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奧尼德·希爾鬼鬼祟祟地在毀滅之爪號上遊蕩。


    好消息是,經過上一場次的警戒星戰役之後,在第十原體費魯斯·馬努斯本人的默認作為背書之下,鋼鐵之手們已經基本習慣了他這麽一個已經死去一萬年左右的極限戰士存在於他們的船上;但隨之衍生出的一個壞消息是,鋼鐵智庫顯然也開始習慣了這麽一位咒縛阿斯塔特會以靈體的形式在船上晃來晃去,並且為此而未雨綢繆地,在艦船各處機要重地上……做出了一些“預防措施”。


    這直接導致了希爾在船上的可探索範圍大幅下降。再加上,他作為毀滅之爪號上唯一的一個極限戰士,自然而然地處於指揮鏈之外,因此不得不長期處於一種形單影隻且無所事事的狀態中。以上種種因素疊加在一起,不可避免地指向了最終的這個結果:


    艾奧尼德·希爾,因為太無聊了,所以變得非常煩人。


    壞消息是,全船上上下下幾乎所有人——從鋼鐵之手阿斯塔特到戰團仆工——全都被他煩到過至少一次了;好消息是,在這段航行接近尾聲的時候,希爾已經找到了整艘船上最適合被他騷擾的那個人:


    戴比特·澤姆·沃伊德。同樣遊離在艦船指揮鏈和例行工作之外的某個人,據傳也曾在迦勒底局任職過,也因為某種原因在毀滅之爪號上處於一個相對微妙的地位上,最重要的是,這人因某種不明原因而存在很明顯的記憶障礙:每隔24個小時,他的記憶會被格式化清零一次,期間能被作為長期記憶準確保留下來的,隻有5分鍾的容量。


    這就意味著,今天煩他一次之後,明天他就忘了,還可以再煩他一次。相對而言非常可持續。


    值得慶幸的是,這樣的記憶障礙並沒有為戴比特進行一些需要延續性的工作造成非常顯著的困難。雖然為了以5分鍾的存儲容量對抗每24小時一次的記憶損失,具體的應對措施和所需要的規劃技巧隻有他自己知曉,但他也確實能夠獨自完成一些相當耗時的研究課題。


    比如眼下他手中的這個……以巴爾主星為中心基準繪製的“星盤”。


    神秘學上的事情希爾不懂。即便他現在就連自己的存在方式都已經該被劃歸到“神秘學”的大類裏,由以太編製而成的靈基當中還插入了一段並不屬於自己的數據,但他還是不太懂這些事。複雜的符文咒法、抽象的圖形符號、各有故事與暗喻的神名聖數實在令他昏昏欲睡,與以上種種相比,星盤對他來說是更容易在一定程度上被理解的一種施術或者占卜用具——因為他多少懂一點天文學。


    這種“多少懂一點”令他能夠大致看得懂,戴比特是怎樣以計算和投影把三維空間中的數據二維化,最後以圖形勾勒在一卷足夠大的羊皮紙上的。又因為他隻是“多少懂一點”,這項工作中除開對星體位置關係的描繪之外的部分(也就是說,這項工作中的絕大部分),對希爾來說都足夠陌生新奇,令他有足夠的耐心安安靜靜地長時間觀看下去。


    但想要他一言不發也不搗亂地安靜到全部工作都結束,那也不太可能。並不是說希爾不善於等待,或者沒有耐心——如果這是為了達成某個戰略目標所必須保持下去的完全靜默,那麽他很樂意不打折扣地完成它,可在毀滅之爪號上沒什麽那種情況存在的土壤,對吧?


    所以他還是選擇在實在無聊的時候從空氣中顯形出來,提出了一個問題,又或者說,陳述了一個他已經通過持續的觀察最終確定下來的事實:“我發現你所擅長的東西,和藤丸立香所擅長的那些都很不一樣。”


    這可能有點打探機密的嫌疑,但鑒於前一天,希爾在問了一句“星盤到底是用來做什麽的”後,就被迫聽了三個小時他其實理解不上去的神秘學課程這一點看來——首先,戴比特不怎麽藏拙,其次,這個問題或許比較“安全”,不太涉及所謂的“學術意義”,於是大概不會給他帶來太強的折磨。


    戴比特沒什麽表情地抬起頭,瞥了希爾一眼——隻是確認一下說話的是誰——然後再次低下視線,重新看回到自己正在製作的星圖上,沒什麽感情波動地回答:“即便出身於同一個組織,各個成員的能力在互補的前提下有所差異也是很正常的事。”


    這話希爾也讚同,畢竟任何一個思維正常的人都不會要求一個連隊完全由同一個兵種構成。但他沒立刻對此做出讚同的發言,因為戴比特顯然還有下半句沒說的話:


    “何況——我不是要否定她的能力,實際上以‘完成迦勒底局的冠位指定’為評價基準的話,藤丸立香的綜合素質無疑是當期包括我在內的四十八名禦主當中最高的——但以魔術師而論,她確實是個徹頭徹尾的‘外行人’。她所掌握的知識架構完全是以服務於現實存在且必須解決的實際問題出發的,和我這種最開始時是為了進行研究而學習的‘學院派’當然會有差異。”


    對希爾來說,這個話題顯然要比時長三個泰拉標準時的枯燥神秘學講座有趣得多。因此,他適時地做出追問,以進一步推進話題:“哦?以那位藤丸立香這種等級的能力,竟然還隻算是‘外行人’嗎?”


    戴比特又特別抬頭看了他一眼,可惜,希爾現在帶著頭盔,他應該什麽都沒看出來。


    “別會錯意。”他在低頭點出又一顆星星位置的同時,帶著少許警告意味地如此說:“‘外行’或者‘半路出家’這類的形容,即便是客觀事實,在魔術這個不講道理隻講天賦和機遇的世界當中,和‘實力差’是絕不會構成充要條件的。就藤丸的情況而論,你可以說她極端偏科,也可以說她基礎知識不牢靠,但如果你小看她的應變實操能力的話,那就離死不遠了。”


    “作為帝國聖人召喚術的直接受益者之一,我當然沒這個意思。”希爾義正辭嚴,畢竟他也不是沒見過星炬裏藤丸立香拎著軟墊四處追殺阿庫爾多納的景象,並認可這一景象背後除帝皇之子軍團冠軍放水之外的隱藏含金量,“我就是想問問,她這樣的在你們‘魔術師’當中,大概算是個什麽水平?”


    戴比特放下了筆,陷入了沉思,在幾秒鍾之後才給出了回答:“‘封印指定’的水平吧。”


    隻要給藤丸立香提供足夠的魔力,她就能隨意召喚龐大數量的境界記錄帶(從者)現界。這種資質確實堪稱稀世,且幾乎無法以學習傳承的手段複製,但在實用價值上其實是存疑的。某些特定從者雖然可以成為魔術上重要的參考資料,或者大型儀式祭品,但想要真正役使他們完成某項(很可能違背當事人本人意願的)工作,以現代魔術師所能使用的製約手段又很困難。


    通常情況下的時鍾塔會如此判斷:在魔術研究上,藤丸立香所具備的特殊性,價值不算很高。但他們又無法對此視而不見,因為不會有人願意讓一隻核彈的遙控器如此隨意地流落在外。如果沒有分量足夠的人為她作保的話,藤丸立香在時鍾塔的最終結局就必定是被封印指定——正如戴比特自己,如果沒有傳承科君主布裏西桑為他作保,並在時鍾塔內遮掩掉他的特殊性的話,他恐怕在十歲(出生)那年就已經被做成活體標本了。


    他沒詳細解釋“封印指定”到底具體要怎麽操作,萬幸希爾也沒有多問,隻是擅自將之理解為了某種奇特榮譽稱號的專有名詞:“所以她確實算是很厲害的魔術師?”


    “她是個很厲害的人。可作為魔術師,她現在的水平最多也就是在二流和三流之間徘徊吧。”戴比特還沒有理解對方堅持著想要證明什麽,但還是糾正,“僅以資質而論,她很平庸,就算再怎麽下功夫鑽研,在魔術上恐怕也就隻能勉強達到這個‘人人都能做到’的水平了。”


    有那麽一個瞬間,希爾看起來仿佛大受打擊:“等一下,她將咒縛軍團實體化在現實宇宙的這個技術,在魔術師裏也算是‘人人都能做到’的嗎?”


    “隻從理論上來講,沒什麽難的。”戴比特頭也不抬,“就算不是降靈科出身,魔術師在家庭教育或者全體基礎科的時候也多少會接觸到‘召喚靈體’的知識。隻要能滿足‘可以通過某種手段特定到相應的對象’、‘提供足夠對方現界的素材和能量’、‘靈體本身或者其上級也同意’這三個條件,花費時間布置相應的儀式就誰都能做到,最多就是完成度的差別罷了。我也不得不承認,藤丸在這方麵確實經驗豐富。”


    希爾不懂神秘學,但他也本能地覺得不對:“照你這麽說,那召喚惡魔聽起來也不難。”


    “就是不難。”戴比特這次抬起了頭:“甚至對我來說,召喚惡魔反而比召喚英靈從者或者咒縛軍團更簡單。需要我演示一下嗎?”


    “呃,這個就還是,算了吧。”希爾卡了一下,“但你不是也召喚了一個‘英靈從者’嗎?叫‘恩奇都’的那個。”


    對這一位,希爾隻是有所耳聞。據說他在此前的某場戰鬥中硬控過惡魔王子福格瑞姆,但轉頭就因為頑固的色孽汙染侵蝕不得不被關進靜滯力場待機。很可怕的一點是,就算是被關在被從物理上切斷了因果的靜滯力場之內,色孽汙染也沒有完全停下。根據鋼鐵智庫的預測計算,再有六個泰拉年過去,他們或許就得麵對一個色孽恩奇都——對此戴比特表示情緒穩定,並稱:藤丸立香會解決這個問題的。


    “他可不是我召喚出來的,隻能算是我從藤丸那裏暫時‘借用’了他而已。”戴比特平靜地回複,“且不說‘人理’的英雄是否會回應我這種存在的召喚,單說想要在這個宇宙中召喚出‘那個’恩奇都,在不依靠迦勒底的‘靈基肖像圖譜’的前提下,就是幾乎不可能的事情。”


    希爾困惑地皺起眉頭:“本質上我們都是靈體,這有什麽區別嗎?”


    “你身上被插入了一段奧德修斯的記錄吧。”戴比特反問,“你沒發現伱們之間有什麽區別嗎?”


    希爾沉默了一小會,然後試探著發問:“感覺上他確實比較‘薄’,但那不是在雙方同意的前提下為了把我們的靈體編織到一起所做出的特殊改動嗎?”


    這次輪到戴比特停頓了幾秒鍾:“……從第一視角來看是這個感覺嗎……?”


    他沒在這個問題上停頓太久,很快就展開話題,做出進一步的解釋:“你們‘咒縛軍團’本質上是死後回歸帝皇座下的靈魂,不論是在亞空間,網道,還是如此獲得以太編織的實體進入現實中,你們都是作為‘完整的自己’作戰的。但‘英靈從者’不是這樣,他們基本上都不過是從自己身處於英靈座上的‘本體’上被切下來的一片數據記錄而已。說得殘酷一點,他們比你們更符合‘消耗品’的定義——但帶著這種態度嚐試役使從者的人,大概會死很慘吧。”


    希爾簡單地思考了一下,選擇首先揀自己感興趣的部分問:“‘英靈座’又是什麽?你們那邊的世界中,相關的傳說是有真實原型的嗎?”


    “不。那隻是個方便理解和敘述的習慣性稱謂而已。”戴比特無情地打碎了希爾對英雄傳說的一切浪漫的幻想,“我們那邊的世界上,所謂的‘英靈座’,不過是世界本身為了應對危機而自然存儲的數據庫罷了。就像‘英靈’或‘從者’本身大概率也並非曆史上真實存在過的某個人,而是一段被稱為‘境界記錄帶’的數據而已。在這邊的宇宙中,能夠鏈接到那個數據庫的手段,隻有通過迦勒底的‘靈基肖像圖譜’才做得到——你把它理解成一種特別的魔導書就行。”


    他沒有繼續深入進行解釋,而是繼續專注於進行自己手頭上的工作——因為對艾奧尼德·希爾來說,這點信息也已經夠他安靜好一段時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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