埋了朱翠兒她娘,清月回到宮中,魏嬤嬤已在她的小屋裏等她了。清月給她請安後,稟告她含冰還活著。魏嬤嬤點頭,卻又告訴她,小榮死了。清月內心一顫,隨即明白了是怎麽一回事。臉上除了悲鳴之色,盡量不露出其他痕跡。魏嬤嬤拉起清月的手,輕聲細語的說:“清月,有些事,我和皇上都在等,等你告訴我們。”魏嬤嬤的手指帶繭子,細細摩挲在她的手上,砬出細微的疼痛感。清月忍著想甩開她的衝動,低頭回答:“有些事,奴婢還看不準,害怕妄自猜測,給聖上,嬤嬤帶了煩惱,所以沒有及時稟報。以後,奴婢不敢自專了,隻當好聖上與嬤嬤的耳目。”


    魏嬤嬤歎了口氣,清月已曆練得處變不驚。若她對皇上忠心耿耿,將來她就沒有什麽可擔心的了,但她現在的態度說明了一切。


    清月再次借著月色,翻進了鹹安宮,見到了廢太子胤礽。


    胤礽頭發已經花白,眼窩深陷,喘氣間夾雜著不停的咳嗽,石夢欣卻比原來胖了些,沒了滿頭的珠翠,她隻用一根金發簪挽了一個髻子,整個人顯得清淡雅致。


    胤礽見到她,眼淚稀裏嘩啦掉了下來。他嘶啞的問清月:“含冰他們失敗了?”清月不知該如何回答他,胤礽的救命稻草,一開始就隻想利用他,從沒為他考慮過一分,自然也不會為他賣命。她還有她想知道的,於是答道:“二爺,你讓含冰終身不孕的時候,就應該想到,她不會為你賣命的。”胤礽擦了擦眼淚,反問清月:“她讓你傳什麽話?”清月搖頭:“是我想來見您的。”胤礽又哭了,不甘心的問清月:“他們真的什麽也沒做嗎?”清月也反問:“您想讓他們做什麽?”聽了這句話,胤礽像被打了雞血,狂躁的絮叨:我讓他們取得軍權,殺了胤褆、胤禩、殺了胤禟、胤?,胤祉、胤禛、胤祿……殺殺殺,把他們全殺光,就沒有人跟我搶了。


    石夢欣瞟了一眼清月,清月知道她該走了,轉身剛要離開。胤礽一把抓住她,伏在她的耳邊說:“你替我殺了皇上,我讓你做皇後。”清月麵無表情的掰開了胤礽的手,轉頭對石夢欣說:“你好好照顧他,我走了。”


    石夢欣卻道:“為什麽?為了夫妻情分,還是看在他是太子的份上?”


    清月點頭,他們都扯下了最後的麵具,選擇了最後的生活方式。千帆落盡,終能看到水麵最初的樣子,是平靜,是猙獰,還是浩瀚,隻有那一日知道。


    康熙見了胤礽最後一麵,他已認不出康熙,拉著康熙說:叔公,你說的對,我輸在不夠狠上,所以,我決定了,我要殺了皇阿瑪,取而代之。還有胤褆、胤禩、殺了胤禟、胤?,胤祉、胤禛、胤祿、胤祥、胤祺、胤禑……康熙聽得麵色鐵青,吩咐人把胤礽拉開。


    出了鹹安宮的門,康熙腿一軟,差點摔在地上,幸好李德全手疾眼快,扶住了康熙,又叫來了皇攆,把康熙抬回了萬字閣。


    魏氏得到消息後,在康熙回來前,已侯在了萬字閣裏。


    康熙腳一落地,便吩咐李德全做兩件事,第一,找兩個啞巴太監進去服侍胤礽,第二,找個膽小的禦醫去看住胤礽,若泄露裏麵半點情況,殺無赦。李德全領命後,神色緊張的去辦事。康熙屏退了伺候的人,趴在團枕上痛苦流涕,完全沒有了帝王的樣子,變成了一個受盡委屈的小孩。


    等康熙哭夠了,魏氏打來洗臉水,給康熙淨麵。康熙不甘的對她說:“姐姐,朕四十年的心血,曾經想把大清交給他,可他卻瘋了,瘋了,是朕錯了嗎?朕能擒鼇拜、平三藩、收台灣、打沙俄、殺葛爾丹,卻教不好兒子?胤礽不是第一個,胤礽不是第一個,朕、朕……”康熙又止不住淚來。


    “皇上,您對胤礽是嚴了些,可今天這一切,都是他不爭氣造成的。您甚至怕新君即位,對他不利,都替他想好了退路。做到這分上,你無需自責。”魏氏跪在地上安慰康熙。


    康熙奪過毛巾,自己擦幹了眼淚,吩咐魏氏:“姐姐,胤礽既然已這樣,清月就沒用了,你替朕處理了她,她知道得太多了。”


    魏氏有些無奈的勸慰:“皇上,您在泄憤,泄在清月身上,這像您嗎?”


    康熙發火道:“大膽!你要違抗朕的意思嗎?”


    魏氏也生了氣:“皇上,清月雖不跟我們交心,可每次辦事,她總周旋其中,不害任何一位阿哥,也不幫任何一位阿哥。您不是看重她這點,才想把太子交給她的嗎?”


    “今天胤礽如此失態,跟她不無關係!”康熙咬著牙說。


    魏氏知道,她再勸會適得其反,便答應了康熙,等清月回來,就立刻處置她。


    魏氏等到第二天早晨,康熙也沒讓人把秘藥送來。她歎了口氣,這幾天她最好出宮呆一陣子,她的這個皇帝弟弟,疑心越來越重了。論宮廷秘密,她可比清月知道的多,他去那日,恐怕也是自己這一生的終點。她真的希望走在他的前麵,而不是等著他動手。


    好端端的,魏嬤嬤要清月陪她去她的私產上看看,清月說要請示康熙,魏嬤嬤說不用了,皇上最近要處理朝堂上的事,已把暗線的事全交給了她,清月有什麽線報,稟報她就好。雖然透著些古怪,可魏嬤嬤說得斬釘截鐵,她隻好跟李德全打了個招呼,就隨魏嬤嬤出了宮。


    一路上,清月都謹言慎行,也不知道這次出宮,是完成任務呢,還是另外一個陷阱。


    到了地方,聞香已迎了出來,清月環顧四周,這是一個依山傍水的好地方。


    聞香俯身行禮,清月說免禮,魏嬤嬤認真的打量著聞香。聞香被她看得不好意思,目光轉向清月,清月介紹道:“這是魏嬤嬤,我們想在這裏住上一段時間。”


    聞香給魏氏請安,稍後,就張羅著她們進屋休息。屋子外觀雖然簡陋了些,裏麵卻一應俱全,櫃子上還放著盆栽,裏麵的文竹欣欣然的開著,桌子上擺著花榖,裏麵插著當季的鮮花,讓人看了賞心悅目。魏氏頗為滿意,吩咐聞香,再移幾盆茉莉來,夏天馬上來了,屋子裏添些花香,總不會錯。聞香望向清月,清月點頭。


    以後幾日,魏氏整日不是繡花,就是看書,偶爾下廚做些美味,清月稟報她事情,她也不以為然,讓清月自己猜度著辦,完全一副度假的勢頭。


    而含冰所說的事有真有假,清月不敢大意,調童淩來守著魏氏,以防含冰伺機刺殺。


    這樣過了一月有餘,轉眼就是初夏了,清月見魏氏不提回宮的事,而康熙也不再召見她們。她心頭總有些不踏實,算算日子,再過十日,康熙就要到承德避暑,她是走是留,也沒個吩咐,若臨時抓起差來,她就會分身無術,看著悠然自得的魏氏,清月心中白添了些懊惱。


    “清月,快看,茉莉開花了。”魏氏早起發現茉莉開花,興奮的像個小姑娘。按康熙的年齡來算,魏氏至少也是六十歲以上的老人了,或許用了宮廷秘方,她臉上沒有太多的褶子,滿頭的銀發反而讓她顯得富貴,嘴唇飽滿,不輸小姑娘,隻是腰背已不在筆直,和許多老太太一樣,笑起來總是慈眉善目。望著興奮的魏氏,清月不知回答她什麽好。她自認為,魏氏不是能和她一起分享快樂的人。


    魏氏轉向清月,輕笑道:“清月,不要總防備著事情的發生,有些事,不是你想防備就能防備的。”


    這倒是句實話,清月苦笑。


    “把自己繃得太緊了,也不是件好事,有時,也要學會放鬆。才能應對接下來發生的事。”魏氏接著說。


    這算是帶薪休假嗎?清月再次苦笑,沒想到在現代的奢望,古代實現了。這裏沒微信,否則她是不是該給自己的老板點三十二個讚。


    魏氏見清月不出聲,輕搖了下頭,又過起了自己優哉遊哉的度假生活。


    康熙離京前,沒再見她們,憑空少了康熙這朵烏雲,過起種田養花的生活,讓清月一時間還真有些不適應。他走後,清月找機會偷偷見了胤禛一麵,詢問他,小榮是真死還是假死。胤禛嘴皮抿得緊緊的,說是真的。他親自派頭陀去看過,有人對她下了毒。清月沒再答話,能和康熙比狠的,也隻有這主了。


    戶部的詹事、知事最近都怕進中堂,胤禛坐陣籌糧以來,已經免了十個人的職。催糧不力被免,糧食入庫晚了被免,稱量錯誤被免,撥銀子慢了被免,請假在家被免,……,這三個月來,詹事、知事都沒人睡過一個囫圇覺,有的幹脆就搬到了衙門裏,吃喝拉撒都在這裏。胤禛也不回府,包下了附近一家老店,住在了裏麵。戶部裏每天算盤打山響。


    看著前一個進去的知事垂頭喪氣的出來,外麵等著回事的人越發心裏沒低。幾個人湊到一塊,不停的擦著汗。一個沒完成催糧任務的知事哭喪著臉,為了當上這個知事,他可沒少走門子,撒銀子。本來想進了戶部,每次做事隻要漏一點半點,就能把以前的銀子找補回來。沒成想,遇上這個一絲不苟的冷麵王,沒撈到好處不說,明天就可能被拔了官服,全家喝西北風去。


    下一個出來的人,出了門,沒走兩步,直接暈倒在台階上。


    頭陀伺候著胤禛,覺得這兩天四爺氣性比前兩天大了許多。也不知清月姑娘和他談了什麽,談完後,四爺便像憋著氣,早晨不到寅時就起床辦公,晚上不到子時不休息。對任何人都沒一個好臉。小榮暴斃後,他都沒這樣。嚇得一幹官員戰戰兢兢,全都如履薄冰。而小榮的死透著古怪,他不敢掉以輕心,親自查看了屍體,確認她是真死了,才偷偷埋掉。


    又一個知事被趕了出來,他不等胤禛手下的人動手,自己拔了自己的官服,扇著扇子大搖大擺的離開了戶部。


    頭陀進去勸道:“爺,您把他們全趕走了,就沒人替爺辦事了。”


    胤禛不屑的說:“哼,不把這些懶人、閑人、散人都趕走,那些能辦事的,也就不辦事了。你不必擔心,候補的官員還有百八十等在我戶部的門外。”胤禛說完,一頭又紮進了公事中。頭陀無法,隻好退了出來。


    兩個月內,每隔三日一萬擔糧草,從陝甘各地,源源不斷的向西北運去。快馬一日三次,往返於京城與陝甘,連穆彰阿都上表謝恩,代出征將士謝康熙厚愛。


    小榮的暴斃,讓胤禛寢食難安,清月的懷疑,讓他越發氣惱。他也曾想過讓小榮死,卻覺得沒有必要,畢竟她是皇阿瑪的人,隻要把她的孕事藏好,她依然是皇阿瑪的“耳目”,是自己的棋子。反倒是她的突然死亡,讓他顯現在皇阿瑪眼前。她的死,首先讓人懷疑的就是自己。說不定,清月正是奉皇阿瑪的命令,來調查小榮的死,但願清月能給出一個完美的答案,幫他封住小榮懷了他的孩子這個事實。就怕皇阿瑪又重新派人調查,那時,沒有了清月的幫助,或許將來會牽出小榮與他的私情……胤禛懊惱地拍死一隻蒼蠅。但是,小榮懷孕的事,以及把她偷偷藏在莊子裏的事,除了清月、頭陀,隻有兩個伺候小榮的家生子知道。這四個人絕對的可靠,他不知是誰走漏了風聲,又是誰,為了什麽,非要殺了小榮。一個個仔細推敲,都沒可能。他甚至假設了他福晉、妾氏,因吃醋要殺了小榮。可小榮懷孕的事,甚至連小榮這個人,她們都不知道,也從來沒擺在明麵上。接回孩子後,他也沒告訴福晉孩子的母親是誰。所以,小榮的死絕對與爭風吃醋無關。他越想越煩躁,可沒有第二隻蒼蠅能給他拍,他用力的在公文上蓋上自己的印章。


    “貝勒爺,這是候補官員的名單。您想見誰?”吏部的官員捧著冊子進來給胤禛請安。


    胤禛收回頭緒,吩咐道:“這裏的人,明天我都要見。讓他們卯時到,我要給他們點個卯。”


    來人連忙回答“嗻”,隨即放下冊子,就急忙向胤禛告退。感覺到此人的異樣,便眯起眼,仔細打量這人,不曾想,這人立刻滿頭冒汗。胤禛有些好笑,他清理戶部的人,吏部的人慌什麽?或許哪天,他也要清理一下吏部了。


    “退下吧。”胤禛吩咐下來。來人鬆了口氣,擦著汗急急忙忙退了下去。


    下一個詹事窸窸窣窣進來,不曾想在門檻上拌了一下,一下子便磕在了胤禛的案幾上。胤禛不悅的問他,慌什麽?成何體統!詹事顧不得腦門上的包,結結巴巴說,糧食、糧食隻夠三天的,我死罪,死罪。


    他雖說的亂,但胤禛還是聽懂了,九天後,他將無糧可發。


    第二日,戶部院子裏黑壓壓站滿了人,雖然京城傳說冷麵王難伺候,但對於他們來說,能蹬上仕途,不做候補,這也是個機會。


    胤禛讓人給這些人點了個卯,沒有一個缺席的,他很滿意。唱完名,下屬請示他,他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踱了兩步,才開口:“我用人,隻用能人,我給你們十天時間,每人湊夠一萬擔糧食,或者一萬擔糧草,我立馬添寫補文。”胤禛舉起一摞補文,向底下的人展示。


    院子裏的人麵麵相覷,一萬擔糧食買一個詹事,這個冷麵王也真想的出來。


    胤禵進了八阿哥府,裏麵依舊是一片歡聲笑語、高朋滿座。八哥談笑風生,九哥幽默風趣,十哥插科打諢,見他來了,十哥非要罰他酒。他推卻不過,隻好喝了一盅。喝完,清客便讚他酒量好。大家又嚷嚷著讓他再飲一杯,他不願意,正與他們打著“太極”,八哥卻發話了,不許鬧你們十四爺。有了八哥的話,十哥也不再鬧他了。


    這次康熙避暑,一個阿哥也沒帶,大小皇子全都留在了北京城裏。不用每日給康熙請安,京裏的阿哥都像開了鎖的猴,各自活泛起來。小阿哥們推脫病假,紛紛逃學。大阿哥們三五成群,假借福晉、小妾、姑奶奶生辰的名義,喝酒看戲,三天一小聚,五天一大聚。


    戲台上,一個小花臉,出場念道:“噯、噯、噯,人在家中坐,喜從天上來。吏部大選官,萬擔成詹事。小子別的沒,家中黃白多。送上萬兩金,討個官身坐。強過窮秀才,苦讀十年書。以後見了我,您的兒——也要拜,也要拜。”


    後台回了聲:“有錢也不能使鬼推磨了!”


    小花臉問:“怎麽?不賣了?”


    後台回道:“閻王老子來了,小鬼被捉了。”


    小花臉慘叫一聲,渾身顫抖著,假裝暈倒在戲台上。


    下麵的人大聲叫好,胤?叫的最大聲,胤禟、胤禵都沒有做聲。胤禩突然砸了手裏的茶盅,一幹亂嚷嚷的人,才靜了下來。


    胤禩問:“誰是班主?”


    趙圓兒帶著戲班班主匆匆跪在了胤禩腳下。胤禩瞪著他:“你一個下九流,敢亂議國事,誹謗阿哥,我看你是活的太長了。”


    胤禩不輕易發火,見過這位八阿哥發火的人還真不多,此時,他猛然發作起來,在場的許多官員都愣了神。沒想到這個佛爺一樣的人,也有脾氣。


    戲班班主一頓亂磕,請罪道:“小民不敢小民不敢,這,這,這,原是秀才們寫的,今天隻是給爺們湊個趣,湊個趣,下次再也不敢,再也不敢了。望爺饒恕,饒恕小的這一次。”


    胤禩冷笑道:“若饒了你,你是在我家裏添油加醋的。皇上、四哥問起來,我是不好回答。若把你送官府,官府治你的罪,又壞了我好善樂施的名聲。”


    戲班班主一聽,如搗蒜般向胤禩求饒。胤禩吩咐,把戲班的人都打了出去,以後不許他們再在北京城唱戲。戲班班主一聽,連帶唱戲的,一起哀求,給他們留口飯吃。胤禩看了一眼趙圓兒,趙圓兒會意,指揮家奴,把戲班的人全都打了出去,連帶他們的行頭也給砸了。


    作客的一幹官員見狀,坐也不是,走也不是,都愣愣的看著胤禩。處理完戲班的事,看著一幹呆若木雞的官員,胤禩笑道:“不好意思,壞了大家的興致。老十四,我撫琴,你來舞劍。”


    胤禵爽朗的一笑,答了聲獻醜了,便提劍下場。


    悠揚的琴聲響起,和著白光穿梭的劍影,大家如在夢裏。


    曲罷,劍止,人們又紛紛喝彩,有讚胤禩琴技高超的,有讚胤禵劍術絕倫的,氣氛一下又回到了開始。


    等人散去後,胤禩留下了胤禟,胤禟翹著嘴,抬著頭,高傲的往椅子上一坐,一副要殺要刮,隨你便的架勢。


    胤禩輕歎,卻又不得不說:“九弟,我知道你的心思,可這樣鬧起來,雖對四哥不利,也對籌糧不利。沒了糧草,前麵幾十萬大軍,吃什麽喝什麽?這也不是皇阿瑪想要的。”


    胤禟翹起二郎腿,彈了彈衣角,說:“我就是見不得四哥那樣,他籌他的糧。幹嘛借故把我們的人都開銷了?我看他是心存不良,他不讓我們好過,我也不讓他好過。這樣做,無非讓他收斂些。”


    胤禩知勸不了他,胤禟就是這個性子。況且,這件事都已經做了,自己再說他,也沒什麽用了。便轉了話題:“宜妃娘娘的生辰快到了,我親自畫了一幅鬆鶴獻壽圖,你來看看,還入得你的眼嗎?”說著,從檀木盒裏,取出了卷軸,徐徐展開。


    胤禟走近觀看,畫上筆鋒靈動,鬆樹蒼穹有勁,仙鶴冠宇清晰可見,仿的是南宋畫院派的畫風,也不知耗費了胤禩多少精力。他內心一愧,道:“八哥有心了,以後做事,我都會與八哥商量。”


    胤禩微笑道:“你喜歡,宜妃娘娘也會喜歡的。看來我沒白花力氣。”


    兩人又夾七夾八的談了些事,胤禟用過晚飯才回了府。


    以前做事,他會有些顧忌,現在,他做事,不再有所顧忌。胤禟走後,他回到了殷鈺的屋子,殷鈺給他端來茶水,胤禩說,他坐會兒就走,讓她不必太麻煩。殷鈺從內匣裏拿出私銀,遞給胤禩,胤禩看了一番,抽出大半拿走,剩下的交待殷鈺收好。


    十日後,原先幾個革職的人也湊了十萬擔糧,五個候補的,也湊了五萬擔糧,總共十五萬擔,加上原先的,胤禛總算是完成了任務。


    他說到做到,讓那五個人都補了詹事,分別派往了吏部、工部、戶部。原先被他革職的,也被重新啟用起來。


    阿哥們在京的表現,一日一次,都呈報到康熙的案前。


    今年消暑,他的身子骨已大不如前了。以前舟車勞頓,他也不覺勞累,而現在,他總覺得困頓。想想以後,將來,他的心又一次跌到了穀底。魏氏這次招呼也沒打,就和清月出宮了,他離京之前,幾次想把魏氏召回來,卻又開不了口。和她的往事總曆曆在目,虧欠她的他這一輩子也補不了。


    李德全捧著烏梅膏進來,梳頭的小太監向他請示,康熙點頭,小太監小心翼翼的替他往頭上塗抹。他最近頭發白的太快了,和阿拉布坦必有一戰,他不想讓幾個親近準格爾的蒙古王爺有所動搖。染完頭發,小太監替他編好了辮子。戴上皇冠,他還是那個意氣風發的康熙,而不是個垂垂老者。


    到了圍場,蒙古各部和隨行皇親已侯在了場子裏,見他進場,所有人都跪了下去。康熙擺手,讓他們都起來。等所有人都站起來以後,李德全遞過黃綾包著的弓箭,康熙搭弓射箭,正中鈴鐺,鈴鐺一響,滿蒙貴族便在圍場裏撒開了歡,而捕善營的人,從圍場東麵放出了無數兔、獐、鹿等獵物,讓這些貴族圍獵。


    一頓飯的功夫,滿蒙貴族都有收獲,包括十二三歲的少年貴族。康熙雖未下場,但看著他們捕獵,興致也很高,不由的多用了兩杯酒。


    座在左側的察察王爺見康熙興致很好,便上前敬了一杯酒,康熙趁興一飲而盡。喝完不大會兒,他卻感覺心跳加快,手心也出了盜汗。身邊伺候的李德全覺出不好,剛要借更衣之名,扶康熙下去休息,回鶻部首領蒙爾汗卻上前敬酒,康熙不動聲色的又喝下半杯酒,想起身離開,蒙爾汗卻開了口:“聖上,臣近日聽聞,因西北大營糧倉被毀,穆彰阿與阿拉布坦暗中約定,三年內互不攻打,也不知此事是真還是假?”


    康熙抬了下眼皮,隨即和藹的問蒙爾汗:“蒙爾汗王爺想天山草原了?”


    蒙爾汗回答是。


    康熙笑道:“別的事事關機密,朕也不能告訴你,但有一點,朕可以告訴你,此時,正有二十萬擔糧食運往西北大營。”


    蒙爾汗雙手交叉於胸前,讚美康熙大帝的恩情。


    見狀,幾個被阿拉布坦奪了土地的異族王爺,紛紛向康熙呈情,狀告阿拉布坦,康熙汗流浹背的聽完,眼前已一片模糊,卻隻能笑著安撫眾人:“諸王所訴,朕都知道,所以朕才不畏刀兵險阻,為諸位討回公道。朕承諾,朕必誅阿拉布坦這賊子。”


    諸王聽完皆呼萬歲。


    而幾個與準格爾親近的蒙古王爺,私底下偷偷相互望了一眼。


    走到帷幕後,康熙再也支撐不住,倒在了李德全懷裏。


    醒來後,他吩咐李德全,召魏氏快馬加鞭來承德,讓清月飛鴿傳書,查清與準格爾三年不仗的消息是誰走露的?如果不行,要她親自走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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