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喂?我是鶴見圭悟。對不起,妳還在睡覺嗎?……前陣子因為很忙碌,一直沒有時間能向妳報告近況,真的很抱歉。轉眼間就過了一星期呢……是,沒錯,她昨天出院了……是啊,她現在身體狀況很好。我想找一天過去好好向妳道謝——還要把錢還妳。」


    圭悟正坐在自己房問的床鋪上講電話。


    「這種事情必須算清楚的。記得喔,我一定會過去找妳的,請別跑掉喔——咦,妳要我去報考公和大學?考上之後再還妳錢?問宮小姐,妳也知道我很笨吧?——啊,其實我想找妳不隻這件事……是這樣的,仲根老師不知道為什麽,辭去了我們登聖高中的輔導老師……」


    當圭悟說到這裏,房門突然被打開。


    「哥哥,拜托你管管那個人好不好!」


    繪璃別著圍裙,手上還持著菜刀,跑進了房間。


    「啊,對不起,繪璃來了——」


    「你又在和誰打電話?除了那個人之外,你是不是又被別的女人騙了……討厭、討厭,好下流!」


    繪璃一邊說著一邊坐到圭悟身旁,不但勾住他的手臂還開始用力拉扯。


    「妳等一下啦,不要把菜刀對著人……妳看,間宮小姐也受不了妳這樣胡鬧了——對了,間宮小姐妳要個要現在過來?雖然這裏正上演著一出空有聚餐之名,實際上,卻是兩個不會做菜的女人所上演的慘劇。」


    繪璃把臉湊近手機,大聲喊著:


    「很遺憾——!這裏隻有三人份的材料而已!已經容不下其他女人了——!」


    「喂,別鬧了,」


    之後繪璃就一把搶過手機,不隻關掉電源還順手丟到床上去。


    「喂喂,妳搞什麽?」


    「有意見嗎?」


    由於菜刀正指著自己的鼻子,圭悟隻能舉手投降。


    「很好。」


    接著,圭悟就這樣被拉出房間。雖然,他心想還有一些事情沒和睦月說完——但還是隻能乖乖走下一樓。


    雖然,父親正稍稍打開房門,偷看著外頭的情況,但圭悟卻完全不予理睬。


    父親當天的確是如自己所宣言的,曾跑去找『劫光之道』,但是他卻連進去的勇氣都沒有,隻在門口轉了一圈就逃之夭夭。據說那天他最後跑去喝酒了。


    知道這件事之後,圭悟就完全不理父親了。


    不過,父親看到被繪璃拖著走的圭悟,居然還在偷笑。


    「喂,你笑什麽啊!」


    然後門就碰地一聲關上。


    ——混賬東西……


    圭悟在心裏發誓一定要找他算賬。


    「……啊,圭悟同學,你怎麽可以和小繪那麽親密地勾著手!」


    接著,臉上沾著西紅柿醬的愛香——姑且先別管隻是要她準備火鍋材料為什麽會搞成這樣——也開始大吵大鬧起來。


    「反正我們是兄妹嘛。對吧,哥哥?」


    「人家……就隻有和圭悟同學牽過手而已,明明還想再更親密一點的……」


    不要說那種會引起別人誤會的話。


    「對了,圭悟同學,你來試吃看看吧?」


    試吃!圭悟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害怕這個詞。


    愛香正用筷子夾著一塊煎蛋卷。


    顏色看起來鮮豔黃潤。


    柔軟度似乎也恰到好處。


    這是愛香從那之後猛力練習的成果——


    那看起來的確是一個正常的煎蛋卷——除了裏頭正流出濃稠的白色液體這點之外。


    「快吃吃看吧。」


    愛香將煎蛋卷塞入圭悟口中。


    「嗯……」


    圭悟點頭。


    「好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睦月在灰暗的房間裏坐直身子。來自外頭的光線從窗簾縫隙問透了進來,把室內飄散的灰塵照得發亮。


    那是一個不算寬敞的房問,由於其中一麵牆設置了不鏽鋼書架,使得房間看起來比實際上更狹窄。在銀色的框架上除了書籍之外,還擺放著許多存有睦月在日本各地錄下的聲音及影像的dvd。


    她似乎又在沙發上睡著了——


    她拿起放在小茶幾上的香煙及打火機。昨天讀過的報紙則散落在地上,上頭已經看不到關於集體昏迷事件的報導。


    從事件告一段落——也就是繪璃醒來後,已經過了一個星期。


    雖然,繪璃算是較快醒來的病患,但其實所有病患都在一天內醒了過來。


    她們的身分因為涉及個人隱私而未在媒體前曝光,不過,似乎每一個昏迷的病患都患有某些遺傳的缺陷或精神疾病。即使睦月努力調查也隻查出一部分個案,但是,她們原先的疾病目前都獲得完全治愈,或者至少減輕了病狀。


    ——死與重生的過程……


    被害者全是女性。


    她們個個都是精神波長與尾花所製作的遊戲、尾花所製作的世界十分契合的女性。那個「人臉」正是會帶給這些人強烈的衝擊,並使她們陷入昏迷狀態的存在。


    但根據睦月的推測,這個昏迷狀態應該隻是讓她們進行自我恢複的一種準備罷了。藉由經曆擬似性質的死亡——也就是假死狀態,而使身體獲得奇跡似的恢複。


    如果出了差錯將會出人命,更別提是自作主張的行為,當然是不可原諒。


    但是,現在卻無法要尾花為自己的所作所為負責。


    因為,他已經從宮城的醫院中消失了。


    當他一恢複意識,就被今西帶走。


    尾花既不是刑事案件的嫌犯,也沒有受到任何人控告。即使他屬於遭槍擊的受害人,但是這種程度警方並不會認真找人。


    今西並沒有和睦月聯絡便擅自帶走了尾花。這是因為如果將尾花繼續留在睦月身邊,必會被她強迫在媒體前承認自己就是本次事件的主犯,並且,被當作用來聲討『劫光之道』的材料。


    今西明明說過不希望遊戲中斷,如今卻失蹤了——不對,搞不好她還是躲在暗地裏繼續開發,並且悄悄地更新著遊戲也不一定。畢竟,現在局外人還是無法得知『projectqo』的內情。


    ——必須設法找到他才行。


    想要證明『劫光之道』與這件事有關,就不能缺少尾花的證詞。


    就在睦月吐著煙時,手機突然響起。


    她用煙灰缸熄火後,接起了手機。


    這時她才發現屏幕上題不的是『未顯示來電號碼』。


    『喂?』


    令人意外的聲音傳人耳裏。


    在這一瞬間,睦月感到全身的血像是被抽幹似的,但也隨即反應過來。


    「妳到底從哪裏查到這個號碼的,圓!」


    那是她絕對不可能忘記的聲音。


    『妳不要那麽凶嘛。我在這次所做的事情,妳就算不感謝我也不該怪我吧。』


    「感謝?妳什麽時候幫過我了?還是說——」


    睦月說道:


    「是要我感謝妳替鶴見圭悟做心理輔導?仲根圓老師?」


    『如果妳傷害了圭悟同學,我會生氣喔。』


    「……妳到底在想什麽?為什麽要介紹他來找我?」


    『又不是找妳,是找金井教授。』


    「妳明明知道金井教授一定會把我找去的啊。」


    聽到睦月的抱怨,圓隻是笑著,並沒有多做回答。


    「你們教團這次做的事情根本是造假。」


    『那才不是造假,我們經過這次事件後,又更出名了。』


    睦月氣得咬牙切齒。


    那是發生在病患蘇醒當天的事情——


    有病患出麵證實「有一名穿著神主裝扮的少女在夜裏現身」。


    這個消息刊在周刊雜誌上,而『劫光之道』也宣稱那正是真劫院久良良。


    也就是說,他們宣稱是真劫院久良良救了那些病患。


    「……不過,你們這次的宣傳倒是很保守呢。之所以不敢大肆宣傳,是因為一旦有人找到


    尾花出麵作證,所有人就會知道你們在造假對吧?因為,你們不隻慫恿尾花寫那個程序,最後還想動手殺他滅口。」


    『那男人從以前就是笨蛋……雖然我討厭他,但在信徒中還是很受歡迎。』


    圓所指的人是一色。


    「妳還真敢這樣批評妳們的五人組啊。」


    『……所有信徒在久良良小姐眼裏都是平等的,這點妳應該比誰都懂吧?』


    「見到我就夾著尾巴跑的家夥,居然也這麽伶牙俐齒哪。」


    圓的雙重性格,和以前完全沒變。


    明明在睦月麵前連句話都無法好好說,透過電話卻又能說個不停——


    「所以說,妳打電話來幹嘛?」


    『差點就忘了。我隻是想問妳一件事——妳真的相信橘豐日尊及玉倚姬的孩子其實還活著嗎?』


    那是一個意料之外的問題。


    「……我不相信。」


    睦月答道。


    『為什麽?』


    「因為玉倚姬的傳說,根本就是後人杜撰出來的。」


    「這答案還真合民俗學者的邏輯。」


    「不過,這件事和那個傳說到底符不符合史實,雖然兩者看似具有關係,實際上卻一點意義也沒有。因為,重點隻在於有人如此相信而已。」


    『說得也是。能夠相信久良良小姐,我真是幸福。』


    「這些話我不想聽。反正不論我說什麽,都不可能和妳達成共識。」


    『妳說的沒錯。』


    然後,電話就這樣掛斷了。


    睦月望著已掛斷的手機思考著。


    ——沒錯,實際上那傳說並不符事實。


    屬於候鳥的天鵝,是在入秋時才會飛到日本。而秋天正值收獲的時期。


    在秋天飛來的天鵝——除了被視為豐饒之神外,有時也被當作保佑婦女生產之神。


    一般而言,祭典通常會在秋天舉行。大家會感謝一整年辛勤耕作所帶來的收獲,並且祈禱明年仍能豐收。


    或許正是為了舉辦這樣的祭典,各地才會杜撰出以天鵝為題材的傳說,並且配合祭典而持續增添故事的戲劇性,最後不知不覺變成普遍的說法——


    兒舍川是實際存在的河川。


    而祭拜被拋棄之皇子的村田白鳥神社也是真實存在的。


    但是——睦月也認為,如果這真的是後人編出的傳說,那應該也是基於某種真實傳說而改編的。也許,可以說是一種由一段段傳說所累積而成的信仰——


    ——但重點不在於傳說到底是真是假……


    睦月走到隔壁房間。


    ——重點是,有人堅信那是真實事件。


    她將處於待機的計算機打開。


    啟動尾花投注無限心血的『qo』。


    『projectqo』公布了「中津神國」負責人尾花秀五朗的身分,並將其革職。


    雖然,事件的受害者串聯起來向『projectqo』提出訴訟,要求賠償住院費用,但似乎會走向和解。


    看來事件就要這樣落幕——


    「我才不會讓這件事照他們的劇本走到完結……我會繼續戰鬥。因為,尾花人還活著。」


    睦月下定決心。


    隻要能揭穿『劫光之道。造假的證據還在,她就要持續追下去。


    「好了,今西小姐,我要去找妳問清楚尾花的位置囉。」


    她輸入賬號及密碼。


    聯機到遊戲服務器。


    「妳的聖域又是在哪裏——?」


    ◇


    強亞爾正站在村子的廣場中,火堆依舊燃燒著,就和她最後脫機時一樣。


    境界之村裏還是看不見其他玩家。畢竟,這個打不到『神使之羽』的地方,對玩家們來說一點意義也沒有。


    強亞爾走入村子,然後察覺到一件事。


    通往聖域的道路已經解除了封鎖。


    她張望四周,確認沒有其他人在。


    強亞爾沿著小路定去。那是過去曾有一名程序設計師傾注了自己的思念,製作而成的一條通往湖泊的道路。


    這裏已經看不見薄霧了。


    不久後,強亞爾穿越了森林。


    上頭是一片浩瀚的星空。


    然而——湖泊上卻看不見白色鳥兒的蹤跡。


    湖水清澈透明,上頭還輝映若星星。


    強亞爾沿著湖畔走著。


    ——看來他們已經除去了痕跡……所有與尾花相關的痕跡……


    天才程序設計師像是鬼上身般竭力打造的聖域,已經不在這裏了。如今,這裏隻不過是遊戲中的一個區域罷了。


    ——但是,這不也正是原本該有的模樣嗎……?


    因為所謂的,聖域。並不是任何人打造而成的地方,隻不過是人們將原本就存在的平凡區域,將以信仰及特別看待罷了。


    由某人刻意建造而成的聖域,如今已經失去了組件——


    真正的聖域——確實存在於那個聚落的深處。


    那道鐵門的背後。


    這位民俗學者帶警察到現場調查時,曾獨自一個人前往。


    然而——


    那裏的湖水已經幹涸了。


    隻是一塊寬廣的空地,再加上枯草四處雜生。


    那裏就隻剩下湖泊的遺址而已。


    可能是自然的變化所致,或者隻是單純沒有水流進來的緣故。但是,天鵝勢必不會再造訪該地了。


    或許這也是他們舍棄聚落的原因——


    強亞爾繼續在湖畔走著。


    但是,這裏還有水。


    湖畔邊正有幾名玩家聚集在那裏。


    他們之間的對話,正毫無防備地顯示在公開頻道中。


    星星好漂亮喔!


    沒想到居然會有這種既沒有人又漂亮的地方呢!


    我們每個禮拜都來這裏聚會吧!大家眾在一起談天說地!


    什麽聊天……


    有什麽關係,好像很好玩嘛。


    就是說吧,那就決定囉!


    強亞爾聽了他們的對話,心裏有了預感。


    現代的故事傳承者,或許正是以這樣的方式誕生的——


    世上沒有神。隻不過是人們自己篤信的事物,在不知不覺中轉化為神而已。


    ——但是……現在仍有人們聚集在這裏。這些人是自願前來的。這裏一定有新的生活、文化甚至世界誕生的可能性。


    強亞爾仰望著星空,自言自語著。


    接著,他停下了腳步。


    因為強亞爾看見了……


    在閃爍冰冷光芒的夜空中,天鵝座正注視著地麵上孤獨的戰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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