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一個金色巨人的虛影拔地而起時,在場的所有人都意識到了,為何會發生“在給予軍陣加護的同時將所有人帶離前線”這種看似有悖於任何戰術理論的事。


    在這個場景下,他們需要防止友軍傷害的手段。


    那虛影顯然不是在現實中存在的東西,但並不代表它不會對現實產生影響。它看似半透明且沒有實體,就像一個全息投影在空氣中的虛像那般無害,但其實,來自亞空間中的宏偉力量正因那數句詠唱跨過了帷幕的阻隔,落在了合適的觸媒之上,將自己不應存在卻存在於此的現實強加於物理宇宙之中。


    那是一個身著簡陋鎧甲——大概隻有一兩層鐵片、堪稱幾乎沒有防護力,也毫無附加功能的那種簡陋——的金色巨人,騎著一匹同樣被些許甲胄覆蓋的高頭大馬,手持大概隻能算是一根木棍的騎士長槍。在這個時代的人們眼中,這一形象毫無疑問,是怪異且可笑的。


    這一形象雖然不存在於帝國中廣泛流傳的所有記載之中,在場的所有人也幾乎無法分辨這古舊的影像起源於哪個時代,但一種發自內心的直覺告訴了他們所有人:


    那是帝皇。


    喬爾喬斯——聖喬治,在這個宇宙中,是生命曆程貫穿了整個人類文明史的永生者帝皇,在某個時間、某個地點所使用過的一個身份。作為不同宇宙中的同一存在,在進行過短暫的討論與請求之後,藤丸立香所認識的喬爾喬斯很大方地同意了出借自己的靈基數據,在這個宇宙中作為帝皇投射自身力量的一個契合的途徑。


    而這個途徑,則被帝皇交予自己最初的一位冠軍。


    即便隻是帝皇在某個時間點上的些微一片,其投影被強加於現實中時,也令得大地震動,狂風咆哮,飛沙走石的衝擊能夠輕易折斷戰場上為標明距離設立的標的物,隨後一路向後飛掠,打在真圓集結誓約之星帶來的對肅正防禦上,才沒有對帝國的將士造成傷亡——這還僅僅隻是能被“看見”的威力。


    至於看不見的那些,或許剩下的那些尚未來得及逃走,在金光乍現的轉瞬之間尖叫著化為飛灰的惡魔們,能夠以它們悲慘的下場為此注解一二。


    這本不是任何人——哪怕是咒縛阿斯塔特——所能承受的能量。西吉斯蒙德自己帝皇冠軍的身份,以及喬爾喬斯的靈基數據二者相加,雖然令這一過程變得更加安全與容易,但也不過是相對而言。巨人現身的餘波就已經有了龐大到可怕的規模與影響力,對於在現實中直接承載著這股力量的人,西吉斯蒙德所受到的壓力依舊是常人難以想象的。


    這也是為什麽,明明同樣是以奧特瑙斯加載的靈基數據,其他人的都可以隨時隨地取用它們所帶來的力量,隻有在帝皇冠軍這裏,需要他自己、藤丸立香以及帝皇三方的同時認可,並搭配簡化過的召喚儀式才能成立。


    ……雖說非常多的時候裏,這個程序上的“三方同時認可”也不過是帝皇的一言堂罷了。


    藤丸立香雖然確實有自己的想法,但在涉及到生死攸關的大事時,她和帝皇往往觀點一致;而西吉斯蒙德……


    帝皇冠軍的自我認知迄今為止依然非常清晰:他就是在帝皇的意誌下被塑造而成的一件工具。


    工具本身毫無怨言地承載著帝皇暴烈靈能對他造成的無意識侵蝕,並忍受著堪稱蝕骨剖心的痛苦。這力量原本在一瞬間之內就能將他整個燒成灰燼,但在後天附加的各種條件,以及藤丸立香的支援之下,隻是變成了極度的折磨——並非不可忍受,因此並非不可接受。西吉斯蒙德是這樣認為的。


    他在痛苦中安靜地立在原地,懷著近乎漠然的感情向前平視。原本身形顯得龐大偉岸的莫塔裏安在金色巨人的對比之下相形見絀,身上原本攜帶的腐敗與汙染也在光輝之下自動地燃燒了起來。惡魔原體忍耐著劇烈的疼痛,急匆匆地鼓動雙翅想要逃跑,在下一個瞬間裏卻被一隻金色的大手整個抓住,如同孩童拿起兵人小像一樣,被從地上拿了起來。


    “你抓不住我!”莫塔裏安色厲內荏地對著狂風大喊,“你所能毀棄的隻有我的形體!即便你用伱那褻瀆的火焰將我的軀殼燃燒殆盡,我的本質也依然——”


    一種通天徹地的隆隆巨響打斷了他的哀嚎。


    “莫塔裏安。”金色的巨人如此說,“我的兒子。”


    帝皇宛若實質的金黃色的目光之中投下了悲憫,而他叛逆的子嗣似有所感,在他本能地揚起的頭顱上,渾濁的目光裏顯而易見地透露著驚恐:


    “……不,你不能!你不可能那樣做!”


    帝皇沉默不語,惡魔原體飽含著痛苦與恐懼的尖叫聲響徹了整個平原。然而,接下來的一切發生得很快——一陣燦爛的金光從“聖喬治”的虛影內部爆發而出,不論觀者是否對此避忌,它都確實奪走了在場所有人的視覺與聽覺。而當不知過了多久,光芒逐漸消退之後,留在原地的則隻剩下了西吉斯蒙德孤零零的身影。


    納垢的軍隊,混沌的汙染,帝皇的虛像以及惡魔原體本身,全部都從泰羅斯北部的平原上消失得一幹二淨。此地一時萬籟俱寂,隻有些微的風聲,安靜得令人感到不真實。


    就好像此前眾人的鏖戰不過是一場噩夢一般。


    ——


    “祂不該做到!受詛者怎麽可能做到!沒人能做到——祂破壞了遊戲規則!”


    龐大、破敗而汙穢的宮室因它主人的磅礴的憤怒而顫抖,那些活著的、腐爛著的柔韌枝條哀鳴著奏響了合適的音樂,試圖安撫正少見地勃然大怒的瘟疫之神。但以往總是能夠奏效的,那些會令聽聞這種聲音的凡人們的精神在頃刻間腐爛的“音樂”,在這一次中沒能成功撫慰納垢驚慌無措的心靈——


    祂處心積慮地從受詛者那裏奪來的寵兒,原本應在祂手心中被牢牢掌控著的莫塔裏安的靈魂與本質,正在金色的火焰下緩緩地燃燒。


    ——長久地通過類似契約的力量向藤丸立香借出靈能的帝皇,在這一過程中,並不是什麽都沒有得到。就好比前者能夠通過一個簡單呼名直接與惡魔構建聯係那樣,雖然沒有那麽誇張,但帝皇現在也的確學會了該如何利用自己作為造物者,與原體子嗣之間的“緣分”。


    莫塔裏安的靈魂與本質痛苦地在祂的掌心掙紮哭喊著,與此同時,納垢則憤怒而驚慌地試圖熄滅那些火焰。祂鼓起自己龐大的身軀,活著的牆壁與腐敗的棚頂紛紛驚叫著為它們的創造者與統治者讓路。在這要比一個星球的規模還要更大的宮殿建築群中,納垢自己在轉瞬間就已經膨脹到了有其三分之一的大小。


    祂珍愛地將那一部分的莫塔裏安捧在自己惡臭的手心裏,從那個大概可以稱之為“嘴”的結構中嘔出瀑布般腐敗的膿液來,試圖澆熄帝皇的火焰。這在最開始時,似乎有所成效,但緊接著,那些金色的光點就如附骨之疽般,再一次從原體的本質上浮現了出來。


    納垢愁苦地意識到,隻要莫塔裏安的“另一部分”還身處於帝皇靈能的掌控之中,“這一部分”上的侵蝕就不會停息。


    祂在這一戰中已經遭遇了太多挫折,實在是不能接受更大的損失了,何況還是一個原體。納垢正因此而準備開始與受詛咒者角力——若不是沒辦法了,祂是萬不想這樣做的,可祂已經失去了自己在凡世中的先驅,若是再失去一個原體,祂在眾神間的偉大遊戲當中就會落後太多了。


    莫塔裏安的本質在祂的掌心緩緩消融。祂清楚,如果這些東西一旦被燒盡,構成它們的亞空間能量就可能在受詛咒者的意誌之下重生,就好像祂允許那些於現實宇宙中被打散、放逐的無生者們在祂的羽翼之下重生那樣。受詛咒者的力量雖然強悍,但畢竟沒有正式登上神座,若是要於此開展一場拉鋸戰的話,那麽納垢自認為,祂還是有優勢的。


    然而,某種微妙的觸覺從祂的花園中傳遞到祂的宮室裏。作為整個領域的主人,納垢對於祂治下的所有領地都了若指掌、來去自如。祂心念一動,便已經知道了這種異樣觸感的來源,而這來源本身,則令祂登時大驚失色:


    祂廣闊無邊的花園上空,正懸浮著一艘龐大的金色軍艦。其艦艏為金鷹雕飾,後方的塔樓與炮口也極盡雕琢,華貴非常。整艘艦艇在軍艦當中可以算是毫無疑問的巨人,但在瘟疫之神規模超越星球的領地上空依舊顯得相形見絀。令納垢感到驚慌的,不是它的大小或是火力,而是它本身近乎完全是由帝皇的靈能所鑄造的,這一事實。


    祂意識到,自己必須得在原體的靈魂與本質,以及自己的領土之間,艱難地做出取舍了。


    咪嗚(豹斃)。


    嗚嗚嗚……長野博……(在冰洞裏爬來爬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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