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件發生在至高天之內的事。


    討論這件事具體發生在具體的何時何地是沒有意義的。亞空間本身的性質決定,它其中的時間與空間的概念非常曖昧,而即將被描述的兩個主體,也就是促使這件事發生的二者,更是有誌一同地令這一要素變得更加模糊。


    因此,這件事既可以發生在“這時”,也可以發生在“那時”;既可以發生在“這裏”,也可以發生在“那裏”;它沒有在任何確切的時間地點發生,因此也可能無時無刻不在發生;它本身可以被觀測,卻不曾出現在任何第三者的視野當中。


    除開二位當事者外,或許隻有浩瀚洋本身的洪流能夠敘說這件事。


    在這件事中曾出現,已出現,將出現的其中一方,其偉岸與宏大毋庸置疑,但卻難以被具體描述。祂在瞬息之間就能做出百般變化,本質上卻有著千般麵相,又有萬般尊名能夠將其形容。然而這些遠遠無法將祂準確地定義。


    祂可以是一條蠕行的白蛇,原地起伏卻永不向前半分;祂也可以是個穿著老舊灰色西裝的人形,綠色的麵皮上嚴絲合縫、空無一物;祂更喜歡讓自己外形變得龐大,這樣祂就可以用自己藍色皮膚上的千百張嘴一同擾亂他者的心神、意誌與想法;但現在,祂來到不能被定義的此時此處,看起來好似隻是一團明亮多彩、毫無具體形貌的霧氣。


    祂是不定型的,是永遠在變化的。是以雖然祂有萬般尊名,流傳得最廣、最能夠指向祂的那一個,叫做“萬變之主”。


    能夠令這樣一位亞空間大能自盤踞的水晶迷宮中升揚而出,來到這樣一個既存在又不存在的位置與之相會的,是另一位同樣偉岸、宏大且善變的存在。這是本不可能發生的,不合常理的,不存在於任何一個對未來的預測中的事,也正是因此,萬變之主才對此產生了濃厚的興趣,甚至撥冗親自前來。


    來者同樣也有諸多麵相、諸多變化及諸多尊名。祂在亞空間中的顯化可以是老人、女人、孩童,亦可以是蜘蛛、蜂鳥、蝴蝶;可以是雷霆、颶風、暴雨,亦可以是太陽,土地,作物;祂可以是張揚華貴、全副武裝的戰士,亦可以是高台之上、睥睨眾生的王者;祂可以是為創造一片平靜的土地而犧牲自己左腿的英雄,亦可以是平等地用死亡吞噬一切的怪物。除此之外,祂還有諸多變化無法被細說,但祂顯化在此,使用的是流傳得最廣、最能夠指向祂的那一種變化:


    一麵汩汩地冒著煙氣的黑曜石之鏡,鏡麵上有一處細微的裂痕——那是祂為了打倒海中巨怪特拉爾泰庫特利而付出的代價,即便是全能神也無法將之恢複愈合。這樣的傷口一旦在神祇身上出現,便今在、昔在、永在,可以遮掩,但不能消除。不論祂以怎樣的形態顯化,這份代價總會頑固地顯現在祂的外貌上。


    ——自異世而來的“煙霧鏡”堂而皇之地出現在亞空間當中,麵對著“萬變之主”。


    靜默中的對峙或許隻持續了一瞬,或許又持續了永恒。在亞空間中,在此二者的偉力麵前,談論此事是無用的舉動。也無法確定,在這場會麵中到底是誰最先開口。在亞空間中,在此二者的偉力麵前,究明此事是徒勞的努力。但總之,這場模糊了開始,盡頭也曖昧的交談,發生了。


    “歡迎你,遠道而來的客人。”萬變之主曾這樣說,在這樣說,將這樣說。


    這話語沒有聲音卻震耳欲聾,無相無形卻充斥天地,沒有任何肉骨凡胎足以承載萬變之主自這話語中自然流瀉的力量,遑論解讀個中深意——但並非肉骨凡胎的煙霧鏡隻將其視若平常。


    “如此寒暄真的必要麽?”煙霧鏡曾這樣說,在這樣說,將這樣說。


    祂以同樣宏偉而難以理解的方式與萬變之主溝通。


    “此方宇宙中的萬事萬象盡在我的掌控,可異界舶來之人另當別論。”萬變之主毫無顧忌地吹噓著,“一位自永恒之井中躍出的異界凡人已經足夠令我驚喜,萬未曾想竟還有一位異界神祇流落至此,不知可否向您求教此種漂流之法?”


    煙霧鏡態度平靜:“倒沒什麽不能說的——因為我也不清楚是怎麽回事。同樣作為奧秘之主,你也應該明白,即便是神祇,想要跨越與自己的世界發端相同的‘平行世界’間的壁壘已經很困難了。我本來也不過是想要那樣做,但誰知道怎麽回事,竟在冥冥中受到了呼喚與牽引,結果便來到了這個與我發端的本源毫不相同的‘多元宇宙’中。”


    “——怎會是發端不同呢?”萬變之主嬉笑著,“可別這麽說,你我明明如此相似——”


    “可別這麽說。”煙霧鏡仿佛對此有些抗拒,“自然,伱我都是‘變化無常的無限’,但‘無限’和‘無限’之間可不一定有所交集。”


    萬變之主爆發出了一陣大笑。這笑聲擾動了浩瀚洋的洋流,卷起了無數漩渦。這些漩渦隨機地出現在了銀河中帷幕薄弱的各處,有無數惡魔,人類,艦船,乃至星子被其吞沒撕碎——但煙霧鏡絲毫不為所動。


    “你吞吃了極樂之主的微小一片。”在笑過之後,萬變之主陡然改換了話題——考慮到祂本身永無定型、永在變化,這樣在交談中急轉話題也很正常,“‘藍寶石之王’……它本應給我們帶回的東西也一並被你吞吃了——啊,別誤會,我不是要譴責什麽,這都在計劃之中!嘻嘻嘻嘻嘻嘻、都在計劃之中——”


    “我作為冥神與死亡之主,吞吃死亡本身又有什麽不對。”煙霧鏡冷哼一聲,吹熄了因萬變之主的癲狂湧向祂的真以太湍流,“何況,對於膽敢在不利條件下直麵自身終結的勇猛之人,我自當予以優待。”


    “你難道沒有看見費魯斯·馬努斯的本質嗎?你難道認為那也算是人類嗎?”


    “我可沒說我在優待那個半神。”


    灰白色的煙氣繚繞,黑曜石的鏡麵上,馬爾坎·費若斯的相貌一閃而逝。萬變之主或許看見了,或許沒看見;或許在意此事,或許渾不在意。沒有任何存在能夠揣度祂腦海中變幻莫測的想法——哪怕是祂自己。


    “但最幼女神的一片——纏繞著眾多命運絲線的一片——確實令你在這方宇宙中站穩了腳跟。”萬變之主若有所思,“我是‘萬變之主’,我樂於得見一切變化,我自然會歡迎一位異界來客加入我們的‘偉大遊戲’——棋盤上其他幾位老對手已經令我厭煩了。但另外的棋手們會如此認為嗎?”


    “我不在乎。”煙霧鏡嗤笑,“我雖然對你們所謂的‘偉大遊戲’沒什麽興趣,但我也是‘戰士之司’,‘與四方為敵者’。難道你認為持有如此尊名的我會怯戰?”


    萬變之主又高聲狂笑了起來,這一次,祂所掀起的湍流在產生之前,便被感到厭煩的煙霧鏡以升騰的煙氣壓製住了。


    “我當然不會這麽想——我知道你為何來此,我也是因此而來的!”那一團明亮的彩色霧氣高聲狂嘯,“你與我如此相似!你當然想要我的權能——這是我們作為神祇的本能!同樣的,我也想要你的!”


    “我確實是有這個意思,但可別把我和你這種隻受本能驅策行事的半吊子相提並論。”黑曜石的鏡麵開始被汩汩流淌的煙霧全然地遮掩了起來,“若是隻想要奪走權能,我隻要像吞吃那個惡魔的本質一樣,在至高天中尋找你的碎片吞吃就行了——以戰略而講,為求勝利,那才是更合理的行為。”


    萬變之主因此生出了困惑。即便是祂,哪怕在麵對麵的情況下,也無法揣測另一個神祇的心緒,遑論是另一個異界的神祇。


    “那麽,你是為什麽才出此下策呢?”祂嬉笑著發問。


    “——因為你太令我不爽了。”煙霧鏡凜然說道,“把你那隻跟蹤狂似的眼睛從迦勒底的神官身上挪開!那是我先看上的戰士!”


    轉瞬間,神祇的權能相互碰撞,概念上的爭鬥徹底攪亂了一方宇宙。


    在萬變之主狂喜的尖嘯聲中,無數法術同時在一刻與永恒間被釋放又消弭,無數概率同時在一刻與永恒間被操作又衍生,無數事項同時在一刻與永恒間發生又倒錯,無數悖論同時在一刻與永恒間糾纏又爆發,僅僅是餘波就足以扭曲現實本身。


    單論可以調用的能量,自然是占據主場優勢的萬變之主更強,但在如斯戰場上,這一優勢卻遠稱不上絕對。神祇與神祇之間相互爭奪的並非對能量的使用權,而是對權能與概念的掌控力。


    二者不定的形態瞬息萬變,戰場本身也隨二者心意的交鋒而被恣意扭曲——有時,水晶迷宮中無數幾何形的建築與命運的枝杈以九為倍數被暴風般地摧毀;有時,米克特蘭帕中似豹又似人的黑影成片地在慘叫中變得畸形。


    無法明確地界定這場戰鬥到底持續了多久,意圖確定這件事的行為也無絲毫意義。隻知道,或者在爭鬥的途中,或者在爭鬥的尾聲,在無法確定的某一刻裏,煙霧鏡陡然朗聲大笑:


    “我明白了!”佩戴羽冠、身披豹皮,左腿由黑曜石鑄成,此時已經傷痕累累的巨大戰士指向自己對麵的一麵本該光亮,但卻蒙塵的明鏡,“我完全明白了!”


    萬變之主所化成的明鏡表麵存有一道細微的裂縫。在遮掩下,它或許能躲過麾下大魔的目光,又或許能叫其他神座上的大能將其忽視,但卻避不開與祂過於相似的煙霧鏡的眼睛。


    那確實是一道細微的裂縫,但如此細微的裂縫也確實存在。裂縫中流溢著金銀二色的光芒,好似太陽,也好似雷霆,卻是不曾存在於這個世界中的能量。裂縫微小,但足夠頑固——它確實地在一位至高天的強大神祇身上刻下了傷痕,並且令它今存、昔存、永存於萬變之主的本質中。


    此世的神祇或許無法知曉個中緣由,但異世的全能神在目擊到它存在的那一瞬就已經得知了一切的因果:


    那是印度神話中記載的“殺神槍”所造成的傷口。


    異世的漂流者作為神官,拜請神話中的英雄“迦爾納”憑依於己身。隨後,大英雄複現了存在於記錄中的經曆,以“剝去自己身上如皮膚般的黃金鎧甲”為代價,換取了雷神因陀羅受動容所賜下的弑神之槍。


    這一傷害也被同步映射到了作為容器的神官身上。


    在以凡人的肉身實打實地承受了剝皮之苦的同時,神官還作為承載太陽與雷霆神力的容器,以“日輪啊,順從死亡”(vasavishakti)這一寶具,成功給神祇刻下了微小,不值一提,但無法抹去的傷痕。


    逃離魔爪的神官拖著殘軀奔向了浩瀚洋中高懸的太陽,期間差點因為感染而死去——而她為萬變之主留下的這一缺陷,在之前,之後與當時,都成為了對同樣在軀殼上有所缺陷的煙霧鏡的一種呼應。加上她也身處於此世的事實,她本人與煙霧鏡之間的緣分,多重因素交疊之下,最終令嚐試跨界旅行的煙霧鏡跌落此方。


    祂在瞬間裏理解了這一切,但祂其實並不在乎這一點。祂在亞空間中欣喜地大笑,萬變之主的魔軍因此瑟縮不前,豹人的分靈也為此驚慌打轉。祂對這些也不在乎——祂再一次看到了凡人那敢於豁出性命挑戰神祇的勇氣,再一次見證了藤丸立香為生存而進行的鬥爭。


    迦勒底的神官,以剝皮的犧牲為代價,證明了凡人也可以傷到神,於這個殘酷的世界中增添了人類本身的可能性。


    祂決定要獎賞自己欣賞的戰士,祂以全能神的權能在瞬間中讀到的過往令祂有了一個新的主意。


    “‘萬變之主’,收回你的目光吧。”祂投出手中黑曜石的梭鏢,對無窮遠又無窮近處的那一團彩煙說,“我已明晰一切,我已有了決斷。”


    那枚梭鏢跨越了無窮遠又無窮近的距離,在萬變之主變化為一團生著九千九百九十九顆眼球的觸手時,準確地紮進了祂的一隻眼中。那隻眼睛仿佛有自己的意識般尖叫了起來,毫無抵抗能力地在轉瞬間枯萎殆盡。


    原本由那隻死去了的眼睛連綴在“藤丸立香”身上的命運絲線漂浮而起,仿佛被無常之風吹動一般,脫離了萬變之主的掌控——最終落入了黑曜石鏡麵的煙霧當中。


    “我賜她名為‘剝皮者’西佩·托堤克。此後,她麵向東方,即為‘紅’之特斯卡特利波卡。”


    祂在狂亂的煙氣中如此宣告:


    “當你想要窺探她的所在、操縱她的命運時,不要忘記,那些因果將會流向我這裏——反正,你我作為混沌神祇,本來就是要不死不休的。”


    在響亮的大笑聲中,特斯卡特利波卡的煙氣緩緩消散了,而至高天中遠未歸複平靜:


    奸奇既生氣又喜悅的尖銳呼號聲依舊響徹寰宇,亞空間中無數的潮汐與海嘯因此而起。


    某種意義上的設定章,4k4,今日無了(安詳)。海豹要在休息日躺平豹睡!


    回收了傑斯塔爾副本時掛上牆的殺神槍,回收了跑來錘四萬的煙哥之所以來的原因。快樂.jpg


    煙哥對自己人真的很大方,不論是原典還是月球。雖然他變化無常,但出手的時候真的很闊氣。


    “剝皮之王”西佩·托堤克:理論上是煙霧鏡四麵相中的大哥(所以你看煙哥真的很大氣),被稱呼為剝皮者是因為他本人剝下了自己的皮作為牲祭,令種子能夠破皮發芽生長,不是因為他愛好剝別人皮(雖然祭司確實在以給祭品剝皮的儀式供奉他,最開始我選nl開局也是因為這個(?)。


    煙霧鏡“四方之神”中東方的麵相,屬紅色,被作為農業神、重生之神、疫病神、戰神等敬拜(中南美神話基本都這樣),賜名給咕噠這裏合的是“咕噠開殺神槍因為副作用被剝皮(作為牲祭),隨即傷到奸奇證明人類麵對神不是必然沒有一戰之力,最後逃出生天”這個過程,在儀式性的關鍵點上(剝皮、開拓人類存續的道路、重生)能和西佩·托堤克對上。


    至於賜名本身隻是給了個名字,相當於煙哥把咕噠的位格撈在自己手裏抬到和自己平齊,防一手詛咒和神秘學暗箱操作之類的,但是沒有把權能分出去。日常來講咕噠還是區區一個咕噠。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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