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不凡不知道自己現在是什麽狀況,意識是清晰的,卻怎麽也醒不來。腦中還時不時浮現很久之前的記憶,就像是有意再讓他以旁觀者的身份重新經曆一遍般。


    但他以後總不能一直在回憶中活著吧?如果就此死去,其實也沒有什麽遺憾了……額,好吧,坦白說,他確實舍不得走。


    這大概才是他半死不活的真相?因為他磨磨唧唧地死賴著不走。


    嘿嘿,不好意思,老天爺,如果你給我這個賴皮的機會,我一定不會客氣地笑納的。聶不凡暗自想著。


    每天挺屍,百無聊賴,唯一的樂趣就是等著雞窩村眾人來探望他。他們會在他床邊說話,偶爾摸一摸,親一親,順便利用幫忙梳洗的機會揩揩油。


    聶不凡有時覺得自己像個神父,天天聽著迷途羔羊的告解,分享他們內心的秘密和悲喜。可惜他不能開口對他們進行心理輔導,安撫他們受創的心靈。


    但他並非毫無收獲,至少學會了聞香識基友。


    比如張三,他身上永遠隱藏著銅板的氣味,間或夾雜著各種菜香,聞多了容易流口水。


    李四,氣息冰冷如鐵,但摸起來其實是烙鐵,冬天抱著肯定舒服,就是硬了點。


    最好抱的應該是王五,一身佛香,冷熱相宜,即使不說話也能讓人感覺安心。他就納悶自己當初為什麽會把他和李四弄錯呢?搞出那樣的烏龍,硬生生讓一個大好的佛徒破了戒。嘿嘿,其實,破了也好。有句話不是說,隻要心中有佛,酒肉都能穿腸過,更何況隻是破破色戒?佛祖他老人家會體諒的。


    再說說盟主大大,這家夥存在感太強,從頭到腳都透著不可一世的王八之氣,特別是他的眼神,犀利得像把開光的劍。每次一來,話也不說,就隻知道拿眼睛瞪他,大概是在練習某種失傳已久的眼力神功?


    這幾人中最吵鬧的大概是壞壞,還沒進屋就能聽到他傲慢的腳步聲,走進來之後,更是口若懸河,嘴上不饒人,不過他身上有向陽花的味道,開得囂張,聞著就讓人有種想撥弄幾下的衝動。


    至於濕兄,隻有四個字:貴氣逼人,身上用的都是名貴的香料。當然,經過雞窩村的洗禮,如今這種嗆鼻的氣味已經淡了許多,取而代之的是如同玉石般的冰淩水氣,他在外儀表堂堂,獨自麵對他時,倒是難得溫情。前提是,他不知道自己就算昏睡,其實也是有意識的。


    國師大人,聶不凡對他的感覺很複雜,就像看到一朵豔麗的牡丹,剛想禍禍吧,卻又發現它其實隻是一朵披著牡丹皮的清新雪蓮,看似邪魅,本質無暇。這讓他摘得戰戰兢兢,生怕摧殘了人世間最後一枚高齡童男。唉,不過摘都摘了,就當為自己積攻德吧。


    對了,還有泰白,這家夥是最好辨認的,他那身水藻的氣息,讓人如置身大海。泰延在氣質上雖然與他完全沒有相似點,但氣味卻很相似。聶不凡隻有閉著眼睛時,才願意承認他們確實是親戚。


    除此之外,還有天女和沈慕然,他從其他人的敘述中知道,他們似乎已經確立戀人關係了,這是雞窩村唯一一對正常伴侶,可喜可賀,難得他們還沒忘記他這個“媒人”。等他醒過來,一定要送他們一份大禮。


    辨完人,他開始用氣味辨雞。但這個決定讓他後悔莫及,雞的氣味……就不描敘了。更可怕的是,每天來看他的雞一批又一批,並時不時用它們的爪子和翅膀來表達它們深切的關懷。長此下去,他懷疑自己很有可能變成人體藝術品,還是印象派的。在這裏,他必須要感謝土崩,若非他天天打掃,他大概會埋葬在紛飛的雞毛和燦爛的雞屎中。


    在他昏睡第十天,雞窩村來了一個不了得的人,正是衛頔請來的神醫。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聶不凡感覺他像是喝醉酒一般,走路晃晃悠悠。


    他來到床邊,翻他眼皮,看他臉色,然後詢問了一下病情,最後才開始把脈。


    屋內寂靜一片,感覺得出眾人的緊張,他們都在屏息等待結果。


    不過片刻,神醫似乎有了什麽發現。


    李淮最先沉不住氣,迫不及待地問:“神醫,他的病情如何?”


    “啊?”神醫語氣茫然,“你剛才說什麽?”


    “我是在問他的病情如何了?”李淮耐著性子又重複了一遍。


    “哦。”神醫淡淡道,“活死人一個,沒救了。”


    “沒救了?那你剛才的表情是怎麽回事?看到別人要死了很興奮嗎?”李淮暴怒。


    “我有興奮嗎?”神醫無辜地回道。


    “有!”


    聶不凡暗想,這神醫到底靠不靠譜?沒感覺到眾人身上冒出的冷氣嗎?


    “是這樣的。”神醫平靜道,“這是老夫第一次遇到如此‘健康’的活死人,所以難免有點驚奇。”


    “‘健康’的活死人?”泰白疑惑道,“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神醫解釋道:“他的身體狀況良好,甚至比一般人更加健康。但是偏偏脈象詭異,透著早夭之象,老夫懷疑病因出在他的頭顱中。”


    “頭顱中?”眾人齊齊出聲,臉色都有些難看。


    神醫點頭,繼續道:“正是。頭顱中的病症是最難醫治的,如果找不出具體的結症所在,任何治療手段都是沒用的。”


    “那該如何是好?”張君實憂心地問。


    神醫又露出壓抑不住的興奮表情,提議道:“如果你們同意,老夫就來幫他做一次開顱手術。”


    “開顱手術?”李翊立刻否決,“絕對不行!破開頭顱,人還能活嗎?”


    “真是沒見識。”神醫鄙視道,“隻是打開人的頭顱並不會置人於死,就像普通外傷一樣,隻要內部無損,傷口便會慢慢愈合。”


    “你怎麽能保證不損傷他的頭顱?”李翊目光冰冷,對這位神醫的醫術深表疑慮。


    張君實等人也不讚成開顱。


    神醫聳聳肩,不以為意道:“既然你們不同意,老夫也不強求,但是如果人死了,可不要後悔。”


    眾人猶疑不定。


    神醫斜眼打量他們,笑而不語。


    聶不凡在心中大叫:同誌們,挺住啊!不能開顱啊!


    “我們考慮一下。”王五出聲道。


    神醫點頭,淡淡道:“盡量快點拿主意,否則老夫不保證他還能堅持多久。”


    鬼扯!他明明活力四射,隻是暫時處於隱性狀態。聶不凡情緒激動,各種小人在腦子裏抓狂。


    神醫似乎察覺什麽,把脈的手猥瑣地在他手腕上捏了幾下。


    “我希望神醫能給我們敘述一下開顱的具體過程。”王五繼續道,“開顱風險過大,古往今來,聞所未聞。我們必須確保萬無一失。”


    “哈哈。”神醫笑道,“這世上有什麽治療是萬無一失的?”


    “對他,就必須萬無一失!”王五的語氣不容置疑。


    神醫沉默下來。


    聶不凡則在心裏給王五豎起了一根大拇指。


    片刻後,神醫站起身,說道:“好吧,老夫會做好充分準備,你們這兩天就好好考慮一下。”


    說完,又晃悠悠地走了出去。


    “真的沒有其他辦法了嗎?”張君實握著聶不凡的手,憂慮道。


    其餘人都沒有說話,氣氛有些沉悶。


    “不凡,你就不能自己醒過來嗎?”張君實無奈道,“平常看你那麽能折騰,怎麽到關鍵時刻就不行了呢?”


    你才不行,我行得很!聶不凡不忿地反駁。


    “這家夥本來就外強中幹。”李翊毒舌道。


    好你個李四,本村長記住你了!


    “哥,我覺得應該將他丟進雞窩,說不定第二天就不藥而愈了。”李淮插嘴道,“我一直覺得他就是隻雞精。”


    雞精?他是這麽沒檔次的品種嗎?至少也是個雞神吧!還有你那是什麽鬼提議?誰會傻到做這種事?


    沒想到屋裏居然沒人反駁,他們不是真的有這個打算吧?喂,振作點,別這麽掉智商好嗎?


    “或許,真的可以試試。”張君實遲疑地開口。


    “……”聶不凡無語,他確實隻能無語。


    李淮見有人支持,繼續攛掇:“反正也沒什麽損失,再差的結果也就是維持現狀。”


    “你看呢?”李翊看向王詩禪。


    王詩禪沉吟了一會,點頭:“好,試試吧。”


    喂喂!聶不凡抓狂,各種淩亂,渾身肌肉都繃緊了。


    “看,他有反應了!”泰白眼尖。


    國師上前查看了一會,平靜道:“本來我還覺得你們剛才的提議有些荒謬,如今看來,似乎真的有幾分效果。”


    “這麽多天來,他還是第一次有如此明顯的反應。”李淮驚喜道,“事不遲疑,我們今天就試試吧!”


    所有人都一致同意了。


    聶不凡在心裏頓足捶胸:你們還是人嗎?還是嗎?


    作者有話要說:哈哈哈,看到大家激憤的留言,我滿足了。


    不凡,你生的偉大死的光榮,放心去吧!(作者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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