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論是進入還是離開虛數潛航,在這一過程中,風暴邊界號內部的乘員都會感受到相當難受的“異狀”。這跟帝國艦船進出亞空間時的感受雖然不完全一致,但也很像,所以對已經習慣了後者的星際戰士來說,前者也並不是很難適應。


    至少德克爾在風暴邊界號上浮至巴爾主星地表的過程中,沒有因為這種不適感露出什麽端倪,他身旁的另十二位聖血天使兄弟們也亦如是。


    包括加農軍士。


    理論上,逝者的遺體當然不會因為外界環境的變化做出任何反應,但這事在亞空間裏可說不準。德克爾不是很清楚虛數潛航和亞空間躍遷到底有什麽具體的區別,可他依然習慣性地出於一個合格的聖血祭司應有的工作慣性,在直到整艘船都徹底回歸現實之前的時間裏都注意著這一點。


    他和他剩下十一位還活著的兄弟們已經重新打理好了自己,他們動力甲上因絕望的鏖戰而產生的缺損也已經在這艘船上修複完畢了(至少乍一看上去是這樣的)。等到風暴邊界號停穩之後,他們就會為加農兄弟扶柩回到阿拉克斯·天使堡壘,停靈在戰團內部的靈堂裏,等待最後的葬禮。


    在最開始的計劃中,“風暴邊界號降落”和“加農軍士的葬禮”這兩件事應該是連起來的。但鑒於禁軍守望者瓦西裏安出於某種原因臨時決定提前將風暴邊界號派遣至地表,他們這十幾個“寄人籬下”的聖血天使在商討後決定,還是不要在這艘一看就有很多秘密的船上過多打擾了。


    阿斯克勒庇俄斯對此不支持也不反對——因為這件事顯然對他所追求的醫學進步不會造成任何影響。在德克爾因此事前往醫務室,準備向對方告知自己的日程安排將導致他在接下來的研究中因故缺席的時候,對方隻是將他們一期實驗的成果和理論驗證報告丟給了他,並告訴他回去之後記得用“聖血天使覺得可信的方式”實踐驗證一下。


    看著對方絲毫沒有透露出一點“我可以趁機休息一下”意思的背影,德克爾毫不懷疑對方在他缺席的這段時間裏也還會繼續工作下去,因為他毫不懷疑為聖血天使的紅渴症製作抑製劑的課題,並不是阿斯克勒庇俄斯最重要的一個研究。


    在他在風暴邊界號的醫務室裏工作,或者說,打雜的這段時間裏,他不止一次地從被二次利用來擦桌子的廢紙上讀到諸如《嚐試對納垢行屍進行醫治的可行性報告》、《有關亞空間瘟疫是否具有基本共性的猜想論述》、《亞空間通過影響人類靈魂導致神經壓迫致幻的作用機理》等,令人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好的論文標題;在用於存放未經實際驗證、是故暫且無法應用於臨床的藥品試劑的恒溫櫃中(德克爾現階段對紅渴抑製劑的逆向作品也隻配待在這裏),他也見過一個貼著“色孽毒素解毒劑”的不透光小瓶。


    德克爾沒敢提起恒溫櫃裏的小瓶,但他也問過這些變成了廢紙的研究到底是進行了下去,還是就此折戟。在他看來,那些研究性的文章隻要有一篇能得出一個邏輯清晰、可被證實的結論,都足夠讓一個相關研究方向的機械教成員直升大賢者。可阿斯克勒庇俄斯隻是瞥了一眼那些廢紙,然後回答說:那些研究不是他做的,而且相關工作已經被扔給了可信的人繼續下去。


    這令德克爾感覺困惑,因為那些廢棄稿紙上的字跡明明和阿斯克勒庇俄斯本人的一模一樣,但後者在課題進度上的催促令他實在無暇深入思考這些問題。他沒意識到阿斯克勒庇俄斯在這個問題上展現了一種回避的態度:僅出於效率上的考量。畢竟和帝國人解釋“這一個我和上一個我雖然都是我,但我和我不是同一個我”的問題太麻煩了。


    有這段時間,不如再跟對方強調一遍,在使用這個階段的抑製劑試做品之前最好舉行一下祝聖儀式,免得在離開風暴邊界號之後,真的有奸奇惡魔從瓶子裏蹦出來——阿斯克勒庇俄斯討厭神,但如果帝皇這個“神”確實有用,那當然應該拜來用一下。


    即便他已經把注意事項記得滾瓜爛熟,德克爾也依然將之寫成了備忘,存在自己動力甲的伺服係統當中,他的試做品樣本和相關報告的存儲芯片也同樣被藏在甲胄的儲物格裏。在風暴邊界號上進行研究的時候,因為一直在趕進度,他的腦子裏很少有空間能騰給科研問題之外的瑣事。但在走下風暴邊界號的舷梯、他的目鏡為他捕捉到阿拉克斯·天使堡壘中為了戰死加農軍士而迎出來的其他紅甲或者白甲(聖血祭司)的兄弟們時,他陡然間再次意識到了自己動力甲儲物格中那些東西本應具有的重量。


    他帶著這種沉重的責任,或者說,可能比絕望更有毒的希望,帶領他身後的戰鬥兄弟們,完成了目前所有的儀式,將加農軍士的遺體安置在了聖血天使的靈堂。在做完這些事後,他和他的兄弟們在雕塑中大天使的注視之下完成了基本的檢查,並開始為接下來的隔離期做準備——在與泰倫這種異形鏖戰過之後,為了“以防萬一”,這也是一種基本的流程。其他的兄弟們對此沒什麽異議,順從地接受了,但德克爾背後儲物格中沉甸甸的瓶子和報告以自己的存在感不停地敲打著他的神經,促使他向為自己檢查的另一位聖血祭司發問:“我聽說科布羅大人目前也在修道院內。”


    “是的。但如果你是想問為什麽我們的祭司長大人沒有在這個場合出現的話,那或許不是你該關心的事。”他的同僚如此說,但絕非出於什麽不近人情的原因:“不必擔心加農軍士身後的哀榮,他是與聖吉列諾大人共同征戰過的英雄,等到葬禮時一切都會被安排得非常恰當。至於你,你已經在斯凱洛斯上忙了七年,現在你最應該關心的是如何在隔離期內好好休息一下。”


    “我恐怕沒有那個閑情逸致。”德克爾苦笑著說,“我有些事情需要向科布羅大人直接匯報。”


    他的同僚莫名其妙地多看了他一眼:“祭司長大人暫時不見客,但我們可以給你的報告做加急。”


    “那是件很重要的事。”德克爾強調,“我真的需要立刻和科布羅大人當麵談談。”


    為他檢查的聖血祭司露出了有些惱火的神色,但德克爾毫不畏懼地瞪了回去。他們這樣僵持了短暫的幾秒鍾,最後還是德克爾的同僚看在他才在斯凱洛斯上受了七年泰倫的罪的份上率先歎了口氣,退了一步:


    “例行檢查做完後我就幫你提申請,但能不能被通過,我不敢保證。”他這樣對德克爾說,“你也知道,那位(他朝天上帝皇幻夢號的方向擠了擠眼睛)的典禮才剛結束,尊主但丁和祭司長大人在那之後說了一小會兒話,然後祭司長大人就顯得非常沮喪,並把自己關進了私人房間裏。”


    他說這些想要表達的意思是,他並不看好德克爾的申請被通過。但雖然也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麽,卻終究還是比對方知道得更多些的德克爾還是堅持:


    “請替我發送會麵申請吧。我覺得科布羅大人會同意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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