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夕暉,橙光如璧,古老神秘的長安城此刻多了幾分垂暮之色,深巷子裏傳出幾分狗吠之音,然後車馬轔轔,不疾不徐地停在了衛青的宅邸。


    衛青如今官位甚大,可是這房室卻偏偏不甚恢宏,看得出儉樸氣象,樂湮兩步跳下馬車,然後對著姬君漓嘻嘻笑道:“嘿嘿,冰激淩哥哥,你說等下大將軍會不會用好吃的好喝的招待我們啊?”


    某人見她笑眯眯的,一張已經開始出落得俏生生的笑臉蕩著幾許盈盈的暖意,他忍不住勾了勾唇,聲音也不自覺地變得柔和了一些:“自然有的。”


    說罷,姬君漓施施然地下了車,肩膀上的溯時尖嘴兒一翹:主人,你可真是天真那,那丫頭分明就是想灌醉你,叫你酒後吐真言!


    樂湮沒有聽到溯時這個坑隊友的話,因為她已經一步三跳地先入府去了。


    倒是姬君漓聞言,眉梢一挑,聲音裏透著淡淡的不悅:“你又知道了?”


    溯時猛地翅膀一撂,瞪著圓溜溜的眼睛哭訴起來:自然,丫頭現在特別想知道你的名字呢,她私底下對我一番嚴刑催逼……主人,你說她哪裏找來的海東青,一見麵就要啄光我的毛……


    見姬君漓的臉色黑了黑,它立刻挺胸肅立,堅定地表示:主人你放心哦,我絕對沒有透露出去,我真的絕對絕對沒有出賣你的意思!


    無力與它糾纏的姬君漓將額角揉了揉,他有些沉怒地、恨鐵不成鋼地、聲音底底地說道:“如此無用,竟被隻凡鳥駭得這樣?”


    ……你不是說人家是隻雜毛的嗎?溯時心裏委屈。


    進了衛府,樂湮已經被大將軍衛青安排了席位坐下了,園子裏鬆柏滴翠,潑墨深淺,衛青笑意朗朗的,對樂湮這個小丫頭片子也十分客氣,霍去病坐在下首,捧著酒樽喝了點淡酒,麵對樂湮時不時偷飄過來的目光,他感到很是得意。


    是的,是得意。當然他可不會對那個幹癟的丫頭起了什麽歹心,畢竟誰也不會是那個饑不擇食、寧濫勿缺的姬君漓,他之所以得意,便是因為姬君漓那樣看重喜歡樂湮,而丫頭片子卻似乎對他更上心哪。一想到那個總是穩重如山比他舅父還要嚴謹深沉的一個人,因為他臉色難看大失風度……真是怎麽想怎麽開心!


    喜滋滋的少年因為唇畔透著三分掩飾不住的薄笑顯得更是清貴無雙、俊美出塵,饒是見慣了姬君漓美色的樂湮,也禁不住眼底冒起了紅心泡泡。


    所以姬君漓自院子裏繞來繞去之後,分開一樹碧葉,瞧見的第一眼便是樂湮那癡迷地盯著霍去病的眼神。


    那呆傻專注的目光,真是忒也可氣!


    那雙手捂臉的傻樣,更是忒也可恨!


    不知不覺之間,姬君漓在麵對衛青的第一眼,便做出了一個難看的臉色,他咬了咬牙。溯時輕輕地咳嗽了一聲,姬君漓收回目光,對著正襟端坐含笑探視而來的衛青拱手作揖,“見過大將軍。”


    瞧瞧,又來那一套了!


    樂湮撇了撇嘴,她不明白姬君漓為什麽對衛青客客氣氣的,對旁的人包括霍去病,說話也一直客客氣氣的,可是對她就那麽惡劣呢?真要是脫了衣服打屁股,她都能忍,可是叫她看那些完全不知所雲的文字,和看不了還要餓她飯,這個絕對不、能、忍!


    哼,你不是不讓我吃麽?我吃、我吃、我吃吃吃!樂湮抓起碗裏的雞腿兒大口咬了下去,津津得意地吃了滿嘴的油,姬君漓臉色有些難看,他自動過濾掉了某個在人家家裏做客卻還如此放肆不羈的樂湮,在衛青一聲“請入座”之後,他行至樂湮身邊挨著她坐著了。


    衛青依著霍去病之言,首先將姬君漓打量了幾遭,滿意地點了點頭,邀杯而飲。


    這眼神兒……溯時忍不住心裏吐槽了一句:怎麽竟像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滿意呢?


    “閉嘴!”姬君漓低聲斥責。


    喂喂,主人,人家是心裏活動好嗎,人家沒有動嘴好嗎?人家的嘴,吃飯永遠比說話重要好嗎?


    霍去病一直笑吟吟地看著姬君漓,樂湮傻了吧唧地看了他幾眼之後,他也適時地照顧一下她,風度翩然地對著小丫頭頷首淺笑,這一張俊臉再配以這樣煌煌如燦日的笑容,更是出塵不凡,那雙眸子瀲灩著淡淡溫情,看得樂湮心跳漏了一拍。


    居然啊居然……樂湮以為自己除了姬君漓以外是不會再欣賞美男了的,可是,可是她不能撒謊啊,她真的很喜歡霍去病……的這張臉啊……


    農村人的一大特點:無拘束,我要如何便如何,山溝溝是我的,水花花是我的,米有猴子,我是大王。那自然是想看什麽便看什麽,喜歡什麽便追逐什麽,樂湮現在對這張臉著迷了,她先看夠了再說。


    姬君漓的臉色越來越暗,他分明就在樂湮的身邊,可是她一直緊盯著別的男人到底是幾個意思?姓霍的小子確實有幾分姿色,可是能比得上他嗎?啊?能比得上他嗎?他們的氏族本來便是個美男紮堆的鎖在,而姬君漓本人更是美男之中的佼佼者,用他們那兒花癡的話說,就是“渺渺不得見其形也,驚鴻也,海出明珠,山升皎月”。真該叫那小丫頭片子聽一聽,這是多麽高的評價!


    他真是氣得心肝脾肺腎兼著腦仁兒一起在疼,溯時看得……腫麽破,它竟然想笑唉,它竟然第一次覺得——主人啊,你也有今日!它竟然想不顧一切地哈哈大笑唉,它竟然……


    “啪——”某隻怪鳥一飛衝天,眼冒金星。


    姬君漓淡淡地收回手,就著酒水澆了點愁,然後他恢複淡漠的神情,仿佛什麽都不曾發生過一般,隻不過肩膀上少了一隻聒噪的笨鳥而已。


    衛青早前便注意到了溯時的存在,一直覺得這隻鳥比一般凡品很是不同,他有些發愣地看著這一幕,這隻鳥兒竟然飛得比鷹還要高!雖是借著姬君漓的勢,可是這個高度……尋常的鸚哥翠鳥,應該達不到吧?


    對此,衛將軍驚疑地右手指了指天上那隻嘶鳴怪叫的鳥兒,“這是……”


    語未竟,便是與霍去病一道都是一驚,隻不過霍去病的驚訝聲稍稍小些,遠不到見多識廣的衛大將軍那般瞠目結舌的程度,這聲音,竟如鳳鳴!


    拂袖一笑,姬君漓不言不語。


    《山海經山經》卷二記載:西山經又西二百二十裏,曰三危之山,三青鳥居之。


    別看他雖然平日裏喚著溯時一口一個“雜毛”的,便是雜交品種,那也是雜的東方青鸞的基因啊。隻不過某隻笨鳥平日裏實在太過高看自己屬於青鸞的那一半基因,成日裏沾沾自喜地吹噓,他是為了打擊它叫它知道天高地厚才故意叫它“雜毛”的。


    事實上,那隻笨鳥的來曆很不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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