……恩。不過,這樣的完成品估計是不會有買家的。”


    “怎麽,它們終是一堆破爛兒啊。”伴隨著青子的叫罵聲,一個人影跳了起來。


    它就像是從翻鬥車上掉下來一樣,開始了突然性的進攻。有珠並沒有動,而青子就像是早已等待這一刻一樣轉頭舞動起右腕。


    青子的藍色光彈輕易地就被人偶的外皮抵擋住了。隻靠魔力進行攻擊的魔彈對這些人偶是不管用的。人偶如同青蛙一樣趴在地上,它的頭腦快速的轉完一圈之後開始尋找青子。


    “……全部由三十個嗎。抱歉了有珠,這些家夥都交給我吧。要是讓你把我之前的表現看做是我的實力的話,我會很不高興的。”轉移到月台一端的青子對依然坐在長椅上的少女說到。


    之前的遊樂園之站讓青子做了多如小山一樣的反省,然而讓她特別痛恨的是魔鏡屋之站。那時的青子對於人偶戰完全沒有準備。


    但是今天情況不同了,她不僅準備完全,而且還有有珠在背後做靠山。準備在這裏一雪前恥的青子點亮了魔術刻印——。


    “快退到我的身後、青子不然它會連你一起吃掉的。”有珠隻是抬起了一根手指就阻止了青子的行為。


    “等等——有珠!那是……”在地下的深海中響起了晚鍾的聲音。


    棧橋像是被海神環抱一樣,整個月台的空間一點一滴無漏一隅地覆上了白色粒子。


    “……你那樣做是會留下痕跡的。地鐵馬上就要來了。而且——“在白色的覆蓋物對麵,一個狀似少女的形態隱約出現了。


    就就像是一場悲壯的芭蕾舞。


    圍繞在主人身邊的人偶察覺到了異常,紛紛開始騷動起來。它們是非人類的“神秘器物”,因此它們要比作為人類的青子更加深知那個少女有多麽的恐怖。


    於是,它們要逃跑。人偶們的主人應該也對它們說過遇到危險就撤離。但是,它們現在已經動彈不得了。這些盯著主角的舞者們就像是整齊的挑斷了腳筋一樣一動不動了。


    “而且,感覺氣氛被破壞的並不是隻有你而已。有珠脫掉了她的黑色手套。


    平時在洋房裏另當別論,在外麵,異常怕冷的有珠解除了防寒裝備後是非常的,有珠將兩隻手套疊放著輕輕地放在了月台上。


    濃霧漸起。


    影子集團悲鳴著想要逃跑。


    “來,我們來玩遊戲吧!”


    不知何處而來的濃霧映照出了黑暗童話。


    在那 之中,唯獨有珠猶如魔音一般的聲音似鮮血般真實。


    白色霧氣之中裂開了巨大的裂縫。那些縫隙之中霧拉開了細絲,不過當裂縫變大,那些細絲露出了自己的真身,那並不是霧靄之中的粘稠物,而是一顆顆巨大的牙齒。——在霧裏有什麽奇怪的生物存在。


    這些人偶前赴後繼的衝到白霧上,然後消逝。


    哢嚓哢嚓、嚓嚓、稀裏嘩啦——沒過多久,最後的人偶也消失了。


    牆上、地上、天花板上——到處都回響著異物的聲音。它們的悲鳴聲就像是怎麽也擦不掉的血跡一樣。


    三十個人偶就這樣快速而又耐人尋味的全被本體不明的怪物吃掉了。僅僅剩下的一個……也隻有胳膊被孤零零的留在了月台上。


    “……你帶它來了?”青子掩不住厭惡之情地問身旁的少女。


    白色無機質的空間染成殷虹,月台已經麵目全非,血滴的聲響連綿不絕。


    這是有珠童話的怪物中三寶之一的“薔薇的獵犬”。它就是剛剛實施暴力的真凶。青子之所以語氣不善,就是因為有珠把這個家夥帶出來的關係。


    有珠的三大寶物都能釋放出強大的咒縛力。如果是防衛戰還好,但是像今天這樣私人活動中有珠還帶著它們出門,這讓青子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下次麻煩你提前說一聲哦。如果是其他的怪物還好,隻有今天這家夥另當別論。可以的話,希望你隻把它放在家裏。”青子並不是受不了有珠今天的誇張表現,而是受不了有珠在外就餐時還要帶著這樣的大型炸彈。


    “……抱歉。不過,最近我都沒給它什麽吃的嘛。”有珠朝殘留在月台上的人偶手臂走去。剛才的行為隻能是獵食。隻不過比既看不見獵食者,而被捕獵的對象有都是塑料罷了。


    “青子你看。”有珠舉起殘留的手偶右臂喊著青子。


    “你看這個。我們目前為止都把對方當成了人偶師——但事實上我們好像弄錯了。看到了嗎?這個人偶太新了。這些東西可是十七世紀以後被創造出來的啊,如此一來,那就隻能說明一件事了。”


    “你說什麽??”


    雖然有些矛盾,但是自動人偶卻是越老舊的越好。由於十七世紀以後的人偶·人體模型的魔術概念消退,因此要製作出能夠勝任魔術戰的自動人偶變的非常困難。


    近幾年如果要製造一個自動人偶,即使要製造最低級的,其成本方麵也遠不如鍛煉使魔來得更加節約成本、性能更加優異。因此,現今的人偶師經常是收集十七世紀以前的人偶作品來使用。自動人偶之所以價格昂貴,就是因為它作為戰鬥用品雖然有些陳舊,但由於其本身是稀有品種,所以才非常值錢。


    然而,如此價值連城的稀有品種卻被對方的魔術師隨意揮霍。從這一點上,有珠與青子推測敵人是“擁有巨大資金和收藏,但是卻沒有領地的暴發戶魔術師”——。


    “還有一點。人偶內部的術式與三咲市的結界很像,這就好像是在聲明它們是保


    護這個城市的士兵一樣。”有珠將證據交到了驅散濃霧後走過來的青子手上。


    青子瞬間一驚,隨即立刻明白了。


    “……沒錯。就是那麽回事。”青子憤恨地說。隨後她將人偶的胳膊摔向了月台。她的臉上混雜著憤怒與微微恐懼的神情。


    “她之所以能毫不吝惜地使用古董,是因為她原本就不珍惜它們!……切、的確,如果是她的話,祖父的結界也會對她沒有反應,她當然也會知道我的弱點,就算是撤走支點,她也能輕而易舉就做到——”


    在青子似乎瘋狂的剖析中,有珠的眼中悄悄地布滿陰霾。


    “青子,製作這個的是她嗎?”


    “恩。她過去就在造物方麵技高一籌。”青子瞪視著人偶的手臂說道。她像是責備人偶的主人與至今為止都沒察覺的自己。


    “……不過,一切終於都解開了。有珠,雖然我不想承認,但這次的敵人就是我姐姐——這片土地原來的繼承者·蒼崎橙子本人。”人跡罕至的地下走廊中。青子咬牙切齒地說道。


    時間回溯到久遠寺宅邸。


    錄像帶重播完畢。並沒有人去按停止鍵關掉帶子最後發出的噪音,而是錄像帶自動停止了。電視屏幕上映出的隻有坐在桌邊說話的草十郎和蒼崎橙子。


    “……因為我知道了她的秘密,所以她連招呼也不打就直接發起了攻擊。啊……竟然都不考慮使用懷柔政策,的確是青子的作風。”蒼崎橙子一邊喝著紅茶,一邊聽草十郎講自己的經驗談。


    不知道是她聽膩了還是根本就心不在焉,她好像是把草十郎那寫滿失敗的遊樂園逸話當成是糟糕的紅茶喝了下去。


    “謝謝,這些很值得我借鑒。因為我有段時間都沒見到青子了,所以隻能想象那孩子長成什麽樣子了。”


    “還有,我作為她的血親要向你道歉呢,草十郎。總是讓你遇到倒黴事。那孩子從小時候開始就從不會迷茫。”


    “我覺得真是太對不起你了。”盡管草十郎一臉不開心的樣子,但其實兩個人的閑聊本身是很愉快的。雖然他們兩個獨處已經將近一個小時了,但他們從不缺少話題。他們的閑聊中心就是青子,青子發生的任何事都能成為他們的話題。


    “對了,剛才我就注意到一件事……我能說嗎?”橙子依然保持著禮貌的坐姿,但是她的眼中卻閃動著好奇的光芒。草十郎對橙子的好感讓他心中小鹿亂撞。


    “您在意的……事情嗎?”盡管草十郎加倍小心,但還是說了敬語。


    那樣的草十郎惹得橙子一笑,隨後她親昵地點點頭說:“你第一次竟然能那樣逃走,真是讓我吃驚。不過今天你又在其他意義上讓我驚訝。我說,著個是現在年輕人的流行趨勢嗎?”


    “什麽?”橙子的視線看向草十郎的脖子……那裏帶著青子送的項圈。


    “是新款項圈嗎?但是,這個不管怎麽看,你瞧!”眼鏡美女似乎難以啟齒地說:“也許再過十年……這種打扮就會很尋常了吧。”


    “怎麽可能!!這個怎麽看都像是項圈呢,犬用的。”


    “果然?不過,這個很可愛呢,也很適合你。是你做的嗎?”橙子好奇地觀察著草十郎的項圈說。至今為止都感覺沒什麽的草十郎現在卻有點兒不好意思了。


    “是,是我做的……”


    “不對,是有人送你的吧?是青子?還是久遠寺?”


    “是青子送的。”


    得到了草十郎的確切回答後橙子極為滿意的說:“……也就是說,你是青子的所有物嘍!”她的聲音非常冷淡。


    著讓迄今為止的融洽氣氛為之一變。而完全沒有發現橙子變的尖銳起來的草十郎卻點頭道:“從某種意義上說,是的……”


    “好像什麽都是她的。”橙子再次對像是在說別人的事情的草十郎笑了起來。


    她似乎有會為一些小事情而發笑的怪癖。在橙子笑夠了之後,她將已經空了的茶杯拿在了手裏。


    “那這個也是青子的?明明因為名字中有青而自卑,可是卻又偏偏喜歡青色的東西。”


    “是啊,你要再來一杯嗎?看來她們兩個還回不來。”


    “不來,我準備回去了。原本也是這麽打算的。”啊、是嗎——草十郎附和道。但隨即他發現剛才的對話有點兒奇怪。


    “橙子姐?”麵對草十郎的反問,橙子無奈地歎了口氣。


    “草十郎,對不起了。我可以摘掉眼鏡嗎?”為什麽這種小事還要道歉啊——草十郎一邊想,一邊對橙子說“可以”。


    “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我隻是想稍微看看你的反應而已。”橙子的手指放在了眼鏡支架上。仔細看的話,你會發現她修長的手指上帶著傷。那是細小的、日積月累的割傷。


    就在橙子要摘眼鏡時,她的眼鏡卻自己先壞掉了。還沒等草十郎感到吃驚,橙子的眼鏡框已經碎成了粉末,眼鏡片從她的臉上滑落到了地上。


    “……有兩下子。三十個竟然一瞬間就……”如此自言自語的橙子和之前判若兩人。而她隻是摘掉了眼鏡——隻是如此而已。但是之前的她給人的那種感覺卻完全不見了。


    剛才的她給草十郎的那種溫暖感不知跑到哪裏去了。而現在的她單是自身的存在就讓周圍的空氣混沌起來,她變成了一個醜惡的魔術師。


    “……”


    已經變成陌生人的橙子惡毒地看向沙發上一言不發的草十郎。她盡量展示出自己的敵意與魔力,甚至超過青子要殺草十郎時所表現出的。而這個少年看到了自己的變化後又會有怎樣的反應?她十分樂意看到草十郎或膽怯、或表情大變的樣子。不過,她根本沒有機會再草十郎身上發掘這種樂趣。


    “你的眼鏡壞了!”草十郎隻是吃驚的說了這樣的一句話。


    “——”或許是因為草十郎的表現超出了她的預料,橙子正要拿香煙的手一下子停住了。


    “可惜了。這個壞了沒關係嗎?”


    “……啊,沒關係。我的視力剛有些下降,沒有眼鏡沒什麽大問題。隻要我願意,我可以靠五感來進行情報等的主觀收集。這個世上的一切都是霧裏看花。所以原本你就不能隻相信眼睛看到的。”橙子的語氣也變的中性起來。盡管如此,草十郎還是沒有注意到。


    “這樣啊。那麽,你剛才說的話是什麽意思啊?”草十郎依然態度不變的詢問,而橙子卻像啞巴吃黃連一樣沉默了起來。


    稍微思考片刻後,橙子終於領會到要和這個少年實話實說,否則他是不會明白的。不知為什麽,這兩姐妹都被奇怪的頭痛所困擾。


    “沒什麽意思。我隻不過是在青子回家的路上設置了一些障礙。為的是我在這裏期間能把她們牽製在外麵。你說你是屬於青子的吧。那麽我就沒必要跟你客氣了。告訴你吧,草十郎,我可是你們的敵人哦!”草十郎為了理解橙子說的話而足足用掉了兩分鍾的時間。他們就這樣坐在沙發上大眼瞪小眼。草十郎的雙肩開始緊張起來。他終於理解了現在的狀況有多危險。


    “嚇到了?”橙子愉快的微笑著。雖然還是同一個外貌,但是摘掉眼鏡猴,她的笑容變成了冷笑。


    “你可是蒼崎的姐姐啊……?”麵對橙子的笑容,草十郎問出了一個理所當然的問題。橙子並沒有對在這種情況下毫不關心自己、隻想到別人的草十郎感到驚訝。因為在這一個小時中,她已經比草十郎本人更加了解這個叫靜希草十郎的人了。


    “正相反。因為我是姐姐,所以我們才是敵人。我有奪取青子所有權利的義務。無論是物質上


    的還是精神上的,我要摧毀她的一切!要是問我想做到什麽程度的話,那我打個比方吧。如果青子依賴這條街道,那我就會先從這裏開始破壞。——不過,你的事情是例外。”橙子宛如悼念般閉上雙眼。她的臉上神情複雜。


    “不知該怨恨世間的平等,還是應該哀歎我們的巧遇,著就是所謂的抑製力了吧。雖然我也經常牽連無辜之人,但是像你這樣的人我還是第一次遇到。不,應該說我都沒想過會有你這樣的人存在。”在對著天空述說了一番後,橙子站了起來。看來她已經把自己的猶豫不定完全甩開了。


    “你看起來並不是青子的王牌。你隻是一個根本用不著排除的善良而無能的外人。所以我想放你一馬,但是我的第六感卻說不能放過你,要盡快了解你。”簡單來說,她的這番話的意思就是“好,我要殺你了”。


    草十郎雖然對橙子給自己的誇大評價感到很高興,但是現在可是性命攸關的時刻啊。而最讓草十郎受不了的就是,她們兩姐妹竟然給了他同樣的結論。


    “——”不過,現在不是述說自己冗長感想的時候。


    此時的草十郎想盡量的表現得像是若無其事,然後再慎重地進行逃跑。於是他正努力想要離開沙發。


    “笨蛋!現在這個時候你是不能悠遊寡斷的。要跑就利落的快跑,要交涉就堅持不動到底。像你這樣動的話,沒準我就要殺你了。想活命就給我老實呆著。”


    “那你是……不殺我嗎?”


    “隻是現在而已。我挺喜歡你的。不對,正確來說應該是——隻有我能救你。”


    “——啊?”橙子正對著一臉迷惑的草十郎。


    她用有些泛紅的茶色眼睛中射出的如劍一般鋒利的目光捕捉住了眼前的這個少年。瞬間,草十郎感到一陣眩暈。他感覺到一種沒由來的漂浮感,大腦也麻痹了。他產生了一種類似被催眠的昏昏欲睡感。


    “——”草十郎咬緊牙關保持清醒。他的眼前看到的是深沉的猶如無底沼澤一般的橙子的眼睛。


    此時的草十郎突然明白了。蒼崎橙子這個人對於自己來說既不是青子的姐姐,也不是有珠的敵人。她們之間的事情與他無關。而她對自己而言卻是危險的生物。


    因為——隻在不到一個小時的閑聊中,她就讓自己毫無理由、發自內心的與她產生了共鳴,這是非常糟糕的。他們就像是兩個形狀相同的物體,為了填滿內心的空洞而在追求著相同的事物。


    這讓草十郎的內心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機感。但是他的身體卻不聽使喚。


    看著這樣的草十郎,橙子微微點了點頭:“和你想的一樣。我和你有很多相似的地方。或者說你比較像我。雖然這是有點兒類似於個人愛好的小問題,但是這些卻不容輕視。問題是,你比我更加孤獨。”


    孤獨——這個詞隻能讓草十郎捕捉到不同的意思。


    孤獨——身邊沒有一個人。你是被這個城市排除在外的異鄉人。


    “我並不是一個人!”激烈的反感讓性格溫厚的他變的激動起來。


    草十郎帶著由心底而生的厭惡之情反駁著眼前的魔女蒼崎橙子。那就好像如果不那麽激烈的反駁,草十郎就會無法逃過她雙眼的注視一樣。


    “或許吧。正因如此你才會孤獨啊。你快點兒意識到這一點吧。最快的解決辦法就是你承認即使這樣也無所謂。人類就是愛逞強啊。其實隻要放開些什麽,事情就會進展的很順利的。但是——我不會原諒青子的。她早就和我形同陌路,是我絕不能饒恕的人了。”說著,橙子的身體越過了桌子。她單手拽著草十郎的項圈,用力量讓他靠近自己。


    “那種事就先放一邊吧。我隻是單純的想要你而已——從你報上自己的名字都帶著猶豫的時候起。”


    “因為你對自己認識不清,所以你才會感到自己無能。你不會去關心未來是否和你有關。這樣一來,你就會懷念過去。不過,那就像犧牲小我、完成大我一樣,需要在正常的時光流逝前做一次逆向的時間之旅。那就是存在於你我內心的東西。我真是丟臉啊,竟然會這麽可憐——”橙子說著捂住了嘴。在被強拉過來的草十郎眼中,橙子眼中映出的隻有流露出憐憫之情的自己而已。


    草十郎覺得這女人沒有敵意,甚至也沒有殺意與失意。她有的隻是憤怒與無處發泄的憐憫。如果可以,草十郎希望能說出讓她滿意的答案。


    但是——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麽。”草十郎歉意地給出了令她失望的答案。


    他注視著橙子,清清楚楚的回答了她的問題。然而橙子並沒有灰心,反而有些高興地輕輕地揚起了嘴角。


    “原來語言暗示對你不靈啊。我還想說完所有深奧的台詞呢。啊,真是失敗啊。欲速則不達啊。我應該用最原始的方式對你說的。——算了。我越來越喜歡你了。”橙子拽著項圈的手指像是要拉斷皮革般插入了草十郎的咽喉與項圈之間的空隙。


    好像如果能拉斷這皮革,那麽這個少年就會歸自己所有一樣。


    “——少年。你還是到我身邊來吧。至少我可以保護你,在我有空的時候,我還可以好好疼愛你一番。”雖然說了半天廢話,不過她總算是說出了她的結論。


    被人邀約的草十郎沒想到自己竟然如此受到賞識。如果說自己完全不高興,那是不可能的。


    但經管如此。


    “我拒絕。”草十郎還是斬釘截鐵的回答道。


    “——為什麽?”


    “因為那對你沒有用。”隻有這個是草十郎可以自信地說的。姑且不論橙子對他的過度評價一事,草十郎始終強烈地感覺自己不能不管她。


    而能夠幫助她的隻有她本人,或者是站在她所在意的對手一麵才行。


    “……”聽了少年通過直覺猶如信念一樣堅定的斷言,橙子的手指輕輕鬆開了項圈,她重新把被拉過來的草十郎推回到了沙發上。


    “是嗎。那就沒有辦法了。我要把你看做是青子的重要物品了。”橙色的魔術師平靜地起身說道。


    “青子快要回來了。我先走了。你隻要告訴青子,她贏不了我就好了。”


    “那倒是可以。”坐在沙發上的草十郎叫住了正要離去的橙子他就像對師傅提問的弟子一樣畢恭畢敬地指了指橙子拿著的東西。


    “……那個、這個茶杯要怎麽辦?”經過不可靠的弟子的指點,橙子這才將視線落在自己右手拿著的咖啡杯上。看來橙子完全沒有注意到自己拿著杯子這件事。


    “這個?嗯,機會難得,那我就收下了。”沒有主人的允許就帶走的東西不是“收下”的,而是“搶走”的。


    但是,或許青子和橙子之間的這種交流是很平常的。有其妹必有其姐嘛。


    好——草十郎點點頭。


    摘下眼鏡後的橙子對草十郎這種分不清真心還是假意的行為舉止露出了第二次愉悅的笑容。


    “你果然與眾不同。著和你是否是人才無關。”有一瞬間,橙子又回到摘下眼鏡之前的那個溫婉的蒼崎橙子。橙子帶著微笑離開了宅邸。


    起居室的桌子上留下了她已經壞掉的眼鏡。


    ◎ 魔術師家族


    “我們回來了!”


    意外的訪客剛走,青子和有珠就回來了。雖然青子的表情有些不悅,但是她的精神看起來還不錯。總之,現在的她雖然前麵還有多如小山一樣的問題,但是因為明確了目的,因此整個人都清爽了起來。可以說他現在情緒極為高漲。


    她身邊的有珠還是一如既往。為了防止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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