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冬之一日·掃除篇


    這裏就從日常生活開始吧。


    今天的星座運勢適合整日勞動。具體來說就是清掃庭院。對於草十郎來說,如果一直對庭院棄之不理,對他精神衛生不好。幸好,這一天他沒有打工。因此,對於他來說,今天簡直就是不容錯過的好時機。


    但是,洋房裏的庭院真的是太大了。無人管理的不僅是中庭,就連進房子正麵的玄關一帶都是無人打理的。如果真的想要徹底打掃,那麽沒有一周的時間是做不到的。


    “好,今天就整理草坪。”


    羅馬不是一天建成的,今天隻要專心除草就好——草十郎下定決心,從新踏進了荒地。


    草十郎一大清早就開始拔除洋房四周的雜草了。根據他的計劃,下午之前他要把玄關附近、中庭、內庭整理一遍,而且還有小休時間。


    “她怎麽了?”有珠銅雀一般的聲音擊打在了日光室的玻璃上,讓坐在那裏無所事事的青子抬起了頭,剛才為止她都還在看著窗外窗外的男孩子出神,不過不知什麽時候思想變得有些困頓。


    “誰知道。不過似乎不是因為他喜歡拔草。”正午前的日光室裏,當有珠拿著書進來時,早她一步進來的青子正一邊優雅的喝著紅茶,一邊看著時裝雜誌。


    透過玻璃窗,她們看到的是一個蹲在對麵草地上後退而行的人影。


    “看起來好像一大清早就在做了。早上我起來打開窗子時,就看到他那個樣子在拔草呢。我順便告訴他也清掃一下焚燒爐了,可以吧。”


    “好,他還真能幹啊。明明外麵這麽冷。”有珠靜靜地坐了下來。


    桌子上已經為她準備好了茶杯。有珠將水壺裏的紅茶倒入了杯子,隨後打開了自己帶來的書。


    “……”


    “……”


    兩人默默地度過這段時間。


    青子和有珠都是隨性的人,所以隻要她們想來就會來到這裏。兩個人並沒有講話,夜晚分擔防衛工作也已經完成了。青子雖然在翻閱雜誌,但基本上都是在眺望窗外的風景。有珠專心的看著魔術相關的書,偶爾會像突然想起什麽似的抬起頭。


    端起茶杯的兩人不約而同的往窗外望去。兩位少女並沒有打算去幫忙,隻是好像旁觀者一般地看著新手園藝師的一舉一動。雖然草十郎的動作很慢,但他似乎很快就適應了這種作業。


    ……青子不經意地移開視線,正好對上有珠的目光。有珠掩飾地將目光落在書籍上,不一會兒卻又再次抬起頭來。


    “——咳咳。”她假咳了一聲後,就又低下頭集中精神看書了。


    有珠的吃驚是不無道理的。因為草十郎在不到三十分鍾的時間裏就已經橫穿庭院,將那些難看的雜草除得幹幹淨淨了,神秘的園藝師毫不停歇,他呼著白色地哈氣退出了中庭,甚至連個腳印都沒留下。


    “……那家夥沒準是專業的。”青子看完這一幕後自言自語道。


    真是毫不遲疑也無休息的鐵人式昨夜。如同看了一場美好的電影般,青子對草十郎的多才多藝佩服至死極。


    此時的有珠抬頭看時間說:“……現在養護焚燒爐的話,估計要弄到晚上了吧。”


    “那邊已經結束了,早上我從上麵看到的。因為那是絕對不能壞的,所以我和他說了一大堆呢。啊,一大早就開著窗子大喊大叫的,結果我屋子裏麵都涼透了。”有珠推測青子來到這裏的原因是自己的房間裏太冷了。


    ……在房間裏指揮做事和在外麵掃除的相比哪個會更冷呢。


    “靜希君什麽都沒說嗎?”


    “好像說了,但我沒聽清。也就是草十郎所有的抱怨都無效吧。


    沒了共通話題的兩人又再次看起書來。


    打破這種沉默的是掃除結束後來到這裏的草十郎。


    “……”不知道是不是遇到了什麽倒黴事,草十郎目光嚴厲的瞪了兩個人一下。


    “你可真是暖和啊,蒼崎,”


    “比起外麵強一點兒。不過走廊裏的氣溫和外麵沒什麽兩樣。你為什麽要打掃庭院啊,草十郎。”青子對於草十郎的挖苦之音絲毫不在意。


    青子的堅強更是讓草十郎失望的垮下了肩膀。


    “今天真冷,明天大概就會下雪了吧。所以我想快速做完室外的清掃,但是不包括焚燒爐。”雖然草十郎帶著怨恨,但是對他來說,打掃焚燒爐隻不過是順手為之。讓他生氣的是沒人給他幫忙,結果讓他很冷這件事。


    那不是很好麽,焚燒爐是大家都要用的。幹脆你趁熱打鐵,順便把二樓走廊也打掃一下吧,還有內庭的山毛櫸支架壞了,工具箱就在你的閣樓裏,用那個修一下吧。”


    “對了,這些做完以後,你來一下我的房間吧?你去吧我不要的東西歸攏好,然後放在焚燒爐裏燒掉。”


    “……”所以青子才會讓草十郎清理焚燒爐,真是讓人憎惡的好安排。


    “那麽蒼崎你要做什麽?”


    “是啊,我也沒什麽好做的,就彈彈吉他吧。”青子思考著如何度過一個有意義的下午。這話並不是對草十郎之前的挖苦的回敬,而是在她字典裏根被沒有“掃除”這個詞。


    現在草十郎終於知道這座洋房為什麽荒廢了。


    二樓的走廊很長,而且和青子說的,走廊的氣溫和外麵一樣寒冷。


    “……是麽,你根本沒想要掃除吧,青子。我是因為想打掃才這樣做的,但你這算什麽。如此使喚和你同居的人,你不會良心不安麽?還是你明知如此,但是卻故意沒良心地這麽做?”草十郎依然善於雄辯。


    對於草十郎的明確職責,青子放下雜誌,轉而用通透的藍色眼睛直視著焦躁的草十郎。那目光表明正義是百分百站在她自己這邊的,草十郎在不知不覺中就輸給了她的氣勢。


    “草十郎,我有好多次都想說了。”


    “你說。”草十郎聽到青子冷靜的聲音後,他反射性地直了直腰。


    “你可別誤會,我們可沒讓你和我們同居。我們是在沒辦法的情況下飼養了你。”青子幹脆地說。


    草十郎頷首道:“是麽,你是在飼養著我啊。”


    “沒錯,雖然你成不了看門狗。”聽到草十郎的話後,青子狀似無聊的說道。


    雖然這是事實,但草十郎還是要進行一番辯論。


    “但是,看門狗是不用交夥食費和房租的。”


    “你說什麽?”


    “啊,看門狗隻會朝著遠處狂吠。”自虐一般的話語經由草十郎說出後,聽起來就像是個愚蠢的笑話。


    “……草十郎,你真明白了嗎?”


    “是啊,看來你們是怎麽也不會掃除了。”能這樣理解已經很不錯了。青子對草十郎露出了微笑,看來她很喜歡草十郎剛剛的回答。


    “——哦,你很從容啊,靜希君。”在青子露出快樂地笑容的同時,草十郎的臉色很陰沉。


    “——蒼崎,我有點兒來不上氣了。”青子發出了某種信號,草十郎感覺到脖子上的項圈開始收縮,沒過一會兒窒息感變湧上頭頂。


    “再過一會兒,你連這話也說不出來了,要試試看嗎?”草十郎的臉色更加陰沉了,他搖著頭表示否定。


    “真是明智,我也不希望看到有窒息而死的屍體。”耳鳴停止了,草十郎馬上用手去摸自己的脖子。剛才差點兒要擰斷自己脖子的項圈,現在又恢複到了原來的大小。


    “……你不知道氣管被堵住時的痛苦吧,蒼崎。那個真是讓人沒有辦法抵抗。”草十


    郎摸了摸這如同緊箍咒一般的玩意。


    雖然他不知道緊箍咒的意思,可能是木乃美還有鳶丸提醒過自己,即便是以前不明白,現在也應該了解了。


    “這個項圈就是用來做這個的。我說過吧。至今為止我沒用過它,而你依然毫無危機意識,今天我就稍微管教你一下。還有,掃除。你要是不快點,天可是要黑了呀?”


    “……是,我知道了。原來今天的星座運勢是這樣的。”敗犬草十郎沮喪地垂著肩離開了日光室。


    看著草十郎離開後,青子又像什麽都沒發生一樣繼續看起了雜誌。而有珠則以旁觀者的身份聽完了他們兩個人之前的對話。


    不知又沉默了多久。


    就在時間一分一秒流逝時,有珠翻書的手突然停了下來。


    “喂,你為什麽要奴役他?”有珠說出了像是自言自語一樣的問題。


    “沒什麽。反正他最後的記憶也會被消除,要是讓他太輕鬆了不是太便宜他了。”青子不停地翻閱著雜誌,十分誠實的說道。


    “……對,讓你這麽一說,還真是啊。”有珠吃了一驚,她竟然把這件事忘記了。


    有珠靜靜地抬起頭眺望窗外的景色。


    通過玻璃看到的中庭景色讓他看到了十年前的家鄉。


    和那時相比,現在庭院潦倒地可以稱之為荒野。


    但是不知為什麽,它們兩者的影子卻重合在了一起。


    今天她的庭院得到了重視和養護,而這些都是草十郎半天的結果。


    這讓她心中升起了莫名的溫暖,可能自己最初的想法是錯誤的,這種錯誤是否會延續下去有珠不想去深究,因為獵犬始終是屬於主人的,而她隻不過是主人的鄰居或者是朋友,沒有資格對主人的寵物多做什麽,就連喂食可能都是不被允許的吧。


    有珠看著窗外,許多年以來流失掉的孩子氣在心中重燃,雖然隻是短短幾秒鍾,但她還是覺得青子很幸福。


    比久遠寺有珠幸福。


    ◎ 夜的蒞臨


    聖誕前夜這一天,雪花紛紛飄落。


    沿著街道兩旁的樹木上裝點了無數的燈火,一直綿延到地平線的樹叢發出叫人沉醉的青色光芒。


    或許是知道自己的價值,因此今年的第一場雪才會選在這樣一個喜慶的日子裏和大家見麵。它為喧鬧的大街平添了寒冷與白色,更讓街道變得更加明亮。街道上擺放著仿照馴鹿製作的彩燈、可以用腳踢響的鈴鐺等。這些裝飾讓走在街上的人們個個臉上都洋溢著滿意的微笑。


    但是——街道上的喧囂卻傳達不到山丘上的洋房。遠離人煙的洋房非常寂靜。森林被白色的粉雪覆蓋,樹影顯得更加濃重了。


    黃昏時分來臨。


    人們開始踏上歸途,大街上似乎都在等待萬籟俱寂的夜晚來臨。


    讓我們把時鍾的指針往回撥幾個小時,回到黎明剛過霧靄朦朧的清晨。


    這天的洋房從早上開始空氣就有所不同。仿佛像是暴風雨前的寧靜一般。這是明確知道了真正的敵人——蒼崎橙子的存在的第二天。青子和有珠大多都是在自己的房間裏閉關,就連吃飯時都很少談話。完成了任務分配的少女們為了能夠應付各種工作,光是忙自己的事情就已經竭盡全力了。這樣忙碌的兩個人卻從早上開始就在起居室裏休息,而且絲毫沒緊張的感覺。這反倒讓草十郎意識到今晚就是關鍵了。


    “要是明天下雪就好了。”草十郎對坐在沙發上的兩個人說道。


    他並不期待她們能夠回答。


    因為即便是明天下雪,他們也不會有什麽變化。那不過是聖誕節變成了白色的而已。


    青子沒有說話。她並不是無視草十郎,隻是單純地沒時間理會他而已。雖然很清楚原因,但是草十郎依然覺得十分寂寞,他的視線投向了日光室。


    幾天前他保養的中庭現在已經被染成一片潔白。雖然細雪隻是隨意地時下時停,但是落在地麵上後卻積起了厚厚的一層,夜晚這裏一定會變成銀色的世界。為了驅走寒氣、暖暖手提、青子飲了一口紅茶。說起來這是現在的她們唯一進行的活動。


    “說起來,橙子姐的發色要比蒼崎你的深呢。我還是第一次見到那麽美麗的紅頭發。剪成短發真是太可惜了。”草十郎的這番話隻是自言自語,並不期待她們能夠回應。


    “……短發、姐姐的頭發嗎……”原本一臉漫不經心的青子又恢複了平時的敏銳。


    “你那是什麽意思?你說變短的是頭發吧?”


    “啊,她的頭發比有珠還短,那又怎麽了?”


    “沒什麽。那個人的頭發以前比我還慘的。原來姐姐剪頭發了呀。”青子嚴肅地說。有珠似乎也很關心這個,因此她黑色的眼瞳看向了草十郎


    “……有問題,橙子姐剪個頭發有什麽關係嗎。他的頭發剪短了的話,蒼崎你會有麻煩?”


    “……是的。算了,反正直到晚上之前我都閑著,就給你說明一下吧。要不是你說了這個,我可能就會一無所知的和她開戰了。”這是給你的獎勵——青子說著看了有珠一樣。這大概是在尋求有珠的同意吧。有珠依然還是麵無表情。沒有對青子的視線做出任何反應。


    “簡單來說就是魔術師的頭發也是武器,自古人類的頭發、眼睛就是很容易構成魔術的材料。對於女性而言更是如此。眼睛的顏色越多越好,頭發越長越好。頭發經常被看做是魔術師自身,是經過常年培養的最原始的強力‘原料’。我之所以留長發也是因為這個原因。雖然打理起來不容易,但這也算是女人的一部分興趣了吧。“如果是那樣,那有珠又是怎麽回事呢——草十郎一邊想著,一邊偷偷瞧了瞧有珠地側臉。


    她會是像青子說的那樣,因為感覺養護麻煩,所以剪短了嗎?雖然想法有點愚蠢,但是如果是有珠的話還是有著可能的——草十郎心中暗自點頭道。


    “那這對長期來說是好事吧,橙子姐的頭發剪短了。”


    “如果她的頭發是在三咲鎮之前用完了還好。長頭發是有很多作用的。我隻能使用它對術進行瞬間強化,但是姐姐卻可以使用它來輔助使用恒久之術。多年生長儲蓄帶有念力的頭發可以說是魔術師的分身。這種東西如果再給死了的貓、狗招魂時使用,那麽就能製造出服從於術者的使魔。生前沒有魔力的使魔……比如貓、狗也能通過術者的頭發獲得自身的魔術回路。它們的重生會產生完全不同的生物——貓魔術師。比如它們能夠理解人魚,或是偽裝成人類。他們的行動原理也會改變,大致會擁有和術者相似的性格。死吧,有珠?”青子最後的話語中似乎隱藏著某種捉弄的笑意。


    有珠對此沉默相對


    “那麽,如果橙子姐是像有珠一樣有使魔……?”


    “極有可能是的,姐姐用她留了二十年的長發交換了強力的使魔。”


    “——”想起了在遊樂場之戰總有珠解放的月之油,草十郎不由得一驚。那個月之油就算得上是極品定製了,據說那樣的使魔是世上獨一無二的,但——


    “哎呀,你不要擔心,沒有使魔能夠一下子摧毀三咲鎮的。不過,使用年頭越長的頭發就越能獲得強力的使魔。但是使用了頭發的魔術師迄今為止積攢的實力就會下降三分之一,因為剪掉的頭發不會再生長了。這也是為什麽製造使魔很容易,但是卻很少有人使用的原因。”青子在一番對話後心情似乎又好了起來。


    “狗或貓啊……”草十郎聽了青子的話語後有些不解,在他的想象中,無論在怎麽想,貓狗都不會給人強而有力的感覺。


    “……奇怪,橙子姐是人偶師吧。那為什麽要製造使魔、讓自己的水平下降呢。”有珠在一旁思考著什麽。


    “隻是因為沒有協助者吧。因為不願假他人之手來解決蒼崎家的內亂,所以她打算靠自己來做所有事吧。”青子說完忽然想到了什麽而皺起眉頭,“啊,難道遊樂園裏的人偶師姐姐的頭發製作的?”“有可能。它們是會聽話的特製品。他們是你用詛咒形成的永久籍貫,進行攻擊的時候的複仇心很強。橙子姐要從頭製作這些的話會很困難吧,不過……”


    “不過什麽啊,有珠?”


    “……那個人是不會把自己的投影到人偶上的,她不會要不完美的偽造品的。在青子你看來,這些特質人偶與橙子擁有同樣的力量嗎?”


    “……怎麽可能,它們當然是不及姐姐的。”


    “那麽橙子的頭發就不是用在了樓上了。能讓她把魔力分給對方的使魔到底是什麽樣呢。”


    “……你這個專家的意見呢?也就是說,這個使魔比姐姐還要強?”


    “當然了,雖然也有可能是因為人手不足。因為我們是兩個人,而她是一個人。”


    “——她是打算同時壓製我們兩個。原來如此,這樣不管我們誰碰上了厲害的對手都不能有怨言哦,有珠。不過,我不認為那樣的使魔會對付得了你。”如果是使魔之間的戰鬥的話,久遠寺有珠還從沒有輸過。


    有珠歎了口氣,對樂觀的青子予以忠告:“青子,如果使魔是小動物,那麽就算注入二十年的魔力,她的發揮也是有限度的。所以如果橙子想要可以成為王牌的使魔的話,那麽她……”有珠有種全身血液被凍僵的錯覺,他想到了最恐怖的結果。


    “行了。再怎麽說我姐姐也不會有那種惡趣味的。”兩個人意味深長地互看了一樣。雖然兩人能重新在起居室裏說話很令草十郎欣慰,但如果兩個人情緒太過不穩定的話也會讓人困擾。


    “……是啊。但是能將人類逼入絕境的最有效的對手就是人類,即使橙子姐不會用死者作為使魔,那麽她也可能會使用與之力量相等的對線。至少我們要做好這種思想準備。”


    “……是,知道了。天才的想法的確是不合常理的,所以不管她準備了什麽生物的屍體,我都不會感到吃驚。”


    青子對於有珠冷淡的話語不情願地點了點頭道。


    不用說,草十郎依然對這些對話稀裏糊塗。


    “……那個,我不太明白。為什麽你們要執著在死的東西上?活的生物就不可能嗎?”


    “那就不是使魔,而是協助者了吧、成為使魔的基本條件就是不是術者,並且不是活著的生物。其次還要擁有慧根,擁有能夠彌補術者的弱點的執行——這是一流使魔的條件,老實說,就算再怎麽優秀的家夥,要想讓其成為使魔也要等它死了以後才行。”


    首先要絕對服從,其次就是擔任盯防術者的弱點的工作。也就是說,使魔就是與現在的自己沒什麽不同的夥伴了吧——草十郎做了這樣的理解。


    “……好了,我姐姐之前是使用runic的,所以她的戰術是可以預測的。她的王牌看來就是使魔了。自動人偶在這之前都用過了……”青子像是在確認似地說著,同時又與有珠互看了一下。


    有珠僅是點點頭表示同意。


    “那我們就按照預定,讓一切在今天結束吧,我要把這個月來所有拜她所賜的東西全都換給那個笨蛋姐姐……!”青子握緊拳頭說道。


    看到她這個樣子,草十郎總感覺這就是一般的姐妹吵架——或許這就是普通的姐妹之爭。


    在看到青子的樣子後,草十郎忽然感覺放心了。前幾天來過的橙子在和那之後散發出緊張感的青子與有珠讓他覺得他們好像真的要互相廝殺了。但是現在的青子卻完全沒有了那種淩厲之感。


    結果還是收斂了殺氣啊——草十郎呆呆地閑著,感覺放心了。


    就算青子和與橙子是兩個陌生人,草十郎也不希望看見她們爭鬥。


    時間在慢慢流逝。


    青子說的決戰之夜——糾正草十郎愚蠢的錯誤想法的殘酷之夜,在靜寂中來臨了。


    伴隨著夜晚的來臨,有兩樣東西消失了。一個是時下時停的雪,還有一個就是山丘上洋房的燈光。


    洋房中並沒有青子與有珠的影子。


    這裏隻有草十郎。


    現在是聖誕前夜。雖然青子現在並沒有找到橙子的藏身處,但是他們卻準備在今明兩天與她做個了結。


    節日是平凡生活中的不平,它的特點就是會周而複始。聖誕節在日本隻有百年的曆史,隻不過是形式上的紀念日,但是一旦將其變為常態,那麽你就很難分清它是真是假。節日能夠顯著的增加土地的魔力。不論是創造還是破壞,它所蘊含的能量都會幫助術者使用魔術。


    蒼崎橙子企圖破壞建造在這片土地上的支點——破壞集中在大地與人之間的魔力的正確循環。——這是草十郎在旁聽青子和有珠的對話中弄懂的。五個支點中已經有三個遭到了橙子的破壞。


    如果剩餘的兩處也遭到破壞,那麽就意味著青子和有珠的失敗。為了保護剩下的支點,青子和有珠不得不分開行動。能力稍遜的青子借用了有珠的一個使魔共同守護陶川的支點—


    桃村以提供最強的魔力而著稱。


    而有珠則準備完全地守護在社木的支點。在逃出文明社會的枷鎖、能夠讓魔術發揮到最大威力的深夜,小魔女與魔法見習生在相互祝福後離開了洋房。現在已是晚上十點了。


    距離兩個人離開已經過了兩個小時了。


    當青子去陶川的支點時,草十郎一直目送她到大廳。他們誰都沒有說話。青子英姿颯爽地走出了家門。並沒有絲毫悲壯之感。就像青子說的那樣、草十郎並沒有參與此事。不知這是青子不想讓草十郎卷入其中,還是根被沒將他視為戰鬥力的關係。


    草十郎的心中為此有些疑惑。


    “——”草十郎做了個深呼吸。沒有膽怯和焦躁,隻是機械地,毫無感情地換氣。他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出神地仰望著天窗。通過天窗,可以看到天空中雲間透出的月光。


    落在街道上的積雪會反射月光,今夜一定明亮得如同白晝吧。在這個城市中沒有他的用武之地。當然,這裏最初開始就與他無關。她們的世界與他的不同,他沒辦法跟隨她們,並且也不想去那麽做。


    因此他隻能是個旁觀者。


    “——是啊,已經沒有我能幫上忙的了吧。”草十郎仰望著月亮說道。


    他感到些許悲愴。


    公園像是要從所有人的記憶中消失一般,完全淹沒在了白色的黑暗中。公園中了無人煙,這裏的夜晚要比白天更加神秘。同時,這裏潔淨得令人驚訝,仿佛隻有雲間透出的月光環顧著世間的一切。


    少女的腳步聲在這瞬間的永恒終響起。


    無垢的白色原野上多出了一行靜寂的腳印。


    青空暗月的夜晚中,隻有點點街燈與不合時宜的電話亭在提醒人們這裏是現代。


    此時出現在雪原上的是一個黑衣少女。


    她正是久遠寺有珠。


    她的外套,毛子,手套等等的一切都變成了黑色的,就連她的眼瞳與頭發都被染成了比黑夜還要深的藍色。


    有珠長在白色的雪原上微絲不動,她的樣子讓這一切看起來就像是一幅風景畫,一切都是靜止的,隻有時間在流過。


    公園附近的幾戶人家的燈光逐漸消失了。


    這裏是社木。


    是比三咲鎮稍微現代化些的城市。這個公園位於城市的正中,但是卻成為了城市裏的死角。因為這是被冷落的沒有開發價值的土地。它的周圍住宅很少,即便是照亮道路的街燈到了深夜都會熄掉。


    這是一個不僅使人,就連機器都會睡去的白色夜晚。


    “……是我來早了啊。”有珠看著逐漸熄掉的街燈輕聲道。她似乎聽到了遠處傳來的犬吠聲。


    那是在月下的狂嘯。


    更像是比狗更加強悍的狼發出的長嘯,那聲音在夜空下久久回蕩,消散不去。


    電話響了。這恐怕是自打草十郎住進洋房以來接到的第一個電話。


    電話鈴聲在深夜的大廳中無情地回響。


    草十郎猶豫地接起了電話。


    話筒裏沒有聲音。


    草十郎思考著要向對方說點什麽。是要說“你好,這裏是久遠寺家”,還是說“你好,這裏是蒼崎家”好呢?就在他十分煩惱的時候,話筒中傳來了細若蚊蠅一樣的聲音。


    “……靜希……君?”雖然這聲音細微,但是這卻是久遠寺有珠的聲音。


    “是的,是有珠嗎?”


    “…………………………”漫長的沉默之後,有珠並沒有回答草十郎。


    沉默就像黑暗一樣在蔓延,但是在話題來跟蹤能聽到嘈雜的噪音。


    一段時間的沉默後,有珠終於出聲了:“青子,在嗎……?”


    “不在,她還沒回來。”


    “——好。”說著,有珠掛斷了電話,她要說什麽呢——草十郎左思右想,但始終沒有答案。


    ◎ 久違的魔女


    好像是要玷汙純潔的積雪般,它們慢慢地縮小了包圍圈。不知什麽時候起,公園裏已經聚集了十幾子野狗,它們一個個氣喘籲籲的盯著有珠。


    野狗們的身體都要凍僵了,它們每個看起來都是那麽的落魄。它們的牙齒嘎嘎作響,充血的眼睛亂轉。為了能夠填報饑餓的肚子,眼前的弱質少女已經成了勾起它們食欲的果腹美食。對於它們來說,黑衣少女簡直就是它們黑暗中的指路明燈。


    有珠移開視線看向別處,看來青子去的陶川不是重點,社木才是今晚的主戰場了。由於有珠早就有了心理準備,因此這種威脅在她看來不過是小兒科。她盯著的敵人並不是包圍著她的野狗,而是在它們後方進行操控的魔術師——蒼崎橙子。


    “真是惡趣味。這幾年裏的品味降低了嗎?……真是那樣我倒蠻開心的。如果這就是裏的真麵目,那麽我和蒼崎的交往就可以返回原點了。”有珠語帶嘲諷地笑著說。


    “啊,這是不可抗力造成的。你放心吧有珠,這絕不會是我的品位。?說著,蒼崎橙子踏著積雪緩緩現身了。


    她穿著苔綠色的外衣,脖子上圍著絲綢圍巾。高挑的身材配上短發與威嚴挺拔的身姿讓她看起來甚至比男性還要威武。


    站在這片雪原上的人有比這白色的夜幕更加深沉的黑暗,不僅有珠是如此,她的敵人橙子更是如此。


    野狗們的呼吸聲減弱了。作為小嘍囉的它們紛紛攝於主人的威嚴目光而移開了視線。否則不隻它們的眼球,就連它們的心髒都會被弄碎。


    “好久不見了,有珠。”


    “橙子看起來也不錯。”


    兩個人隔著六米左右的距離打著招呼。兩人之間沒有任何好感,有的隻是勝利者與失敗者的區別而已。


    “怎麽辦啊,有珠?我這裏可是有很多問題呢。我對你的現狀感興趣,有非常想針對這次的事件做些說明。能給我五分鍾的時間嗎?”


    “我拒絕。要是和你說三五分鍾,在那段時間裏我就會連內髒都被你賣光了。”說著,有珠極為自然有膽量十足地從鬥篷下麵拿出了貓鈴。


    那是夜之饗宴。


    寧謐的鍾聲於二人心中敲響,夜色被拉上了杳暗的帷幕,那仿佛是切換場景時的舞台幕布,而當它重新撤去的時候,某種“狀況”出現了。


    久遠寺有珠童話之夜的魔術即將開始。


    如果把青子的魔術手法比作是西部牛仔的連射,那麽有珠的就是戲法大師的障眼法。它會衝進觀看者意識的夾縫中,對其進行大膽而鮮活並且毫無缺陷的攻擊,直到達成目的為止。


    鈴鐺像沒入水中的金幣一樣緩慢落下,隨後——在沉入地下前了無痕跡地散裂了。


    “——runic。”有珠吃了一驚,吊墜沒有激起漣漪而是粉碎。這讓她有些措手不及,但很快就找到原因了,她是有備而來而對方必然也是不甘示弱的。


    “啊,是我花了一天的時間才在公園裏刻上的。因為這個公園裏都是步道板,所以雖然會花些時間,卻工作起來卻很簡單。你看四周的森林,這裏整個就是一個四百米的大畫布。好玩吧?現在我們是在三十萬字以上的太陽上。”“光之牢籠困住的不止是有珠,就連橙子也深陷其中,但這樣做的目的沒人知道——至少身為魔術師的有珠不是很明白。


    “——”有珠有些吃驚地後退了一步。


    將整個地表都刻上了runic?剛才那一瞬間就對夜之饗宴起了反應的runic遍布了整個公園?——有珠驚訝的同時更感到了強烈的不解。


    現在確實是完全的“白天”了。因此有珠呼喚夜晚的夜之饗宴才會被她的太陽破壞掉。但是——


    “……你是怎麽隱藏的?”如此巨大的runic文字,如此巨大的魔術行使痕跡究竟是怎麽掩蓋住的?


    “啊,這是特製的。這個runic在平時是不確定的。它是到了現在才發生變化的。平時看起來沒什麽不同,一旦觸碰到強力的魔力,它就會變化為原有的形狀。應該說它是形狀記憶runic吧。因此,即便是在這樣的黑夜。這個太陽也不會下山。對虧了下雪,這就更加給你造成了視覺上的擾亂,簡直完美啊。”雖然橙子說得輕鬆,但是就連有珠都無法斷定做出這些需要多大的信念、技術與才能。


    橙子的實戰能力遠高於有珠,天時、地利、人和三位一體的測算,這個女人是如同夢魘一般的存在。


    如果要在一天內完成這個,即便是十個熟練使用runic文字的高手也不見得能做到。更何況這還是沒有得到協會特許的未知技術。


    “……我不服輸,你竟拿這個對付我這樣一個小女孩,真是太沒有大人樣了,橙子”有珠閉著眼歎息道,此刻她並沒有認輸,原因卻並不是嘴上說的那樣,她毫無感情的吐露著每個字句,但實際上這其中蘊藏著無比殺意。


    “少說廢話。我可從沒把你當做小女孩看過。——不過我倒是嫉妒過你的身體。”


    氣氛立刻為之一變。


    因為橙子的一句戲言,有珠開始射出殺人的目光。


    少女深沉陰暗的左眼逐漸變成了不詳的紅色,無數粉紅的柵欄拔地而起,貫穿了橙子的身軀。它們如同堅固的牢房一樣把女人困在其中。比剛才的光之牢籠還要殘忍還要更加原始暴力。


    這是最快速的魔術,隻需要一道工程(注解7)就能夠完成,通過視線的術式投射。她的莫言“魅力視線”開始捕捉蒼崎橙子的身影。


    注解7:工程。在釋放魔術的時候以工程大小作為魔術發動條件,以及威力的判斷。一道工程為段,二到四為中。四到五為打,大工程一般需要大量繁瑣的詠唱,魔術師的最高級別魔術除了需要大量時間積攢魔力並且詠唱的除了“固有結界”,還有就是有珠和青子發動的大型魔術。第五次聖杯戰爭裏caster美狄亞那種神話時代魔術師資格


    的人,擁有“高速詠唱”這一保有技能,可以將六節以上工程的大型魔術在短時間詠唱完畢。


    橙子真的被少女的視線盯上了。


    “——”她想要抬起胳膊,但全身已經不能動了。


    有珠的魔眼已經讓她無法抵抗了。現在她能夠自由活動的隻有內髒。看來有珠的魔眼是在讓對方內髒正常工作的情況下,對敵人的行動進行了封鎖。


    但是那種封鎖並沒有維持多久。不僅在魔眼的速度上,橙子在各個方麵都是青子等人所不能比擬的。沒有人比隱居在現代的魔女蒼崎橙子更熟悉魔術戰了。


    “——很可惜。看來沒有了夜之饗宴,你的魔眼就要功力減弱了。要是你用了童話的怪物,那我可能就束手無策了吧——”橙子逐漸脫離了桎梏。那些柵欄就如同失去信號電視映像,開始變得模糊不清,最後連一絲痕跡都沒有的消失了。


    本來還連一根手指都動彈不得的魔術師,隻在一瞬間就克服了有珠的魔眼。


    “——”黑衣少女開始移動。


    為了避開已經脫離鉗製的橙子的魔眼,她盡量轉身不在正麵與橙子的眼鏡對視。


    其實魔眼歸根結底就是給對方的一種暗示。它從正麵突然壓製對方的效果很強,那會讓對方難以抵抗。


    反之,即便進入對方魔眼的範圍,隻要不是正麵對視,那麽魔眼 的效果也會減半。更何況有珠還是能夠操控多個童話的最後的魔女。


    麵對投影式魔眼,要想半身脫離出來就會消耗掉所有的魔力。


    橙子的魔眼和有珠的魔眼一樣,都有封鎖對方行動的作用。因此有珠在千鈞一發之際避開了橙子正麵的視線,這種程度的警戒對於少女來說是小菜一碟,不費吹灰之力——


    “啊——!?”瞬間,有珠被一股難以置信的寒氣所侵襲。


    紅色的蝴蝶結直至胸口,在她沒有任何防禦姿勢的情況下,插入了黑色的身軀之中。


    有珠被僵住了。


    死亡的觸感在背後遊走。


    有珠凝視著敵方的魔術師。


    這是視線的衝突。


    魔眼對魔眼。


    有珠直瞪著橙子。


    ——有珠不可能會輸。


    胸口的鮮紅異物在巨大的魔力重壓下粉身碎骨。


    不論是在純粹的魔力上,還是魔眼的質量上,久遠寺有珠都要在蒼崎橙子之上。因此,敵人的封鎖應該會在有珠麵前煙消雲散。


    但是——血統、魔力等等這種老掉牙的價值觀都在橙子的瘋狂之下粉碎殆盡了。


    橙子的眼球——魔術師不可能會像眼皮一樣開合的左眼打開了——在那個水晶體中有著深不見底的洞穴。


    “……!”有珠發出痛苦的喘息。她所受到的拘束已經不是一個了。無數的魔眼——超過千個的橙子的魔眼將目光掃射在了有珠身上!


    “……!”視線的重壓仍在持續。有珠感到這會永無止境。


    難以置信——橙子竟然在魔眼中又製造了魔眼。她在自己的眼中相互製作鏡像,結果產生了無限的視線。


    僅是在魔眼中製造魔眼這一點就已經瘋狂至極。而且橙子還將它們進行反射、不斷複製來控製魔力、是混亂的魔力不會發狂、這已經不是瘋狂可以形容的了。


    竟然將魔術、將留給人類的最後的逃亡之路的神秘進行如此大量的無差別盛產,這個女人簡直已經不能叫做是魔術師了!


    “……哎呀,你不喜歡這個啊。我也想做出一個屬於我的神秘來,這個做得還不錯吧?它不是用稀少的神秘去歪曲像是,而是用可以量產的神秘去改變現實。它本身隻是魔眼,但是它卻有無限可能。無論對方用怎樣的魔力來抵抗,它都可以用更強的魔力將之束縛住。”利用無限的魔力封印對方。也就是說,那個魔眼最終會發展到無限。


    投影式魔就如同一把手槍,它的缺點是敵不過大炮一樣的詠唱術式的火力。而橙子正是顛覆了這一定律。既然手槍火力弱,那就用數量決勝負。如果9毫米的子彈打不壞要曬,那就用預備能夠打穿它的數量——這就是多重魔眼的原理。這概念在憑借力量的魔術世界裏可算得上是最完美的武器。


    被它束縛的人隻有在橙子閉上眼酒後才可以得到解脫。雖然是紙上談兵,但是在理論上這是可以達到“無限”的隻要你的魔力超不過對方,那麽你就沒辦法用魔力進行反抗。如果想要破解這一危機,那麽其中之一就是你從一開始就不要進入橙子的視野。在對手發現前打倒對方——這是對抗魔眼的最好戰術。


    另外還有一個方法,不過它雖然簡單卻很粗暴——


    “總之你完了。你還有什麽遺言嗎?”?…………“有珠已經看見敵人的身影了、


    由於魔眼的咒縛,她的視線已經被封閉了。


    她勉強還能看到天空的月亮和橙子用手裏的香煙畫出的如同樓梯一樣的青色軌跡。


    “很好。你的人生沒有半點悔恨,真是讓人羨慕。“寫入大氣中的咒刻使肌膚綻裂。


    大風幻化成利刃,要將少女的外套和身體四分五裂——


    “——!“


    當一切已成定居,有珠注定成為亡魂的瞬間,她的身體化為了無數飄散的青色羽毛。


    橙子感覺到背後有人而轉過身去,一個巨大的貓鈴向她的腳下投來。


    貓鈴砸在地上變得粉碎。


    橙子回過頭,她眼前的依然還是久遠寺有珠。


    “……這是像微風一樣的runic。橙子姐,你真是遲鈍啊?“


    “……金蟬脫殼嗎。我沒聽說過有能做術者替身的首發。“


    “嗯。這個一年到頭排不上用場。我都很懷疑這麽老的東西有什麽用——看來它所擅長的就是被殺啊。“仿佛是在回應少女的話語一般,不知從哪兒傳來了”吱吱“的鳥叫聲。


    它就是那隻替罪羊。


    而且還在唱著跑調的《是誰殺了知更鳥?》(《who killed cock robin》注釋8)


    “啊,還有那樣的歌啊。不過,那東西在每次戰鬥中隻能使用一次。你會有第二次機會了。就算是有——”


    “呀”——鳥兒發出了最後的悲鳴。停留在有珠背後樹上的知更鳥僅僅是看到了橙子的魔眼就要暈厥了。


    “……的確是用不上了。”


    “好吧,我們重新來。為免後患,我們今天就在這裏一決勝負吧,有珠。你的那些ploy(注9)在這個公園裏都派不上用場吧?”


    “那倒也不是,沒錯,現在的我確實破不了你的魔眼。但是——”歌聲從地底純奶,地麵顫動,似乎有什麽重大的事情就要發生了——


    “——!”不過在土地的變化完成前,橙子就能將黑衣的有珠拋入了無限地獄之中。


    可事實並非如此,她此時才發現自己不管做什麽都已經晚了。


    大地上波瀾迭起,湧起了一個個如塔般的手指,在無數步道板被吞沒的同時,石頭拔地而起,掀開塵土與雪被——!


    “怎麽會有這種是——!為什麽這家夥會出現!?”魔術師橙子滿懷困惑於憤怒地大嚷道。


    注釋8:出自鵝媽媽的童謠,在主教殺人事件後。源於十九世紀轟動美國麻省的凶殺案。1892年8月4日中午。莉茲·玻頓叫喚她的鄰居說,她的父親被殺了,警察到來時,發現她的母親也死了。母親被斧子砍了18下,父親被砍了10下。消息立即被傳開了,媒體認為莉茲本人基友謀殺嫌疑。然後次年


    六月,法庭宣判莉茲無罪。此後,她的故事廣為流傳,被寫成了小說,芭蕾,百老匯,歌劇。最後是日本的教科書將她的童謠作為鵝媽媽童話收錄的。


    注解9:ploy是指魔術師的特殊手段,不管是有珠的童話之夜還是青子的魔彈,都是一種ploy。


    悶聲的咆哮在空氣裏彌漫,讓周圍的一切生物都心驚膽戰。


    橋之巨人——正是讓蒼崎橙子放棄正麵進攻的童話怪物。


    這是一個令所有魔術師都聞風喪膽的巨人,因此在生成時是有附加條件的。


    ——它隻能用於有天然河川的地方。


    ——這是呼喚這個巨人的條件。


    然而這個公園的周圍並沒有天然的河流。就是因為這樣,陳誌才會在這裏和有珠進行直接對決的……!


    “——怎麽沒有。就在那裏。這是一條小溪,隻不過它小到會馬上消失。”魔術師依照有珠說的將視線落在了腳下。


    嘩啦啦——魔術師的皮鞋帶起了水聲。


    +——+橙色的魔術師驚呆了。原來有珠剛才毫無意義地消耗的夜之饗宴就是為了這個。


    雖然貓鈴是可以量產的,但是少女卻對此十分珍惜。但是今天她卻浪費地使用了五回。筆直地投射在一條線上的野之饗宴被太陽的runic消滅了。


    而正是它們的碎片將——


    “——雪融化成了水!?”在吞噬步道板的同時,橋的巨人的巨腕完成了。


    這是個僅是上半身就有八米長的怪物。它全部都是石頭造的。


    以前有珠曾在森林中使役過的森林的巨人也是怪物。但是——眼前的怪物要比那個還要大上兩圈,魔術師瞬間明白了。


    “製止它!!!”


    橙子的多重魔眼毫無保留地被解放了。


    但是——那東西對這巨大的的生命又能起什麽作用呢。


    紅色標記打在堅硬的皮膚上,如同飛蛾撲火,隻會讓巨人更加暴躁。


    以前也曾經說過,對付魔眼的方法有兩個。第一個是隱藏蹤跡、不再涉入術者的視野。這是比較常規的做法。而第二個則是單純而絕對的對策。不,與其說那是對策,不如說是無可奈何的現實。魔眼是對在視野內惡焦點對象進行詛咒的魔術。但是,如果其詛咒的對象不在視野內又會怎樣呢?


    其答案就在這裏。橙子並沒能阻止巨人的單腕。巨人自由輕鬆地掄起右腕砸向三十萬個太陽。不僅太陽被毀,它們還成為了巨人身體組成的一部分。


    魔術師橙子曾說“不論你有怎樣的夜晚,這個太陽都不會羅山》”——看來也未必如此。巨人將這話語和那不落山的太陽一起粉碎得體無完膚。


    勝負已定。


    蒼崎橙子關閉了魔眼,為了確保逃命而向後退了伊布。四周響起了野狗的呻吟聲。成群結隊的它們野隊屹立的異形感到恐懼。“我輸了,我贏不了魔女嗎。好吧,這個就作為今後的研究課題了。”


    “橙子,你不會覺得還能逃跑吧?”


    “怎麽會,我還沒有遲鈍到那個地步,有珠。因為——就算要跑,那個人也不是我。”


    “……?”橙子並非是虛張聲勢。她站在毫發無傷的巨人前依然還是一派輕鬆。


    “啊,前戲結束了。來吧,貝奧。”不是競技戰的奪命戰就此開始了。


    橙子打了一個響指,隨著她的呼喚,一首格外高亢、優美的旋律響起。


    這是喚起遠古記憶的咆哮。


    氤氳著霧靄的月色之中,聲音的主人踱出黑暗來到了橙子的身旁。


    “——”有珠的嘴唇在微微顫抖。那並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看清了那是怎樣的生物後而激動得嘴唇直顫。


    那是一頭太過美麗的黃金獸。


    它既非魔也非幻,而是真正的神聖之物。它是已經滅絕的神代的生命,是擁有人類智慧的神秘、反複累積的神秘傳承,是整片大地的奇跡再現——它是能夠一舉粉碎一切的魔術師真正的天敵。


    “……………”少女眼中悄悄劃過陰霾。金狼進攻了。


    ——有珠說不定要命喪於此。


    ◎ 再見了小紅帽


    ——近旁已經可以聽得見野獸的氣息了。


    看來有珠的意識會在數秒之內被奪走。


    有珠睜開眼睛,吸了一口氣。


    “——咳咳。”有珠痛苦地不停咳嗽,自喉嚨處返上來的鮮血噴在了冰冷的地麵上。她重新找回焦點的視線看到了高空、又開始下的雪以及黃金狼。


    狼的喘息粗重,它的嘴裏一邊流著口水,一邊緊盯著有珠的臉。


    它有著像鋸一樣的牙齒,還有比這個世界上任何動物都柔軟、鮮明的毛發,染滿鮮血的前爪就像是三把準備好的菜刀一樣咄咄逼人。盡管如此,它卻一點兒也不粗野。在這頭金狼麵前,反倒會讓人類因自己的獸性而感到可恥。


    有珠與金狼之戰就這樣草草結束了。橋的巨人在金狼麵前被毀,有珠沒能逃跑,她受到了金狼險惡的前腳爪的攻擊,如劍一般橫掃而來的衝擊在有珠的腹部一閃而過。


    不要說是有珠的衣服,就連有珠的內髒都被打飛了。有珠在這千鈞一發之際都沒能發出聲音。


    狼將有珠推倒後注視著她的臉。現在,它正在把身體壓在有珠隻要碰觸就可能會骨折的四肢上。再次清醒的有珠眼含痛苦地看向敵人。她的眼中沒有恐懼,隻有要接受現實的冷淡之色。


    或許是感受到了有珠的覺悟,狼舉起的前腳停下了動作。


    在少女的黑瞳與狼眼交鋒後——


    “流了那麽多血,你竟然不痛。”一個意想不到的聲音開口了。無疑,開口說話的正是眼前的這匹狼。“還是說,你並不在意疼痛。”


    它的語調毫無惡意。就像是天真的孩子。


    金狼的雙眼露出了不合時宜的笑意,這完全毀掉了它此前給人的凶狠之感。


    “不論是哪個,大姐姐你都好能忍耐啊……”說著,他張開大嘴就要對著有珠的脖子下手。


    “貝奧——!”橙子的斥責聲聽起來比狼牙還要尖利。而因為這突然的行為,金狼也嚇得停止了動作。


    “……橙子”金狼慢慢回轉身道。


    “我說過不能殺了她,你是想我增添多餘麻煩事嗎。笨蛋!”


    “切,那樣明明很有趣的。啊——、好無聊!傳聞裏聽說到的橋的巨人結果也和其他生物一樣。“經過橙子的吃著後,金狼離開了有珠。


    他好像對她完全沒了興趣。似乎對這隻黃金獸來說,有珠的價值還不如路邊的小草。


    “——,——”


    “怎麽,你已經恢複意識了啊。你的骨頭歲了,流了很多血。你還真是身心強健啊。這些都是魔女教育所賜嗎?”有珠托著瀕死的身體凝視著蒼崎橙子。


    有珠追問橙子為什麽要帶這種東西來。這並非出於怨恨,而是出於譴責。


    “啊,忘了給你們介紹。他或許是地球上現存的最後一隻狼人。北歐內地生存的它們的村群中出現的純原種。如你所見,他是出現返祖現象的黃金的神秘。因為它沒有名字,所以我簡明地給他取了貝奧武夫這個名字。”


    “貝奧……武夫?”腹部被撕裂的有珠驚訝地說。


    貝奧武夫——這是北歐流傳的殺死巨人的英雄的名字。這個名字再用英語說時是蜜蜂與野獸的組合,一般代表的意思是熊。


    “——為什麽,要取這麽不相配的名字。”一團白色的霧氣從


    嘴裏升騰而起,有珠嚐到了鐵鏽的味道。


    “嗯?多可愛啊。”不知道她說的是這名字還是金狼。


    這女人的感性要比青子還不好理解——有珠抑製著痛苦想。


    “順帶說明一下,周圍的狗兒們就是貝奧擅自叫來的。我可沒想過魔女能輕易被這些畜生所傷。現在也是。”


    橙子說著笑了起來。


    這笑容不是她展現給草十郎溫暖的笑,而是勝利者展現給失敗者的殘酷的笑。有珠眼中的責難之色現在已經換成了憤怒:“黃金的神秘。竟然那麽說,你為什麽還要帶它到人類的世界來?”


    “因為需要與供給啊。人口過少並不是隻有人類才有的問題。它們的原始生活也已經到頭了。經過談判後,我花高價買下了它。但我也不過是獲得把它從洞裏帶出來的權力而已。如你所見,我的頭發都用在了與貝奧締結契約上。與其依靠自己的頭發製造使魔,不如用它來約束更強大的怪物更好——嗯?”


    橙子說話的同時感到了現下的異常。


    一種難以形容的怪聲響起。


    一種似乎可以削弱聽者理智的黃泉之聲傳來。那是從被撕裂的少女腹部發出的。


    “已經開始複原了啊。啊,就是說——”“嗯?呼呼呼呼、這是什麽氣味?橙子、我怎麽漸漸興奮起來了?”貝奧好奇地湊過來說。它的樣子就像是對玩具充滿好奇的小狗。


    “不許看,貝奧你去那邊帶著!你可能會失去理智的。”橙子用手驅趕著貝奧道。


    貝奧武夫有些失望地乖乖退下了。


    “……看來我弄錯教育方針了。真是,竟然要看少女的身體,真是太沒禮貌了。”


    “哎——橙子不是也看了嘛。”


    “笨蛋,我也是女生,所以沒關係!”


    “…………”橙子又言語粗暴地說了如果青子在,那就可以和月之油一戰了之類的話。


    “不過,你可真是慘啊。都到了如此地步竟然還能處之泰然,看來魔女還真不是人啊。”橙子戴著手套的手滑向了有珠染滿鮮血的腹部。


    “嗯……”有珠發出細微的苦悶聲音。並沒有發出悲鳴的她隻是吐了一口氣。不知是因為難看還是疼痛,她轉開了頭。


    “你看,肌肉已經複原了,不僅是骨骼與血管,就連內髒都在恢複了。真是數不勝數的刻印啊。在重生後的肉體上刻上魔術回路可以說是一把雙刃劍。由於咒紋與自己的身體合二為一,因此可以節省吟唱的時間、這是魔術回路對術者極為有利的一麵。但是,魔術回路越多就會越痛苦。長期的封印隻是一條胳膊。比起你的來可是小巫見大巫了。”


    橙子所說的魔術回路是在其家族曆史中形成的遺產。是隻有後繼者才能擁有的物品之一。


    本該為蒼崎橙子所有的刻印。現在已經轉移給了其妹青子。


    “不過這也是有利有弊的。在右腕上進行刻印的青子的痛楚源自她殘留的人類肉體與成為神秘的右腕之間產生的排斥。普通的肉體否定右腕,為了將其抹殺而產生了痛感。精神與肉體上出現的幻痛類似於原罪,是不可消除的。”


    “……但是你到了這種地步竟然沒有任何感覺。你還有活著的真實感嗎?你還相信自己是人類嗎?啊、其實一旦成了非凡之人是很辛苦的啊,有珠。”說著橙子抱起了有珠的身體。


    有珠被貝奧武夫撕裂的腹部已經愈合了大半。但盡管如此似乎還是很痛。有珠呼吸極為纖弱,隨時都可能斷檔,仿佛是放在冰箱裏時間過長的糖人,一絲微風都會將其化為塵埃。


    橙子溫柔地抬起了有珠的頭。


    “我會饒你一命,而且,我的敵人說到底隻是青子一人,“橙子的嘴粗暴地堵住了有珠迫切需要氧氣的唇。有珠想要奮力抵抗的雙肩被橙子的雙臂牢牢束縛。


    蒼月之下,兩人仿佛是凍結了般一動不動。


    咕咚——有珠咽下了一個固態物體。


    隨既她便失去了力氣。


    看到虛弱地躺在地上的有珠後,橙子站起了身。


    “剛才那個是我加工的特製品。它是不會輕易解毒的。如果你使用魔力,那麽它的毒性就會發作,你要小心了。——啊,口對口傳送這個是我的興趣,這個你就不用太在意了。“橙子妖媚的送去一個秋波,嘴角咧開邪笑。


    “…………”倒在地上的有珠拚命保持著意識,她仰頭怒瞪著橙子。與身體的痛苦相比,似乎剛才的那一吻給她帶來的打擊更大。唱橙子並沒有回頭去看有珠的憎恨表情,而是直接走向了黃金狼。


    “啊。對了我忘了說一件事了。貝奧喚來的野狗在公園外麵還有著小山一樣多的數量——難辦的是,他們都想起了自己原本該吃什麽。或許這就受到了貝奧野性的刺激吧。野獸總是會服從比自己強的野獸。”這是橙子拐彎抹角的死刑宣告。自然界裏的弱肉強食是法則。


    “我要走了。雖然你已經不能好好走路了,還是希望您能夠平安回家,有珠。”唇邊扯出一抹邪笑的橙子走了。與此同時響起的是野狗們的集體狂吠之聲。


    “……!”有珠的視野裏一片騷亂。


    聚集而來的野狗就像是繪本中走出來的妖怪一樣。逐漸模糊的意識中,有珠開始大口地喘息。青空、高大的森林與廣場都無法救她。在她迷茫的視野中出現了一個不合時宜的電話亭。


    電話響了。


    草十郎要接聽的第二個電話鈴聲在深夜的大廳中無情地回想起來。距離有珠掛斷電話沒多久。草十郎想著會不會是她有急事,於是馬上起床去接聽電話了。


    “你好,這裏是久遠寺家。”


    “哎呀,這個聲音是草十郎?”草十郎想錯了。這並不是有珠的電話。


    電話裏聲音的主人是蒼崎橙子。出人意料的通話人讓草十郎感到有些困惑……那是不可能的。


    “是啊。橙子姐你很閑嗎?”現在差不多快到午夜零時了——草十郎確認著時間想。


    “噗嗤——”麵對這樣一個完全沒有緊張感的男人,話筒另一番傳來了發笑的聲音。經過一段時間的呼吸調整之後,橙子終於可以開始重新沉穩地簡化了。


    “啊,對不起,你好像觸碰到我的小點了。嗯,我現在來回答你的問題。我可不是那麽閑的。因為我打算在今天做個了斷,所以非常忙的。”


    “真巧。蒼崎也是這麽說的。”


    “果然?是啊,我們在這樣的時候還真看得出是親姐妹啊。我們從過去開始就是隻有發火的時間是一致的。還有,你和她說過讓她助手了吧。我也是蒼崎家的人,所以說那樣的話也是很不好意思的。”那樣的話……啊——草十郎終於理解了。


    原來橙子那時候的話語是這個意思啊。


    “總之我很忙,所以我就長話短說了。青子在嗎?”橙子的這個問題真的很像是在關心妹妹的行蹤。但是,即便是再沒有緊張感的草十郎也知道,橙子是青子有有珠的敵人。為了她們在著想,草十郎是不會回答這個問題的。


    “……橙子姐想要我怎麽回答呢。”草十郎一改此前的輕鬆語氣問道。


    草十郎的話讓話筒一邊的橙子不由得歎了口氣。這個少年比她所想的還要富有洞察力。——隻不過現在他的這個優點沒有得以發揮。


    “是啊,你什麽都不想說是正確的。因為第一印象而小看你正是我的不對。我還是希望你不要參與進來。就這樣保持與你無關的狀態好了。”這是沒有謊言的親切忠告。草十郎隻是回答說“這樣啊”。


    他更希望這件事也與橙子


    無關。草十郎很清楚這是她們對自己的好意。但是這種好意究竟是誰想要的呢。


    “那再見了。我現在沒時間想念你了,不過,我還有一件事情。雖然把這當做對你的試煉有些抱歉,但我要不告訴你,你可能會恨我一輩子。所以我就把一半的責任推給你吧。”橙子輕笑著說。那笑聲顯示這件事才是她最初打電話的目的。


    “我剛才遇見久遠寺了。她給裏打電話了吧?”橙子的口氣依然沒變,她今天的話語也沒有任何讓人嫌惡之處。但是在草十郎聽到有珠名字的瞬間。他的後背突然竄起了一陣寒意。


    “她現在可是情況危急呢。不僅是沒辦法走路,而且她身體中的刻印一旦活化就會要了她的命。如果你知道骨折的痛苦的話、那麽你就能對此領會的很好了。總之她現在隨時都會斷氣的狀態——更加悲慘的是,她好像是被也野狗包圍了。以我個人的意見來看,嗯——,她極有可能最後連骨頭都剩不下。”這是一段狀似玩笑的話。而且這其中明顯是帶著惡意的。


    但是草十郎將這些完全作為現實來接受。因為橙子的話中沒有謊言。雖然沒聽說過城市的狗會襲擊人,但是剛才有珠來電話時那種不自然感——草十郎終於知道電話中傳來的嘈雜聲的來源了。


    那正是群起圍攻獵物的犬吠聲。


    “切……!”


    為什麽那時沒有發現呢……緊握著話筒的草十郎咒罵著自己。


    有珠幾分鍾前所說的話就是她竭盡全力的呼救。因為青子說過不要讓草十郎參與其中,所以即便有珠已經陷入絕望之地,她依然沒有向他呼救。


    ……但是,她在最後的最後還是希望得救的。


    ……在她用細弱蚊蠅的聲音叫出他的名字時。


    “在哪裏。”草十郎間接地發問。


    草十郎很確定作為敵人的橙子一定會告訴自己有珠的所在地。她正是為了這麽做才會打電話的。


    “我可以告訴你她在哪兒。但是在那一瞬間,我們就是敵人了。你做好準備了嗎?”原來如此——草十郎明白了。


    這確實是對他的考驗。


    如果現在他不顧有珠,那就證明草十郎的確與她們無關。但是,如果他去救援的話——


    “那麽,地點呢?”草十郎沒有回答橙子的問題,他隻是一味地問道。


    覺悟什麽的他一生都做不了,但是他也不會去做讓自己後悔的事情。或許從一開始,他就失去了能夠做出明確判斷的基準,他認為自己最該重視的是自己最觸動惡感受。


    ——這是自他下山後為數不多的矜持。


    “……是嘛。真是遺憾啊,我是真的很喜歡你的。不過,我也知道會變成這樣的。地點在社木森林公園。你電話底下有張地圖吧?那是之前我離開時留下的,給你做個參考吧。我重複一遍吧,你最好拿好它。現在的她可是隻能等待奇跡發生了。”


    聽到橙子的說明,草十郎的表情立刻嚴肅了起來。


    三咲鎮距離社木隻有一站地。現在從宅邸出發到達車站要幾分鍾呢?平時大約需要二十分鍾。如果再從那裏乘坐電車到社木的話。那就至少要過三十分鍾了——。


    “雖然在地圖上看來很近。但是被區劃整理的交通卻不方便呢。不過,你要是快一點的話,還是能趕上電車的。雖然我覺得你還是就此放棄會比較明智,但是你已經是我的敵人了。——不論如何,你已經沒有後悔的餘地了。”電話掛斷了。


    不是橙子,而是草十郎掛斷了電話。他將地圖暗記在心中,隨即跑出了洋房。草十郎甚至把去拿大衣的時間都看做是一種浪費,他僅穿著室內衣裝就在還有殘雪的冬夜中奔跑了起來。


    大廳裏隻剩下了被丟棄的地圖。打開的頁麵上是三咲市中的地圖。從這座洋房到森林公園,距離大約是一千五百米。如果以直線連接,那麽兩地之間的距離還不到圖上所示的三分之一,但是都市的道路真是太不方便了。草十郎第一次想要咒罵紙上不到十厘米的距離在都市裏卻要變大好幾倍。


    ◎ 雪落之痕


    有珠被撕裂的不僅隻有腹部,正確地說她的腹部被貫穿直達後背。就連腰部稍微向上一點的脊椎都被粉碎的有珠雙腳已經動不了了。就算她可以憑借魔術刻印複原,那最短也要一小時。現在還勉強能動的是她的心髒和瘦弱的雙手。


    而僅有的這點力氣也在她爬到電話亭時徹底用完了。為了治療腹部的傷口而啟動的魔術刻印放出惡毒的炙熱,好像要將有珠小巧的身體摧毀一般。


    ——有珠感覺自己的身體已經不是自己的,它好像已經變成了某種其他的神秘生物。在她被撕裂的肚子中劇烈運作的猛毒與其說是一種疼痛,不如說是一種痛苦。雖然有珠習慣了痛,但是她並不想去適應這種不舒服的感覺。因為當她感到適應的時候,她就會漸漸不是她自己了。


    腹部的疼痛與魔術刻印給她帶來了不快感。在她的意識誰是會消失之際,有珠拿起了話筒。


    青子現在已經回去的可能性很低。盡管知道,她還是打通了宅邸的電話。這或許是受到逐漸聚集在電話亭外的野狗們的眼神逼迫的關係。


    然而接電話的人卻是草十郎。


    對於他這個外人,她本該無言地掛斷電話的,但是有珠還是喊了他的名字。


    在長久的沉默與糾結中,有珠想起了電話那端平凡的草十郎的臉,他終於掛斷了電話。不管怎樣也不能讓他牽涉進來——有珠如此本能地自律著。


    這和草十郎是個普通人或什麽並沒有關係。自從那天他們有了共同的小秘密後,對於有珠來說,草十郎就成了那樣的存在。


    有珠喉間發出的呼吸極為細弱。頭頂的月亮開始變得模糊了。重新下起來的雪也在逐漸遠離她。周圍傳來的是野狗們的狂吠。她聽見了電話“咚”地一聲砸在自己身上的聲音。


    ……少女最後做了一次深呼吸,隨即閉上了雙眼。


    她要在這玻璃棺中失去意識了。


    直到最後她都很不可思議地認為沒有向少年求救是完全正確的。


    ——此時,她看到了奇怪的風景。


    這是一片花開絢爛的原野。


    萬裏無雲的澄澈天空下,原野上滿是白得耀眼的美麗花朵,但是她卻非常想移開視線。


    ……這大概是因為冬天的緣故。


    冷風給她帶來了閑雲野鶴之感,就連太陽都變得這麽無垢。那是讓人錯以為是樂土的彼岸的原野。憑悼本該是悲傷地,但是有珠卻想到了絢爛的事。


    ——不合時宜的呻吟聲奏響了神明之音。有珠吐出斷斷續續的呼吸。本應向人傾訴的感情如今已然失控。有珠哭了,但卻是無聲的哭泣。


    這裏天高林密、人跡罕至。


    即便有珠聽到了腳步聲,她也沒有力氣呼救了。


    在這一片寂靜中,不知是誰正全神貫注地仰望著天空。


    當有珠回過神時,自己已經爬上了早就看慣的坡路。


    夜晚的空氣很冷,她的手腳像是凍僵了一樣不能動了。


    老實說,自己被金狼花開的腹部使她的身體不斷地顫抖。


    “靜希……君……?”有珠終於意識到自己是趴在誰的身上爬山白犬塚的了。


    草十郎現在正背著有珠默默地爬山坡路。他沉靜的眼瞳中不知是否因為寒冷而帶上了一抹痛苦的色彩。仔細一看,他的衣著也並不適合在這寒冬中行走。草十郎並沒有穿上衣。他的脖子和掌心都冷透了。


    “……為什麽……你在這裏?”依然趴在草


    十郎身上的有珠問。現在的有珠即便想動也動不了。現在,她完全注意到自己是在依賴他人了。


    “我接了橙子姐的電話。她說你有危險,先不說蒼崎,有珠你也太頑固了。那種情況下你都不呼救,後果會怎麽樣。而且,就算你那樣走了也是於事無補的。”草十郎看著前方,像是在責怪有珠般地回答道。


    “……這和靜希君你……沒有關係的”


    “是啊。但是,現在就有關係了。等回到洋房裏再說吧。”草十郎還在爬著坡路。


    洋房的小坡是越來越難走的,有珠意外地發現草十郎竟然背著自己在爬這樣的坡路。


    “放我下來,我已經沒事了。”


    “你的肚子被豁開了好大一塊。這樣會暖和一些,而且你比柴火輕多了。要是在山上,這也就是我早飯前的活動量,你不用擔心。我有點兒喘是因為往公園跑得太急了,橙子姐沒想殺你的。”


    “……為什麽?”


    “我到的時候野狗就很快跑開了。看來橙子姐從一開始就是這麽打算的。她既沒想把你怎麽樣,也沒有添加時間限製。她隻是隨性而為而已。”草十郎如是說。


    不過,那不過是他的誤解而已。雖然橙子並沒有任何殺意,但是如果有珠死了,那麽她是不會有任何罪惡感的。


    ——有珠想,雖然不知道這個少年是以怎樣的速度來到公園的,但是如果不是他破壞了電話亭,那麽自己就不能活著了。


    “…………”有珠百感交集,她把所有的感情壓抑了起來。她應該向草十郎說聲謝謝,同時也為草十郎的天真想法擔憂。但是,要想說出謝謝,竟然比自己忍受傷口還要辛苦。


    “……你不會從公園起就一直?”有珠聽到了草十郎痛苦的呼吸。


    “沒辦法啊。電車已經沒有了。雖然也可以打車,但是我今天沒帶錢,真是,我今天才知道錢有多不方便。”草十郎終於歎了口氣道。


    雖然是停停走走,但他卻是從一公裏以外走過來的。雖然他已經很疲勞了,但是比起這種困難,他更加厭惡的是自己的不可靠。


    “……但是,這樣一來,不應該是說錢很重要嗎?”


    “為什麽。明明有可以使用的東西,但卻隻是因為沒錢就用不了,這還不是不方便嗎?”


    “……”這種單純的疑問讓有珠一時忘記了傷痛。因為她本身也和文明社會無緣。隻是與這質樸的少年相比,自己還算是個文明人罷了。


    “這還真像是你。”有珠不經意地漾起一抹淺笑。有珠剛一轉頭,一個軟軟的東西就貼上了她的臉頰。那是戴在草十郎脖子上的青子給的項圈。


    “等回到宅邸的再換衣服吧。你肚子上的血跡也要擦一擦。等你冷靜了之後我們再談。按照橙子的說法。我現在好像也是她的敵人了。”當有珠聽到這番話時,草十郎已經走完了坡路。


    洋房的正門正在森林的入口處。


    森林裏麵月光照耀下的就是有珠和青子的洋房。看著這房子,有珠感到有些遺憾。當然,她並沒有發覺自己為什麽會感到遺憾。


    到了大廳後,有珠從草十郎身上下來,向著西館走去。洋館的左翼——大廳以西是她的管轄區。


    然而還沒等有珠走上幾步,她就整個人癱倒在了地上。


    “有珠……!”草十郎剛要上前,坐在地上的有珠卻抬起了一隻手。


    這是在告誡草十郎不要再上前,草十郎苦著臉停下了腳步。有珠的雪白肌膚上已經冒出了汗珠,她平時總是麵無表情的臉上現在也在忍受著痛苦。


    “……沒事。我還是有回房間的力氣的。我要整理衣服,你就在這裏吧。我馬上就回來。然後——”我們好好談談——有珠帶著痛苦的眼神中傳達著這個意思。如此一來草十郎也不好阻止她了。


    終究痛苦的不是自己,而是有珠——草十郎對自己說。


    “……那等你回來後再說。”有珠做了個深呼吸後,邁開沉穩的腳步消失在了洋房的西館中。


    不到五分鍾的時間,有珠換了一身黑衣回來了。她輕輕地呼吸後,如同往常一般抵著大廳的柱子坐了下去。


    “有珠,你的傷痛的話就躺著吧。”草十郎麵向有珠坐在了冰冷的地板上。


    “……我的傷已經不痛了,沒必要躺著。我現在身體的異常是因為吃了花楸(注解10)的關係。這個是沒辦法治療的。”


    “那至少給你個毛毯吧。”


    “……好了,你別擔心,在這裏的話,就算冷點兒也沒關係。”有珠似乎並不耐寒。草十郎想起了青子不知何時說過的“隻要有珠在洋房裏,溫度就合適”。於是草十郎馬上轉換了話題。


    “……嗯、你覺得暖和就好。還有、你剛說的花楸是?”


    “是一種藥草。因為就算再爐子裏燒上七次還會燃燒而得名。它有驅魔的效果,對於普通人來說,這東西沒什麽影響。但是對我和青子卻很不好。因為它會抵擋我們體內的魔力生成,我們對它束手無策。”


    “……就是毒藥吧?”


    “不是。它原本是草藥。因為我在用魔力治傷,所以現在感覺很痛苦,等到傷好以後就沒事了。隻要不使用魔術,花楸就不會出現反應。簡單地說,知道花楸被消耗殆盡前,我對它束手無策的。”隻是有珠沒有說那要過多久。


    “……靜希君沒什麽好擔心的。這不過就是流點血的痛苦程度了。”有珠讓自己的聲音盡量平靜地道。


    青子在遭受重擊時也是一派輕鬆的樣子,或許魔術師就是對疼痛有著很強的忍耐力。——雖然對此很驚訝,但草十郎還是對此很反感。如果大家都覺得能夠忍受的疼痛不是上,那麽知道人類死亡為止不就都沒有傷痛了嗎。


    “……好吧,我們明天再說。幾天不管怎樣你都要好好休息。”


    “就是到了明天,我也沒什麽變化啊……?”


    “好了,就算是這樣,有珠你也要更加愛惜身體。”草十郎說著站了起來。


    “我送你回房間。還是你要在起居室休息?我沒去過西館,所以也不知道你的房間在哪兒。”


    “……在這兒就好了。我還要等青子回來。”有珠坐在地上仰望著天窗。


    月光照在了她忍受痛苦的臉上。


    讓人聯想到廢墟中的古城的大廳中,隻有月亮河有珠顯得極為真實。


    少女的頑強到底源自何處呢。


    “————”草十郎站在原地看著有珠。


    他並沒有發現隻能無力地仰望著夜空的有珠的視線中蘊含的意思。


    大破大廳寧靜的是第三次響起的電話鈴聲。


    比草十郎早一步穿過大廳的是纖弱的有珠。就在草十郎在意著衰弱的有珠時,有珠已經拿起了話筒。


    “青子……?”草十郎第一次聽到夾帶著不安的有珠的聲音。


    這比她忍受疼痛的聲音聽起來還要悲愴萬倍。


    電話那邊隻回答了有珠一句話。那是必有珠更加虛弱的,如同即將熄滅的火焰一樣的話語。


    “抱歉,我被打倒了。”草十郎在距離電話很遠的地方聽到了極為不像青子會說的話。


    僅僅是這樣一句話。


    不,正是這樣一句話,才不得不讓草十郎承認了青子的敗北。


    有珠平靜地放下了話筒。


    她那剛才還在忍受這痛苦的身體現在已經重新變得強韌起來。她就好像紮滿鐵絲的人偶般,隻在瞬間就變味了美麗的雕像。


    此時的草十郎終於發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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