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末考順利結束了。


    考卷也發回來了。結果不好也不壞,我還是別說太多吧。學校布告欄上,隻有國語科有我的名字。


    隻要華麗地無視自己最擔心的科目,剩下的課就顯得既輕鬆又愉快了;反正光陰似箭嘛。


    而今天則是值得慶賀的期末結業式。


    「嗚……好冷。」


    今天明明是結業式,為什麽我還躺在床上呢?


    「這是典型的感冒症狀是也!感冒症狀是也!」


    蓓兒小姐跨坐在我身上,端詳我的臉。


    「嗚嗚,好不容易等到了結業式說。」


    我漸漸感到悲從中來。


    附帶一提,理理跟耕平已經去上學了。這是理所當然的,但我還是覺得有點寂寞;耕平他直到臨走前都關心著我,反觀理理卻隻瞥了我一眼就離開,真過分。


    「我來量體溫是也,量體溫是也,嗯——……」


    「蓓兒小姐,你在幹麽?」


    我出言製止閉著眼睛嘟嘴逼近的蓓兒小姐。


    「量體溫是也。從黏膜直接量體溫是也,直接量是也!」


    「呃,不用這樣,用體溫計量就好了啦……」


    「好失望是也,好失望是也……」


    她頓時垂頭喪氣。是說,這尊女仆機器人居然還搭載


    這種機能?該說她機能太多呢?還是該希望她那部分的容


    量能改裝其他更有用的功能?


    總之,我將蓓兒小姐拿來的體溫計夾在腋下。片刻


    後,體溫計發出了電子音。


    「……三十七點五度。」


    「體溫還是很高是也,還是很高是也。」


    「嗚——」


    「為什麽會感冒呢是也,為什麽呢是也?」


    為什麽?我能想得到的原因,隻有一個。


    這陣子天氣突然變得很熱,尤其是夜晚,因此我常常開窗吹電扇睡覺,而且隻蓋著一條毯子。


    結果著涼了。


    「事情就是這樣。」


    「堂堂男子漢竟為此著涼,太沒用了是也。however,蓓兒會全心全意地照顧你是也,照顧你是也。」


    「嗚嗚,不好意思啊,蓓兒小姐。」


    盡管「男子漢」三字令我聽了不是滋味,我遺是過意不去地向她道歉。


    蓓兒小姐將毛巾浸在地板上的水盆中沾濕,然後擰乾蓋在我額頭上。毛巾冰冰涼涼的,使我發燒的腦袋頓時舒服許多。


    接著,蓓兒小姐就這樣端坐在床鋪一端。


    「…………」


    「…………」


    「…………」


    「…………」


    「呃,蓓兒小姐。」


    「什麽事是也,什麽事是也。」


    「你這樣一直看著我,呃……我會靜不下心來。」


    「你這張紅通通的小臉也很誘人喔是也!也很誘人喔是也!」


    麻煩來個人把她趕出去。


    「嗯,蓓兒小姐,其實你不必一直隨侍在側啦,盡管去做自己的事嘛。反正我也快睡著了。」


    「請恕蓓兒粗心是也,睡眠是感冒最好的良藥是也!睡眠是感冒最好的良藥是也!」


    「……抱歉喔,蓓兒小姐。」


    我覺得自己似乎辜負了蓓兒小姐的好意,於是再度向她賠禮。


    「你沒有必要在意是也。現在的琥太郎殿下要做的就是好好休息是也,好好休息是也。」


    「嗯……謝謝你。」


    「午餐吃粥好呢,還是吃烏龍麵是也?你想吃哪種是也?想吃哪種是也?」


    「嗯——……吃粥好了。」


    「蓓兒明白是也!蓓兒明白是也!」


    蓓兒小姐開朗地笑著跳下床,然後便撲向房門轉動門把,靠蠻力將門打開。這一連串的動作依舊老練順暢,她就這樣離開了房間。


    我這個人,真的太依賴蓓兒小姐了。虧我還敢大書不慚地說自己是一家之主呢,明明一到緊要關頭就事事都需要人幫忙。我深深覺得,自己實在太沒用了。


    之前蓓兒小姐曾說照顧我是她的興趣,但我認為不能因此就對她撒嬌。家人之間應該是平等的,不是嗎?坐享其成而吝於付出,這樣太投機取巧了(是說躺在病榻上的我好像沒資格這樣說)。


    我望向時鍾。早上十點,結業式快要開始了。我平常早已習慣耕平和理理的存在,一旦他們不在身旁,還真令人有點寂寞。


    這時就隻能睡覺了,反正我的頭昏沉沉的。


    從明天起就是暑假了。


    我有許多想做的事,也有許多該做的事:蓓兒小姐說得沒錯,如果我不好好養病,怎麽有臉麵對大家呢?


    想著想著,我閉上了雙眼。


    ◇◆◇◆◇


    好冷。


    我冷醒了。既然我感覺到寒意,就代表我已經從睡眠中醒來。朦朧不清的感受,轉變為真實的觸覺。


    我的額頭好冷。凍徹心骨的寒意,彷佛即將由我的皮膚滲透進腦中。冷颼颼的,厭覺好舒服。


    其實我很想繼續睡下去,但我無法不在意這股冷意——應該說,當我能這樣正常思考時,就表示我的睡意已經消失得差不多了。


    我盡量緩緩地睜開雙眼。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籠罩上半部視野的黑影。寒意似乎是從那兒傳來的,大概是毛巾吧。睡前它就蓋在我額頭上,想不到現在還冰冰的……不對,是有人為我更換過毛巾——


    也就是說,我身旁有人。


    我才剛睡醒,腦袋居然還挺靈光的。


    「嗯……蓓兒小姐?」


    我呼喚那個心中所猜測的人選。


    「唉呀,對不起,我不小心吵醒你了。」


    她的嗓音和平常不同,聽起來較為成熟;是cast away了嗎?好像也不是,因為音調、語氣都和往常略有差異。


    我撥開毛巾,望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啊、呃……伯母?」


    我眼前的人物既不是小小蓓兒小姐,也不是成熟蓓兒小姐,而是理理媽。


    「早啊,琥太郎。身體覺得怎麽樣?」


    「呃、啊、是的……好像還有點發燒。」


    「千萬不要勉強自己喔,想睡時就睡吧。」


    伯母一如往常地眯著眼睛笑了。她具有一種大人獨有的成熟穩重,這和蓓兒小姐的韻味又略有不同。


    「伯母,您怎麽來了?」


    「是我女兒要我來的。她說琥太郎感冒躺在床上靜養,要我過來照顧你。」


    「是理理?」


    瞧她當初滿不在乎地一走了之,原來竟連這點都幫我設想好了?理理的想法太深奧,我實在搞不太懂。


    「所以呢,今天一整天,我都會在一旁照顧你的。」


    「呃、這、不用啦。我有蓓兒小姐在,而且萬一把感冒傳染給伯母,那可就不好意思了。」


    「琥太郎。」


    少見的強硬語氣,伯母那對美麗整齊的眉毛.微微豎了起來。


    「是、是的。」


    我的語氣頓時微弱不少,總覺得我好像惹怒她了。


    「小孩子呢,根本就不需要在意那些有的沒的。你完全沒必要跟我客氣呀!」


    「……對不起。」


    原來如此,我差一點就糟蹋伯母的好意了。


    「喏,若是你把感冒傳染給我,到時就寸步不離地在一旁照顧我就好啦。」


    她咯咯笑著,樂嗬嗬地戳著我的腮幫子。她跟理理一樣不按牌理出牌,隻不過方向不同。


    此時我忽然注


    意到—


    「蓓兒小姐呢……?」


    我明白伯母待在這兒的緣由了,但重要的蓓兒小姐卻不見人影。她剛才明明還毅然決然地說想照顧我的呀。


    「蓓兒汀小姐說家裏的儲備藥品不夠,所以去藥房買藥了。」


    這麽一說我才想起,上次好像把所有的藥都用光了。平常不太會用到藥品,所以一不小心就忘記補充(維他命口含錠跟整腸藥倒是比較不容易忘記)。


    也就是說,現在家裏隻剩下我跟伯母兩人。


    我偷偷瞥向伯母。


    是我多心嗎?她拄著床托著腮幫子,喜孜孜地凝視著我。


    「伯母……」


    「怎麽啦?」


    「您好像很開心呢。」


    「說是開心也不太對,或許該說是覺得自己被賦予了某種使命吧?」


    「死命?」


    我一時之間無法理解她的話中含意,不禁反問道。


    「喏,你看看我女兒,她不是從小就壯得跟頭牛一樣嗎?而且也不常得感冒,我這個做媽媽的還真有點落寞呢。」


    「啊——所以你才來照顧我?」


    「這樣說對你有點不好意思,不過我這個媽媽現在正感到熱血沸騰呢!」


    「啊、哈、哈哈……」


    我好像隻能幹笑了,看來我這次的感冒對伯母來說正是幹載難逢的好機會。可是呢,反正伯母也真的將我照顧得很好,所以能幫上她的忙也不錯。


    「琥太郎,你有沒有流汗?」


    「嗯……啊,我好像全身是汗耶。」


    冷靜下來我才發現,原來自己睡出了一身汗。靠著流汗降低體溫是很不錯,不過汗流浹背還真不舒服。


    「我幫你準備好幹淨衣物了。來,我來幫你擦身子。」


    「嗚耶?不、不用啦,我自己擦就好。」


    「琥太郎。」


    「嗚……」


    伯母再度對我露出殺氣騰騰的眼神。為什麽平常個性溫和的人隻要一認真,就會變得這麽可怕呢?


    擦拭身體、更換衣物,意味著我非得脫下睡衣不可。這樣一來,想當然耳,伯母也會看到我的裸體。


    這是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我卻感到莫名害臊。是我想太多了嗎?


    我望向伯母。


    她那張既堅定又凜然的麵容,暗示著我在劫難逃。


    沒辦法,我隻好解開睡衣鈕扣。衣服脫掉後,汗水在空氣的作用下變得冷冰冰,我隻得姑且以睡衣遮住胸部。


    「會有一點冷喔。」


    一股寒意伴隨著伯母的話語竄上背脊。


    「嗯!」


    毛巾濕濡的觸感,逼得我低吟一聲。


    伯母的手細心地在我背上四處擦拭。


    「琥太郎,你的皮膚好細致唷。」


    伯母喃喃說道。


    「……伯母,您也覺得一個男生不應該有這種膚質嗎?」


    這道高牆,使我碰壁了無數次;我認為自己是個女孩,而且也認為自己的身心都與女孩無異,然而周遭的人似乎並不這麽想。


    盡管我告訴自己習慣就好,但偶爾回想起來,還是令我失落。


    「這跟是男是女沒關係,琥太郎就是琥太郎呀。」


    「啊……」


    毛巾繞到我的胸口,自然而然地褪下我的睡衣。


    「你知道嗎?是男是女對我來說並沒有什麽不同,正因為你是琥太郎,所以我才如此細心照顧你。」


    毛巾從鎖骨的凹陷處一路南下,由胸部來到了腹部;伯母說得沒錯,她確實擦拭得非常輕柔、細心。


    「……我覺得伯母……」


    「什麽事?」


    「嗯……很像我媽媽。」


    我一直覺得,伯母比我家媽媽更像一名母親,簡直就是理想的母親楷模。不過,我家的媽媽對我來說,也是個好媽媽(盡管她平常的生活態度實在令人不敢恭維)。


    「這個嘛……畢竟那家夥也拜托過我照顧琥太郎嘛。」


    「啊、哈哈……我媽給您添麻煩了。」


    「可是,撇開這個不談,其實我打從內心把你當成自己的女兒喔?你跟理理一樣,都是我的寶貝女兒。」


    「呃、啊……」


    伯母的聲音,是如此溫柔、和藹。


    「我也把耕平當成自己的兒子。我想,那家夥跟nu子的想法也跟我一樣吧?」


    「我媽跟……耕平的媽媽?」


    「是呀。那家夥一定也把理理跟耕平視為己出,而z子肯定也把理理跟琥太郎當成自己的孩子。如果不是這樣,我們怎麽有辦法相處這麽久呢?」


    「…………」


    「不會錯的。我覺得呀,其實我們是一個大家庭喔。」


    這番話相當有說服力。伯母的話語,輕而易舉地說服了我。


    的確,我和理理、耕平從小到大都情同手足,況且我們是打娘胎起就認識的老交情,彼此都對對方的想法了若指掌,


    不過,這個道理也可以套在我們上一輩身上。她們三人從學生時期便是至交好友,而生小孩的時期也相同,連房子都是買在同一帶。這種各方麵都如此親近的情誼,不就是「家人」所獨有的嗎?


    「家庭……嗯,我們是一家人。」


    「所以羅,父母擔心小孩不是天經地義的事嗎?因此琥太郎也不需要對我客套嘛。」


    擠壓。


    背後有股輕微的擠壓感。


    伯母從我身後抱住了我。這個感覺既溫暖又柔軟,而且聞起來好香好香,跟這陣子我所遺忘的母性光輝非常相似——不,這就是母性光輝。


    我的小小避風港。


    好歸好,但是——


    好軟。


    「呃、伯、伯母……碰到了說。」


    「我是故意的。」


    虧我剛才那麽感動。


    伯母的胸部好豐滿,可惜沒有遺傳給理理……這個秘密我就藏在心中吧,若是我當著她的麵講出來,一定會被踹死。


    「呃,伯母——」


    「蓓兒回來了是也!蓓兒回來了是也!」


    喀恰。


    房門精神抖擻地敞開了。


    佇立在那兒的,是抱著塑膠袋、洋溢著功德圓滿笑容的蓓兒小姐。


    嗯,我就知道會這樣(畢竟我在這種時候被抓包的機率可是異常地高)。


    不過這次最慘的,主要是因為蓓兒小姐身後還站了兩個人影。


    「呃——歡迎回來,理理、耕平……」


    客套地打招呼。


    好了,依照慣例,來整理一下現在的狀況吧。


    我半裸著上身。


    伯母抱著我——附帶一提,雙峰還觸碰著我。


    以上——我整理狀況的效率越來越好了(但是一點都不值得開心)。


    「……虎——狼——太——」


    看來惡魔覺醒了。


    「呃,為什麽針對我!」


    我什麽壞事都沒做,而且伯母一定也隻是把這當成親子之間的肌膚之親啊。


    「理理小姐的娘親!不能偷跑是也!不能偷跑是也!」


    蓓兒小姐朝我正麵撲來,瞪著伯母外加牽製。


    「小子……我們可是去參加無聊到爆的結業式,而且還想說你應該很寂寞,所以趕快回來陪你,結果你居然敢給我幹下這種好事……」


    「人、人家隻是躺在床上睡覺而已呀!伯母,快點放開我!」


    「嗯……琥太郎的皮膚好光滑唷。」


    「……!虎狼太——!」


    「是我嗎?有錯的人是我嗎?」


    理理的樣貌已經到達筆墨難以形容的境界了。


    事到如今我隻好使出最後一招,對可靠的哥哥——耕平使眼色。


    耕平察覺到我的視線,伸出食指指著自己,似乎在說「找我?」。我點點頭。


    耕平頷首,朝我一步步走過來。得救了,男生真是可靠啊。


    緊抱。


    「耕平,你在幹麽?」


    「嗯?你不是叫我過來抱你嗎?」


    耕平雙手環抱我的頭,將我緊緊抱在他的寬闊胸膛中。


    我好像又要發燒了。


    我身上黏著太多東西,活像個身上處處是空隙的最終魔王。


    求求你們,讓我休息吧。


    ◇◆◇◆◇


    「……想不到媽媽你也對虎狼太有意思。」


    「唉呀唉呀,你說呢?」


    「咦?我怎麽了?」


    「閉嘴啦!小心我把你踢到月球去!」


    「人家是病人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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