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武醒過來,第一眼見到人是聞香,十分詫異,訝於她怎麽到了承德?又是如何救了自己?


    聞香板著個臉,把藥遞到他跟前,冷冷的命令他喝了,隋武接過碗,一口氣灌了下去,藥苦中帶澀。自從他和聞香斷了聯係,這還是頭一次見她,以前她舉手投足都帶了一股騷氣,和窯子裏的娘們兒一模一樣,可這次她和以往大不相同,周身帶著一股老沉,而且眉宇間若隱若現的有股傲氣,讓他不得不刮目相看。


    喝完藥,隋武便閉眼思索起來,因為清月,聞香與自己斷了往來,那麽聞香此時在承德,是否說明清月也在這?她救了自己,又有何企圖?她帶了多少人?自己該如何脫身?……


    聞香見隋武連謝都未道一句,就閉上了眼,心裏越發發涼,她雖不幸落入風塵,身子下賤,可真心也下賤嗎?再次看到了隋武的負心薄幸,聞香怎麽也想不出,自己當初為什麽要選他作為良人?回想往事,她為他無怨無悔地付出了種種,一股恥辱感從聞香心裏翻起。他對她隻有欺騙和利用,卻沒有半分真情,今日的羞辱也是她自作多情的結果!雖然可悲,卻又可幸,此時幡然醒悟為時也不晚。聞香撿起空碗,默不作聲地離開了房間。


    隋武躺在床上,算計著如何脫身。到了晚間,送飯、送藥的卻是店小二,隋武有些奇怪,便問:“怎麽是你?救我的那個女人呢?”小二笑道:“這位爺,您是好豔福。那婆娘的姿色不錯,而且還有錢,”隋武瞪了小二一眼,他人本來就長的凶,又長年做殺人的營生,這一瞪眼,把小二嚇得一縮脖子道:“她走了,可她在櫃上給您留了二十兩銀子,讓我伺候您,直到您康複。”隋武一聽,急忙起身,可劍傷扯得他肋骨直疼,他連忙捂住胸口,望向門外,除了黑洞洞的院子,那個人再也沒進來過。


    夏季日頭變長,人亦懶散,李高短衣短褲在房裏收拾東西,這幾個月驚心動魄的生活,讓他萌生了退意,官場寒涼,榮華富貴皆是浮雲,唯有一己良知,才是自己的。


    福必塔接到李高的辭呈,冷笑著罵道“矯情!”罵完,他也吩咐下人裝好行李,立即回京。


    兩人前腳剛離開,與這次事件有關的各種勢力都鬆了口氣,似乎整件事劃上了個句號。


    可背地裏卻是暗流湧動。福必塔馬車剛出了城,這邊,各方勢力就馬上開始了行動。


    隋武奉元亨之命見了含冰;周嶽樂奉九頭鳥之命見了童淩;聞香奉清月之命見了葛天;而令人最意想不到的是李高,他偷偷返回了承德府,見到了魏氏——魏雨煙。


    當年風姿卓越的茹夫人——魏氏,已成了一位老人,隻有眉宇間還殘留當年的影子。張信義畢恭畢敬的立在她身後,讓李高有恍惚之感。“你可記得我?”魏氏張口便問李高,李高想否認,可話到嘴邊,卻又變成:“記得。當年茹夫人曾到我家見先祖父,是小輩為您引的路。”魏氏淺笑著道:“你祖父死前,可曾對你提過先夫?”李高滿身的肌肉一緊,隨即密汗已從各處湧出,“回稟茹夫人,先祖父退居官場後,再未見一人,說過一字。”魏氏回頭看了一眼九頭鳥,九頭鳥不置可否,接著追問道:“連家人也沒提過嗎?”李高回道:“茹夫人,當年之事,您與先祖父都經曆過,發生過什麽,您不是更清楚嗎?至於先祖父,若他有心做什麽,就不會在當年就過世。”魏氏稍稍沉默了下,又問道:“那我最後問你一句,李老先生是正常過世的嗎?你務必要告訴我真話。”李高一愣,當年祖父之突然過世,他曾懷疑過,但自己的父親卻一口咬定,祖父是因病而死。回想父親當年的神色,此事肯定有蹊蹺。既然祖父選擇以自己的死來保全整個家族,那麽今日,他就不應該戳破,“不知茹夫人為何會有此問?”魏氏見李高有所遲疑,心中已了然,但隨即他又否認,魏氏明白,她已無法從李高口中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再問下去也是浪費口舌,便收了這個話題,轉而詢問李高:“承德一案,你查的如何?可有線索?”


    李高擦了擦自己鼻尖上的汗,回道:“福大人和我走後,藥店的夥計回來過,似乎是在翻找什麽東西,但他一無所獲。張老派賈大夫跟蹤此人,發現此人入了綠營。”說到這,李高望向張信義,賈大夫打探的事,他更清楚,可張信義卻沒接他的茬。


    “這些我都知道,李高,你知道我想從你嘴裏聽到什麽?”


    李高愣在了原地,他本以為這件事隻有他一個人知道,沒想到……他望向了張信義,張信義嗬嗬一笑道:“別看我,我原本也不知。”魏氏對著門外喊了一聲“進來吧。”門微微一動,嗖的進來了一個人,李高見到他,兩眼冒火,罵道:“忘恩負義的家夥!”


    來人朝地上吐了口吐沫,“李大人,你對我有何恩?別忘了,殺我爹的人,可是你!你我之間有殺父之仇。我在你身邊,就是為了報仇!”


    李高氣得麵色發紫,道:“好你個遭天譴的土夫子!周王鼎,你可知,按大清律偷墳掘墓者死。若不是我發善心,救下你,你就該和你爹一起下地獄了!”


    “我呸!你救我?沒有我爹頂缸,你就得死,你全家都得死,統統死無葬身之地!”


    眼看差不多了,魏氏給了九頭鳥一個眼色,九頭鳥拉著周王鼎道:“可以了,你不必多說,先跟我出去。”周王鼎獰笑著瞪著李高,臨出門,還做了個殺頭的動作。


    等他們走了,魏氏開口道:“李高,你一五一十的交代,我向你保證,我不會為了區區一個土夫子,而殺掉一個忠臣良將的。這件事,關係到三十年前茹晉的案子,也關係到當今的國本,不是你一個小小刑官能處置的。此間輕重,你深知,所以才會對我們有所隱瞞。”


    李高聽完,低下了頭,事到如今,事情是蓋不圓,也瞞不住了。整理整理思路,他便把當日發生的事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


    原來那日他受了福必塔的斥責,重新翻閱卷宗,找來找去,並未有適合人選,況且承德府尹做事謹慎,所判案件均無差池。他的目光停在了周王鼎上,一個“父替子死”的想法從他腦海中冒了出來,一來按律他該死,二來自己容易控製,三來他喜歡周王鼎這孩子,覺得他這麽死了,十分可惜。打定主意,李高便讓他們在獄中相認了。看到父親也身陷囹圄,周王鼎雙手捏得緊緊的,兩條命留一條,沒理由不同意。替死鬼選好了,就是殺人動機,李高精心編了一套盜墓被發現,毀屍滅跡的鬼話,把無關的九個人全都連了起來。然後報給福必塔,福必塔看過後點頭,稱讚他不愧為刑官世家。稱讚完,福必塔壓低聲音道:“亦山(李高字),不要存婦人之仁,這個周王鼎留不得,他父周繼死後,你也必須把他做了,留著他,以後就是滔天大禍!”李高聽完,內心泄了氣,福必塔能坐到刑部尚書之位,不是沒理由的。可這失信於人的事,特別是死人的事,他如何做得出?看出李高有所猶豫,福必塔道:“若李老弟狠不下心,你把周王鼎交於我。”他的眼中閃著鬼魅的亮光,李高心知,若把周王鼎交於他,這孩子就真完了。李高點頭道:“福大人,您不必擔心,下官遵命就是了。”


    接下來一切都很順利,案子完結,呈報三司,三司定案後,皇命下達,要對周繼處以極刑。行刑前,李高帶周王鼎去見了他的父親最後一麵。如果時間可以倒退,李高絕不會帶周王鼎去見周繼。他給了他們一個時辰訣別,完事後,他讓獄卒把周王鼎先帶走。


    “周繼,你明日放心上路,本官日後自會照拂你的兒子。”這句話是發自他內心的,雖然周繼父子犯了刑律,該死,但自己也不見得怎麽光彩。


    “李大人,我本以為你會事後殺了鼎兒,可剛才鼎兒對我說了你讓他服下閉氣丹的事。”周繼仰著頭,仔細打量李高的神色。李高麵有愧色,他不是沒有動搖過。“李大人,您可想過,為什麽鼎兒才剛陷落,我又要帶著磬兒去盜墓?不僅把磬兒搭在裏麵,自己也身陷囹圄。”


    李高心中一動,周王鼎、周王磬這樣的名字不是普通盜墓賊能取得出來的。但他隨即搖頭,當初就是沒忍住,一時顯擺,才惹出如今這樣的禍事,現在剛剛有轉機,自己就不要再惹事了。


    “周繼,本官無心聽你多言。事已畢,本官自會信守承諾,明日你就好好上路。”說完,李高快步想出門。


    “三少爺,你當真沒認出小人?”周繼在李高手要碰到牢房門前,叫住了他。


    “三少爺!”李高還真沒想到,多年以後,又有人叫他“三少爺”。他出生前,母親懷過兩個孩子,但都流產了,祖母信佛,尋問了“高僧”,“高僧”說李家刑名出生,自然有冤鬼來討債,所以以後孩子出生,要以三論,絕不可以稱伯仲,否則冤鬼纏身,一定養不成人。祖父知道後,把祖母大罵了一番,指天發誓,自己清廉一生,斷案全憑證據,絕無尋釁逼供之事,怎會有冤鬼討債?若真有冤案,那他李秉梅情願斷子絕孫!所以他一出生,李秉梅交代上下隻準稱呼他為大公子,不許有他號,以證明自己清白做人,廉潔為官。李秉梅雖如此做,但也架不住祖母疼孫子,背著李老先生,仍吩咐內宅的下人暗地裏稱他為三少爺。


    此時周繼這個陌生人叫他三少爺,他還真有些摸不著頭腦,於是問道:“你是誰?”


    蓬頭垢麵的周繼笑了:“三少爺,你把小人的姓改一下,就知道小人是誰了。”


    改姓?李高略微思索了一番,搖頭道:“本官並不認識你。”周繼道:“小人原來叫李繼,這名還是老太爺給的。”李高腦袋如被悶雷劈到,身子下意識地退後了兩步,也不知眼前這人,是人還是鬼。當年祖父審理江南刺殺案時,他貼身的小書童李繼發痧死了,原以為隻是一樁不起眼的家事,可麵前這個一臉糙肉、馬上要死的人說,自己就是當年那個死了的小書童,這足以證明祖父之死,必有蹊蹺。這次事畢,他一定要休沐一段時間,回趟老家,找父親問個清楚。


    “小的當年無意撞破了一個驚天秘密,李老太爺為了救小的,才讓小的假死。”說到這,周繼長歎一聲,“三少爺,你說這是不是天意?小人撞破了那件事,本來要死了,卻被老太爺用閉氣丹救下,而鼎兒也是無意撞見了這事,本來也要死的,可又被您救下了。周家和李家還真是有緣。”


    經他這麽一說,李高吃了一驚,居然有這麽巧的事?也不禁暗自感歎,或許冥冥中自有安排。


    “當年,皇上南巡遇刺,身中劇毒,命令老太爺秘密調查此事,老太爺讓小的跟著去伺候茶水飯食,也認得要犯茹晉,”


    祖父的突然離世,果然與茹晉刺殺案有關,李家怕是欠了茹家幾輩子的債,茹晉這都家破人亡這二十多年了,依然能陰魂不散,又糾結到他的身上。想到祖父疑似以死保全全族,他突然想嗬斥住周繼,不讓他再說下去,把“真相”殺死在此地,可又身不由己的好奇,想聽下去。


    見李高表情怪異,周繼插話道:“三少爺,小的不知你如今有何想法,雖然老太爺已死,但隻要這大清江山還姓愛新覺羅,我認為老爺、三少爺、小少爺誰也逃不掉。”


    周繼一個要死之人,說起話來毫無顧忌,連皇姓都敢隨便提及,李高知他說的必定是真事。


    “茹晉是要犯,老太爺怕牢子做手腳,所以他的飯食全出自老太爺的鍋中,與老太爺的不無二樣,並且一定讓小的去送。茹晉死的前一晚,我送了飯,茹晉卻沒吃。我想著這麽好的飯食,他不吃,豈不糟蹋了,便私自躲在牢中把給茹晉的那份飯食給吃了。就在小的舔嘴的功夫,一個婦人蒙著黑紗帶著一個侍女進到了牢中,小的一時害怕,就隱在了暗處。無意中聽到了他們的談話,”周繼得意的笑了兩聲:“她們說,當年平西王吳三桂藏了一批寶物在大小金川,由吳三桂手下親信遊之敬負責埋藏,她們這次是來問茹晉,遊之敬所畫的藏寶圖在哪?茹晉說藏寶圖分為三份,一份在他那,一份在文濟那,還有一份在張信義那。”


    “張信義!”李高心裏再次炸了毛,想想平時那個深不可測的張老,他內心苦笑,不得不信命。


    “小的跟著大老爺也上過幾年學,為人奴這種事,小的不願幹一輩子。她們走後,小的潛入了茹宅,偷了那份圖。”


    李高驚愕的瞅著眼前這個人。


    “三少爺不信?”他嗬嗬一笑,接著道:“我忙著算計他人,可命不濟。老太爺在茹宅布置人,我剛一得手,也驚動了那人,那人把我押到了老太爺跟前,老太爺也知道了這事。再後來,來了個女的,就是蒙麵婦人的侍女,她把茹晉的圖取走了,並要殺了我。老太爺覺得我雖有錯,但罪不致死,於是給我服下了閉氣丹,騙過了那女子,救了我一命。但他們不知道,我換了茹晉府兩幅地圖的真假,並且把真假地圖都帶了出來,而給那女子的,是份假的,而真的圖卻抓我那個人身上。”


    李高感覺自己腦袋不夠用了,稍加整理,他明白了,茹晉準備了真假兩份圖,周繼不但換了圖,還與另一人合作,偷盜了真圖,“你怎麽知道那人會與你合作?”


    “很簡單,他抓到我時,我就把真圖給了他,告訴他這是藏寶圖,他隻遲疑了一秒,就藏在了自己身上。”


    “後來,他並沒將藏寶圖給你,對嗎?”


    “對,果然是讀書人,就是聰明。當然,我也讀過書,也料到他不會給我。但我比他有優勢,他上有老下有下,而我隻是光棍一條。自然我就去他家守他,兩個都有秘密的人,合作起來就會更愉快。況且我比他知道的秘密更多,要找到寶藏一份圖是不夠的,我倆需要其他兩份。”


    那麽周繼鋌而走險應當是為了這個,“所以,這你便帶著周王鼎與周王磬去盜墓的原因?”


    “是,也不全是。當初那三份圖,除了茹晉那副假圖外,其他的真圖都被那個侍女拿走了。我與那人空有一份圖,卻無法施展。可天不負我,去年七月,我家鼎兒到承德大黑莊外探空走穴,無意中又偷聽到兩個人的對話。原來當年的藏寶圖除了我們手上的這份,平西王手上還有一份,而這份圖被分為了五份,給了他的五個貼身侍衛,其中一個侍衛死後就埋在承德大黑莊墓園裏,而且他無兒無女。”


    說到藏寶圖,周繼的眼裏滿眼放光,完全不像一個明天將要赴死的人。李高看著他,利欲熏心的都忘記了生死,那冒死偷藏寶圖也不出乎意料。


    “大人,這可是一筆富可敵國的財富,您難道就一點也不心動?”


    李高無語,周繼看到的是寶藏,而他看到的是李氏宗族的災難。


    見李高不回答,周繼笑道:“大人,我手中的圖已傳給了鼎兒,這樣說,您該懂了吧?”


    “大膽!周繼,你居然不信任本官。”李高氣得有些顫抖。


    “大人呀,不是我不信任您。我做了那麽多年盜墓賊,最知道什麽叫人性。”說完,他似笑非笑的看著李高。


    李高稍稍鎮定下來,拂袖離開了地牢,一夜無眠的守在牢外,直到把周繼押赴刑場,身首異處,他一顆懸著的心才放了下來,此間的秘密除了他與周繼,再無人知曉,也算斬斷了李家與周家的孽緣。


    “你是說,這裏麵還有張信義的事?”


    李高點頭,“周繼是這樣跟下官說的。”


    魏雨煙閉眼靠在凳子上,果然,當年之事,張信義也脫不了幹係。可她還有一個疑問,為什麽茹晉死了,文濟死了,而他卻能獨活?


    李高下去後,張信義又進來。


    “我知你疑什麽,你也疑的不錯。是我向太皇太後告的密,害死了他。”張信義站在她麵前,坦言道。


    魏雨煙睜了眼,看著他:“為什麽?”


    張信義苦笑道:“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或許嫉妒,或許害怕,又或許恨他。”


    “那麽多年,你瞞我瞞得好苦。難道你不怕有一日遇到他嗎?”


    “雨煙,黃土埋半截的人了。我也不瞞你,我後悔過,所以不再過問諦聽局的事,也因如此,我一直瞞著上麵那位,幫你救青蓮。”


    魏雨煙眼角濕潤了,他們一起死過,一起活過,一起愛過,一起恨過,如今要重頭認識,難道大半輩子都活在了虛無中麽?一句後悔了,就能抹去恩怨情仇,和茹晉的命麽?


    賈大夫推門而入,“張老,魚上鉤了。”


    魏雨煙擺手,張信義便隨賈大夫走了。


    山林濃密,卻不似他處,鳥鳴蟬叫,濃密的樹影,隻讓此處越發陰冷。


    周嶽樂、含冰、隋武、童淩,各自拿著一份藏寶圖,一起開啟了一座無名墓,打開棺材,裏麵並無屍骨,隻有一把佩劍,周嶽樂取出,劍柄上有平西王府的標記,他轉頭望向其他三人,隋武抽出佩刀,把棺木砍個稀巴爛,含冰眉目也發緊,隻有童淩冷冷的望著這一切。


    周嶽樂來找他之前,他並不知道清月也有一份藏寶圖,也不知道含冰從太子那裏也得到了一份藏寶圖,至於隋武,他代表元亨帶來了五分之一的藏寶圖,他更不知曉。他來此處,是為了幫師叔調查清,為何雍王府的人,會一夜斃命九人。卷進這事中,一為與周嶽樂的交情,二為幫清月,他身上這份圖,也是周嶽樂給的。


    “他奶奶個熊,又白費力氣了!”隋武罵道。


    含冰冷著個臉,伸手向周嶽樂討要佩劍,周嶽樂把佩劍一丟,含冰緊緊的握住,抽出又插入,反複了幾次,也沒找出任何線索。眼見日頭西沉,含冰道聲走了便想離開。隋武卻拿刀擋住了她的去路。


    “慢著,你還欠老子東西。”


    含冰抬眼望了他一眼,吐出一個字:“滾!”


    “記性不好了?臭婆娘!你居然敢違背盟約,派人來截殺我,搶我身上的圖。”


    含冰不急不緩的道:“搶便搶了,你想怎麽樣?”


    隋武氣得牙癢癢,“既然這樣,今天你留下你身上的那份圖,老子便饒你一命。”


    含冰冷冷的哼了一聲,右手一抖,三顆喂了毒的飛針,直撲隋武的麵門。隋武連忙把刀立了起來,飛針撞在刀麵上,叮當亂響。隋武本意隻要藏寶圖,不料含冰下此毒手,也發了狠,捂著一把奪命刀,就與含冰鬥在一塊兒。


    童淩看了眼周嶽樂,周嶽樂卻向他暗暗搖頭。童淩以為他想坐收漁翁之利,心中不恥如此作為,打算此事畢,便與他割袍斷義。


    隋武、含冰兩人鬥了七八十回合,天已全黑,含冰畢竟是女子,漸漸呼吸不勻,麵色發紅。想到她是師叔的女兒,童淩也不能讓她折在隋武手上,便出手製止了兩人的惡鬥。


    隋武用刀戳著地,罵道:“怎麽?你要拉偏架?莫非你也是個奪圖的。”


    童淩抱手道:“若我想奪圖,隻等你們鬥個你死我活就好了,還拉什麽偏架。”


    隋武言語雖粗魯,可他並不傻。


    含冰瞪了童淩一眼,道:“你也不是什麽好鳥。”


    周嶽樂撲哧一聲笑了,道:“含冰,算起來,我們都是元亨的人,此時若要搶圖,你該怎麽辦?”


    含冰毫無懼色地道:“你和他可以是元亨的人,而他,”她指著童淩,“他可是清月的人。”


    童淩皺了皺眉,他並不想別人知道他和清月的關係,給清月帶來麻煩。


    周嶽樂看向童淩,隋武看了看童淩,又望向周嶽樂,周嶽樂知道隋武的意思,他需要一個解釋。


    “含冰,結盟前我已說過,我們手裏的圖都是廢圖,隻有合在一起,才能有用。這是你師父同意的,也是我師父同意的。無論什麽人,隻要他有圖,我們就能合作。可你們三番兩次的破壞約定,想獨吞寶藏,這怕不好吧?”


    夜色中,看不清含冰的臉色,隻見她把劍收到了套中。


    見自己的話起了作用,周嶽樂接著道:“童兄弟手裏有圖,他願與我們合作,我們就不要糾結他不是清月的人,是不是朝廷的人。今日我們又開了一個棺槨,也沒發現我們想要的東西。那我想問大家,我們想要的東西呢?”


    剩下的三人都無法回答。


    “那我再問一句,含冰,承德這九條人命,是為什麽?”


    黑暗中,童淩聽到了含冰衣服的響動,她已把毒針捏在了手中。


    “含冰,你若此時殺了我,這第五份圖,你便別想見到。”周嶽樂威脅道。


    山林寂靜,熒光從周圍墓中升起,詭異的落到了新刨的墓坑裏,看得人毛骨悚然。周嶽樂道:“大家一起離開這裏,找個地方好好聊聊。”周嶽樂起頭,其他人都順序跟上了。


    他們走後,旁邊的墓突然動了,九頭鳥和賈大夫跳了出來,九頭鳥交待賈大夫:“不要跟太緊,那個童淩,內力相當了得。”賈大夫點頭,便追蹤出去。


    九頭鳥點燃火褶,周圍了熒光都舞動起來,他查探了挖好的墓穴,從裏麵撿起一份圖,然後揣在了懷裏。


    為見葛天,聞香扮作歌女,闖進了葛天的住處,起先葛天並不相信聞香,可等見到殺手時,葛天才配合著聞香,兩人一起逃出了承德府。坐在馬車中,葛天仍然不敢相信,八佛爺居然會想要自己的命。


    “我想見見清月姑娘。”


    葛天突然提出要見清月,聞香並不驚訝,因為清月早已交代好她了。


    “葛大爺,我家姑娘不會見你的。至於八爺為什麽要你的命,我家姑娘說,這承德九條人命,都與四爺有關,想必查也查不清楚。更要命的是,九爺和十爺又在福必塔那做了手腳,八爺無論如何也說不清的,既然說不清,那麽隻有更亂些才好。您看著,這承德府,又要出大案子了。”


    果不其然,周繼剛伏法,承德府又出了五條人命案,福必塔剛走到半路,又被發回了承德,這次死的,是和八爺密切相關的人。福必塔自覺兩眼一黑,當時就暈倒在了路邊。


    康熙聽完奏報,已經氣不動了。當即下了旨,福必塔原路返回待命,承德縣知府革職,熱河州同、知州、通判、按察使等一幹人停職待堪。擬旨的翰林暗自讚歎,當今聖上仁慈,若換個主子,這承德知縣小命是難保了。


    夜裏,康熙躺在塌上,李德全舉著托盤進來,上麵擺好了綠頭牌。康熙看了一眼,擺手吩咐把秦答應帶來,又命清月取來泉鳴琴。


    秦答應是三年前選的,相貌中上而已,但得一手好琴。這是她第一次用泉鳴琴,有些受寵若驚,激動的兩手兩腳都不知怎麽放。清月見她這樣,內心不禁翻了個白眼。康熙快入土的人了,這二十不到的小姑娘,下半輩子就算交待了,有什麽可激動的。


    秦答應淨手後,從香盒裏選了支梨花香,點燃插在了香爐裏,坐好起手撫了首《陽春》,康熙靜靜靠在孩兒枕上閉目聆聽。曲畢,秦答應含情脈脈的望向康熙,希望得到垂憐,可康熙仍靠著一動不動。秦答應見狀,望向李德全,李德全一努嘴,秦答應連忙接著彈了下半首《白雪》,彈完,康熙仍不發話。秦答應小心的望了望清月,清月也察覺氣氛有些不對。但她在琴上的造詣有限,就是個湊份子的水平,也不知這秦答應哪裏出了錯,沒辦法,隻能裝沒看見。


    “主子,要不奴才給您換上安息香。”李德全小心的問康熙。


    康熙聽完,挑起眼皮,道:“《陽春白雪》!倒應景,她二八年紀,朕是快望七十的人了。”


    秦答應一聽,嚇得跪地直哭,解釋她並無它意,隻是選了梨花香,剛好配而已。


    而李德全卻立馬吩咐值守太監,把秦答應拖出去杖刑十下,發配辛者庫為奴。李德全開口處罰一個答應,已有犯上之嫌,但從始至終康熙也未說一句話。


    起先,清月有些看不懂,還想替秦答應求個情,但一抬眼,對上李德全,她立馬改變了心意。往日這老奴從不專斷,如今,他敢當著康熙的麵處罰她的女人,隻說明一件事,這是康熙的意思,隻是恰巧借他的手而已。也不知這秦答應如何得罪了康熙,可惜了她一雙芊芊素手和那無雙的琴技。


    秦答應被拖了下去,殿內好半天沒一點聲音。眼見最後一點梨花香燃盡,康熙才開口:“清月,你去撫一首。”


    我?清月後頸一涼。腦子在飛快的轉,最近有什麽失職的地方,畢竟剛才才被拖走一個。她邊想,邊拖延道:“皇上取笑奴婢了,奴婢的琴技實在是不堪,若勉強,豈不是禍害了這把古琴。”


    “琴是朕的,朕願意聽,你就別耍滑頭了。”


    眼見是躲不過,清月跪地請奏:“奴婢鬥膽,請皇上點曲。”


    “《高山流水》”康熙連想都沒想。


    清月想咬牙,但怕小動作被康熙逮到,按捺著壓下,坐到了琴前。


    她挑動琴弦,磕磕絆絆的彈著,一曲彈完,內衣都濕了。她剛想跪地謝罪,康熙又開了口:“《平沙落雁》”


    清月剛要張嘴推辭,康熙惡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她隻得又坐下,起手彈起,到後麵自己彈的是什麽,她都不知道了。


    “《陽關三疊》”康熙再次吩咐。


    清月坐在春凳上,呆了。


    “怎麽,要朕吩咐也打你十打板子,你才肯彈?清月,丟人丟多了,也就不丟人了。”康熙一本正經的道。


    是,丟人丟多了,也就不丟人了。清月鎮定下來,完整的彈了一首《陽關三疊》。


    “彈的糟透了。看來朕應該讓魏氏給你們換個琴師了。”康熙幽幽的說。


    清月忙把頭一低。秦答應和她們的教習琴師有什麽關係?她們的琴師可是費色曜帶來的人。


    “諸皇子中,誰的琴彈的最好?”康熙突然轉了話題。


    清月忙回答:“回皇上,三阿哥最好。”


    康熙嗬嗬一笑又問:“你彈了一手爛琴,如何知三阿哥彈得最好?”


    “朝野皆知。”清月答了四字。


    “盛名之下其實難副,朕喜歡八阿哥的琴聲,與當年的衛氏無二。”


    康熙這樣叨叨,那邊清月與李德全汗已下,莫非康熙又變了心思?


    “清月,你喜歡誰的琴音?”康熙完全不顧兩人的心思。


    清月跪下道:“皇上聖明,奴婢的心思逃不過您的眼睛。”


    康熙哼了一聲,問為什麽?


    清月想都沒想:“琴音為知音之聲,聽琴聽音,聽音聽聲,聽聲聽情,情之所係,心之所想。”


    康熙聽完,閉了眼,默念道:“情之所係,心之所想;情之所係,心之所想;難道朕想衛氏了?”


    清月與李德全互望了一眼,隨即低下了頭。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清朝不是春天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墨點點1983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墨點點1983並收藏清朝不是春天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