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暴邊界號內部是一個基本被異界化了的空間,所以發生什麽都不奇怪。隻是一般情況下,不會發生什麽特別奇怪的事——起碼貞德·alter是這樣說的。


    於是,身著便裝的賽維塔由此開始思考:牆壁上出現了在他五分鍾之前路過的時候還不存在的一道門,是否算是“特別奇怪的事”。


    他還在思考這個情況正不正常,到底需不需要上報,如果需要的話到底應該報給誰,等一下我怎麽這麽自然地就開始以乘員的身份思考了這類的事,他眼前那扇突兀出現的房門就打開了。


    “幹嘛?”在這艘船上終於重新擁有了實體的貞德·alter沒好氣地問,“沒事就去找點事做,莫名其妙擋在別人的房間前麵是要幹什麽?”


    賽維塔掃了一眼對方手中抱著的紙筆,有些猶豫地重複了一句:“你的房間?”


    “怎麽?有什麽奇怪的地方嗎?”貞德·alter反詰,“難道你以為我從一開始就是一個隻能附身在裝甲上的幽靈嗎?”


    那扇在她身後合起來的門緩緩消失,再次融合進了牆壁當中。賽維塔察覺到這不是一個非常好的話題方向,於是選擇指向她背後那段金屬色的、已經變得毫無接縫了的牆:


    “我隻是不理解為什麽‘你房間’的門會消失。”他盡可能平穩地說,努力讓對方認為自己本來就是在奇怪這一點。


    貞德·alter轉頭看了看自己出來的那段牆,又轉頭看了看賽維塔,莫名露出了一種“你腦子沒問題吧?”的神情。然後,又在賽維塔誠實的眼神(想要做到這一點很不容易,但他開始找到一點訣竅了)之下又轉回頭去看了看自己背後,最後回過身來陷入了沉思。


    三秒鍾後,她仿佛突然明白過來什麽那樣,再次開口:“是那些法師吧。最開始的時候,很多人在下船的時候想把自己的房間保持原樣,好期待自己將來還會回來住。這樣的人會保留自己原本的陳設,然後用魔術把房門藏起來——可能到了最後,他們選擇連我這種沒下船的一起,把所有老成員的房門都藏起來了。”


    “‘老成員’?你原本也在這艘船上工作?”


    賽維塔其實想問“貞德·alter為什麽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但顯然,後者會錯了意。


    “那當然,我雖然不是最早的那批成員,但也相當老資格哦!”貞德·alter莫名其妙地得意了起來,“這麽算下來,你還得叫我‘前輩’呢。”


    這下輪到賽維塔的臉上出現“伱腦子沒問題吧?”的神情了。貞德·alter討了個沒趣,惱羞成怒,扔下一句:“晚餐之後過來模擬室加練!”就抱著懷裏的紙和筆氣衝衝地走掉了。


    她好像總是一副氣衝衝的樣子。賽維塔毫不受影響地冷靜分析。但考慮到她曾經自述“包含憤怒在內的極端情感是構成她的本質”,這似乎也不難理解。


    再然後,他在自己腦中整理的注意事項中增添了一條:偶爾看見本不存在的門出現或消失也是正常現象。


    這是賽維塔登船後的第三天,因此在這一條之前,他的注意事項中已經有了例如“在經過路口的時候感覺空間感被輕微擾亂也很正常”、“偶爾感覺到其他的視線也很正常”、“在走廊或者食堂看見可以行動的人形黑影正在工作也很正常”、“不尊重食物的人被莫名其妙地打了一頓也很正常”、“玩偶會動且會相互打鬧也很正常”……


    賽維塔覺得自己快不正常了。


    其實最不真實的一點是,風暴邊界號內部的空間比外麵看來要大很多。據說在設計製造的時候,這艘船也包含了一點作為一個種族最後存續的方舟的功能,可以在維持作戰的基礎上再收容五百名難民並保證這些人的生活質量……但在賽維塔看來,這部分屬於“作戰人員”的區域就已經夠他頭痛的了。


    他本身就是靈能者,也不是沒在大叛亂期間看到過那些兄弟軍團到底是如何借用並駕馭亞空間中超自然力量的。他完全清楚並能認知到這類事情必然存在,但要他真的生活在超自然現象頻發的環境當中,可完全是兩回事。


    大遠征時期,在教育方麵的根本性基礎可是帝國真理。賽維塔被征召入團後也是聽著這些宣講長大的——哪怕他自己就不太“帝國真理”。


    也是因為這些,即便風暴邊界號的主人是帝皇親選的王座特使,即便主控室裏幾乎二十四小時不間斷地生長著一個金燦燦的禁軍,即便自十七個小時前,風暴邊界號被停放進了獅鬃號特別清理出來的一間格納庫,開始有少許黑暗天使在船上行走,賽維塔至今也還沒有產生他“被重新收編,回歸了帝國”的實感。


    ——目前的生活,肉眼可見的“不太帝國”。


    但要說賽維塔對此有所抱怨的話,那就太不知好歹了一點:至少他現在重新有了阿斯塔特該有的配給口糧(雖然來源是黑暗天使),每頓飯都能吃飽(而且從客觀上來講很美味,隻可惜從主觀上來講阿斯塔特不會因為這個產生過多愉悅感),裝備也不錯(雖然沒有作戰或者訓練任務的時候就會自己跑掉),還有一點部下供他帶領指揮(雖然這些人又開始拉幫結派相互攻訐),基因之父也在他的身邊(雖然慣例性地隻會起一些反作用)——這不完全就是昨日重現,他有什麽好抱怨的呢?


    ……在傑斯塔爾上度過了十年貧窮拮據、但簡單充實的務農生涯之後,賽維塔才逐漸意識到自己過去的日子到底有多麽*諾斯特拉莫粗口*。


    至少最基本的一點,在傑斯塔爾上,即便大家在農機麵前站成一排,也不用擔心有誰會想把自己身邊的人推進刀片裏去。但如果你站在一支午夜領主組成的隊伍的最前方……難說身後的爆彈槍是否會抽冷子響起一兩聲。


    什麽在戰爭中獲取的榮耀,那些都是虛的。他想要那種簡單的、可以互信的人際關係,哪怕為此要去鄉下種地,用自己阿斯塔特級的大腦給沒受過教育的一般農業工人算時令曆法也行啊。


    說是這麽說,他也就是抱怨一下。誰都知道木已成舟,自從他重新決定套上那身終結者裝甲之後,包括他自己在內的所有人都已經默認他上了風暴邊界號這艘賊船,甚至不知怎麽回事,連傑斯塔爾的事項編撰都沒算他的份。簡單快樂的田園生活已經一去不複返,他現在還有六十三個結黨聚群的午夜領主需要操心。


    ……等一下,怎麽又是九的倍數?


    賽維塔最近對這一類的數字有點神經過敏。


    他盤算著這件事要不要在之後找藤丸立香談談(以午夜領主的立場來看,這個決定近乎對基因之父的背叛,但賽維塔顯然已經意識到了這艘船上真正說了算的是誰),轉頭就已經到了模擬室的門口。


    風暴邊界號上沒有他們更熟悉的那些訓練設施——或者說,整艘船上幾乎沒有他們更熟悉的任何帝國設施,因此,目前船上這六十三個七零八碎地拚起來的午夜領主隻能借用這些他們完全不認識的設施進行磨合訓練。


    他進了門,然後滿意地發現自己是最後一個到的。


    這是一些來源於諾斯特拉莫的舊傳統:在一場約定好的集會中,身份越貴重的人越應該後現身。就像軍團中很多難以說是習俗還是陋習的傳統一樣,很難說賽維塔喜歡它或者不喜歡它,但他的確很懂得該怎樣利用它們為自己打造權威性。


    他最後一個進入到模擬室,然後意識到,這個看起來光禿禿的房間和整艘船中的其他許多地方一樣,從裏麵看起來要比外麵大得多。它輕鬆地容納了六十三個未著甲的星際戰士鬆散地站成兩個明確的陣營,六十三組視線在沉默中投向賽維塔。


    他不認為自己在這個場景中獲得了任何意義上正向的情緒反饋,但他還是開了口:“好吧,我猜,我來之前你們已經打過一輪了?”


    這不難看出來。雖然所有人都假裝之前什麽事都沒發生,但布料編織成的常服可沒有動力甲那樣結實,直接暴露在外的皮膚也令所有人都沒法掩藏上麵的傷口。


    隻從外觀可見的線索來評價的話,顯然是人比較少的一邊被打得更慘。這些活躍在第四十個千年往後的頹廢後生仔們,在經曆過大遠征的精兵強將(考慮到其中包含一部分賽維塔的黑甲衛,他們確實當得起這個稱號)麵前當然隻有抱頭鼠竄的份,現在這十八個人就像是什麽抱團取暖的小動物那樣組合成了一個緊密的陣型,每個人臉上都帶著不同程度的傷口,甚至有些人的衣衫也在之前的暴力行動中被撕破。


    相較之下,另一邊就顯得更端整一些:他們人數更多,技術更好,因此身上的傷口更少,衣著更整齊,相互之間維持的距離也更恰當。但整件事情的詭異之處在於——這些明顯打贏了的人在氣勢上反而顯出一種敗者特有的憤怒和掩藏得很好的少許頹喪,而另一邊顯然是戰敗者的一方反而鼓起了勝利者耀武揚威的態勢來。


    賽維塔,一點也,不想知道,之前發生了什麽。


    “我不管你們剛才是為什麽打了這一場,”其實他已經猜得八九不離十了,“但你們應該記得我們今天被允許出現在這裏是為了什麽。”賽維塔打賭他們其實已經忘得差不多了,“誰也不知道下一次的作戰行動什麽時候就會開始,在那之前,你們必須抓緊時間相互熟悉。”說是這麽說,但這些人首先熟悉起來的肯定會是該怎麽向別人背後捅刀子才最容易得手,“我不想跟你們浪費時間長篇大論,我隻說一點:”


    是時候該下個餌了。


    “在下次作戰真正打響時,原體當然不會置身事外。到時候自然需要有衛隊陪伴在他身邊。”


    他不知道這麽做到底正不正確,但至少此時此刻,模擬室中陡然變得險惡的氣氛證明,所有人的積極性都被調動了起來。


    如果再沒有人做些什麽的話,恐怕這個房間裏就要上演新一輪的全武行了。但正在此時,房間的邊緣處傳來了電子設備接通音頻的一點雜音,這點變故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上午好呀。”藤丸立香毫無緊張感的發言從電信號中傳來,又被重新還原為聲音時產生了一點不可避免的失真,“我看你們人到齊了,戰前動員也做完了,沒問題的話就開始了哦——”


    她顯然並不是在征求意見,因為就在她說話的這期間,模擬室中的景象已經改變了:原本就廣闊的空間被再一次延展,仿佛變成了一望無際的平原,日照充足而不算強烈,又有和煦的微風輕輕吹過,他們的腳下也從堅硬的鋼板與石料變成了鬆軟的泥土與青翠的草葉。所有的一切都非常逼真,盡力去看也尋不出破綻,好像他們從一開始就身處於這樣的一片草原當中一樣。


    這是他們之中的許多人第一次見到如此優美的自然環境。但任何人都還沒來得及驚訝,下一個改變就發生在了他們自己身上:這些原本隻被允許在風暴邊界號內著常服四處走動的所有人,身上都憑空出現了一套動力甲。


    “定製化很占算力,所以每個人都是統一的mk4動力甲,裝備也是常規的鏈鋸劍跟爆彈槍,彈夾數限製在四個,一場戰鬥中應該足夠了——你們有六十多個人呢。”藤丸立香的聲音如此解說,“考慮到有些人不熟悉這些製式裝備,你們有三分鍾的時間熟悉自己身上的所有配置,然後我會投放敵人。”


    賽維塔掃了一眼動力甲自檢所報出的參數,立刻對所有事情了然於心。他不需要這點時間來熟悉自己的裝備,於是抬頭提問:“我們能知道敵人的數量或配置嗎?”


    “就一個。先試試水。你們理解成很大隻的異形個體就行。”藤丸立香的語氣很不走心,“你們有……加上你是六十四個人呢,所有人都裝備齊全,我覺得不會有什麽大問題。這玩意兒我以前常打,在它身上耗費二十秒以上都算我輸。”


    賽維塔因此心下稍安,並且試圖利用這三分鍾盡可能構想一個在這種稀碎的隊伍裏也顯得可行的戰術。一百八十秒倏忽而逝,隨著藤丸立香愉快的一聲“我要扔了——”的提示,不遠處的平原上隨之產生了一些仿佛全息影像被擾亂似的扭曲——


    ——然後,一條可能有十米以上那麽高的巨大蛇怪,身披羽翼與金角,盤卷扭動著,以某種不合常理的、反重力的形式漂浮在地麵上,佇立在了所有人的麵前。


    僅在這個時候,賽維塔還覺得挺有自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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