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犯人的“驅魔娘娘”就跟沒有玩具的小孩一樣,意思是說,對藥師寺涼子而言,犯人就等於玩具。百般玩弄之後,玩壞了、玩膩了就丟掉,在繼續尋找新的玩具。這世間


    就是有這種比罪犯更惡質的人。


    正因為如此,涼子進入警屆以來一直多方搜集情報,在政、財、官、文化各界專注的尋找她的玩具。結果挖掘到幾百名大人物的醜聞,足以讓她隨意濫用、為所欲為。


    在這些醜聞當中,特別引起涼子注意的是“萬魔殿”,也就是財務省三田分處以及石油開發公團與西太平洋石油開發。這兩件都是代表政府官僚腐敗墮落、早已見怪不怪的醜


    聞,不過把這兩者用一條線串聯起來,就會產生新的構圖。中神議員從西太平洋石油開發公司抽取二千億日幣資金,然後交給財務省三田分處,讓百目鬼燦進行某項活動。至於活


    動具體內容為何,目前尚未明朗。


    因此涼子開始從中挑釁,利用jaces組織在中神議員、百目鬼燦、西太平洋石油開發公司周遭散布謠言,並監視他們的一舉一動。


    “警方已經盯上中神跟百目鬼,到時候或許會進行強製搜查,參與這個案件的是警視廳刑事課的參事官。”


    大概就是諸如此類的內容。


    而且短短數天就收到了莫大的成效。


    “……有翼人的出現確實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不過銀座那群歹徒則跟我預期的反應一樣。”


    涼子說明了整個事情的來龍去脈之後,由紀子便冷冷得說道:“重點就是,你在火藥庫、核子爐這種隨時都有爆炸危險的場所附近玩火,還連累泉田警部補……”


    想不到涼子默不作聲,讓由紀子注意到這是進攻的好時機。


    “回答我,驅魔娘娘!”


    由紀子擺出咄咄逼人的姿態,我的手心不知不覺握出了汗,想必岸本也一樣。隻見涼子眨了三次眼睛,第三次眨眼是態度一百八十度轉變的信號。


    “喂——煩不煩啊你?你這風紀股長怎麽這麽囉嗦!?還喊著‘回答我!’神氣個什麽勁兒!等你當了教官再來講這句話吧!”


    “什麽風紀股長啊,我是……”


    涼子揮手打斷由紀子的話。


    “是那些在我伸手可及的地方興建火藥庫的家夥不對!你應該知道;在東京、不、在全日本凡是心懷不軌的人都會被我的天線捕捉到!是神拜托我來鏟奸除惡的!”


    “荒謬至極,你以為你是神的使者嗎?”


    “別搞錯了,正因為神太不中用才讓人間罪惡蔓延,我是替天行道!”


    “我聽不下去了!”


    由紀子終於按耐不住從沙發站了起來。


    “本來還以為可以暫時與你建立合作關係,看來是我想得太天真了,隨便你愛怎麽樣就怎麽樣吧,恕我告辭!”


    “請便請便,像你這麽心不甘情不願,我一開始根本不打算指望你!礙手礙腳也就算了,我可受不了有人從背後偷襲。”


    “從背後偷襲!?我、我才不會做出那麽卑鄙的事!”


    “是嗎?你讀過世界曆史就應該知道,對同伴棄之不顧的人,到最後都會變成背叛者,然後反過來攻擊以前的同伴。”


    “話是沒錯,像你就很可能做出這種事,不過我是絕對不會使用那麽卑鄙無恥的手段。”


    我不禁大喊出聲:“你們兩位特地在此會麵不就是為了聯手合作嗎?都已經不是小學生了,請你們像個大人成熟的討論事情吧!”


    我的心境越來越接近女校老師了。室町由紀子獨立行事時,是個聰明冷靜、思慮縝密、公正優秀的秀才官僚,為什麽一碰上藥師寺涼子,程度會驟降到這麽低的水平?是中了


    邪?抑或者本性如此?


    至於這次事件,我的想法比較接近涼子:速戰速決。因為昨晚在銀座出現了兩隻有翼人跟五名地麵人,難保今晚不會再遇到襲擊。我可受不了每天晚上被人偷襲而無法安然入


    眠,所以最好還是趕快做個了解,這是我的真心話。


    不過,這就跟賭博一樣,一旦輸了後果慘不忍睹,原則上是由紀子謹慎的做法比較保險。因此我暫時豎起耳朵傾聽兩位才女“成熟的討論”。


    “時間拖得越久,敵人的防禦就會越加鞏固,最後不但證據被銷毀得一幹二淨,把你跟我調往海外擔任大使館書記官。”


    涼子啐道。


    “到時候,我們就得去應付那群美其名為考察,事實上是利用人民血汗錢遊山玩水的議員,還要幫忙寫一萬張明信片給選民、介紹應召女郎、代墊他們在賭場輸掉的錢,你想


    變成這樣嗎?”


    “我又沒這麽說!”


    “既然如此就應該先發製人,一舉殲滅敵人才對。”


    “聽你一直講敵人、敵人的,可是現在連敵人的全貌都還無法完全掌握不是嗎?”


    “隻要進去‘萬魔殿’一切就真相大白。”


    “這種做法未免太草率了吧,要是進去以後什麽也沒發現的話怎麽辦?可不是你寫張辭呈就能了事的。”


    “是啊,你也得寫!”


    此時,岸本突然插話。


    “恕我打個岔,我覺得呢,室町警視域藥師寺警視在各方麵都是同輩,這麽一來是無法做出任何結論的。”


    “誰跟他是同輩!”涼子道。


    “結論必須依循正道。”由紀子道。


    “照這種情況下去,二位誰也不肯讓誰沒完沒了,所以在下我有個淺見。”


    “淺見?那你說要怎麽辦?”


    涼子把話鋒指向岸本,由紀子也微蹙起柳眉看著岸本,岸本則搓著手答道:“我是認為,請在場人生閱曆較為豐富的最年長者來做結論,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最年長者……”


    由紀子低喃著,隨即恍然大悟的看著我,涼子的視線也投向我,我很快就了解了岸本的意思。


    “年長!我嗎!”


    經他這麽一提,三十三歲的我確實是在座的最年長者。比涼子跟由紀子大了六歲。然而在警視廳裏老是被當成菜鳥,平時也沒人因為我年紀比較大而尊老敬賢,所以我毫無身


    為年長者的真實感。


    “不成不成,我隻是微不足道的noncareer,一個區區的警部補怎麽可以無視兩位警視,擅自做出決定呢?”


    “不,請你下結論吧。”


    由紀子表情嚴肅地說道。


    “至少比涼子做決定來的令人容易接受。”


    “哎喲,你說得這是什麽話!不過我也覺得比由紀子做決定來的好,就聽你的吧,泉田!”


    我“嗯”了一聲點點頭。


    2


    速戰速決。


    最後之所以做出這個結論,是因為涼子把四張邀請函扔到桌上。


    邀請函的內容是今天晚上六點三十分,財務省三天分處、也就是“萬魔殿”即將舉行一場座談會,主辦人是財務省退休官員會“櫻心社”代表中神真悟,受邀人是財務省數位


    現任年輕官員。


    “這可是貨真價實的喲!”


    涼子挺起外形跟腿同樣完美的胸脯。在確定內容沒有造假之後,我詢問她是怎麽拿到這些邀請函的。


    “惡魔送我的禮物。”


    涼子並沒有這麽說,她的回答是由財務省大臣官方秘書私下把不出席者的邀請函交給她的。我一聽便心領神會,是透過賈琪也就是若林健太郎的協助吧,因為他甚至還說過“


    竊取國家機密也在所不辭”這類的話。


    “借這個機會潛進萬魔殿,搜出萬不


    可赦的犯罪證據,順利的話今晚就可以做個了結。”


    “說的也是,能夠順利解決的話最好,不曉得座談會是在做些什麽?”


    “財務省的官員從以前還是大藏省的時候就喜歡叫女性做些詭異的打扮,新進女性官員按照慣例要打扮成兔女郎跟前輩合唱,想也知道表演的內容正經不到哪裏去。”


    “沒有依據讓我表示反對意見。”


    默默聽著涼子、由紀子、與我的交談的岸本開口了。


    “請問,室町警視與藥師寺警視二位真的要潛入敵陣嗎?”


    “那又怎麽樣?”


    “你們二位是東大法學院的校友,想必在場的幾乎都是熟麵孔,要是被發現就不妙了。”


    “確實有這個可能……”


    由紀子以手指抵住下巴。


    “就說是雙胞胎姐妹之中的妹妹如何?”


    涼子這個提議實在讓人不禁懷疑她究竟是不是東大法學院的畢業生,由紀子投過來的視線也透著露骨的輕蔑。


    “如果被發現跟邀請人姓名不符,不就自露馬腳了。”


    “敵人不會調查那麽多啦。”


    “到時再隨機應變,現在想太多也無濟於事。”


    我們再次確認四張邀請函的受邀人姓名,並做好分配。涼子是“豐田昌美”、由紀子是“柿穀薰”、岸本是“中井光弘”、我是“岡本勳夫”,這是我們各自冒充的身份。豐


    田昌美跟柿穀薰本人或許是男性也說不定,不過女性也適用於這樣的名字,多虧賈琪的細心。


    這是卻看見緊身癖岸本手拿著邀請函,哭喪著一張臉。


    “我想,我的個性比較適合做後方掩護,所以我可以在外麵待命,一旦接獲任何情況我立即呼叫援軍,這樣比較適合戰力部署的原則吧……


    涼子冷笑道:“就依他吧,由紀子,瞧你的手下一副縮頭縮腦的模樣,要是幫不上忙反而成了累贅就傷腦筋了。”


    由紀子也略表遺憾的點點頭。


    “說的也是,不用勉強加入我們,岸本警部補。”


    “……不、屬下不才,但請讓屬下隨侍左右以效犬馬之力。”


    岸本同時抬頭聳肩,似乎不像讓涼子跟由紀子一致認為自己是“窩囊廢”。


    涼子立刻轉移話題。


    “今晚八點,港區三田四丁目掛著‘三田分處’門牌的豪宅即將發生驚人事件,快到門前集合等著看好戲。”


    涼子已經把這項情報散布到高中生的b·b·call情報網之中。


    “八點一到,門前就會聚集數百名高中生,如此一來,諒敵人也不敢作怪。”


    “把高中生牽扯進來,這樣不太好吧。”


    “放一百個心,我在留言裏附加了一句‘如遇到危險無法保證生命安全’,去不去就看個人決定,都已經是高中生了,這點判斷應該做得到吧,又不是幼稚園小朋友。”


    涼子甚至也在網路發布關於“萬魔殿”的情報,老實說,無中生有相當容易引起一群好事者的好奇心。涼子的情報戰術相當明快,敵人越是躲躲藏藏就越是要大肆揭發,讓所


    有人都知道。


    “對了,我們應該帶些什麽裝備前往目的地呢?既沒有搜查令又冒充別人的身份,不可能帶警察證件進去吧。”


    “我們的警察證件一並收進這裏的金庫就行了,變裝過於誇張,戴副墨鏡好了。”


    “如、如果被敵人逮著遭到群毆!又不能報上警察的身份,就任憑他們痛扁嗎!”


    岸本提出懦弱的疑慮。


    “胡說什麽,當然是在被逮住之前逃跑啊!要是無路可逃就反擊對方,抓個人當人質開一條生路,連這一點都不懂。”


    涼子這番話是一個生來隻有痛扁別人,沒有被人痛扁過的人才說得出來的。


    我叉起雙臂抬眼望向天花板,感覺自己似乎參加了一項暴力計劃。事情的發展都有一貫性,事到如今已經不可能打退堂鼓,就算想半途而廢,敵人也不會輕易放過,類似昨晚


    銀座的事件,今後可能隨時隨地的發生,甚至警界內部也存在著像兵頭警視那樣的對手,倘若坐視不管,到最後將被逼得走投無路,所以隻有硬著頭皮做下去。


    我肯定,室町由紀子的想法跟我一樣。


    3


    “萬魔殿”玄關大廳的華麗程度與前天的皇後飯店相較起來毫不遜色,地板、牆壁、天花板所采用的全是最高級的進口大理石。


    由於上次事件的前車之鑒,我看到大理石都會格外提防,不過想同樣的狀況應該不至於出現第二次,假如不幸再度發生,鐵定會比第一次更慘絕人寰。


    我盡可能裝作若無其事的隔著墨鏡環顧四周,並沒有看見前天出麵向把涼子跟我紅出門的那個叫鍛治的男子,也沒有看見兵頭警視,或許他們正躲在暗處以陰森冷酷的眼神監


    視著我們也說不定。


    我在櫃台登記,接著別上象征會名的櫻花造型緞帶。辦完手續之後,涼子低聲向我問道:“冒充的名字沒寫錯吧?”


    “沒有。”


    “我好像寫錯了,應該沒關係吧。”


    關係可大了!隻不過現在要追究也無濟於事。


    會場設有衣帽間,本來想寄放大衣,念頭一轉還是算了。涼子一旦闖下大禍,倒是寄放的大衣不知道拿不拿得回來。


    “聽說在會場的保安人員全都是百目鬼燦教團裏的信徒。”


    “平時就這麽多人嗎?”


    “今天例外吧?”


    此時有兩、三名保全人員瞄著我們,他們應該聽不見我們的談話才對。雖然每個人的長相都不同,卻不約而同擺出一模一樣的眼神,亂可怕的。


    狂熱的教徒是最凶惡的士兵。從十字軍、占領美洲大陸的西班牙軍、乃至於一九九五年在東京地鐵散布沙林毒氣的宗教團體,這群人堅信“消滅異教徒,神就會讓我上天堂。”也因此應付起來更為棘手。


    不僅如此,狂熱的信徒往往會受到藥物所控製,地下宗教團體製造禁藥的實力在日本、美國不勝枚舉。


    “哇——這是什麽啊……!”


    岸本發出怪叫,下一刻連忙捂住嘴巴,我望過去,隻見眼前的牆上掛著兩張巨幅圖畫。


    也難怪岸本會驚叫出聲,因為這兩幅畫的內容相當恐怖詭異,畫中斷了頭的人還在不停往前走,一幅是男性,一幅是女性。既然沒有頭為何還能分辨的出男女呢?一是身上的


    服裝,另一個理由說出來隻會讓人覺得反胃,那就是他們雙手捧著自己被砍斷的頭,所以看得到長相。


    “女的是聖華利亞、男的是聖東尼。”


    涼子加以說明。


    “兩人都是基督教的聖人,當時被指為異教徒並因此殉教,也就是慘遭殺害。不過據說他們捧著自己的頭走到幾公裏遠的墓地,令異教徒們大吃一驚。”


    真有這種事不嚇死人才怪,鐵定認為“基督教徒是不是怪物啊?”其實不單基督教,宗教想來過分強調神跡,反而把聖人形容得像妖怪似的。


    “把這種畫拿來裝飾,是不是代表著某種程度上的宗教意味呢?”


    “是嗎?我猜他們隻不過是想炫耀這些畫貴死人不償命吧。”


    前麵的大廳已經湧進將近一百名出席者,他們自成小圓圈,時而談笑時而走動,涼子看到一個像花蝴蝶般忙進忙出的男子,順口叫出了對方的名字。


    “哎喲,七條熙寧也來了呀。”


    “那個人是誰啊?名字聽起來還真威風。”


    “國家公安委員長啊,前幾天才在皇後飯店見過麵,你忘啦?”


    “哦,原來這是他大名啊,他怎麽會來這裏?”


    “因為他是中神派係的人,理所當然要來跟大老板作陪,這下事情好辦了,有什麽狀況把責任推給他。”


    為了避免被熟人發現,我們迅速離開原地,往會場最盡頭處移動,涼子的視線也順便把每個出席者的長相掃過一遍。


    “想不到來了這麽多涉嫌重大的人,這群人的刑期全部加起來在監獄可以待上二萬四千年左右。”


    “二萬四千年刑期這個數字雖然隻是隨便說說,不過這群人確實有多處疑點。”


    難得由紀子也表示讚同。


    “泉田,牢牢記住那群人的長相,他們都是日後成為‘嫌疑犯’或‘被告’的可造之材,每一張走來走去、有說有笑的嘴臉都可以代換成警視總監的獎狀跟獎金。”


    涼子在一旁慫恿我,聽起來頗有鼓勵檢舉之意,正當我專心辨別“可造之材”們的形貌之際。


    “百目鬼燦來了!”


    由紀子低聲提醒我們,於是我循著由紀子的視線望過去。隻見百目鬼一身裹著分不清是印度還是希臘風格的紫色長袍,接受我們國家公安委員長的殷勤懇切的問候。不用說,


    他長得跟照片裏一模一樣,然而體格比想象中來的更好。從他行禮時角度小於國家公安委員長的這個小動作,可以窺見兩者權力地位的高低。


    他就是濫用上千億人民血汗錢,把公家機關視為私人財產、在東京都心進行秘密實驗(以上全是涼子單方麵指控)的人物。要說到膽大包天、陰險狡猾,此人的表現可謂非常


    人所能及,可惜道行還比不上藥師寺涼子。


    “這個人的排場可真大。”


    岸本嘟囔著,涼子則嗤之以鼻。


    “真奇怪,為什麽這類宗教騙子都喜歡穿紫色的衣服,而且還是俗氣到了極點的紫色。”


    “中神議員應該也來了才對。”


    我說道,由紀子隨即輕輕點頭。


    “我剛才已經找過一遍,一直不見他的人影,不過我確定他一定會來,可能晚一點倒也說不定。”


    話又說回來,有翼人究竟躲在這棟建築物的什麽地方呢?


    涼子曾指出在“地下二樓”,這句話很難當成是純比喻,即使刻意把秘密實驗所設在都心鬧市區,目的當然不是用來炫耀實驗內容,因此將最為重要的設備擺在地下深藏不露


    是相當合理的做法。


    然而,從有翼人連續兩次現身在“萬魔殿”以外的地方這一點來看,出入口就位於建築物某處鐵定錯不了,隻是從地下一樓不見得可以直接通往地下二樓。


    不過再怎麽說,按順序應該從地下一樓開始調查才對。我們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表情,不斷回想這是前輩下的平麵地圖,尋找通往地下的樓梯或電梯。


    不一會兒就發現一個寬廣的階梯,鋪設於其上的深紅地毯看起來所費不菲。我本身也是納稅人,一想到從我薪水扣出的稅金被拿來花用在這些鋪張浪費的事情上,心頭實在不


    是滋味。


    步下階梯便可見到一個寬廣的休息室,洛可可式的桌椅不知是來自誰的喜好。天花板懸掛著華麗的不像樣的枝形吊燈,從玻璃隔牆可以望見室內遊泳池,既然並非運動競技專


    用,所以不做成長方形而是葫蘆形。偌大的遊泳池畔設置了一個吧台,擺放著帆布睡椅和若幹熱帶植物盆栽。


    “把遊泳池的水抽幹就會出現通往地下的出入口,電影裏都是這麽演的。”


    岸本說道。天底下哪會有這麽巧的事情,不過我們也沒有其它線索,於是一起走到遊泳池畔查看。


    剛剛在休息室並沒有注意,走過來才發現這裏有座古代羅馬式的大理石女神雕像,左肩扛著水瓶,瓶口則指向遊泳池。


    兩位女性窺探著遊泳池水麵底下,兩名男性準備調查吧台內部,就在這個當口——


    發生了出人意料之外的狀況。


    女神手上的水瓶湧出大量的水,聽到由紀子輕細的尖叫聲,我們下的連忙回過頭去隻見警視廳最自豪的兩位女性career全身濕透,佇立在遊泳池畔,連涼子也愣在原地一時不


    知如何反應。


    “究竟怎麽回事啊……”


    我話才說完,女神的水瓶又噴出水來,再度淋濕兩位美女,如果他們不是剛好位於下方,噴出的水原本應該以拋物線注入遊泳池才對。


    我跟岸本二話不說上前把涼子跟由紀子拉到吧台這邊,女神的水瓶隨即第三度湧出水。


    “該不會是……”我念頭一轉,看向自己的手表,時間正好六點。女神的水瓶在第三度噴水後告一段落,這下我終於明白這座大理石雕像所雕刻的原來是時間女神。


    總之,不能不管被淋成落湯雞得涼子跟由紀子,必須想辦法讓她們換件衣服。


    4


    雖然事前背下了平麵圖,但細節部分的印象並不算清晰,因此花了一些時間才好不容易抵達目的地,也就是門上寫著“更衣室”標示的房間。門邊有個小型操作板,想開門必


    須輸入密碼,隻見涼子纖細的手指連續的按了四個鍵,門就自動開啟,連“芝麻開門”都不用喊。想當然是來自駭客行為的成效,一旁的由紀子保持緘默,她應該明白現在也不是


    高談道德規範的場合。


    指派岸本在門外把風之後,我們隨即進入室內挑選衣服。整排的更衣間當中有兩間沒有上鎖;一間是空的,另一間卻是……


    看起來不像音樂劇,倒像是輕鬆歌舞劇中隊列進行舞所穿的衣服:高禮帽、燕尾服、緊身衣、網狀絲襪、高跟鞋、手杖、蝴蝶結……其性感程度倘若被緊身癖岸本看到,必定


    當場鼻血直流心神蕩漾不已。


    此時室町由紀子白皙的雙頰染起紅暈。


    “這是什麽啊?我們真的要穿上這種衣服嗎?”


    “吵死了,趕快換好衣服,現在沒有多餘的時間讓你這個任性的大小姐挑三揀四!”


    涼子對於別人的任性相當嚴厲,由紀子則提出質問表示抗議。


    “沒有其它比較正常的衣服嗎?至少看起來穩重一點的。”


    “這些衣服很正常啊,又沒有縫上三個袖子,材質也不是鐵板做的。”


    “你的比喻太極端了!”


    “沒關係,不想穿就不要穿,一個優秀的警察官僚想當著大庭廣眾麵前裸奔也算得上是個人自由,不過呢,室町一族最引以為傲的金枝玉葉如果因為裸奔而遭到逮捕,屆時輝


    煌的家譜勢必蒙上聲譽掃地的陰影,噢——嗬嗬嗬!”


    雖然不知道縱使現實和虛幻的世界裏有多少知名的女偵探,然而我敢斷定,在個性惡劣這一點上,絕對沒有人可以超越藥師寺涼子,如果誰認識更高竿的高手也希望告知一聲。不過話又說回來,這兩人的關係看起來並沒有太大的進展。


    “麻煩你們趕快換好衣服,我會轉過身去。”


    這麽做一方麵是基於禮貌,一方麵也是方便警戒。我站在門邊,從細微的門縫窺探外麵的動靜,除了東張西望、沉不住氣的岸本之外,似乎沒有其他人會進入這個房間,總之


    不必擔心遭到偷襲。


    經過幾分鍾,我身後傳來一個聲音。


    “泉田,我們已經換好了。”


    聞聲回過頭去,兩名帶著高禮帽、拿著首長、身穿燕尾服與網狀絲襪的美女並排站在我麵前。一人泰然自若的抬頭挺胸,另一人心不甘情不願的半躲避著我的視線,不過眼前


    的光景簡直相當於一百萬美金的價值。


    我很清楚涼子的魔鬼身材,而由紀子也不遑多


    讓。她比涼子略矮五公分,屬於一般女性的標準身高,修長勻稱的體態十分惹人注目,平時看由紀子都是一身拘謹的套裝打扮,


    現在換上她所謂”不正常”的衣服,網狀絲襪所展現出來的美腿令人不禁有種耳目一新的驚豔感覺。


    當然,我還不至於整個人傻在原地目不轉睛的盯著她們看,第一點:目前不是發愣的時候。第二點:我早知道她們的真麵目。我在房間的一角找到若幹厚紙袋,把幾個裝在一


    起以便強化袋子底部然後交給兩人,要她們把換下來的濕衣服收進去。


    “我們走吧。現在這樣就不能假扮成財務省的新進官員,所以你們是準備上場的舞者,而我們是你們的經紀人,ok?”


    “ok、ok。”


    涼子看起來似乎還頗能享受這種變裝遊戲,一旁的由紀子則一直低著頭沉默不語,也難怪主導權經常被涼子搶走。


    門外的岸本大概等的不耐煩了,一看到我們走出門就喊了一句“怎麽這麽慢?”正想抱怨的當頭,表情卻為之一變,轉而露出色迷迷的嘴臉。


    “嗚嗚、能當上警察真是太幸運了。”


    岸本表現的感激涕零,由紀子紅著臉不知所措,涼子坦然自如,擺出一幅“想看盡量看”的態度,根本不把岸本當成是男人而是路邊的一隻貓,這麽說來,我會是什麽呢?


    “這麽一來非把數位相機帶去不可,我一定拍下涼子小姐兩人美麗的模樣,不曉得以後我們的高層單位是不是有機會也來舉辦一場變裝大會啊?泉田先生。”


    我沒有回答,藥師寺涼子成為警視總監是相當恐怖的事情,而警界高層單位的主管全部穿上網狀絲襪的情景則已經超越了恐怖,等於是一場驚悚的惡夢。網狀絲襪能夠穿得好


    看的頂多隻有藥師寺涼子與室町由紀子罷了,涼子不用說,我倒不覺得由紀子會以此為傲。


    “不要異想天開了,小心吃上一記致命飛踢。”


    我把放有涼子跟由紀子濕衣服的兩個紙袋塞給岸本。反正這小子正麵對決時決派不上用場,至少讓他負責保管隨身衣物,原本還以為他會出聲抱怨,不料……


    “是是,我一輩子也不會忘記這個美好的回憶的。”


    隻見他喜孜孜的雙手捧著紙袋,這小子將來哪一天如果當上警政署長,很可能會出版回憶錄,有必要特別注意他的一言一行。


    我們一行人繼續在館內繞來繞去。


    網狀絲襪的威力是在強大,凡是與我們擦肩而過的男人沒有一個例外,目光完全被涼子跟由紀子的腿線牢牢吸引,如此一來,即使看到了她們的長相,留給別人的印象也僅止


    於“戴著墨鏡或眼鏡的美女”而已。至於隨侍在一旁的我和岸本,可確定以不會被放在眼裏。


    “哇——想不到日本的女性也有這麽一雙修長的美腿,等表演結束後可不可以一起拍照留念呢?”


    竟然還有人上前搭訕……我記得這個人,他曾任總務省(譯注:相當於外事處)官員,之後並吞專門照顧車禍意外孤兒的育英財團成為理事長,侵占了上億日元的慈善捐款。


    涼子則露出風情萬種的嫣然一笑揮揮手說道:“好啊,讓我們手牽手合照吧。”


    這句話的意思其實是“我要把你扣上手銬!”而毫不知情的男子色迷迷的笑開了雙頰並揮手回應。另一方麵,由紀子一直悶悶不樂的把頭撇向一邊,卻反而醞釀出一股青春嬌


    羞的魅力,惹得一群男人的視線緊緊黏著他不放。


    “耶?你們是哪個劇團的人啊?”


    一名年輕女性開了門出聲問道。雖然不及涼子跟由紀子,卻也是個讓人眼睛一亮的中長發美女。從開啟的門內傳來數名女性的聲音,看樣子是貨真價實的劇場演員,而這個房


    間應該是休息室。


    六名女性尚在等待八點的演出,目前正要準備更衣與化妝,她們以親切和善的態度邀請我們入內聊聊,於是我們摘下墨鏡走進房間。


    “我們是十點鍾才出場,時間還早得很,啊、這二位是我們的經紀人,不用理他們沒關係,反正他們跟機器人差不多。”


    “這樣啊,不是我說,你們可真漂亮,就像超級名模一樣,我、還有這裏所有人有生以來頭一次遇到像你們這樣的大美人呢。”


    涼子自然不在話下,就連像由紀子那樣的模範生聽到同性的讚美自己的容貌似乎也不覺得排斥,隻見她落落大方的露出微笑,接受眾人的讚賞。


    “謝謝,你們說的一點也不錯。”


    涼子厚著臉皮回應,舞娘們接著笑道:“你們長得這麽漂亮,根本不必來做這種工作,應該有更好的出路才對呀。”


    “你的意思是?”


    由紀子開口詢問,涼子隨即巧妙的講話轉了個彎,表示由於是頭一次來這裏工作,希望前輩多多指教。


    舞娘們異口同聲地回答:“套句老人家的說法,這種工作會讓女孩子嫁不出去,在男朋友麵絕對難以啟齒。”


    “可不可以舉個例子?”


    “舉例啊……討厭啦,這種事情怎麽好意思說出口。”


    舞娘們發出怪異的笑聲,其中一人把揉成一團的衣物遞給涼子。


    “你看這是什麽?”


    “泳衣,而且剪裁很普通……”


    “這可是紙做的喲。”


    “紙……”


    “沒錯,穿上這個在遊泳池裏表演水上芭蕾,你想三分鍾後會變成什麽樣子?”


    由紀子頓時啞口無言,膽大如涼子也露出了一臉不敢置信的表情,手上拿著紙泳衣,隻差脫口而出:“天啊——”


    5


    “簡直頹廢至極,怎麽會有這麽無恥下流的男人!”


    出了舞娘們的休息室來到走廊,由紀子一直忿忿不平。


    “泉田警部補你也這麽認為對不對?真不知道那種人的腦子是什麽做的,一點羞恥心也沒有!”


    “嗯……”


    我的回答很簡短。那群自稱精英份子的人,嗜好卻是低俗的叫人歎為觀止。然而同樣身為一介凡夫俗子,如果要擺出一副得理不饒人的姿態大加韃伐,我會有點心虛。總而言


    之男人就是太蠢了。


    “我說泉田先生,你是不是對這種表演很有興趣啊?”


    岸本笑得很邪惡。


    “你煩不煩啊,先別說別人,搞不好最有興趣的就是你。”


    “我對現實中的女性沒興趣。”


    岸本斬釘截鐵的說道。騙鬼!這小子剛剛嘴裏還嘟囔著:“能當上警察真是太幸運了!”不過回過頭來仔細想想,以前在國會質詢之際曾有人當眾批評:“雞跟高層官員都會


    忘記三分鍾以前的事情。”所以說岸本或許不是有意要說謊。


    走廊幾乎看不到人影,現在已過六點三十分,座談會應該開始了,對於一群非法入侵者也就是我們四人正是大好良機,因此我們往盡頭走去。準備正式開展“地下二樓”的搜


    查行動。


    “喂,你們在那裏做什麽?”


    一直擔心不知何時會冒出來的句子終於再此時登場了。


    怎麽這麽慢!我心裏便想著,再度戴上墨鏡,往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距離我們身後約三公尺的地方站著一名男子,一張熟悉的麵孔緊盯著我們。


    “我是分處次長助理鍛治。”


    果然是前天那名男子,仍舊擺出一副蜷居於權力機構末端的小卒專有的狂妄自大姿態。


    “你們看起來很可疑,喂!你!把墨鏡拿下來!”


    說著一隻手指向涼子。


    我頓時反應不過來,涼子則發出


    高分貝的笑聲。


    “噢嗬嗬嗬嗬——沒常識!這墨鏡等於是戲服的一部分,除非回到休息室,否則一旦上了舞台,任何理由都不能摘下墨鏡!”


    鍛治以陰濕的眼光瞪著涼子。


    “叫你拿下來你就拿下來,區區一個秀場演員擺什麽架子,身上穿的衣服少的跟裸體沒兩樣,卻不肯拿下墨鏡,還囉哩叭嗦拿一堆理由推三阻四,你以為這樣行得通嗎?”


    “這段話應該算是性騷擾吧?”


    岸本此時多嘴,惹得鍛治隔著肩膀回頭瞪他,隨即傳來一個冷酷的笑聲把鍛治的臉拉回原位。


    “你真的想看嗎?看了保證你會後悔哦!”


    一看到摘下墨鏡的涼子,鍛治的嘴巴撐得大到不能再大。


    “啊、你就是……!”


    話還沒說完,鍛治就倒地不齊整個人昏死過去,因為涼子抬起她那由網狀絲襪緊緊包裹住的美腿,朝著鍛治的褲襠中間嵌進強烈又正確無比的一腳。就我所知,能夠躲開著一


    踢的男人直到目前為止尚未出現在這個地球上,而且以後,至少有好一段時間不會出現。


    涼子接著踩住昏迷的鍛治的身體。


    “你想做什麽!”


    “我還沒給他致命一擊。”


    “給他致命的一擊又能如何?真要鬧出人命我們怎麽查下去!?”


    “可是如果被人發現警察打人不是更糟嗎?”


    “沒人會知道你是警察的啦!”


    “怎麽不會,我可是全世界長得最美的警察!”


    這句話我是不否認,不過話題也偏得太離譜了吧。


    “先找個地方把他一個人關起來,趕緊離開現場再說,要是別人看到就大事不妙了!”


    由紀子提議到。她外表看似冷靜,實際上也是鬥誌高昂,不然平時的她絕對不會做出這麽草率的提案。


    “唷!你這次的提案總算跟得上現實了,不錯、不錯!”


    涼子神氣地說完便環顧四周,徐徐指向一扇寫著“dustroom”(垃圾間)的房門。


    於是我手伸向不省人事的鍛治的身體,抓住他的雙腳腳踝,從走廊拖曳而過。鍛治麵呈紫色、白眼泛起,嘴角海淌著唾液,還好心髒跳動正常,可見生命沒有大礙。


    垃圾間裏堆著好幾個塑膠垃圾桶,我們把鍛治塞進其中一個,又從其他垃圾桶翻出裝有垃圾的垃圾袋改在上頭,借此遮蓋倒黴的芝麻綠豆官,正以為神不知鬼不覺之際——


    “你們是什麽人?在裏麵做什麽?”


    粗聲粗氣的盤問聽起來有三個聲部,隻見垃圾間門口擠著三個手持警棍的黑影。


    “怎麽又來了?多管閑事絕對有害無益,好吧,既然來了就隻好堵住他們的嘴了!”


    “這女人居然可以把這種事情當做像是在玩遊戲一樣!”


    我感到無法置信,同時也覺得相當佩服。對於藥師寺涼子而言,任何危機、任何險境或許盡是提供她消遣的娛樂罷了,至少和我比較起來,她的膽量確實大了許多。


    涼子與我分頭迎擊敵人,沒有時間讓我們猶豫太久,我采取後退步伐躲開警衛揮下的警棍,接著以手刀砍向對方的右手腕,再以右手肘撞進對方的胃部,對方隨著一聲呻吟彎


    下身題,我撿起掉落在地上的警棍,調整一下手力,朝著對方後腦勺打下去。


    涼子也以一記手杖,瞬間將敵人擊倒在地。


    第三名警衛嚇的失聲大叫,轉身奪門而去,我們也隨即從垃圾間衝進走廊,與警衛反方向奔離現場。


    才跑了十步左右,由紀子便跌了一跤,左腳的高跟鞋飛了出去,從地板上撐起上身的由紀子蹙著柳眉,撫住左腳腳踝呻吟道:“……腳踝扭傷了!”


    “你這個笨蛋!隻會礙事!”


    涼子無情的抨擊,由紀子則強忍著疼痛反駁回去。


    “不是我笨!能夠穿著高跟鞋全速衝刺的女人,全日本隻有你一個而已!”


    “是啊,你說的一點也不錯,全日本有我辦得到,不甘心的話盡管學我呀!”


    現在不是吹噓的時候吧!敵方一定會增派人馬緊追而來,但我們又不能放著扭傷腳踝的由紀子不管,我以自己的肩膀撐起由紀子的左臂。


    “站的起來嗎?室町警視。”


    “謝謝……”


    “等一下,泉田,對她這麽好幹嘛?叫她自己站起來,要不然像她那種人給她三分顏色,她就會得意忘形的開起染坊!”


    “就像你一樣嗎?”


    這句話我並未說出口,因為像涼子就算不對她好,她也會爬到你頭上來。


    由紀子抓住我的肩膀,好不容易站起身子,但我看得出她正努力忍著劇痛,別說跑步了,就連走路都成問題,於是我當下作了一個決定。


    “失禮了。”


    說著同時抱起由紀子的雙腿,將她的身體擔在我的右肩上。由紀子不發一語,並非因為她沉著冷靜,而是已經驚嚇過渡。涼子也是一時之間默不作聲,看樣子我這次成功地讓


    我那不按牌理出牌的上司當場愣在原地,堪稱是我這個跟班近來罕見的豐功偉業。


    “快走吧,藥師寺警視!”


    我便說邊往前跑,當然,由於肩上多扛了一個人,跑步的速度會有多快是可想而知的。


    回頭瞄了一下,看到涼子撿起由紀子掉在地上的高禮帽戴在岸本頭上,自己則雙手夾著兩根手杖追了上來,岸本也是雙手捧著紙袋,慌慌張張的緊跟過來。


    “等、等等我啊,不要丟下我不管啊!要是我被抓到了,可是會全盤招供的!”


    話尾被其它聲音掩蓋過去,十個人以上的腳步聲與高喊“站住!”的大合唱直逼我們身後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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