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產到戶的第二年,種下的麥子變成了一片金黃。放生壩的農民們望著那豐收在望的麥子,臉上露出了喜悅。


    眼看就要收割麥子了,不料接連落了三天的暴雨,沱江河水猛漲,滔滔洪水直往壩子上湧來。天上還落著雨,老疙瘩隊長穿戴著蓑衣鬥篷跑到那根黃果樹下,又敲響了那隻鋼管鍾。好久沒有聽到鍾聲的人們,就急急慌慌的往曬壩跑來。


    “社員們。洪水來勢凶猛,已經上壩子啦!大家快去搶收自家的麥子呀!”老疙瘩大聲的喊完,就拿起鐮刀,扁擔,帶頭往河壩上跑去。


    莽娃頭上隻戴了頂草帽,手裏捏著那根煙杆兒跑來,見大家都去搶收麥子,才轉身往家裏跑去拿鐮刀,正碰上翠花和春花兩個美貌女子。


    “莽娃哥。快去割麥子吧!等一下洪水就淹到壩子上啦!”春花有些媚態的說。“我,我還要回去拿鐮刀呢!”莽娃隻看了她一眼,正轉身要走,翠花說“莽娃哥。我這裏有一把,我去幫你割嘛!”她和胖墩兩人的麥子播種得遲,麥子才剛剛灌漿,還綠油油的在風雨中飄逸。


    春花聽了很不高興的說,“我們家的勞力多,我也去幫你割。”莽娃沒有啃聲,就接過翠花手裏的鐮刀,和翠花一起轉身往河邊上走。


    春花剛要跟去,看見小地主背著一大捆麥子走過來。“春花姐。這是你家的麥子,快去河邊上,你媽老漢兒都在那裏呀!”小地主說。


    “哪個要你幫我家割嘛!”春花生氣的埋怨小地主一聲,就朝河邊上走了。小地主望著她的背影,嘿嘿笑著說“算命的說了,你我早晚是一家人呀!”


    沱江河變成了凶猛的野獸,洪水漫過河岸,直往麥田裏衝來。金黃的麥子已經被淹了一大片,好多人就泡在洪水裏,緊張的搶割著麥子。


    莽娃跑到河邊,望了一下凶猛的洪水,再看看自家的麥子在洪水裏搖蕩,就一下子衝進水裏,往河岸邊走。翠花在他身後喊“莽娃哥。前麵危險那!你別過去呀!”


    “你別下來,就在幹坎上等著我!”莽娃回頭說。春花也跑過來,看了一眼翠花那張驚恐的臉,二話不說,把褲角挽到大腿,背起一個大背篼就走進洪水裏,朝莽娃身邊追去。


    “你,你下來幹啥?”莽娃問。他已經站在岸邊上,洪水淹過了他的下半身。“這些麥子是你家半年的口糧,你快割。我來背到幹坎上去呀!”


    莽娃沒有帶背篼,手裏割下的麥子不知往那裏放,他心裏倒很是感激春花,就把麥子放進她的背篼裏。但還沒有割滿一背篼,洪水就淹到了兩人的胸口上了。


    “哎呀!我陷在泥裏啦,腳杆扯不起來呀!”春花有些驚慌的喊。幹坎上的翠花也喊著“莽娃哥。太危險啦!你們都上來吧!”


    金嬸在遠處喊“哎呀不好啦!苟隊長被洪水卷走啦!”好多人聽見喊聲,都往河麵上看,隻看見一個人頭在迸流的水麵上向下遊飄去。


    “苟隊長!”很多人都大聲喊。莽娃想遊過去救,春花扯著他說“來不及啦!我們還是上岸去吧!”


    雨越落越大,風把兩人頭上的草帽都吹跑了。莽娃去拉春花的手,想回到幹坎上。但春花的腳陷在泥水裏,他使勁拉了幾下都沒有把她拉動,“不要背篼了。”他說著,就把春花背上的背篼解下來,然後抱著她的腰就朝幹坎上走。


    春花也緊緊的抱著莽娃的肩膀,心裏那種感覺使她臉上浮現出兩片激動的紅暈。


    莽娃把她扶到岸上,她還沒有鬆開手。這讓翠花見了很不高興,“快看啦!河裏有人!”她驚恐的喊。


    春花從莽娃的懷裏抽出身子,兩人往河麵上看,就看見洪水中有個漂浮著的屋頂上,站著幾個人在驚慌的喊救命。莽娃想去救,春花拉著他說“洪水太猛,根本不能遊過去呀!”


    莽娃歎口氣說“唉!不曉得苟隊長生死如何啊!”猛抬頭看見河麵上一股洪水,象鋪蓋似的朝他們衝來。“不好!是洪鋒來啦!”他喊著,就一手拉著春花,一手拉著翠花,驚慌失措的往後麵跑。


    三個人剛剛跑到公路上,一回頭,就看見整個平壩變成了一片汪洋。“哎呀!好險!”翠花嚇得臉色蒼白的說。春花望著莽娃那張滿是雨水的臉說“不曉得其他人逃出來沒有?”


    從麥地裏跑出來的農民都站在他們旁邊,金嬸一身水淋淋的走過來問“還有沒有人在地裏?”莽娃盯著滾滾的洪水,隻是搖了搖頭。春花說“好像隻有苟隊長不見了。”


    金嬸驚呼的喊起來“天啦!該不會被淹死了吧!”大家正在恐慌的替老疙瘩隊長擔憂,大隊支書賴喜禮帶著幾個幹部,敲著一麵銅鑼跑來喊“大家別站在公路上,趕快回家搬東西呀!洪水很快就要淹到村子來啦!”


    大家就急忙往各自的家裏跑去。莽娃沒有走,身邊的兩個姑娘都回去搶家裏的東西去了。他望著被洪水淹沒的麥地,喃喃的說“媽的。半年的口糧就這麽泡湯了!”


    “大莽。你們的苟隊長呢?”大隊支書在旁邊問。“逑。他被洪水衝跑了!恐怕死逑啦!”莽娃說。賴喜禮揮了一下手裏的銅鑼說“那龜兒子水性好,淹不死他!你別站在這裏,快回家去搬東西呀!”說完,又敲著銅鑼朝上麵的村子跑去。


    天麻黑的時候,村子就被洪水淹沒了,村民們都搬遷到了鼇山上的坡土裏。雨停了,風卻使勁的吹,從山坡上往下麵看,滔滔的洪水衝刷著村子裏的房屋,好多屋子都倒塌在洪水裏,屋頂被水浪卷著,向下遊慢慢飄去。


    “哎呀!這下咋辦那。麥子被淹了,房子也倒了,搶出來的都是些破衣服爛被子。以後的日子咋過啊!”金嬸和好些婦女都哭腔爛調的喊。


    “老苟耶!你死得連一個屍體都沒有啦!叫我們咋個給你送喪呀!媽呀!”苟隊長家的親人在山坡上傷心的哭。


    黃春花聽了,臉上很嚴肅的對金嬸說“現在苟隊長不在了,這個時候應該有人來領導大家,度過眼前的災難呀!”


    金嬸心裏酸酸的,眼睛裏包著淚水說“你有啥主意,就給大家安排了嘛。等大隊幹部把新隊長決定下來再說。”


    春花看了看眼前的人們,就走到莽娃跟前,小聲的說“你來代理隊長,給大家安排一下,度過現在的困境吧!”


    莽娃蹲著在抽葉子煙,他隻搶出來一床被蓋,其他的東西都淹沒在洪水裏了,還有就是他手上這根煙根和煙根兒上那個繡花煙袋。“苟隊長不會死。”他頭也沒抬的說。


    黃春花蹲下身子說“這是個好機會,你得好好表現一下。”說完,她站起身,又大聲的說“現在苟隊長已經生死不明,就由陳大莽暫時代理他的職務吧!”


    黃家的人正要反對,一個聲音在黑暗的山坡上響起,把驚恐中的人們都嚇了一跳。“哪個說我不在啦?”是老疙瘩隊長。


    他渾身上下都是泥水,那張疙瘩臉在昏黃的夜色中,變得更加凶惡可怕。“哎呀!苟隊長的陰魂回來了啊!”小地主和好些人嚇得叫喊起來。


    “你老祖宗的陰魂兒才回來了呢!狗日的小雜種!”老疙瘩隊長衝著小地主罵,看見莽娃在抽葉子煙,就過去搶來在沾滿泥巴的嘴上很急的吸了一口。“看著老子幹啥子?大家趕緊找些東西搭棚子嘛,天就要黑啦!”他對那些呆呆地望著他的人們吼。


    黃春花站在一塊大石頭上麵,揮動著手裏的紅語錄本,氣昂昂的說“社員同誌們。在眼前的大災情況下,我們黨員和團員,要挺起胸膛,衝在人民群眾的最前麵,去戰勝困難,克服困難......”


    她在那裏講得口水四濺,但身邊隻有疲倦得打瞌睡的老疙瘩隊長。其他人都去忙著搭過夜的棚子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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