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湮從未見過如此狼狽被動的姬君漓,渾身上下都在滴著血,亂發披散,也被血水浸得濕漉漉地貼著臉,那張臉,不用看也知道是傷痕斑斑。


    宋玉也是一驚,緊跟著就下意識地將樂湮禁錮在懷中,樂湮的下意識終於還是失敗了,她掙脫不得,暴吼道:“放開我,讓我過去!”


    “樂湮!冷靜點!”


    “他在那裏,叫我怎麽冷靜!”


    這個世間,她可以沒有父母,沒有親人,沒有朋友,可她不能沒有他。她早就被世人遺棄,是他拾起了她,給她愛,給她關心,對於樂湮來說,他像父親,像兄長,是夫君,也是知心愛人。


    姬薄銘突然抱著胳膊嗬嗬冷笑,麵對一群看傻了的姬氏族人,諷刺道:“這便是你們曾經馬首是瞻的族長,我看也是如此的不堪一擊麽。”


    他說完這話,手腕便沿著鐵質繩索纏繞了幾轉,姬君漓被勒緊了,被迫往上吊上去升了幾許,姬薄銘將鐵鏈打了個花兒,正好繞住他的脖頸,手上再一使力,姬君漓瞬間呼吸困難,臉色漲紅,額頭的青筋也暴露了,奈何雙手都被束縛住,無法掙紮。


    “漓!”樂湮撕心裂肺。


    為什麽每一次都這麽殘忍,讓我看著你受苦,墜崖、失明、沉睡,現在還要……讓我眼睜睜看著你在我眼前窒息?你可知這種無能為力,是讓人有多麽痛?


    “不要過來!”姬君漓撐著最後一口氣,阻止了她。


    長老一根權杖往地麵跺去,厲聲嗬斥:“你放下族長!”


    黑色鬥篷底下傳來姬薄銘的冷笑,“嗬,我再問最後一遍,歸不歸順?”


    見長老麵色糾結痛苦,族人也又驚又怒,他卻滿意地勾起唇角,“你們的族長現在在我手裏,由我欺淩,任我魚肉,這下場如何,你們也是有目共睹的。嗬,實在不好意思,在你們姬氏一族這個老不死的千年世家裏,唯一值得我敬佩的對手,現在握在我的手裏。想必你們有多麽不中用,你們也有這個自知之明,怎麽,想螳臂當車麽?”


    長老語塞。


    他甚至猶猶豫豫地往身後瞄了一眼。


    可他這般躊躇,還是有信念堅定的勇士大吼:“我姬氏族人,寧可淪亡而做鬼,也不哈腰去做狗!族人們,如今正是存亡之時,讓我們殊死一搏!”


    “殊死一搏!”“殊死一搏!”……


    麵對舉戈大喊的一群人,姬薄銘冷笑,“好個殊死一搏,看樣子我不做點什麽事,還真是對不住各位了。”


    便嘴角下拉,一掌翻出,將姬君漓筆直擊在石壁上,族長遭逢重創,嘔血不止,所有人瞪大了眼睛,樂湮這時便是連哭喊都哭喊不出來了,姬薄銘將鐵索扔到一頭,鐵索似有靈性地如蛇蜿蜒,纏繞上了石窟外壁的一根柵欄。


    姬君漓整個人便被吊綁在了石壁上。


    鮮血仍然肆意下滴。


    他的頭磕在石壁上,發出一聲隱忍的吟聲,族人看得不忍,無力解救,甚至有人已經背過了身,願意留給族長最後的尊嚴。


    姬薄銘一吼:“火鴉!”


    如此一吼,貼著石窟外壁的如蝙蝠般的火鴉重新抖擻精神聚攏簇在一堆,緊跟著上百隻火鴉齊齊對姬君漓噴出火焰……


    “不!”樂湮掙紮著,眼淚橫飛。


    她一生從未見過這麽盛的火焰,這麽耀眼的火焰,像撐天的柱子塌了,像焚天的烈火燃了,像時間倒退,一瞬間宇宙洪荒,生靈枯槁。


    “漓……”此生此刻,泣不成聲。


    宋玉遺憾地抱著樂湮,他說不出話。


    前方的族人們,即使背過身的,也紛紛開始哽咽。他們的族長,受命於危難之間,為了一個姬氏東奔西走,就連心也被他們這群虛偽狡詐的人傷得千瘡百孔。可也隻是到了這種共死之際,他們才感念起他的好,他的付出,他的隱忍,他的痛苦……


    火鴉吐過了火,興盡而返,繼續貼著石壁等待。


    此時此刻,姬君漓的每一寸玄衣都在自燃,甚至裂變。從袍角,到衣袂,再到他身上的每一寸,火光太亮,甚至連神情也辨不清,可是卻連一點痛苦的聲音都沒有。


    “哈哈哈哈——”取而代之的是姬薄銘放肆狂狼的笑聲。


    “不,漓,漓……”宋玉許是震撼太過,竟不留神被突然發難的樂湮鑽了空子,他看著空空如也的懷抱,怒吼道:“樂湮,回來!”


    那嬌小的身影已經撥開了人群,迎向了那團烈火!


    那一刻宋玉才知道,她竟是為姬君漓存了必死之誌!哀莫大於心死,一個人若不想活,無論如何挽救也都是徒勞,宋玉衝不開人群,他也無力再衝開了。


    從把樂湮交托給姬君漓開始,他似乎便再沒有照顧樂湮的資格和責任。


    他也是,眼睜睜看著最在乎的人去撲向那團灼眼的烈火,不能阻攔。


    樂湮衝出姬氏的那一群人,她拚命地跑向烈火,可隻跑了一半,姬薄銘勾了勾手指,匍匐的一隻火鴉又來了興致,她飛過樂湮的頭頂,嘴巴一張便吐出一口火焰來。


    長老揮舞著權杖要擊落火鴉,可是火鴉的速度實在太迅捷,而它吐出來的火,也是如此準確而迅捷!


    眼看著樂湮即將被火焰擊中,樂湮似乎還沒有留意到,她隻是不再留意這些了,她的眼睛裏隻有將要化為灰燼的姬君漓。


    “夫人!”族人開始大吼,一哄而上地欲將她搶回來。


    可是來不及了!隻有那麽短短的一瞬間!那一瞬間足夠讓他們絕望。


    但也就是那一瞬間,說時遲那時快,樂湮察覺到一個十分詭異的速度,快得驚人,那個人將自己的纖腰一把摟住,樂湮隻來得及看到一片雪白的影子,她以為是白秀雋。


    不能這麽輕易被帶回去,漓!


    她再也伸不出手去夠那個已經近在望眼間化為飛灰的人。


    白影將她迅速地抱走,火焰砸在地上,焚燒起了地上的一具屍首,樂湮轉眼間已經安全地落到了宋玉的身畔。


    “這怎麽可能?”來自姬薄銘的驚叫。


    樂湮呆呆地望著眼前完好如初的某個人,眼淚如斷了線的珠子往下掉,姬君漓眉眼飛,溫暖如初,就連宋玉也不得不驚歎,他沒有死!


    不但沒有死,還毫發無損!


    姬君漓笑得有點討好似的,把嚇壞了的樂湮抱入懷裏,一麵撫著她的脊背一麵對姬薄銘回以四個字:“金蟬脫殼。”


    “族長!”


    “族長沒有死!”


    “族長!”


    族人真是歡喜連連,就連長老也都熱淚盈眶。這是屬於絕處逢生的希望。


    姬君漓挑起樂湮的一縷柔軟的長發,才發覺已經落了不少血和灰,他便知道她受了不少苦,他的眼波暖得要滴化入瀲灩的湖裏,放柔聲音道:“阿湮,沒事,我沒事了。我說過,再也不會離開你的。”


    他怎麽會食言?


    看不起他的運籌帷幄,勢必要付出血和生命的代價。


    姬薄銘的聲音再也不鎮定,“怎麽會,你既然沒死,那燒的……”


    他仿佛想到了一個可怕的可能,說不出一句話,可是姬君漓偏要一句話將他打入地獄:“燒的是你自己!”


    所有人都愣住了,姬薄銘恐懼地戰栗,他降落到地麵,再也站不住,一眼往那堆燃燒的火焰看去,已經慢慢地在化灰燼,甚至還有汁液在滴下來……


    姬君漓嘲諷地彎起薄唇,道:“你這樹是承接生命最好的載體,可寄托靈魂,也可育養靈魂,它若不毀,殺了你也是徒勞。所以,在你今日將魂魄拿出龍爪槐放入身體之後,不好意思,在下鑽了個空子爬到樹裏了。所以……”燒的就是這棵樹。


    “幹得好啊。”樂湮聽到有人在底下誇讚姬君漓,她知道現在已經掌握了有力的局麵,又因為姬君漓始終緊緊地抱著她,她再也感受不到一點害怕恐懼了,聽到有人誇他,她甚至還有點與有榮焉之感。


    “不可能,我的魂兮之樹,你怎麽能輕易化形而入?”姬薄銘的魂魄雖不在樹中,卻又因為千年寄居而遺留了幾分魂氣在內,此刻靈魂大創,他撫著胸口咳嗽著道。


    姬君漓鬆開抱著樂湮的手,給她安心的笑容,然後,姬氏人群紛紛讓開一條道,他從容悠閑地趟過去,溫暖的笑慢慢染上了邪惡,“旁門左道就是旁門左道,竟不曉得我嫡係正宗的血脈,別的功用沒有,對於修習這縱魂術可謂手到擒來?嘖嘖,謀劃千年,為山九仞,如今功虧一簣,心中想必十分不快,十分想殺了我罷?”


    姬薄銘咳嗽著不說話。


    他驕傲地負著手往穹頂四周環視一圈,又挑著唇邪惡地嘲諷他:“你花費兩千年的時間才得到了這麽一點火行者,卻沒想到,這火行者便是你這龍爪槐最大的克星!這搬著石頭砸自己的腳的事,滋味可是不是非常不好受?”


    他這模樣真是非常欠揍。當然,這也是姬君漓生平第一次跟人說這麽欠揍的話,他今日終於鬥贏了惡貫滿盈的姬薄銘,他要讓他死得不那麽痛快點兒。


    也就是因為他太欠揍,姬薄銘忍不住了,怒喝道:“魚死網破便魚死網破,火鴉,給我把這地宮都燒幹淨!燒成灰!”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快穿)鹹魚翻身變沉魚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風儲黛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風儲黛並收藏(快穿)鹹魚翻身變沉魚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