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夜晚。


    雨之森偵探事務所寬敞的餐室裏靜悄悄的。沒有放音樂,沒有開電視,也沒有人說話。


    坐在桌前的,隻有悠一個人。在房間裏熏著高盧煙的味道,偶爾瞅一下美彌古房間的門。


    門和地板之間漏出光線。牆上的鍾表指著上午兩點。


    悠把香煙撚滅,站起來。去廚房,點上煤氣開始煮開水。


    用優美的手動作,將昏暗的廚房,仿佛變成別的生物一樣自在的操縱。


    不久,精心泡好的上等中國白茶滿滿的倒進杯子裏。聞聞那香味,滿意地點點頭,朝美彌古的房間走去。


    敲了一下之後開門。


    「美彌古?」


    「……嗯?」


    美彌古坐在自從搬到偵探事務所以來,一次也沒用過的學習桌上。


    隨手接住悠遞過來的茶杯,咕嘟咕嘟地喝著,


    「就是,學習,一下。後天,因為模擬考試嘛」


    「別開玩笑了」


    悠說完,美彌羞澀的笑了。


    「隻不過是都立高中的模擬考試,閉著眼睛也能考滿分吧。美彌古的話」


    說著,用那柔美的手,搭在美彌古纖細的肩膀上。美彌古縮著肩膀,仰起臉看悠。


    「……睡不著嗎?」


    「平常事而已。比起這個,公審的事想過嗎」


    「沒有決定性的證據、嗎」


    「啊啊。時間在一點一點地過去,卻沒有決定性的證據。雖然知道是這樣……」


    兩個人陷入沉默。


    叮鈴鈴鈴——。


    餐室裏事務所電話響了。美彌古嚇了一跳蜷縮著身軀。悠的表情變得很可怕。


    (這種夜晚,誰會打電話過來……?)


    跟害怕的美彌古說一聲「我去接」,回到餐室。


    叮鈴鈴鈴、叮鈴鈴鈴——。


    悠呼出一口氣,猛地抓起話筒。


    「喂?」


    電話的對麵,聽到喘著粗氣的聲音。


    「是什麽人……?」


    『是……是律師嗎?』


    悠瞅了一眼美彌古。美彌古蜷縮著身子坐在椅子上,凝視著這邊。


    「不是。我是偵探」


    『換、換律師先生接吧』


    「我來聽吧。有什麽事情?」


    對麵的男子困惑地陷入沉默,然後,怯聲怯氣地說。


    『有情報。是有關《骨天使》的情報。那家夥不是犯人』


    「那家夥是指?」


    『現在,被抓起來接受審判的傻小子。不是那家夥。那家夥身上沒有《印》。叫律師先生,過來一下。地點是……』


    男子,說出某個住所。


    通稱《b街》——就算是白天,也很少有事去的不盡人意的地方。


    「不行。他不能去那種地方」


    『不來,就完蛋了』


    男子語速突然加快。


    『跟律師先生說一下。我也很急。在被《蛇》追。這麽說他一定會來。不可能不來……』


    「喂?」


    電話突然被掛掉了。


    悠困惑地朝美彌古看過去。美彌古像是詢問一樣看回來。


    「說是有情報的告密電話。沒報出姓名,指定地點是《b街》」


    「……常有的事啊。一遇到這種事件,就會打來那種惡作劇電話」


    悠猶豫了。


    姑且,先說出來試探一下。


    「男子說在被《蛇》追。還說美彌古聽了就會知道」


    「蛇…………?」


    美彌古的臉色變了。


    「……美彌古?」


    悠的問題也不回答,美彌古站起來打開壁櫥。把穿在身上的t恤衫隨手脫掉扔在地板上,拿件換穿的衣服……轉身向悠。


    「帶我去吧,悠。那個地點」


    「…………」


    「理由,……過後在說」


    悠和美彌古,暫時互相望著對方。不久,悠像是放棄了一樣「知道了」點點頭,走出房間。


    美彌古從頭頂套上襯衫,把上衣的袖子整理好。


    剛要走出房間,停了一下。


    迷惑地低下頭思索著,然後輕輕地把門關上。


    東京都港區六本木b7—51。


    正規地圖上沒有記載的、通稱《b街》的地方。


    地區號《b》是指《地下》的意思。地上是有名的六本木歡樂街。每當到了夜晚,交差口附近就會有染金發、穿著黑色西裝的新人男公關們,打扮的花哨向往來的女人們打招呼,掛著原色招牌的店裏麵是俄羅斯係、南美係等外國人女性穿著挑逗性的服裝,扭動著腰肢接送客人。


    但是在地下,地鐵日比穀線和都營大江戶線相互交差,幾條地下通道、台階和扶梯形成巨大迷宮化也已經是許久以前的事了。


    好像被這個地下忘掉了一樣錯開、殘留在那裏的就是被稱為《b街》的空間。六本木站地下通道有很多入口可以進出。除此之外,還有鄰近的幾個辦公樓大街也有幾個入口。離站台不遠的地下停車場、辦公樓地下的緊急出口等。從這些地方走進去,不見光的鬧市區、通稱《b街》的地方就到了。


    不用手電筒照著,什麽也看不見。美國統治時期,處理從世界各國流進來的可疑情報和密輸物品時使用的地下街遺跡。用硬紙殼鋪成臨時住所的流浪者,和被飼養主丟棄的南美或美國產的動物,還有仍然進行可疑交易的外國人等,有時會與他們擦肩而過。從黑暗的深處傳來的呻吟聲,是人的聲音、還是動物的咆哮聲,無法確認。


    「……悠?」


    美彌古和悠靠著手電筒的燈光慢慢地走著。每次響起哢沙、地聲音,美彌古都會在黑暗中膽怯地蜷縮著身軀。


    「呐,現在、在哪裏?」


    「就要到了。這裏隻不過是入口附近。指定的地點還在這裏麵,向右側擴展開的原立體地下停車場。丟棄在那裏的車很多,所以是個非常隱蔽的場所。經常用來跟初次見麵的人做交易」


    「這樣啊—」


    美彌古驚訝的望著悠。


    「……為什麽對那些事這麽詳細?」


    悠沒有回答。


    美彌古被不知是從哪裏吹過來的冷風把脖子縮起來。悠看著,


    「想要來的可是美彌古哦」


    「啊啊……」


    美彌古的臉上浮現出陰沉的表情。


    有時在那張像少女一樣的臉上浮現出的,與年齡不符的悲傷的神色。


    「《蛇》嗎…………。說不定是陷阱啊」


    「唉?」


    「不,沒什麽」


    不久,兩個人終於到達指定的場所、地下停車場。


    雖然周圍幾乎什麽都看不見的黑暗還是一樣,但是突然來到廣闊的空間,隻有不安感在一味地增加。美彌古,倚靠在悠的背上,在被墨汁染黑般的黑暗中呆立不動。


    沒有任何聲音。


    除了悠手中的手電筒以外,沒有任何光線……。


    幾分鍾過後。


    哢沙、哢沙地腳步聲在靠近。


    悠擋在前麵保護美彌古。


    手電筒圓形照明裏,兩隻穿著黑色皮鞋的腳走進來。悠把光線往上移想要確認臉時,男子慌忙叫到,


    「住手!」


    悠的手停了。


    「……抱歉。不要看臉。拜托了,隻要聽我說就可以……」


    是老是少也分不清,沙啞的聲音。從聲音的細度來判斷,是個矮小、纖弱的男子。悠回過頭麵向美彌古。看見美彌古在點頭,


    「知道了。那麽,請說情報」


    催促他,男子打了個冷戰。


    「律、律師先生。你、聽到《蛇》、真的就這裏了。律、律師先生,你也知道吧。這次的事件是……」


    「這次的事件,和什麽有著什麽樣的關係我並不知道。請告訴我們吧。犯人是誰?」


    美彌古想要探出身子,卻被悠製住。


    「聽好,律師先生。我說的關鍵詞不要忘了」


    「關鍵詞?」


    「首先,說一下四個犧牲者是什麽。被殺死的人們,是人,也是四隻獸。……別在那裏發呆,跟著重複一遍」


    「四隻獸……?」


    「對。然後,也是四個世界帝國」


    「世界帝國……。你,難道瘋了嗎?」


    「我很清醒。你就好好聽著。在這裏待久了也危險。然後犯人,將四個世界帝國毀滅了。雖然很可笑,但是那家夥是認真的。聽好,犯人是yamunto之蛇………………喀噗!」


    咕嘟咕嘟地,響起奇怪的聲音。是從男子的脖子附近。


    「怎麽了。在漱口嗎?」


    美彌古問回去時,男子的身體向這邊倒過來,與此同時。


    悠用拿在手中的手電筒,照亮男子。


    喉嚨被開了一個很大的口,空空的洞裏噴著鮮血,向這邊倒下。


    是個年輕的男子。都可以說他是少年了。


    露出驚訝的表情死去,以要抱住美彌古的姿勢倒下來。


    美彌古的眼睛睜得更大了。挾在背後沾滿灰塵的廢車,和男子的屍體之間倒下。


    光線的對麵,看到有什麽人的高大背影。有什麽東西把光線反射過來閃了一下。悠「美彌古沒事吧?」確認之後,追著影子跑去。


    「悠!」


    倒在地上的美彌古,發出悲鳴般的聲音。


    「住手!那家夥,帶著小刀!」


    「……知道了!」


    悠轉身點頭之後,再次跑出去。


    留下來的美彌古,


    「悠,不是……」


    想喊出來,卻失去了言語。跑去的悠的身影,被黑暗吞沒般消失,已經什麽也看不見了。


    美彌古發出悲痛地叫聲,隻能眼睜睜地看著湧上來的黑暗……。


    踏著地下停車場的地板跑去的悠,注意到對方已經消失,停下腳步。


    潑墨般的黑暗。一片廣闊的空間裏,悠隻是一個人呆立在那裏。


    (……哈!)


    悠忽然一驚,朝上麵看去。


    有微弱的腳步聲。把全身的注意力集中起來。……隻有幾米差的上麵,感覺到有人在的跡象。


    (是這樣啊。這裏的立體停車場的遺跡……。對手是從上麵逃走的)


    悠點點頭,伸出雙臂,用腳使勁蹬地麵。


    手剛好鉤到通往上一層階梯的邊緣。然後就那樣彎曲身體晃了幾次,用反動力跳到上麵一層。落地時與輕輕的聲音相反,腳的內側陣陣發麻。


    離得幾米處,對方連忙跑了起來。悠追上去,跑了起來。


    螺旋狀向上升的,慢斜坡。


    兩個男人的腳步聲,和氣喘籲籲的聲音在回蕩。


    悠蹬地麵來一個大跳躍,朝對方的腳撲過去。男子翻著跟頭倒下。


    從後麵倒剪雙臂。男子掙紮著想甩開。沒想到是個非常有力氣的對手。悠一邊押製住一邊考慮到(太久的話,這邊會不利……好像還有體重差……)。左肘從背後押住男子的靜動脈,右手固定後腦勺並向上推。從頭發上傳來洗發水的味道。


    男子掙紮著,挪動頭的位置,逃脫的時候用胳膊肘打在悠的胸口。


    「嗚……!」


    悠輕輕地收回肩膀移開要害。這力道,這準確度,如果不挪動一下想必已經不醒人事了吧。和對手麵對麵的喘著粗氣,悠擦了一把冷汗。


    外麵不知不覺見升到地麵上的、微弱的月光,照亮相互瞪著對方的兩個男人。車的排氣聲和歡樂街的嘈雜聲,微微地傳過來。看得出對手的體格比悠大上一截。


    男人,手中閃耀著小刀衝過來。悠以小刀為對手的起點,從側麵跳過去,敏銳地將那隻手手踢上去。


    小刀從男人的手中離開,飛出去。


    悠跑到對手麵前的同時,對方也朝這邊衝過來。乘上去的瞬間,經過一瞬的間隙上下交替。轉變為在下麵的悠,抓住男人的衣襟想要勒住。從上麵臉上吃了一拳,微弱地呻吟一聲。


    兩個人錯開。男人翻滾著遠離一段距離之後,跑了起來。


    悠站起來開始追過去。臉上因吃了一拳失去平衡感,視野中的男人,後麵的樣子看起來像蜉蝣一樣搖搖晃晃。伸出胳膊,抓住男人的肩膀強行拉回來。但是被很強的氣力甩開,整個身體都飛出很遠去。


    後背撞在立體停車場的外壁上。衝擊傳至全身。離地板一米左右的間隔,但是地板上麵沒有任何阻擋的東西。沒有站穩,身體在滾動,差點掉到外麵。


    一隻手握住金屬柱子懸在空中。


    頭腦昏昏沉沉地,朝下麵看去。習慣了黑暗的眼睛,看到雜草叢生的空地和快要破損的有刺鐵線。幾束不知名的白色花朵,在夜風中搖晃。


    呻吟著伸出另一隻手,想利用彈跳爬上去。指尖和手掌麻木般酸痛。集中力氣,向看不見的對手叫道。


    「是什麽人!為什麽要殺死證人!」


    全神貫注地聽,但是沒有回答的聲音。


    總算爬到原來的位置,警惕的撿起自己的手電筒。照一照附近。


    不知不覺男子已經不見了蹤影。隻有悠和手電筒光線十分明顯。小刀被打落的地方,也已經什麽都沒有了。長年累積起來的灰塵,被兩個男人的亂鬥而踢散,證明直到剛才確實有過這場打鬥——。


    「…………讓他給掉逃了嗎?」


    悠半信半疑地嘟噥時,突然,離他五米左右的地方停著的車,前燈亮了。還沒來得及吃驚車已經出發,朝悠衝過來。


    在千鈞一發之際,悠急忙跳開,咚地倒在地板上。


    車通過悠剛才站著的位置,撞破停車場的牆壁朝外麵跑去。


    悠爬起來,朝外麵看過去。


    像是一條近道的、隻有一輛能通過的道路,現在空著。無意中經過的卡車,嚇得急忙刹車,拚命地按喇叭。


    從立體停車場遺跡的二樓飛出去的車子,隻有一瞬,在那裏停下,下一個瞬間以經用最快的速度開走了。


    「…………痛」


    悠站起來,按著倒下去時撞到的臂肘,不甘心地目送著遠去的車子……。


    回到停車場地下的悠,護著疼痛臂肘,來回晃動手電筒的光線。


    「美彌古!……美彌古!!」


    大聲呼叫,從廢棄的汽車下麵,沾灰塵變得汙黑的美彌古爬出來。


    跑到跟前撣去身上的灰塵,用自己的衣服袖子擦一擦美彌古的臉。


    「……對不起。讓他跑掉了」


    「不是攔你了嗎」


    美彌古對悠,用從沒有過的冰冷的聲音說。


    「喊的那句帶著小刀,是在攔嗎?」


    「是啊。所以、別去,是這個意思啊」


    「以為是,小心點的意思」


    「不是啊。……悠你個笨蛋!」


    美彌古轉身背對著悠。


    那纖細的、像少女一樣的背後在微微的晃動,注意到的悠陷入沉默。


    「……美彌古」


    「如果搭擋會死,我,什麽也不做。作為工作的代價未免也太大了吧。搭擋的性命」


    「我,不會死的


    。美彌古」


    「……尼基死了。明明是個優秀的搜查員」


    「作為fbi搜查員、行動科學科教官,尼基·澤爾韋格是很優秀,但是在格鬥術的訓練上落後了。那次事件之後,fbi本部應該議論過這個問題」


    美彌古轉向這邊。悠用平靜的聲音接著說。


    「我會保護自身的性命。所以美彌古不用擔心」


    美彌古低下頭。


    悠抓住他的手,拉起來。


    美彌古蹣跚地走著,倚靠在悠的胳膊上。悠牢牢地扶住他,輕聲說。


    「所以,美彌古已經不用因為搭擋的死、沒能保護喜歡的人這種惡夢感到害怕。在我的房間,安穩地,直到不做那種夢為止睡覺就好……」


    美彌古發出抽噎聲。


    天快要亮了。


    將b街地下停車場的屍體通報之後,兩個人,找了一家開到早晨的餐館,各自點了溫暖的湯汁和咖啡鎮定下來。


    餐廳裏麵被俱樂部裏一直玩到天亮、等待始發電車的年輕人擠滿。隻有櫃台前的椅子空著,兩個人坐在一起,相互靠著肩膀。


    「那麽……」


    悠猶豫不決地說。


    美彌古呼—呼—吹著湯水,點點頭。


    「關鍵詞一定是《蛇》……。這個詞被那個男子重複很多遍,而且將那個男子殺死的家夥攜帶的小刀……」


    悠想起自己踢飛的小刀。稍短一些,但是有點重,和小孩子帶在身上的折疊刀樣式有點不一樣……。


    「手電筒照到的一瞬間看到了。刀柄上有花紋。銀色的……蛇盤繞在上麵的樣式。沒見過那種小刀。一定意味著什麽」


    悠將咖啡杯子放回桌子上,問道。


    「美彌古在一開始聽說電話裏提到《蛇》時,臉色就變了。在那之前還認作是惡作劇電話。為什麽?」


    「因為,有、印象」


    美彌古露出痛苦的樣子歎了一口氣。


    「那意味著什麽,我也不知道。那個男子,也是在說明之前被殺了。隻是,我知道的是……尼基」


    「尼基·澤爾韋格?」


    「找到、他的……屍體時……」


    美彌古停頓了一下,接著說。


    「他的屍體上,也有蛇的印記。我、知道了……那是留言」


    「印記是指?」


    美彌古搖頭。躊躇要不要詳細地說出來。悠注意到美彌古不願說,點頭,示意不說出來也可以。


    美彌古沉默了一會兒,然後像擠出來一樣吐出一句。


    「尼基是……我的朋友也是我的兄長,尼基是,痛苦死去的。但是,他給我寫下了。在痛苦中,給了作為搭擋的我……給了還是孩子的我……暗示」


    「暗示、嗎?」


    「尼基是留下這樣一句話之後死去的。留給我。《searchtheworldserpent》」


    「《找出世界蛇》……?」


    美彌古點頭。


    然後把湯喝幹。湯碗的對麵映出來的表情,因痛苦而扭曲。


    「那是,尼基用生命換回來留給我的暗示。可是我卻因為受到打擊而自我封閉,哭著拒絕了協助調查。就像失去父母的幼兒一樣,自我封閉起來,說什麽也聽不進去。因為這樣,殺了尼基的家夥,走遍世界,繼續過著殺人為樂的生活……」


    「……難道,這次的事件也是」


    「不,這次不是」


    美彌古搖頭。


    「那家夥……悠也知道吧。《god》引起的事件中,有一件在同一個舞台上看過……。那家夥會先折磨一番後在殺。一定會。但是,這次的《骨天使》殺人事件的犯人,是先殺死,在褻瀆屍體」


    「折磨活人為目的的殺人魔和愛屍體的殺人魔」


    「對」


    美彌古點點頭。


    「根據profiling,沒有出現過這兩種類型的殺人方式出自同一犯人的例子。前者是過去在……小時候受過虐待或者是體會過戰爭的人。肉體上、精神上逃不出過去的痛苦,是性欲上的意向偏於施虐傾向,是病態失控的例子。後者是孤獨的人。被家庭忽視、沒有朋友、在社會上也沒有留身之處等,具有這些特征。自己的存在無法被他人的眼光所確認的人就是犯人。擁有作為性欲上的意向喜歡屍體的癖好。也就是死者的朋友」


    「原來如此……」


    悠再叫了一杯咖啡,啜飲熱呼呼的液體。


    「那麽,兩個事件的犯人不是同一個,卻擁有共通的關鍵詞《蛇》,是這個意思嗎?」


    「嗯」


    美彌古困惑地望著悠。


    「是這樣啊。但是,關鍵是,不知道《蛇》是什麽。那家夥說的話也是,野獸、yamunto……誰知道是什麽」


    悠陷入沉思。


    好像在哪裏看過,但是又想不起來。美彌古露出複雜的表情,瞅著空空的湯碗底部。


    「悠……」


    美彌古低聲說。


    「悠收集的資料裏,有過吧。fbi長官的注釋。關於這幾年,全世界範圍內的連環殺手正在不斷增加的事」


    「『有可能和什麽組織有關』嗎」


    「啊啊」


    「可是,到底是什麽組織呢。難道是某個特定的國家,或者是民族組織等的介入?」


    悠稍微帶著嘲弄的語氣說。美彌古苦笑,


    「誰知道……。但是,不隻是《god》,在屍體上刻印蛇的模樣留下暗示蛇的信息,這種事件正在不斷增加是事實。從犯罪現場和方法等看起來,不像是同一個人的做出來的事件也是……。我在行動科學科的時候,還被人說是隻是一個巧合。」


    「自古以來蛇都象征著《死》。繪畫和雕刻裏麵也有很多」


    「啊啊。所以,說不定不是巧合……」


    美彌古露出淡淡地微笑,點點頭。悠的手指,輕輕地伸向那張蒼白的臉頰。體帖地低聲耳語。


    「美彌古,這麽說來,我和美彌古之間,除了《骨天使》以外……談論這麽多關於世界上發生的事件,這是第一次呢」


    「啊啊……」


    美彌古顰蹙著臉。


    「對不起,悠。其實我應該幫助悠,分析悠調查出來的文件。雖然知道這樣,但是、我還……」


    「沒關係。我希望給美彌古充分的時間來打起精神」


    悠的手從美彌古的臉頰上離開,像是在自言自語一樣接著說。


    「我,隻要,待在美彌古的身邊……」


    美彌古好像沒聽見一樣,呆呆地盯著眼前的牆壁。


    悠取出高盧煙的藍色盒子,從中取出一根香煙點上火。煙霧緩緩地上升,悠一副很開心的樣子陶醉地閉上眼睛。


    ☆


    第二天公審的早晨。


    「早上好!」


    琴理精神飽滿地闖進辯護方的休息室,盤腿坐在管製椅子上的悠回頭看過去。一隻手拿著咖啡,因為味道不合口味而顰蹙著臉瞪著咖啡杯子。


    那背後,脫掉西服上衣解開領帶,襯衫脫了一半的美彌古「哇」地一聲回過頭。


    「啊啊……我真是、又。對、對不起!」


    琴理慌慌張張地跑出去。悠苦笑著目送那背影,杯子還沒碰到嘴唇就把咖啡放回桌子上,站起來。


    「美彌古,我有點」


    「啊、啊啊……」


    穿上披風大衣的美彌古,露出嚴肅的表情點點頭。


    天亮以後,悠為了調查新到手的關鍵詞而奔波。為了送美彌古到法院才來這裏,現在馬上就要回去調查。


    走出休息室,


    背著手把門關上的悠,找到站在走廊裏忸忸怩怩的琴理打招呼。


    「已經好了」


    「啊、是……」


    琴理的臉微微地紅了。


    目送著大步離去的悠,琴理輕輕地打開休息室的門。


    「美彌,今天、加油哦」


    「哦……」


    美彌古的臉也微微地紅了。


    琴理呼啦呼啦揮完手,轉身走過樓道,前去旁聽席。


    「起立!」


    法庭上響徹著法槌的敲擊聲,所有人一齊站起來。


    公審就要開始了。


    對搜查事件的警官和檢驗屍體的醫師進行審問並取證詞,事件的狀況越來越清晰起來。


    一邊聽著這些,美彌古的腦海中一邊苦思冥想著讓悠調查的關鍵詞。


    坐在旁邊的菅野和哉,戳了一下美彌古。


    「在聽嗎,律師先生?」


    「嗯?」


    「從剛才開始就心不在焉的。……在擔心什麽事嗎?是比我要被判死刑還要重大的事情嗎?」


    「你誤會了,和哉君。……啊,對了」


    美彌古決定確認一下和哉有沒有聽過。


    「首先是,《yamunto之蛇》。……不行嗎?那麽,《四隻野獸和四個世界帝國》。在發呆嗎。那麽,《searchtheworldserpent》之類的……。好像沒聽過啊。果然不行嗎」


    和哉不高興地撅起了嘴。


    「喂,適可而止吧,高中生。我正為快判死刑超害怕呢,律師先生卻通宵玩rpg嗎!難怪看起來那麽困」


    「……所以說,是誤會。嗯—……嘛啊,算了」


    和哉看起來什麽都不知道。誤以為美彌古在rpg裏麵找稀有道具吧。美彌古又陷入沉默。


    惟一希望是悠,但暫時還沒有聯絡。


    (啊啊,是一直想要的“決定性的證據”也說不定,卻不知道其中的含意是什麽啊……)


    偶然瞅了一下檢察官席,市井檢察官銀框眼鏡的裏麵眼睛放著光彩,開心地看著美彌古在那裏苦惱的樣子。有時還會向翹著腿坐在旁聽席上的美女刑警、花枝比沙子相互交換眼色,為勝利驕傲。


    實際上,公審以目前進展來看檢察官一方壓倒性的有利。警官、驗屍官等的證詞也沒有什麽矛盾或分岐。


    午後的公審開始時,


    「檢察官一方,要求請警衛員作為證人出庭」


    市井檢察官發言非常流暢,法官也予以準許。


    發現第一件、第二件案子屍體的警衛員一個一個出來作證。兩個人都說,在屍體的旁邊「聞到像薄荷一樣的味道」。


    「薄荷?」


    「是的。牙膏或者花露水上帶有的,散發清爽味道的那種」


    接著菅野和哉作為證人站到證人台上。


    市井檢察官裝模作樣地開始說。


    「人類是矛盾的生物」


    「我反對!」


    「反對有效」


    幾乎同時響起檢察官的第一聲、辯護律師的抗議,還有法官的回答。


    市井檢察官苦笑,對著陪審員席聳了聳肩。


    「失敬。我隻是想弄清被告人,菅野和哉的異常癖好。如同所見,他是個極其普通的青年。這種青年,會有與普通人不一樣的癖好,實在是令人無法想像。但是……」


    「我反對!」


    「反對有效。市井檢察官,請避諱與本案無關的話題」


    被提出抗議的明明是檢察官一方,坐立不安的卻是辯護方……美彌古和菅野和哉。兩個人,雖然不知道要被追究什麽,但是不安的心情在加重。


    美彌古向和哉遞眼色表示「要鎮定」。和哉的眼神開始迷離。


    「那麽,菅野和哉先生」


    「是、什麽?」


    「每天都洗澡嗎?」


    「我反對!」


    「反對有效。檢察官!」


    市井檢察官得意地笑了起來。


    「真是失敬。那麽簡潔地問一下。你隻會隔兩天洗一次澡,洗臉時也不會特意用香皂,但是卻異常的喜歡刷牙吧。從朋友那裏取過證詞。說你在外出後也會每隔三個小時刷一次牙,保持牙齒潔白。……可是」


    市井檢察官從襯衫口袋裏取出什麽東西。


    是旅行用的刷牙套裝。


    「你在自己家裏用的牙膏是無味型,但是在外出時使用的牙膏是薄荷味型。根據與逃跑的犯人非常接近的警衛員說,現場輕微有薄荷的味道……」


    「我反對!」


    吵雜聲在法庭上傳開。法官敲響法槌,但是並沒有平靜下來。


    「肅靜!肅靜!」


    站在證人台上的和哉臉色發青,渾身顫抖。


    「檢察官,不要作出猜測的判斷。隻允許進行審問形式的發言。」


    美彌古站起來。


    「法官,辯護方要求將檢察官剛才的發言從記錄中抹去!」


    法官向書記官點頭。


    回位的菅野和哉,對著美彌古,


    「得救了。把那些寫上去,好像我就是犯人一樣!」


    「啊啊……」


    美彌古含糊其詞地點點頭。


    市井檢察官的做法非常巧妙。雖然記錄已經被抹去了,但是內容已經深深地印在陪審員的腦子裏了吧。隻是,牙膏的味道相同,隻有這一點而已,卻巧妙地作出推論,成功地讓他們認為和哉有嫌疑。


    (終於,《ecalibur》擦過我的臉頰了嗎……。微微地滲出血滴,皮膚有灼傷般的疼痛……)


    美彌古表情陰沉,和哉也不安地沉默下來。


    接著辯護方的證人出庭。


    公審前委托作證的,尼古拉教堂的負責人拉德克利夫神父。


    枯瘦如柴的身體,隻有目光異樣地銳利的老人出庭,法庭內被不可思議地緊張包圍。


    他緩緩地每向前走一步,法庭的空氣也會跟著繃緊。


    進行宣誓的聲音,無法聽取般細小。


    坐在證人台的拉德克利夫神父,忽然朝和哉看去。蠢動單薄的嘴唇,好像在呢喃著什麽。起初,和哉露出笑臉向熟識的神父點頭,但是不知為何逐漸地臉色發青。不安的注視著神父,嘴一張一合。


    美彌古走上前去,跟拉德克利夫神父說。


    「我是被告方辯護律師獅子堂。請多指教」


    神父也低聲回答。


    「……請多指教」


    「您的名字是?」


    「原名是池田保。可是,叫我的洗禮名拉德克利夫的情況比較多吧」


    「職業是?」


    「是聖職者。在尼古拉教堂做神父已經有二十年了。」


    「那麽,您是……」


    美彌古在拉德克利夫神父那裏事先問過的,對和哉有利的證詞——他去尼古拉教堂不隻是事件當天晚上,每三天都會在半夜去一次思考問題——想要引出話題時,坐在被告席上的和哉突然站起來。


    不隻是美彌古,檢察官席上的市井檢察官、法官等,所有人大吃一驚看過去。


    和哉的嘴一張一合。


    「……和哉君?怎麽了?」


    美彌古好不容易回過神來問道。


    和哉注視著拉德克利夫神父,暫時陷入沉默之後,突然大聲叫了起來。


    「神啊!我向您懺悔!」


    「哈……?」


    美彌古回問道。


    「什麽啊?」


    「我要懺悔!上帝啊!!」


    「待會兒在說,和哉君……!」


    美彌


    古想走到和哉麵前。仿佛是在拒絕他過來一樣轉過身,開始大叫。


    「是我……殺的!」


    法庭裏一片嘩然。


    握著法槌愣住的法官。旁聽席上站起來的刑警。不由自主地取下眼鏡來擦的檢察官。


    法庭漸漸地被靜寂包圍。菅野和哉扯著嗓子喊。


    「是我殺的。我有精神病。是經常有的精神變態者!有刷牙癖的精神病殺手。第一個人、第二個人、第三個人、第四個人,都是我殺的!」


    「肅、肅靜……」


    「不隻那些!」


    和哉一躍騎坐在被告席的桌子上,張開雙手叫道。


    「殺死約翰·列儂*的也是我!」(※注:約翰·溫斯頓·列儂是英國著名搖滾樂隊「甲殼蟲」的成員,搖滾史上最偉大的音樂家之一,披頭士樂隊的靈魂人物,詩人,社會活動家,反戰者。)


    「肅靜…………哈?」


    「肯尼迪大總統也是、林肯也是,都是我殺的。下一個目標是布拉德·皮特*。我有精神病!哈哈哈—,真是活該。你是不是沒睡醒啊!」(※注:布拉德·皮特是美國電影演員及製片人,曾經獲得奧斯卡最佳男配角獎提名、金球獎最佳男配角獎,並於2007年憑《神槍手之死》一片一舉拿下威尼斯電影節影帝。)


    「你才是醒一醒吧!」


    美彌古一掌拍在和哉的頭上。


    和哉就像把電源拉到了off上一樣,一下子變得安靜。


    法庭內嘈雜聲開始傳開。法官敲著法槌喊「肅靜!肅靜!」,但是沒有效果。


    露出呆然若失地臉坐回被告席的和哉,美彌古劃著十字「主啊。請原諒我殘酷的暴力」,然後轉過身來。


    「到底怎麽回事!?你、瘋了嗎!?」


    和哉啊嗚啊嗚地呻吟著。


    「想、想就那樣、算了」


    「哈?」


    「那個,看到拉德克利夫神父的臉,突然擔心起來。昨天也是,朋友出來時還很放心,但是沒想到會說出對我不利的事。所以,也不知道熟識的神父,會說出什麽就……」


    「神父是,辯護方的證人哦?」


    「啊……這樣啊」


    和哉領悟了。


    然後搔著頭,


    「可是啊,以起這種審判,看,腦袋變得不正常是不是更快嗎?是吧,律師先生。這幾天,夜裏看過報道。那個,在美國被抓的西裏爾·凶手,明明沒做過的事也說成自己是犯人說些亂七八糟的話。被帶去進行精神鑒定……。我也是,瞄上這個精神鑒定,就不會判死刑,也不用進監獄……」


    「一九九二年,佛羅裏達州。專殺十五歲以下的少年並埋在後院的,童子軍*中出了名的老師。在學生中人氣很高,老師欣賞的孩子一個一個地下落不明。通稱《惡魔的叔叔》。享年四十七歲」(※注:童子軍即boyscout是指一種野外活動的訓練方式,培養青少年成為快樂健康有用的公民。目前全世界約有兩億五千多萬名童子軍。)


    「對。就是他……唉,享年?在精神病院死的嗎?」


    「是死於電椅。得到死刑的判決。新聞還是看到最後吧」


    美彌古壓低聲音說。


    握緊的拳頭直哆嗦。


    「《惡魔的叔叔》,是以史無前例的速度宣告判決死刑的。理由是,在公審中裝作發神經引發混亂,激怒了陪審員和遺族們。陪審長先宣告『有罪』之後,作為代表宣讀抗議書。內容是,因為精神鑒定而判決無罪的先例,導致出現了這種開玩笑的人。今後,強烈的希望不要再發生這種事」


    「哎呀呀……」


    和哉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嘟噥。


    然後一怔,緊緊抓住美彌古。


    「會、會、會變成什麽樣啊。我、死刑?坐電椅?」


    「不。是絞刑」


    「什麽、淡定地說什麽話啊。你,是我的辯護律師吧?」


    法庭內還是一片嘩然。


    法官敲響法槌,宣告暫時休庭。判斷出在這種狀況下繼續審議是不可能的。


    美彌古站起來。


    市井檢察官在檢察官席上捧腹大笑。和哉的懺悔非常令他滿意吧。偶爾,因為笑得太厲害而擦拭眼角的眼淚。


    「去、去哪兒啊?」


    美彌古剛要走,被追上去的和哉纏住。


    回過頭的美彌古,臉上交織著憤怒與悲傷。和哉不由得吞了一口氣。


    「我,跟你說了。不要隱瞞,全部都說出來。相信我。但是你,兩個都沒做到」


    「我反省了。下次一定。再也不說我是犯人……」


    「……已經晚了」


    美彌古沒走幾步,被旁聽席上的花枝比沙子刑警叫住。


    「去哪兒啊,學生會會長!」


    美彌古朝旁聽席望去。


    比沙子晃動著長發大笑起來。從半開的紅色嘴唇裏,飛出侮辱性的言語。


    「我說過對孩子來說負擔太重了吧?終於明白了嗎?這裏是大人工作的地方。你這樣的孩子挾著尾巴逃走就可以啦。說過吧。比起最差勁的大人,最聰明的孩子更加愚蠢。孩子是什麽都做不了的。快,把裝飾用的特別辯護律師徽章摘下來,讓給辯護席上的大人,回學校去吧。你隻能待在學校裏啊。在大人支配的學校裏。知道了嗎,小毛孩律師先生?」


    美彌古咬著嘴唇。


    嘩然的法庭內,因比沙子的聲音而恢複平靜。書記官和衛士、陪審員們也都觀察著事情會變成什麽樣,來回看著站在那裏的美彌古和,默默地露著笑的美女刑警。


    在眾人的注目下,美彌古失去了言語站在那裏。


    小小的臉,纖細的肩膀。


    沒有平時那麽可靠,像個無依無靠的少年……。


    旁聽席的角落裏,臉色蒼白的琴理坐在那裏。美彌古望著琴理。兩個人相互對視。


    「琴理……」


    突然被叫出名字,琴理睜大了眼睛。


    美彌古像是在自言自語一樣呢喃。


    「琴理,你……還記得、嗎……?」


    美彌古露出淡淡的微笑。


    (從大人手中保護你。成為出色的騎士回到你的身邊。我,可能成不了那個時候約定的那種男人……。但是……隻有後悔,已經,不能在後悔了。我,正因為有那個約定,才能堅持到現在……)


    美彌古和琴理相互注視著對方。


    然後,緩緩地退了一步,轉身,再次走到辯護席。


    法庭內放心般的歎氣聲傳開。


    旁聽席上,琴理鬆了一口氣將後背倚靠在椅子上。比沙子這邊,哼了一聲,把頭轉向一邊。


    看著美彌古走回來,發抖的菅野和哉,猛地靠過去。


    「太好了。回來了嗎。我的守護天使、沉睡的獅子!我愛你!」


    「……別纏著我了」


    美彌古不高興地說。和哉縮回脖子「對不起」道歉說。


    「真的,對不起。各各方麵都……。直到最後,拜托了」


    「……我知道」


    美彌古看著一副可憐相的和哉。


    和哉筋疲力盡地倚靠在椅背上,閉上眼睛。


    美彌古敲和哉的肩膀。


    「走吧,我的委托人。過一會兒要做關於今後的商議」


    「嗯……」


    和哉睜開眼點點頭。


    然後,用手掌擦一擦額頭上的汗,大歎了一口氣。


    美彌古取出手帕,輕敲著給他擦汗。和哉不停地點頭稱謝,再次合上眼睛。


    走出法庭,走廊上喧囂聲大得驚人。


    美彌古和琴理匯合之後,為了去外麵走起來。但是,剛才的嘈雜聲加上提問的人們湧上來,很難向前移動。


    「如果悠在,就不會這麽麻煩了……」


    「會為美彌擠出一條路來嘛。……呀!」


    「不要緊吧?」


    琴理搖搖晃晃的肩,不由得拉到身邊。


    覺得過分親昵了些,慌忙把手拿開。那一瞬間,美彌古突然,再次把琴理拉過來。


    琴理吃了一驚僵在那裏。


    (這個味道是……?)


    她那柔滑的半長發上,微微地,有清爽的味道刺激著美彌古的鼻孔。


    薄荷的味道。


    「琴理?」


    「……嗯?」


    「啊,不」


    美彌古搖頭。


    (怎麽可能。經常有的味道,是偶然、吧……)


    一邊思索著向前走,忽然感覺到視線。


    仰起臉,因混亂而中斷了證詞的,拉德克利夫神父站在角落裏。


    雖然叫了一聲,但是由於人太多無法接近。


    對上眼睛時,好像被那銳利的視線抓住了一樣,不能移開視線。剛才菅野和哉動搖的心情,好像能明白了。是令人不安的奇異的眼神。


    拉德克利夫神父,繼續盯著美彌古。


    被人流擠出去,逼到了下麵台階。美彌古終於從神父的視線中逃出,和琴理一起快步走下台階……。


    美彌古一副筋疲力盡的表情回到雨之森偵探事務所時,悠從廚房裏走出來。


    「你回來了,美彌古」


    束緊的頭發和,白色的襯衣。


    帶著圍裙一隻手拿著長筷子。


    「好香的味道」


    美彌古把書包扔到桌子上說,悠莞爾一笑。


    「今晚是意大利麵」


    「這麽忙時候?叫外賣就可以啦」


    美彌古嫌麻煩地說,悠有些意外地看著他。


    「正因為是這種時候,才要吃得好一點」


    「……什麽也、沒有查出來吧?那個蛇和yamunto的事」


    悠露出抱歉的樣子「是的……」點點頭。話雖這麽說,雜亂地塞進櫥櫃裏的資料和,臉上殘留的疲勞,足以知道他從那個時候就沒合過眼,一直都在四處奔波。


    美彌古「什麽呀—」發著牢騷,走進廚房。站在拌著章魚、黃瓜、香草的悠身邊,悠的視線從料理移過來,輕輕地觸碰美彌古的頭發。


    露出微笑,跟美彌古說。


    「過來幫忙嗎?」


    「……嗯。什麽樣的事都可以做」


    美彌古用遞過來的水果刀,削梨的皮再切成塊。不像是天才少年該有的令人放心不下的動作,悠眼角露著皺紋浮現出微笑。


    注意到悠在笑,美彌古「什麽啊—」噘著嘴說。


    章魚冷盤和,油梨和鮭魚沙拉做成,之後隻要煮意大利麵就可以完工時,悠「糟了」叫道。


    「忘了粗鹽已經用完了」


    「普通的鹽還有哦。看」


    「不行。煮意大利麵時還是得用粗鹽。……我去買回來」


    抓起錢包跑向玄關。回過頭,


    「別擅自,放普通的鹽煮哦」


    美彌古露出無奈的表情,轉身劃十字給他看。


    「知道啦。以神、及子、及聖靈的禦名,不會煮的」


    悠放心了似的點點頭,打開門出去。美彌古保持著無奈表情目送他出去。


    「……切。總是講究這種奇怪的地方」


    坐在沙發上打開電視,等悠回來。


    傍晚的新聞開始播出,與捏造相比能做一些專題節目的采訪記者程度解說的女主持人,對現在話題中的《骨天使》殺人事件的公審,用黑板說明目前的進展情況。


    「嗯—。新聞節目,意外的很隨便嘛……」


    呆呆地望著反複著細節部分完全錯誤的報道,美彌古不由得嘀咕一句。


    (電視也好,新聞也罷,都做的很隨便啊……)


    想,要不玩遊戲吧,伸出手。


    這時……。


    叮鈴鈴鈴、叮鈴鈴鈴——。


    突然事務所的電話響了。


    美彌古的身體僵住。緩緩地把頭轉向電話,接著,再看悠走出去的玄關。雖然知道房間裏隻有自己一個人……。


    (但是,也有可能是像昨天那樣的情報電話啊。還是接了吧。如果……是如果、假如啊,是那家夥打來,把電話掛斷了就可以)


    叮鈴鈴鈴、叮鈴鈴鈴——。


    美彌古把電視音量調小,站起來。


    慢慢地拿起聽筒。


    「……喂?」


    可能是衛星線路,雜音和聽不慣的外語聲音交擾著。


    從雜音的對麵,好像現在也能聽見那個通過變聲機說話的聲音。美彌古呆立不動,心髒被冰冷的手猛抓住般凍結在那裏。


    (一定是那家夥。又、打過來了……。不能逃、不能再這麽一直逃下去……可是)


    ——哢喳!


    在下一瞬間,美彌古的手擅自動了起來,反射性的把聽筒扔掉。


    肩膀激烈地向下振動,喘著粗氣。


    「嗚……嗚……」


    眼淚被擠出來。


    站在那裏一動不動。


    不久玄關響起開門的聲音,悠走進來。


    「我回來了,美彌古。那麽,開始做意大利麵……」


    注意到美彌古的樣子,停下腳步。


    「怎麽了?」


    「……不是,沒什麽」


    悠臉上的神色變得嚴肅,向電話看去。


    美彌古什麽也不說。


    悠走進廚房。過了一會兒,用明朗的聲音說。


    「能幫下忙嗎,美彌古?意大利麵在鍋裏跳舞呢。」


    「啊啊……嗯」


    美彌古終於從束縛中解脫出來離開電話前。


    站在廚房,窺視鍋的裏麵。


    那瞳孔裏麵,仿佛什麽也沒有映到一樣空虛。哀傷和、憤怒和、虛無感湧上來,使美彌古的視野變得暗淡……。


    意大利麵和沙拉、冷盤擺在桌上,美彌古呆呆地坐在那裏。


    悠注意到一動不動的美彌古,將自己的意大意麵用叉子卷起來,伸到美彌古的嘴邊。


    「吃點吧。美彌古」


    「……嗯」


    美彌古張口,嚼沙子一樣咀嚼意大利麵。


    過了一會兒還是不願動第二口,沒辦法,悠送到嘴邊,終於一人份的晚餐結束了。


    吃完舒了一口氣,這時事務所的電話再次響起。


    悠慌張地站起來,想要自己去接。


    「啊,不用。我來接」


    美彌古站起來,留住悠。對著一臉擔心的悠點頭,示意沒問題。


    叮鈴鈴鈴、叮鈴鈴鈴——。


    美彌古深吸一口氣之後,拿起聽筒。


    衛星回路特有的雜音在響。美彌古咽一下口水,擠出聲音。


    「……喂?」


    『哈羅—,my·bo—y……稍微說說話吧……』


    好像在哪裏走路。


    好像是在潮濕的鋪石地板上走路,咯噔、咯噔……的腳步聲和通過的車輛的排氣聲微弱地傳達過來……。


    美彌古膽怯地,不由得劃十字。


    「……話?」


    『my·bo—y。知道我是誰吧?』


    美彌古的眼神中閃耀著冰冷的光。


    「你是誰?當然知道。通稱《god》。腦子不正常的殺人魔。殺了我的尼基」


    『你還不明白呀。


    我是《神》。人們畏懼著神,所以才會向神祈禱。但是神很任性,時而溫柔,時而殘酷。神可以毫無理由的,一瞬間奪取大量的性命。也可以毫無理由的,給人帶來好運。我就是那種存在。時而隨意的奪取,時而,隨意的給人帶來好運。bo—y,你被我選中了』


    「不需要……」


    『我想幫你,bo—y』


    「什麽……?」


    『想和你說,蛇的事情。my·bo—y……』


    美彌古的眼睜大了。


    然後,對身後的悠用生硬的表情點點頭。


    舒了一口氣,裝出一副非常冷靜樣子回答。


    「好吧,《god》。告訴我吧。你所知道的事情」


    『他們的記號是《世界蛇》。印記是盤繞的蛇。身體的某個部位印著那個標記』


    「在小刀的刀柄上,看過那個。那是什麽?」


    『告訴你犯人的秘密吧,bo—y。那家夥是,由國際非營利犯罪者培養團體《yamunto》鍛煉出來的,職業連環殺手』


    「職業連環殺手?」


    『對。就像我一樣』


    美彌古按下電話的免提鍵,讓悠也能聽到談話內容。悠站在旁邊,開始做筆記。


    悠小聲地,


    「組織的存在……fbi長官的注釋上有提到過。雖然一直沒有相信……」


    半信半疑地嘀咕。


    《god》接著說。


    『他們,找出追求著快樂殺人的年輕人,進行培養。將不知道自己的衝動會何去何從的連環殺手的幼雛們培養成人。他們分散在世界各地,有些在軍隊裏、有些在企業裏、有些在野地裏。就像把木藏在森林裏一樣在人群中生活。我曾經也是一個沉浸在快樂殺人的幻想中的普通少年。被他們找到,並作為《yamunto》的學生培養起來』


    「你也是……?還以為你是孤身一人環遊世界」


    『現在,是那樣。我也是有理由,離開了組織。我想的快樂殺人和,組織的存在產生了分歧。因為這樣,現在被fbi和《yamunto》,受到雙方的追擊。這樣在世界中逃跑著,bo—y……』


    「…………」


    『想著你的事』


    「……不要這樣,god》!


    聽筒的對麵,《god》傷腦筋似的歎了一口氣。美彌古因恐怖、屈辱和憤怒,快要吼出來。悠為了讓他冷靜下來,輕輕地撫摸他的後背。


    『bo—y,想要給你們情報的少年也是,那個組織的一員。還有,葬送他的拿小刀的男人,是《yamunto》的幹部之一。』


    「《god》,犯人是……」


    『犯人,當然是,《yamunto》中的,一人……』


    通過聽筒,可以清楚地聽到對方的呼吸聲。這樣,近距離的接觸《god》還是第一次。摩挲的臉頰和臉頰、在耳邊低聲私語般,奇妙的真實感。《god》說完最後一句話,突然把電話掛斷。


    『bo—y。最後給你一個暗示吧……。為了讓你不要忘記我』


    「喂……!」


    聽筒裏麵,嘟—、嘟—……地響起無情的掛斷音。


    一動不動地呆立在那裏。這時,喀噠、喀噠、喀噠——。


    回過頭,事務所的傳真在接收什麽信息。印刷在感熱紙上的文字喀噠喀噠地滑出來。


    悠將打印出來的感熱紙,遞給美彌古。


    「這是……?」


    美彌古困惑地說,悠也搖搖頭。


    「誰知道呢。是數字、吧……」


    「太潦草了。這是……」


    美彌古拿在手中,盯著看。


    紙上,四個像數字一樣的東西雜亂地寫在上麵。


    『867—1』


    兩個人麵麵相覷。


    美彌古蒼白的臉上,表情突然消失了。


    悠一驚,連忙跑過去。美彌古繃緊的線斷掉一樣,瘦細的身軀忽然綿軟無力地傾斜,倒下。在碰到地板的一瞬間,被悠抱住,輕輕地橫放在沙發上。


    「請稍微休息一下吧。要思索的問題之後在說。因為長久的緊張,你的神經已經達到極限了……」


    美彌古微微地點一下頭,閉上眼睛。


    額頭上浮現出汗珠。


    悠伸出修長的手指,擦掉美彌古那透明的汗水。


    ☆


    第二天早上。


    琴理一個人站在雨之森偵探事務所的門前。


    西服上衣的校服和皮包。頭發沒有束起來,垂落在肩膀上。


    做了幾次深呼吸之後,下定決心般,打開事務所的門。


    「早上好—!兩位!!」


    叫出精神飽滿的聲音同時,跳進餐室裏。


    資料堆積成山的餐桌上,美彌古和悠麵對麵坐著。兩個人都惺忪著眼睛。


    仰起臉,同時說。


    「什麽、事?」


    琴理(果然……)從心裏歎了一口氣。


    一副真受不了你的表情,回問美彌古。


    「什麽事、嗎?」


    「嗯」


    看著房間裏雜亂的樣子,想(這還真是不得了)又歎了一口氣。


    然後轉向悠,


    「稍微,借用一下美彌。會跟老師說上午公審開始之前早退」


    「什、什麽呀,琴理。我現在不是去學校的時候」


    「說什麽糊話啊!」


    咚!


    琴理可愛的拳頭砸下來,悠的睜圓了眼睛。


    「今天不是模擬考試嗎?」


    「啊…………是嗎?」


    「是呀!這次再得個不及格,就是留級啊。太難看了吧。明明是天才少年,在都立高中,留級」


    「那確實很難看呢」


    悠點點頭,站起來。


    拿起美彌古的書包和校服。對著滿臉不願意的美彌古,繃著臉說。


    「請上學去吧」


    「……是—」


    美彌古聳聳肩。


    被悠拉著擺出萬歲的姿勢,強行脫下t恤衫。連襯衫的扣子都替他扣上,披上校服,一副很麻煩的樣子拿起什麽都沒裝的單薄的書包。


    「啊—,真是的。美彌,領子歪了」


    「好煩—啊—」


    「咦,領帶呢?」


    「口袋裏。一會兒在帶」


    「現在,就帶啦—」


    和琴理兩個人爭論著,走出玄關。


    早晨炫目的陽光,美彌古不由得眯縫著眼睛。用抱怨的眼光看著旁邊精神飽滿的琴理,美彌不得已地走了起來。


    教室裏模擬考試進行中。


    除了咯吱咯吱地自動鉛筆聲音,安安靜靜的教室裏,忽然響起美彌古的呻吟聲。


    「嗯—……」


    琴理一驚,不由得仰起臉。


    美彌古把自動鉛筆叼在嘴裏上下搖晃,一邊思考著什麽。


    其他同班同學的視線,全都集中在美彌古身上。


    於是……。


    「完全,不明白」


    哧哧地笑聲在教室裏傳開。


    「不要緊吧—,那家夥」


    「肯定會留級—」


    美彌古完全沒有在意,小聲嘀咕。


    「八、六、七、之、一?減一嗎?什麽呀,那個數字?可惡—,《god》那家夥……」


    好像是在考慮事件的事。


    考試結束後,美彌古第一個站起來,肩上背著書包,走出教室。


    全班的同學,驚訝地目送他離去。


    (美彌,真是的……)


    琴


    理歎氣。


    (太入神,全都給說出來了……。美彌的心聲,傳遍整個教室啦)


    鈴聲傳遍整個學校的時候,美彌古已經在校舍一樓換鞋處,從正麵玄關飛奔而去。


    在那幾個小時後。教員室裏,身上有著敦實的肌肉而自豪的班主任,拿出模擬考試的答題用紙,一張一張地進行評分。


    「那麽,下一個是問題學生獅子堂………………唔!?」


    班主任,拿出一張答題用紙,橫看豎看,翻來覆去地「唔唔?」發出呻吟聲。


    「奇、奇怪……」


    不論來回看多少遍,問題學生獅子堂·塞巴斯蒂安·美彌古的答案,是毫無異議的滿分。


    而且,沒有一點猶豫過或者用橡皮擦過的痕跡。流暢地……就像大學生做小學的試題一樣,答案完美無缺。


    「獅子堂·塞巴斯蒂安·美彌古……」


    忽然想起某件事,吃了一驚。


    (這麽說來,好像,一直都是比不及格多出一分啊。難道,那是故意、不可能、吧……。如果真是那樣,這次的滿分又是?埋頭想著別的事,無意中把所有正確答案都寫上了,之類的……)


    老師使勁搖頭,否定自己的想法。


    「不不,怎麽可能。絕對不可能有那種事……」


    坐在對麵的美女老師,滿臉疑惑地看著一直抱著頭的班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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