儀式進展得很順利。


    畢竟靈能儀式的進行往往依托著亞空間,而就算是墨菲斯頓這樣強大且技巧嫻熟的靈能者,也依然無法參透亞空間的風雲變幻。就算以聖血天使首席智庫的標準來看,一場順利到毫不出錯的儀式也是很少見的。


    甚至連這個儀式在現實中引發的異象都和煦得很,隻是從法陣的中央掀起了一股旋風,連大廳更遠處那些在雕像腳下安靜燃燒著的蠟燭都沒有吹熄。在場的人中,唯一會對這陣風感到困擾的是藤丸立香——她在祭台上,離這陣風的發源地最近,因此不得不騰出一隻手來把頭發攏住按在腦後,好讓它們不亂飛著遮擋她的視線。


    接著出現的,是祭台邊上的一個很小的亞空間裂隙。很多靈能儀式的過程中都會在現實中撕開這樣的小裂隙,以達成現實與亞空間之間的某種交換,因此這也很正常。通過之前對法陣的簡略觀察,墨菲斯頓從儀式開始之前便已經清楚了這是流程中的一部分,是至高天這一形而上的存在正欲收取祂的祭品。從藤丸立香之前表現出來的態度上來看,墨菲斯頓確信這姑娘肯定是胸有成竹,才坐上了儀式中祭台的位置。他可以肯定,對方一定有對抗這個意圖吞吃祭台上一切物品的裂隙的能力,但接下來發生的事依然令他感到強烈的驚訝:


    藤丸立香用自己空出來的那隻手指向了小小的、但卻自出現開始便散發著強烈吸力的裂縫,一道金光幾乎毫無延遲地從她的指尖電射而出,緊接著便順著裂隙從現實裏消失,沒入了亞空間中無法勘測的領域裏。


    那個瞬間,墨菲斯頓反射性地閉上了眼睛,並決定收回自己之前有關“藤丸立香在掩藏帝皇之光一事上的努力在智庫大師眼中約等於無”的評價。


    那座雕像看起來變得“不一樣”了。這也是一種非常感受性的,難以用語言文字具體表達的感觸,可哪怕不是靈能者或者聖吉列斯的子嗣,都能輕易地意識到雕像在儀式前後有所差別——何況是曾親自動手一磚一瓦、一錘一鑿地親手為基因之父立起這尊造像的聖血天使們。


    她回頭瞥了一眼,在確認了情況之後一邊說話,一邊緩緩向後退去,從這個“中間”的位置上逐漸離開:“我猜接下來的談話比較不適合我這種‘外人’在場。所以,如果任何人有任何需要的話,我就在一邊的禮拜堂裏和西吉斯蒙德待在一起那就這樣你們慢聊——”


    但在當時當刻,在場的聖血子嗣都無比確信,那就是他們的基因之父。


    因直視靈光而感到不適的不是他物質形態上的眼睛,而是首席智庫在幾乎無防備的情況下猛然過載的靈能感官。那個瞬間帶給他炫目的灼燒感,就好像在近距離下不自量力地盯著星炬看一樣。


    那是一種純粹感受性的認知,但卻也反應在了他們的軀殼之上——又或者是他們的血脈首先辨認出了自己的源頭,才做出了一係列生理反應,令他們的大腦產生了這樣的認知?沒有人說得清這一點。他們唯一知道的,是自己的胸腔中的雙心在以毫無必要的速率用力地鼓動,仿佛要從內部敲碎他們的肋骨骨板,他們幾乎聽得清自己的血液在自己身體內部高速流動的聲音。動力甲在此情此景下顯得格外冥頑不靈的機魂為他們在靜止狀態下不正常的生理指標標紅,但哪怕是聖血祭司長都沒有理會相應的警告,隻是和戰團長與首席智庫一同,以敬畏的目光仰視著那團溫暖的金光在半空中緩緩地向斜上方飄浮,最終融進了教堂中供奉的聖吉列斯像裏。


    這差別並不僅僅是指覆蓋在雕像表麵的朦朦靈光,還有另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感受。


    作為一場迎回基因之父(哪怕隻是部分靈魂碎片)的靈能儀式,這場景開始得顯然不夠莊嚴,過程裏也完全不夠莊重。沒有什麽憑空響起的聖歌,沒有飛舞著的小天使和從半空中飄散下來的羽毛,隻有一個從法陣的光芒中冉冉升起的金色光團,強烈的光線令人無法直視,因此分不出它在光芒籠罩之下的真正形貌。


    由於這個插曲,墨菲斯頓在現實中的肉眼觀察因為痛苦造成的反射而中斷了半秒,靈能上的感官也因此而不得不多花費了大約一點五秒進行調試。他在這段時間裏聽見了一串從帷幕後傳來的縹緲哀鳴,而等到他重新集中精力,準備具體觀察一下發生了什麽的時候,那個很小的裂隙就已經消失不見了,就像它出現時那樣突然且迅速。


    他同時也通過自己的肉眼確信,在這個短暫的瞬間裏出現的異狀隻對他這個靈能者造成了影響:但丁和科布羅依然保持著之前的樣子,看起來完全沒意識到發生了什麽。


    而令他寧可承受“被塞進模擬室暴打”這樣的代價也要把項鏈偷出來,利用它的靈能隱身效果穿過聖血天使的駐地,緊急尋找藤丸立香麵談的罪魁禍首,則是凱特拉若發出的一條“我抓到一個黑盾兄弟,我的意思是,我們的兄弟”的通訊。


    他沒有更多精力放在邊角的地方上了,儀式仍然在按部就班地繼續——雖然它看起來進行得很順利,但這並不是墨菲斯頓放鬆警惕的理由。浩瀚洋的湍流在現實之後詭譎地湧動,漆黑大理石地麵上勾勒出的銀白色線條開始散發微光,法陣卷起的旋風依然在教堂的正殿當中旋轉著舞動,並且似乎強度正在增加:證據是墨菲斯頓原本自然搭在肩甲上的頭發也開始不太聽話了,而藤丸立香更是在相似的問題上,更是決定把自己的兩隻手都用了起來。


    目前的情況不是非常支持在場的聖血子嗣們對此進行細致的觀察與思考,而祭台前藤丸立香重新跳回到地上的一點腳步聲很勉強地將他們的思緒拉回到了正在發生的事情上:


    “呃……”她環顧了一下四周,最終選擇在雕像和其他人中間的位置側過身來,好像同時在對自己的左右兩邊說話,語氣略帶一點尷尬,“如果有任何人對目前的狀況不滿,我主要指比如說儀式太簡陋形式不夠莊重這一類的不滿,不要懷疑自己,直接責怪我就行。”


    在簡單了解過前因後果之後,他的第一反應是把這個腦子不太靈光的家夥直接放生,好叫他夾在禁軍、黑暗天使和審判官中間狠狠吃個教訓,學會看場合動腦子這點簡單的事情。


    六八.一六八.二六.二八


    賽維塔自己當然也清楚這一點,所以當他如此堂而皇之地走在阿拉克斯·天使堡壘中之前,顯然還運用了一些溜門撬鎖的“小技巧”來為自己取得了少許潛行上的優勢。


    很快,他就沒有思考這些具體事件的餘力了,一個更重要的事實占據了他的腦海。墨菲斯頓在短時間內的最後一個有意義的思考,是通過稍遠處傳來的兩聲情不自禁的抽氣聲意識到,但丁和科布羅也與他發現了同樣的事情。


    這個場景可能有點令人迷惑,所以讓我們從頭開始說。在迦勒底報給聖血天使的隨員名單中是包含這一小撮午夜領主的,此處適用的法理依據是審判官可以對不含混沌汙染的變節戰團成員進行臨時征召(定義擴大版)。所以理論上來講,賽維塔作為這一小撮午夜領主中的一員,在禁軍瓦西裏安進行的一番調度之後,是通過正常路徑合法地隨同迦勒底出現在阿拉克斯·天使堡壘內部的——更具體地說,他是從被安置在修道院內部的風暴邊界號上堂而皇之地走出來的。


    教堂中飛舞的旋風漸漸停止了,重歸平靜的氣流象征著儀式對現實的幹涉終於結束,但靈能異象依然以一種非靈能者也能輕易認知的形式存在於所有人眼前。擺放在正殿邊緣的那些蠟燭已經因剛才的狂風熄滅了大半,但房間內的亮度卻較之前相比沒有什麽明顯的變化:原本被眾多蠟燭宗教性地拱衛著的那座聖吉列斯像,正柔和地散發著一種朦朦的金光。


    ——她會作此反應沒什麽特別的原因,隻是作為一位非常善於“讀空氣”的日本人,她在環顧了周圍後轉瞬間便意識到:這是她應該在車底的場合。


    此情此景之下,她如果能自動自覺地鑽進車底,對大家都好。


    ——


    走在聖血天使戰團修道院中的時候,賽維塔心裏有點膩味。


    可惜,某種微妙的預感降臨在了賽維塔身上,康拉德·科茲隨機留給他子嗣的預言天賦在此時給凱特拉若宣判了緩刑。作為午夜領主一連長,黑甲衛之主,紅手套派公認但他自己不接受也不拒絕的老大哥,賽維塔最終還是認命地歎了口氣,在對著通訊放過狠話之後,從風暴邊界號上翻了兩份製式公文模版,帶著羊皮紙和墨水做好給小弟頂缸的準備。


    但他能堂而皇之地走出來,不代表他能堂而皇之地在別人家的戰團修道院裏亂走。因為貞德·alter的緣故,他在午夜領主當中倒是還有一點點可以隨時著甲的特權,可這不代表他在法理上不是迦勒底的囚犯。囚犯不應該擁有如此程度的自由顯然是一個放之四海皆準的真理,所以,如果他堂而皇之地在任何一位聖血天使麵前出現,不論對方是否知道自己的戰團修道院裏為什麽會冒出一個午夜領主來,都依然可以先依照本能行動再思考——此處指,堂而皇之地對這位帝國叛徒清空爆彈槍的彈匣,然後一鏈鋸劍、或者用別的什麽近戰武器不假思索地劈過來。


    他不是不能理解對方的動機:在帕梅尼奧那件事之後,雖說絕大部分活下來的午夜領主都經受過了基因之父的考驗,但也難保沒有零散的夜之子散落在宇宙各處。賽維塔當然也知道,不管出於什麽原因,經曆過那件事的午夜領主們都幾乎無一例外地產生了希望這些人也能“認祖歸宗”的想法——這當然包括凱特拉若,但絕對不是他把這件家務事鬧到公事上麵的免死金牌。


    在稍遠處的蠟燭頂上晃動著的火苗終於被吹熄的同時,墨菲斯頓的心中陡然升起一股緊張感。他清楚,儀式就在此時此刻進行到了最重要的部分,但這並不是從某種可見的征兆中得出的結果,更像是一種經驗性的直覺。此時,在法陣中心正上方的半空中出現的一個金色的光團似乎證實了這一點,隻是首席智庫依然無法解釋這種印象的來源。


    回過頭來看,這件事發生的形式與聖血天使們之前的猜測有很大出入。即便準備工作進行得很快,墨菲斯頓也依然有足夠的時間,能從自己的記憶中挑出百來個大約會用得上的檢測法術,但丁自認也有足夠的知識儲備和經驗,讓他可以從一段時間的對話後判斷出這位被召喚出的聖吉列斯的真偽——但結果是,他們什麽都沒有用上。


    在藤丸立香本人沒有下令“再分配”的前提下,賽維塔也不是很介意在某些情況下自己動手“借用”自己想要的東西——畢竟還在風暴邊界號上吃飯,所以他用完之後當然會還,而隻要他確實還了,這件事在藤丸立香的評判標準裏就不會是什麽大事。隻要他在路上不多惹出什麽亂子,那這最多就隻會導致一個他被塞進模擬室暴打一頓的結果而已。


    好消息,藤丸立香作為上級是相當好相處的,所以賽維塔有十成十的把握,認為對方能把迦勒底的虎皮借給他扯。壞消息,西吉斯蒙德作為安保的重要一環絕對正和她在一起。黑騎士為了大局應該不會在這個可能引起審判官之間陰影戰爭的節骨眼上對藤丸立香的表示反對——但等所有人回到風暴邊界號上、關起門來之後呢?


    賽維塔確信,他和凱特拉若可能又要在阿斯克勒庇俄斯的橫眉冷對之下叨擾一番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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