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昏沉沉中,聶不凡仿佛置身於一片溫潤的液體中,周圍時不時有人影穿梭,幾名身穿大白褂的科研人員正站在儀器前討論著什麽,表情既興奮又期待,還透著幾分忐忑。


    啊,難道他沒有死,又回到基地了?


    聶不凡“睜開眼”,卻看不到自己的身體,隻能看到一些熟悉的場景從眼前閃過,這是他埋藏在心底深處的記憶碎片。


    記憶?是的。


    在穿越之前,他最痛苦和最快樂的記憶都來自這個基地。他是基地三百四十三個實驗體中,唯一一名成活的基因人,也是一名專門提供器官組織的繁衍者。


    隻要他的大腦完好無損,他身體的每一部分都能夠再生。他存在的意義便是為各種不知名的病人提供相應的器官組織——皮膚、血液、骨骼、心髒、肝、腎、眼角膜、骨髓等一切可移植的器官組織。


    他被稱作“miracle(奇跡)”,因為他的器官和血型可以說是真正意義上的萬能型,幾乎不會與患者的身體產生排斥,甚至能達到最佳狀態。


    一次又一次的切割分離手術,成為了他生活的全部。每次手術之後的再生過程,都如萬蟻噬骨,痛不欲生。


    他的體質特殊,能夠緩慢消解各種藥物的藥性,包括麻藥。這意味著,他大部分時候都必須在半清醒的狀態完成手術,手術之後也隻能自行恢複。


    好幾次,他都瀕臨死亡,直到科研人員逐漸掌握了他的恢複速度和承受極限,才終於完善了供給模式。


    十二歲之前,他覺得自己生活在地獄,他身體的每一部分都不屬於自己,他隻為別人而活。所以,他一直在等待死亡的那一天,平靜地等待著。


    直到老爹的出現,灰白的生活才終於有了色彩。


    還記得老爹對他說的第一句話便是:“從今天開始,你就是我的兒子。我已經向上級提交了申請,為你正式取名為‘不凡’,和我一樣姓‘聶’。”


    “聶……不……凡?”


    “是的,我的兒子,聶不凡。”


    於是,他有了屬於自己的名字,而不再隻是一個冰冷的代號。


    在每次手術恢複的一段時間,老爹都會帶著他去釣魚,遊泳,燒烤,偶爾還會一起打電動,看各種稀奇古怪的動畫和電影,吃著垃圾食品,笑得毫無形象。


    老爹說:“不凡,你的一半人生已經奉獻給了別人,那麽剩下的時間,就應該全部用來享受生活,毫不浪費地自由自在地快樂生活。”


    聶不凡笑了,笑得很燦爛。


    從此,如機器一般的miracle不複存在,取而代之的是頑徒聶不凡。


    他成了基地的搗亂分子,也成了眾人的開心果。當他露出笑臉時,別人也會不由自主地回以笑容。善意和快樂是會傳染的,基地因為他的改變而充滿生機。


    他意識到,當他想要自由時,自由就在身邊;當他想要快樂時,快樂就在手心。


    他用自己的所有,換取了無所顧忌享受人生的一顆心。


    直到他二十歲那年,因為一次同時移植心髒和腎的大手術,造成他再生失衡,差點一命嗚呼。


    就在他虛弱地躺在床上休養時,老爹神秘兮兮地對他說:“不凡,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基地為了表彰你的貢獻,決定讓你在50歲的時候退休,之後會給你一個合法的身份,一棟漂亮的別墅和一大把花不完的錢。到時候你想去哪裏就去哪裏!”


    聶不凡懷疑道:“真的?他們有那麽大方嗎?不會是忽悠你的吧?”


    “什麽忽悠我?他們敢嗎?”老爹吹胡子瞪眼,“我可告訴你了,等你退休,我也七老八十了,你必須養我。”


    “我才不養。”聶不凡別過臉,“我要拿著錢去環遊世界,養你太麻煩了。”


    老爹立刻跳腳。


    話雖如此說,但聶不凡的臉上卻帶著期待和喜悅,腦中已經勾勒出了未來和老爹在一起生活的畫麵。


    然而老爹並不知道,他其實知道他剛才所說的不過隻是一個善意的謊言。


    持續不斷的移植手術給他的大腦造成了巨大的負荷,如果一般人有90年的壽命,他卻隻能活30年。更確切的說,他很可能活不過26歲。


    但盡管如此,他也沒有遺憾。


    他想,他可以平靜地走到生命的盡頭。或許,在死之前,還能和老爹他們開個玩笑,給他們製造點麻煩,讓他們痛並快樂地為他送行。


    哈哈,想想就覺得挺不錯的!


    不過,老天似乎另有打算。


    在他二十四歲時,基地應上級要求,需要進行一次轉移,遷往另外一個地區。


    當天與他隨行的一共一百五十人,登上了同一艘艦船。


    就艦船駛出不過三個小時,他們就遇到一場龍卷風。這種情況完全在預料之外,船上都是國家級科研人員,出行之前是需要嚴格檢測的,天氣的變化更是重中之重,絕不可在這上麵出現紕漏。


    這場龍卷風來得非常迅速而蹊蹺,就像突然形成的一般,很多人還沒有反應過來就被卷進了大海,正在欣賞海景的聶不凡首當其衝。


    落入海中的聶不凡,手伸向艦船的方向,第一個念頭就是:還好老爹腰閃了,正貓在船艙裏。


    海水淹沒他的口鼻,讓他難受不已。


    沒想到他會以這種方式死去,還以為能笑到最後呢?


    雖然隻有短短26年,但他也希望可以完完整整地、不打折可地渡過。可惜老天爺太不厚道,居然給他來了一個這樣的神轉折!


    唉,老爹,永別了!聶不凡逐漸陷入黑暗。


    如果還有來世,你願意再做我的父親嗎……


    聶不凡在意識中笑了笑,人生總是充滿驚喜。


    他沒有死,他穿越了,還遇到一個很像老爹的老頭,繼承了他的小山村。


    然後,無所不能的*們來了。


    接著,張三,李四,王五,濕兄,壞壞,天女,沈慕然,盟主也來了。


    後來還遇到了小白,國師,朙皇等等好多好多人。


    哈哈,真的好開心!


    啊,不知道自己到底死了沒?張三他們現在在做什麽?是不是在準備給他舉辦喪禮?還是在罵他?


    嗯,罵他的可能性更大一點。誰叫他不明不白地作死呢?


    他應該留下遺言的,就說:作死一個聶不凡,還有千千萬萬隻的聶不凡的雞站起來!


    所以,不會寂寞。


    “聶不凡!”客棧中,李翊一聲震吼。


    他提著昏睡的聶不凡的衣領,滿臉怒色:“你倒是給我醒來啊!”


    第一天,聶不凡沒有醒。


    第二天,他還沒有醒。


    第三天,他依然沒有醒。


    直到第四天,眾人終於不再心存僥幸,某人確實就這麽睡過去了。毫無征兆地就這麽睡過去了!


    所有人都不敢相信這個事實!幾天前明明還是好好的。神色如常,除了說了幾句莫名其妙地鬼話,並沒有其他異狀。


    他說,他要在雞窩村“永垂不朽”……


    他說,他就要“與世長辭”……


    這種鬼話,誰信啊!在眾人心中,這家夥大概要等到老得連氣都喘不了的時候,才會不情不願、磨磨唧唧地去死。


    那時,他們這些人恐怕早就化成骨灰碾成泥巴了。隻有他給他們送終的份,哪輪得到他身先士卒?


    但如今這是怎麽個狀況?


    樊落突然說道:“在皇宮時,禦醫曾給他看過病,說他的脈象是早夭之象,但看他中期十足,便以為隻是他體質特殊所致,並沒有深思。”


    泰白也叫道:“我想起來了,我和不凡剛進晏舜時也去找大夫看過一次病,那位大夫也說他命不久矣,我追問時,卻被他蒙混過去了。”


    眾人一齊看向正在昏睡中微笑的聶不凡,群怒!


    這家夥就不能正經一次?連死也要死得這麽不安分!


    “我不相信!”張君實麵沉如水,雙拳緊握,死死地盯著聶不凡。


    王詩禪將人從李翊手中抱過來,淡淡道:“我們先帶他回村吧。”


    眾人於是雇上馬車,載著聶不凡朝雞窩村行去。


    他的雞占據了聶不凡所在的那輛馬車,其餘人隻能讓出位置。


    旅途很沉默,眾人不時朝馬車望去,心中總是有那麽一種感覺,也許某人會突然從車裏跳出來,囂張地大喊:“哈哈,被我嚇到了吧!我可是雞窩村村長,哪有那麽容易死?你們真傻!”


    可惜,一直等到雞窩村,他都沒有醒來。


    留守在雞窩村的司辰宇等人見到昏迷的聶不凡,又是一陣驚愕。


    “等他醒來,我一定要……”李翊咬牙切齒,卻不知該用什麽狠話才能宣泄心中的憤懣。


    這種不上不下的感覺,實在是太難受了,就像心裏缺了一塊什麽東西。


    “我派人去請神醫了,也許他有辦法救他。”衛頔說道。他此刻也沒有了與其他人鬥狠的心思,隻希望某人能醒過來。


    樊落一圈砸在木桌上,哢嚓一聲,木桌四分五裂,灰塵彌漫。


    “咳咳。”眾人連連後退,咳嗽聲此起彼伏。


    其實樊落並沒有用多大的力氣,不過他沒有來過雞窩村,所以不清楚這裏的所有桌椅板凳都跟陷阱一樣,具有自殘式的被動攻擊性。


    “土崩是不是偷懶了?居然沒有好好打理房間,留下這麽多灰塵。”張君實輕哼。


    土崩躲在屋外,不發一語。


    “哎呀!”泰白一聲驚呼,剛才隨手搭了一把椅子,誰知竟然搭到了一團軟乎乎的粘稠物。


    “砰!”泰延不小心把門靠倒,仰頭就向後摔去,頓時摔出幾片雞毛。


    張三李四王五等幾個土著鎮定自若,對這些狀況早已習以為常。


    他們同時向床上的人看去——這家夥即使昏死了,也依然是個禍害。


    他們堅信,隻要雞窩村還在,他就一定能醒過來。


    作者有話要說:果然一個神轉折就把潛水的魚都炸出來了,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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