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淩撒出所有人去找青蓮,可她卻像人間蒸發般,毫無蹤跡,這讓他急的像熱鍋上的螞蟻。更為要命的是,清月在宮中,他無法通知而她,隻能按約定,眼巴巴地等著次日下午清月來漕幫。聞香在迎春院也是如坐針氈,清月雖沒與她講明這兩個女子的真實身份,卻讓她把她們藏在慧心小院,這裏是清月讓她以舊時姐妹的名義買的,除了清月,隻有她知道,現在人無故丟了一個,怎不讓她心驚呢。兩人在宮外各自坐立不安,熟不知宮內也發生了大事。


    昨夜清月會過胤祥後,內心越發堅定,無論付出什麽代價,她也要實施自己的計劃。早起,輪到她當值,她帶著禦膳房的人伺候康熙用早膳。康熙最近身體不好,夜裏時常失眠,看他今日的樣子,又是一夜未睡。他的胃口也不是甚好,隻用了半碗小米粥,就吩咐撤膳。她指揮小蘇拉撤了膳食,接過宮女手中的藥碗,呈給康熙,康熙卻擺手道:“罷了,今日暫停一日。日日吃,朕的脾胃也受不了了。”清月勸道:“皇上,太醫院交待,您的藥不能停,否則,病入肌理,會損傷龍體的。”康熙哼了聲,道:“孫道齡開的藥是不錯,但卻過於苦澀。朕吃了他的藥,食欲全無。上天以五穀養人,比起不吃飯,吃藥倒算小事。”清月把藥回遞給宮女,吩咐她:“把藥重新熱一下。”宮女說是,便退出了大殿。


    打發走宮女,清月跪下給康熙叩頭謝恩。康熙倚在靠枕上道:“昨日,朕也見了胤祥,他氣色不是甚好。你見了他,要多安慰他,告訴他,朕還當他是兒子,除了圈禁以外,並不會再難為他半分。”清月臉上雖不作色,心裏卻在冷笑:你當你圈(quan)圈(juan)養豬呢?口中卻道:“奴婢已把皇上的話帶到。十三爺說他自圈禁後,在裏麵吃穿、用度依舊,而且那些掌事的奴才也不敢有半點刁難,獲罪而不遭罪,他已大概猜到了聖意,所以十三爺說,他在裏麵真心的不委屈。至於私下傳遞消息,是緣自他獲罪後,有些重情重義的舊屬掛念他,自作主張,又費了些力氣去給他請安叩頭。十三爺想,世人皆有趨利避害之心,可在他落魄之際,還有人能念舊,他不忍拂了那些人的情。又想著自己好歹是個皇子,雖困頓著,在兄弟間托個情,幫忙照顧下也是好的。隻是這樣,一來二去,反倒拂了皇上的恩情。十三爺知他行為已失當,還請您責罰,他絕不敢有半點怨言。除此外,十三爺已做了保證,今後,隻要他一日是待罪之身,就不再與那些人有所瓜葛,畢竟天恩大於小利,這個理他還是懂的。”康熙躺在炕上,一言不發。


    宮人端著托盤進來,見清月跪在地上,知她與皇上在商量要事,自己卻貿然闖入,慌忙地也跪在了地上。


    “皇上,藥熱好了,奴婢請您用藥。”清月道。


    康熙坐了起來,道:“朕說停一日就停一日。你再熱多少次,朕也不吃!”


    清月頷首起身,接過宮人的托盤,吩咐那人下去,然後端著托盤走到康熙近前,道:“皇上,您說十三爺氣色不好,可您的氣色同樣也讓十三爺擔心。他昨天還問奴婢,您每日幾更睡的?怎麽熬得像烏眼雞似的……皇上恕罪,十三爺與奴婢失言了!請皇上責罰。”清月偷眼看康熙,康熙並無半點惱怒,卻吩咐她:“你接著說下去。”清月接著道:“十三爺擔心您身體,讓奴婢隨身準備些安神補心丸,若見您批閱奏折晚了,用酒兌上一粒,夜裏也能睡上兩三個時辰。第二日也就不那麽乏了。”康熙聽完,問道:“安神補心丸?這是什麽藥,他又是怎知道的?”清月把藥碗遞了過去,康熙略皺了下眉,沒再說什麽,用小金勺,一口一口的往嘴裏送。清月回道:“十三爺也有夜不能寐的毛病,後來太醫院的一個醫正——叫肖為民的,給十三爺做了安神補心丸,十三爺用了,夜裏睡得就踏實了。所以十三爺讓奴婢去找肖醫正,拿些藥呈獻給皇上。昨夜奴婢回來的路上,順道去了太醫院,剛好肖太醫當值,奴婢就拿了三粒,奴婢昨夜試了一粒,效果不錯。因為此事關係到聖體,所以,今早奴婢又去了趟太醫院,讓首醫正孫道齡看過了,他說這個藥治療失眠應當不錯,奴婢就讓膳房的小太監也吃了一粒。皇上若想用,晚上讓魏姑姑看過後,就可以用了。”見康熙已把藥喝完,清月上前接過藥碗,又遞上了蜂蜜水,康熙沒有用勺子,而是一飲而盡,清月接過空碗後,才伺候康熙漱口、擦臉。因為還要上朝,清月喚來人,替康熙換上朝服。一切畢,康熙臨出門時,才交待她:“把藥交給魏氏吧。”清月答了聲是,就恭送康熙去上早朝了。


    清月出了起居殿,天光剛亮,掃洗的太監拎著水桶掃帚匆匆從她身旁跑過,各宮送水的車也陸續過去。她順甬道慢慢踱步,隨著時間推移,晨光照亮了整個紫禁城,比起黑壓壓的夜晚,清晨的紫禁城敞亮了許多,也使裏麵的人顯得更生動些。迎麵走過來一位掌事的姑姑,從她的穿戴來看,她的品級高於自己,依照宮中規矩,她側身給她讓路並行禮,可那人目不斜視地從她身邊走過,並未還禮,好像沒看到她似的。清月心裏雖奇怪,但並未挑理,隻等她走遠了,才繼續向前,返回自己的住所。


    剛進院門,她一眼便瞧見了八爺的小太監,他提了個盒子,在院子裏走來走去。


    “你在我這裏做什麽?”清月不想再和胤禩扯上什麽關係,問話裏自然而然的就帶了幾分質問的語氣。


    小太監給他叩頭道:“姑姑,這是您的月例,內務府交由小的呈給您。”


    清月接過月例,看也沒看,隻說了聲有勞了,就要進屋。那小太監見她未打開袋子,賠笑道:“姑姑點點吧,奴才也好回去交差。”清月笑道:“不用了,你還能短了我不成。”小太監見清月不肯給他回話,幾乎是用哀求的口氣說:“姑姑,您就當體恤小的,還是看一眼吧。”清月稍微皺了下眉,轉而輕歎一聲,打開了包袱,果然不出所料,銀兩上放著一張紙條,她吩咐小太監晚間再送些鮮果來。小太監得到她的回話,歡天喜地的走了。


    等進了屋,她從袋子裏拿出紙條,是用密語寫的,她從書架上取下《三國誌》,逐一對上了,胤禩在信中言:十三有危險,細查舊部。清月眼皮一跳,和上了書,擦亮了火褶,點燃了紙條,然而紙條的還沒燒完,魏氏身邊的一個宮女就慌慌張張地闖了進來,驚得清月把火褶掉在了地上。


    “姑姑,不好了,石氏歿了,魏嬤嬤讓您快去。”


    清月壓了壓情緒,說知道了,讓她先出去。那宮女卻不肯退下去,隻是一個勁的催她快走。她撿起地上的火褶,重新把半截紙條燃完,才問:“我昨日到太醫院,沒聽說舊太子妃身體有恙,怎麽今日就去了?”那宮女如針紮了般,害怕的搓著搓手,小聲的回稟道:“奴婢也不知出了什麽事,但看屋裏的情況,似乎是太子,不對,胤礽,不是,二爺下的手。血從大廳,一直流到了院子裏……您,您快去看看吧。”


    聽說石夢欣慘死,清月的心裏不知是什麽滋味。她一路小跑著去了鹹安宮,路上,引得打掃的太監、宮女不斷側目,她也顧不得許多了,在大家異樣的目光中,跑進了鹹安宮。


    一進院子,她就被魏氏嗬斥:慌慌張張的樣子,是要宮裏人人都知鹹安宮裏發生大事了嗎?她抱歉的低下了頭。魏氏訓完她,才讓她進了鹹安宮。


    繞過纏枝蓮花得到石屏風,她便看到石夢欣趴在院中,藍色的緞服已被血浸透,成了褐色,身下也是濃稠的褐色,順著血跡看過去,從院子到正堂,地上沾滿了她的手印和血痕。清月進了正堂,地上丟了一把沾血的匕首,匕首手柄是紅木的,上麵用錯金工藝畫了條飛龍,龍頭處還嵌了一粒東珠。匕首不遠處,散落著各種形狀的血跡。


    看完後,清月又返回石夢欣的屍身處,輕輕把她翻弄過來,石夢欣一共中了三刀,一刀在肚子,兩刀在後背。


    “你怎麽看?”魏氏問她。


    清月略做思索後,才答:“嬤嬤,二爺是被囚禁之人,所用之物,都是由內務府提供的。內務府的人再糊塗,也不會夾帶匕首這類東西給二爺。還有,屋內已有大量血跡,院內又有大量血跡,我想這血跡不僅是石氏一人的。”


    魏氏閉目沉思了一會兒,道:“你猜的不錯,這血跡,不單是石氏的,還有二爺的。”


    “二爺?難道二爺也?”清月打住了,她不敢再猜下去。可轉念一想,記得胤礽是死在了雍正朝,目前應該沒事。


    魏氏搖頭,吩咐她:“你去西屋看下二爺吧,他若醒來,你便問問他,出了什麽事。我要回起居殿等皇上。他有什麽話,你隻能傳於我。明白嗎?”


    清月答是,便俯身送魏氏出了鹹安宮。


    屋內昏暗,地上跪著個人,正在給胤礽把脈,胤礽脖子上綁著紗布,雙手也綁著紗布。聽見有人進來,把脈的人回過頭來,清月認得,是一直照顧東宮的醫政孟良輔。石夢欣流產時,他們見過。孟良輔見進來的人是她,似乎如釋重負,長舒了口氣。


    “清月姑娘,二爺失血過多,一時半會兒怕是醒不過來。”她還未問什麽,孟良輔就先說了起來,仿佛要把這恐怖的事,讓她分擔些。


    清月朝他點了個頭,問道:“二爺可有性命之憂?”孟良輔搖頭道:“還算及時,傷口雖深,卻不致命。”清月聽完,目光一閃,又問他:“那石氏呢?孟太醫應該看過她的傷口,你有什麽看法。”孟良輔想說,卻欲言又止,清月擺手道:“罷了,等皇上來了,他自會問你。”她便把目光放在了胤礽身上,胤礽臉色發白,呼吸深重,時不時還會抽搐。而孟良輔臉上愁雲密布,如喪考妣。大約過了半盞茶的時間,他大概是忍不住了,小心地問道:“姑娘,我不知當講不當講,我也不知道應不應該稟報聖上,你能不能幫我參謀參謀?”清月搖頭道:“孟太醫,宮內發生此大事,我覺得我知道的越少越好,您最好也不要說。”聽清月如此說,孟良輔急忙一股腦的道:“石氏所中刀都不是立即要命的,隻要早一刻中發現,就不會死的。還有那刀傷,深深淺淺,大大小小,顯然不是同一把刀所致。”他一口氣說完,緊緊的盯著清月,生怕從清月臉上錯過什麽。清月坐到了椅子裏,對著炕上的胤礽,道:“孟大夫,我的建議是您實話實說,您不說,皇上身邊也有高人,這裏發生的一切,恐怕都逃不過那個高人的眼。”孟良輔擦了擦額頭上的汗,連說了幾遍,姑娘說的對,姑娘說的對。清月打斷孟良輔複讀模式,道:“孟大夫,這裏有我守著,麻煩您去熬藥,二爺醒過來,沒藥可不行。”孟良輔又開啟複讀模式,說著對對對,出了房門。


    他才出門,炕上的胤礽立刻就睜了眼睛,問清月:“你說石夢欣的死,逃不過魏老婆子的眼?”


    清月笑道:“二爺好了?”


    胤礽坐起身來,對地上吐了口吐沫,道:“連你也小瞧我!”


    清月嚴肅起來,道:“二爺,奴婢不會看不起任何人。在這世上,沒有人能看不起你,隻有自己看不起自己。石夢欣做錯了什麽?您非要殺了她?您已囚在鹹安宮,這樣做,隻能讓皇上更難堪,您非要逼著他殺了你嗎?”


    胤礽痛苦的閉上眼,眼角流下兩行淚來。哭過後,胤礽道:“他承諾過,不會殺了我,不會殺我的。至於……至於她,我沒什麽可說的,無論誰來問我,我都不會告訴你們,我們之間發生了什麽。”


    清月看著胤礽扭曲的臉盤,瘋狂的表情,如同一頭困獸將到末日,突然對他生出一絲憐憫來,可剛起了這個念頭,又想到院中躺著慘死的石夢欣,她那點憐憫就死了。


    康熙進來的時候,胤礽還在抽搐,清月乖巧的跪在地上,孟良輔滿頭大汗的給胤礽灌藥,胤礽咬著牙,一口也不喝,藥水撒了到處都是。康熙見狀,吩咐孟良輔,要把胤礽弄醒。孟良鋪苦著個臉,從藥箱裏拿出銀針,給胤礽紮了兩針,胤礽仍舊閉著眼抽抽,一點沒有醒的意思。孟良輔紮完針,已無計可施,連忙跪下,道:“啟稟聖上,二爺失血過多,又驚嚇過度,恐一時半會兒醒不過來。”康熙陰沉個臉罵道:“沒用的東西。再想想其他辦法!”孟良輔擦了擦手心裏的汗,又往胤礽人中上紮了一針,胤礽疼得抓了棉被一把,但他仍堅持假裝抽搐、昏迷。清月看了暗笑——你可真能忍!


    “臣無能,是否詔其他的太醫來給二爺診治?”孟良鋪跪在地上,把頭磕得叮咚響。


    康熙“哼”了一聲,轉頭吩咐魏氏試試看,又吩咐清月把孟良輔帶下去,清月回答是,起身時,康熙給了她一個眼色,清月又答了聲是,才帶著孟良輔退下。


    到了院子中,清月叫住了孟良輔:“孟大夫,您好糊塗!”孟良輔揉著腦門上的包道:“我真是無計可施了,二爺他明明是在……”清月打斷了他:“心知肚明即可,不要什麽都說出來。還有,今日的事,任誰問起,你都得說石氏和二爺是生了病,也不能把今日所見所聞跟第二個人說。我建議您現在最好去把石氏和二爺的醫案都補齊了,等皇上回到養心殿,您就讓太醫正孫道齡呈上去。這樣,您雖有失職之嫌,但卻無性命之憂。”


    孟良輔一拍腦袋,正好敲在包上,疼得他一咧嘴,然後行禮道:“謝姑娘提點。姑娘的再造之恩,孟某定當給你結草銜環。”


    清月點頭,讓他快去忙。自己則進屋,從箱籠裏翻出一塊白綢,回到院子裏,蓋在了石夢欣的屍體上。


    過了很久,康熙和魏氏才從西屋出來,兩人的臉色都不善。康熙一言不發的離開了鹹安宮,魏氏帶人閉了鹹安宮的宮門,讓鹹安宮裏伺候的人全都聚到院子中來。清月內心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


    “伺候石氏的人都有哪些?”魏氏問主事的太監,那太監指著院裏的人,點出了兩名宮女和一名太監。


    “聽說石氏平時待你們不錯,她既然歿了,到那邊也太孤單了,不如你們也隨她去吧。你們如此忠烈,你們的家人,石氏一族自然會照顧有嘉的。”魏氏說完,地上的三人已抖成篩糠,魏氏示意,她身後一個慎行司的太監,端上了白綾和毒藥。清月看著這陣仗,偷偷把手捏緊後又鬆開。


    其中一名宮女含著淚,爬到了白綾和毒藥邊,用顫抖的雙手,摸了摸白綾,又摸了摸毒藥,略做停頓,才顫抖著選了毒藥。她口中小聲喊著阿瑪、額娘,痛苦的閉上了眼睛,右手舉起毒藥,而她左邊的小太監,下身已濕了一大片,而右邊的宮女則放聲大哭起來……清月再也看不下去了,喊了聲:“慢著!”轉身給魏氏跪下:“姑姑,非要如此嗎?她們僅僅是內務府劃撥到此處的,和其他宮宇相比,平時既沒有獎賞,年時也無恩賜,純粹隻靠一點俸祿養活家人。石氏的事,他們雖有責任,可也不能全怪他們。能不能折中一下,讓他們此生都安養在這鹹安宮,不見家人,也不見故舊?”


    魏氏玩味的笑了下,道:“有些事一旦出了,覆水難收。所以,做奴才的,就要盡到做奴才的本分。有句話,從古到今,亙古不變——主死仆哀!石氏出事的時候,你們沒想盡忠心,守本分,而現在卻想活,晚了!”


    清月還想爭辯,跪在地上痛哭的宮女嚷道:“是二爺不讓的,我們想救來的,可二爺說石氏要殺他,誰救石氏,他就殺誰,我們也是沒辦法……”


    魏氏一揮手,立刻從她身後竄出兩個太監,用布條堵了那個宮女的嘴,一把把她按在了地上,然後一個摁住她的頭,另一個用白綾套住了她的脖頸,那個宮女拚命的掙紮,隨著白綾的收緊,她痛苦的抓地,十指漸漸變得通紅,鞋子也踢飛了,卻根本無用,不大會兒,就斷了氣。旁邊的小太監早已嚇昏,另外兩個慎行司的太監也把白綾套在了他的脖頸上,左右一起用力,哢嚓一下,小太監的脖子斷了,可小太監的腿還在條件反射的不停踢蹬,直到咽氣,他沒再力氣看這個世界最後一眼。剩下的最後一個宮女似乎被這一幕幕嚇傻了,幾次抬手,都沒把毒藥準確送到嘴裏,一個太監捏開她的嘴,幫她把藥灌了下去……


    剩下的奴才們,有的臉色煞白,有的渾身顫抖,有的低頭哽咽,清月跪在地上,把眼睛閉得緊緊的。


    “剩下的人,你們好生伺候二爺,若再出什麽差錯,他們就是你們的前車之鑒!”


    聽見魏氏這樣說,清月以為刑罰到此為止,慢慢睜開了眼睛,麵前多了三具慘死的屍體。鹹安宮主事的太監一臉蒼白的正給魏氏磕頭。魏氏看也不看他,接著道:“我雖處置了他們,但是,這次的事還沒完!是誰從中傳的話,是誰嚼的舌頭,你們心中自然有數。”魏氏此言一出,整個院子立刻陷入可怕的安靜中。


    慎行司的太監抬上一個火盆,裏麵的炭火燒得正旺,放在裏麵的刑具已燒得通紅。清月見狀,從地上爬起來,向宮門走去。


    “大膽!站住!”魏氏嗬斥她。


    清月背身對她道:“姑姑這裏忙著,清月也幫不上什麽。今日清月當值,眼看要到巳時了,我要去膳房看看,今日的午膳準備得如何。就不在這裏陪姑姑了。”


    對於清月的頂撞,魏氏未再說什麽,繼而吩咐慎行司的人:“除去他們的舌頭。對了,還有孟大夫……”孟良輔嗷的一聲叫了起來“清月姑娘,你別走,快替我求求情。”魏氏嗬斥他道:“閉嘴!是讓你替他們醫治,不是對你用刑。”


    剛出宮門,裏麵就傳出了陣陣哀號,可怕的是,鹹安宮的宮道上,卻看不到一個人,整個宮城,如同死了般。清月忍住想捂耳朵的衝動,一步一步堅定的走了回去。


    午後,她本該出宮,卻因早上的頂撞,被罰跪在了養心殿的前麵。


    這一跪,就跪到了第二日的清晨。直到魏氏前來,她蹲下,替清月整理了一下額頭、鬢角,這才扶起她,一同進了養心殿。再見康熙,魏氏扶著她要一起下跪請安,康熙道免了,賜坐。魏氏也不客氣,把她扶到了團凳上,才坐下去,血回了上來,清月的雙腿才有了知覺,又痛又麻,她努力咬牙忍著。


    “你進來的藥很好,昨日朕雖諸事繁雜,卻也睡了個好覺。”見她不開口,康熙主動說了。


    清月隻答了句“是十三爺的功勞。”康熙見清月不肯認錯,隻能道:“石夢欣是個好孩子,胤礽配不上她!胤礽十歲,朕就替他操心,想著總要選個賢德的人在他身邊,選好了,朕仍不放心,就派了朕最貼心的魏嬤嬤去調教。一心一意的盼著他們夫妻和順,像朕與赫舍裏氏。朕救不了她,總要替她報仇吧?”康熙問完,盯著清月。


    清月從凳子上起來,跪下,回答道:“都是奴婢不太習慣,所以失態了。”


    “無妨,心存善念,總是好的。”康熙安撫完清月,就讓她下去休息。魏氏召來宮人,送她回屋。等回來的時候,康熙已在等她。


    “姐姐,清月的樣子,讓朕從心底惱怒,卻又欣賞。朕為了護著兒子,屈殺了宮人,所有人都心知肚明,隻有她表露無遺。這件事上,朕也不知如何自處。”


    魏氏低頭道:“皇上在朝,總有一兩個不怕死的禦使大夫,敢批逆鱗。清月是個有主見的,她做事有原則,這不正是皇上幾次三番願意用她的原因嗎?”


    “出了這事,她還會像保全其他人一樣,保全胤礽嗎?”


    魏氏肯定的點頭:“皇上,她會!奴婢斷定,她早發現了二爺在裝病,卻沒有拆穿二爺。”


    康熙閉目思考了一會兒,道:“諦聽局掌控的好,能治國安邦,掌控不好,禍國殃民。清月,她還是不可靠,諦聽局不可交予她。等她替朕完成了最後一件大事,不管你也好,繼承諦聽局的人也好,都要催動她體內的‘十冰蠱’。知道嗎?”


    魏氏低頭慘笑,原來這便是結局!口裏隻能答是。


    雖一夜未眠,跪得又累又餓,清月卻並沒有休息,回屋換過衣服後,就出了宮。


    漕幫裏,童淩和聞香都快急瘋了,兩人動用了所有能動用的人,依然一無所獲,清月又未按約定出現。因為清月交待要瞞著四爺那邊,童淩又不能求助雍王府,他也是一夜未睡,四處打聽消息。


    見清月進門,童淩懸著的心落下了一半。聞香則亟不可待地告訴清月,青蓮失蹤了!清月聽了,頭一陣眩暈,她扶住椅子,坐了下來。才問聞香王白氏與王羽兒安置在哪?聞香還未回答,童淩道:“我安排在漕幫的一艘船上,那艘船有戶部的通行證,無需檢查,能直達江浙。這邊隻要有任何風吹草動,神不知鬼不覺的,就能把他們送走。”清月點頭道很好。轉頭吩咐聞香,讓她把伺候過青蓮與王白氏的人統統叫到慧心小院,她要親自盤問。聞香得令後,就去安排。等她出去,清月讓童淩去找頭陀,讓他告訴四爺,十三爺的舊部中,有人可疑,讓他小心,也讓他告訴十三爺小心。交待完童淩,清月就騎馬去追趕聞香。慧心小院,本是她安排的一間安全屋,裏麵藏有錢糧和車馬,為的是萬一遇到危險,暫時可以躲避一二,但現在看來,這安全屋也太不安全了。


    她到了慧心小院,聞香一臉懊惱的叉腰站在院子中,她麵前低頭站立著三個女仆。


    此時聞香的臉上已藏不住了事,“少了誰?”清月一進院子便問。聞香跪下道:“姑娘,少了一個叫季娘的琴師。”清月讓她先起來,院子裏的三個女仆,兩個老婦,一個小丫頭,清月從懷裏掏出一串康錢,道:“我問,你們答。答的好,我就有賞錢。”本來還有些緊張的三人,見到清月手裏黃燦燦的銅錢哥兒,立刻眉開眼笑。


    “平時你們都是誰伺候二夫人的?”


    年長的一個率先回答道:“都是季娘,老婦人我伺候大夫人,小娟兒伺候小公子,李王氏隻管燒火做飯。”清月從手裏拿了四枚銅錢遞給了老婦。


    “那平時大夫人都做些什麽?”


    這回搶到機會的是李王氏:“平時大奶奶繡繡花,帶帶小公子。”清月給了她一枚銅錢,李王氏看了看手裏的銅錢,又瞅瞅老婦人手裏的四個銅錢。清月笑道:“誰答的好,我就給得多,我剛才問了一個問題,她卻答了四個問題,而你隻答了一個問題,所以隻有一個大子。”


    李王氏頓悟,接著說:“**奶平時就愛看書,偶爾逗一逗小公子,小公子平時愛玩泥巴,愛撿樹枝枝,當劍使,在院子裏殺過來殺過去到底。”清月加了兩枚銅錢給她,李王氏看著手中的銅錢,興奮的臉都紅了。


    “那二夫人平時都愛看什麽書?”


    三人麵麵相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年長的老婦回稟道:“姑娘明鑒,我等都是鄉野村婦,怎能讀書識字,不知二夫人看得什麽書。”


    清月嗯了一聲,接著問:“那家裏最近來過什麽人?”


    李王氏生怕別人搶了自己賺錢的機會,急忙答道:“一直都沒人來,隻有中秋那天,來了個插花帶粉的,可那人歲數也不小了。”


    老婦白了一眼李王氏,道:“姑娘,她沒見識,說不清楚。你聽老婦人的,那個油頭粉麵的,腰裏紮了綠頭巾,一看就知是勾欄裏的人,他說他是來找季娘的。我當時看了就知不妥,這大白天的,往寡婦門前勾搭勾欄裏的人。二夫人姿色又絕豔,怎麽會有個好。”


    清月在老婦人手裏放了五個子,李王氏氣得腮幫鼓鼓的。


    “那人長什麽樣子,你可記得?”


    沒等老婦人回答,李王氏就道:“我知道,我知道,那人尖嘴猴腮,身高八尺,濃眉大眼……”清月打斷她“我不是來聽你說書的。”又讓老婦回答,老婦回憶了一會兒,才說:“那人長得極為白淨,卻在左邊眉尖處有一顆紅痣。還有,他來的時候,老婦人看到他手裏把玩著一對悶尖獅子頭(文玩核桃)。”清月點頭,給了老婦十枚大子。然後她踱到小丫頭跟前,衝她晃了晃銅錢:“這麽半天了,你怎麽不說一句話?”


    小丫頭委屈的說:“我……我,我嘴笨,擠,擠不過她們。但我那天,替,替小公子撿木球的時候,聽到了……聽到了,季娘叫**奶小小姐,她們好像,好像是認識的。”


    清月為之一振,仿佛找到了希望,她給了小丫頭五個銅子後,又雜七雜八的問了些問題,把一吊銅錢都打賞完了,才讓她們走。她們離開後,清月吩咐聞香:“你讓人去探查下那個老婦人,她說話用語以及見識,不像普通人,她的底細我們也要清楚。”聞香回答遵命。清月又問:“這個季娘是哪裏尋來的人?怎麽會到慧心小院的?”聞香又跪下請罪道:“請姑娘責罰!她是奴婢從迎春院裏調來的,奴婢看她平時老實穩重,才派她來的。不想闖下了如此大禍。”清月略做思索,問:“她是官奴出身嗎?”聞香回道:“是,她是原翰林侍讀茹晉家的家仆,後來茹晉獲罪,她被發賣到迎春院,已有二十年之久。”


    真是芝麻掉到針眼裏,她已無語,本想青蓮她們的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卻沒料到聞香會找了茹晉舊府的人。看來,要尋青蓮,隻能從季娘身上下手。清月和聞香一同回了迎春院,派人叫來了老叫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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