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裏放蕩不羈的柳夙羲會彈一手好琴,他的琴音能靜人心神,若是睡夢中的人聽到這琴音便會睡得十分安穩。離著琉淵寢房不遠的地方便有一座涼亭,穿著紅衣的男子大抵是閑得無事才會有興致在這裏彈琴。


    琴音傳到了琉淵的寢房,床榻之上原本睡得有些淺的人漸漸熟睡,心境平和一如身在蓬萊仙境。


    韓煜是循著這靜人心魄的琴音而來。未睡著的他原本因為宿醉而頭疼欲裂,在床上聽了一會兒琴,竟覺著頭腦子中清醒了許多。心中好奇,於是便穿好衣裳來探一探到底是誰彈出這般醉人的琴音。


    在看到亭中的景象之前,韓煜從來沒想過彈琴的會是柳夙羲。就好像,他從來都沒有想過琉淵和他能在一起。一身藍衣的韓煜站在不遠處的假山旁,見到了不想見到的人,他第一反應便是想走。


    琴音卻在此刻停了。身後傳來那個他並不喜歡的聲音,“聽聞韓將軍昨夜酩酊大醉,不知今日可好些了?”


    雖是一句慰問的話,說出的語氣卻不像是關心。


    韓煜轉身看著他的側身,揚聲道:“多謝柳大人掛心,好多了。”語氣也不像是要答謝。


    柳夙羲靜坐在亭中,隻給他看到一個側身,“喝酒傷身,韓將軍何必跟自己過不去。”


    韓煜看著他不動如山的他,心頭憤怒溢於言表,“酒逢知己千杯少,柳大人大概是這一輩子都不會體會。”


    柳夙羲唇角微微勾起,“韓將軍倒是說得極對,我這一生既然有了琉淵,知己這種東西大抵是不會再有了。”


    提到琉淵,韓煜臉上的憤懣化作了那一抹無盡的落寞,隨後,他目光淩厲地看向柳夙羲,“我可事先告訴你,若你敢讓他傷心,我絕不會饒你!”


    說完,他便轉身,揚長而去。


    柳夙羲依舊保持著原先的姿勢坐在亭中,修長白皙的十指輕輕撫過蠶絲做成的琴弦,唇邊掛著一絲尋不到蹤影的笑。


    在鄞州停留了好些日子,一邊做著巡視,一邊查探著兩百年前,關於怳朝皇帝的藏身之處。隻可惜,查探數日,尋遍了鄞州的所有史籍,也未能找到半點蛛絲馬跡。當年,大批的禦林軍運送著幾十車的金銀珠寶,在鄞州失去了下落,而他們最後的落腳卻沒人知曉。怳朝皇帝又是怎麽葬到嵇山的,也無人知曉。除了禹城嵇山下的那座墳墓是真實存在的之外,怳朝皇帝逃亡的那七年就是一個謎。


    兩百年前的事大抵隻有兩百年前身在其中的人才會知曉。


    而如今的人,若是想要尋到那一批財寶,也隻能靠著那一張藏寶圖。


    天上飄起了雪花,是入了冬的第一場雪。鄞州地處江南,冬日裏的雪並不會下得很大,卻也能讓天地間銀裝素裹,入眼便是白茫茫一片。


    京城來了送信函的太監,連續十日冒著寒風趕路的太監凍得鼻尖和耳朵紅腫,一雙發紫的手顫抖著從懷裏取出一份信函,雙手恭恭敬敬地遞到了琉淵麵前。


    琉淵接過信函,掃了一眼他被凍傷的臉和手,道:“去把身上的傷處理一下。”


    聽得五皇子這一番話,送信的太監熱淚盈眶,道了句:“是,奴才這就去。”


    等送信的太監下去了,琉淵才拆開信函,在他身後不遠處的柳夙羲走到他的旁邊。信函寥寥幾個字不過就是‘速速回京,不得耽擱’,而寫這信函的自然就是皇帝。


    在他身旁的柳夙羲掃了一眼信上的幾個字,看向臉上不悅的琉淵,“怎麽,不想回去?”


    琉淵收了信紙握在手中,“隻是寶藏一事還沒有頭緒,若是就這麽回去,總有些覺著可惜。”


    “藏寶圖已在你手中,知情寶藏一事的淩霞山莊莊主已死,你若是尋不到,別人也休想尋到,還覺著有何可惜的?”


    經他這麽一說,琉淵反而放鬆了,對他會心一笑,“說的也是。”


    此時,韓煜從外麵疾步走來,手中也握著一份信函。進了門的韓煜掃了一眼琉淵旁邊的柳夙羲,便徑直向著琉淵走去。


    琉淵看著急匆匆走來的韓煜,袖著手問:“表哥何事這麽急?”


    韓煜將手中的信紙遞給琉淵,“爹爹送過來的,你看看。”


    琉淵接過信紙,打開看過後,心頭一震,信函上說皇帝病重了大半個月,近些日更是纏綿病榻連早朝也未能上。信中也提到皇帝病重大抵是因為處斬了二皇子。琉淵出京之時,二皇子祁株因為私藏龍袍一事而被打入天牢。


    私藏龍袍本就是死罪,皇帝按律法處斬倒也是法理之中,卻又是情理之外。因為處斬的畢竟是自己的親生兒子。身為一國之君同時也是為人父,二十幾載的父子情誼,心中必定也是難以割舍的。親自下令殺了自己的親骨肉,維護了朝廷律法,自己卻因痛失骨肉而積鬱成疾,一夜爆發便病入膏肓。


    雖信中無明確提示立太子一事,不過看了此信也就明白,皇帝病重,又親自下令讓琉淵回京,必定是想定下儲君,以防不測。


    此事事關重大,琉淵當日下午便啟程,踏上回京之路。


    此時天寒地凍,官道上鋪上了一層薄雪,馬車的輪子碾過便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韓煜等人騎著馬,身上裹著厚厚的毛裘,臉上沒遮掩的部位已凍得通紅。


    琉淵和柳夙羲坐在馬車之中,車廂裏頭特意設了一個暖爐,外麵冰天雪地,裏麵溫暖如春。琉淵本打算讓柳夙羲坐馬車晚些回京,自己騎馬趕路。而這個提議柳夙羲和韓煜都沒答應,琉淵身子本就弱,若是在這天寒地凍的天氣裏策馬奔馳,說不準到了京城他也纏綿病榻去了。如此反而弄巧成拙。


    “你可想過以後?”馬車裏,柳夙羲似無意提起。


    柳夙羲說的以後指的是琉淵坐上了儲君之位,甚至日後君臨天下。琉淵看著他的側臉,道:“想過。”


    柳夙羲那一雙隱含了千年深潭的眸中含著笑,“那讓我聽聽,你都想了些甚麽?”


    “太祖皇帝曾開過先河,立了一名男子為後。”琉淵頓了頓,繼續道:“六皇叔的王妃亦是一名男子。”


    “所以?”


    琉淵沉吟片刻,握住他袖下的手,“日後的事我尚不能確定,不過,無論將來如何,你若不離,我便不棄。”


    柳夙羲徑直道:“此次回京,你必會成為儲君,還有什麽不能確定的。”


    琉淵搖了搖頭,苦苦一笑,“世事難料,定論下得太早,終歸還是會失望的。”自古儲君之位的爭奪是最為血腥的,覬覦的人太多,難免會有爾虞我詐明爭暗鬥,勢要爭個你死我活。不到最後,任何定論都是虛有。


    從小便身在皇室的琉淵心裏十分清楚這一點。


    柳夙羲的手搭上他的肩膀,讓他倚在自己肩上,他道:“有我在,你怕什麽。”


    琉淵閉了閉眼睛,應了一聲,“嗯。”


    京城的皇宮之中,年過半百的皇帝坐在禦書房,看著這幾天積聚下來的奏折。一本一本地看,十分仔細地做著批注。


    病了大半個月,前些日較為嚴重,昨日開始好轉了些,他便要忙著來禦書房看奏折。禦案旁擺著一杯冒著熱氣的茶,披著毛裘的皇帝間或咳嗽幾聲。一旁隨侍的老太監麵帶憂色,十分想去勸他歇著,但又在心裏猶豫著。


    禦書房外守門的太監進來稟報,“啟稟皇上,皇後娘娘求見。”


    皇帝從奏折抬眼看了一眼太監,隨即輕咳了幾聲,才道:“宣她進來。”


    作者有話要說:更新o(n_n)o~


    明天繼續更新,皇後是披著羊皮的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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