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著數條尾巴的亮黑色野獸?」


    正欲將杯子送到嘴邊的紗那王晃了晃映照出月光的銀色耳環,轉向桐緒。他的眼中燃燒著銀色的火焰,直直地凝視著桐緒。


    「嗯,它的尾巴不隻一條。我想……我應該沒有看錯。」


    桐緒在從柳羽藩邸返家的途中受到亮黑色野獸襲擊,一回到風祭家,她也顧不得心情還未恢複平靜,便直接去找紗那王。


    紗那王正在緣廊和鷹一郎享用著賞月酒。


    「它是一隻四隻腳的深黑色野獸,長得比狗還大。」


    桐緒一想起那朝自己飛撲而來的沉重殺氣,便不由得打哆嗦。萬一被那隻巨獸的爪子抓到了,那可不是鬧著玩的。


    「它對我說『區區一個人類』……那表示它是妖怪,對吧?」


    「喂喂喂,桐緒,你又被妖怪盯上啦?你煩不煩啊?」


    「你以為我喜歡被妖怪纏上啊!」


    桐緒白了口無遮擱的哥哥一眼,繼續往下說。


    「噯,紗那王,那隻野獸……該不會是野狐吧?」


    紗那王的眉頭微微一動。


    野狐——那是靈狐族中最低等的狐狸。天狐皆擁有各自的狐群,統率著眾多狐狸。脫離群體的野狐,大部分都忘了靈狐應有的榮譽感,淪落成了趁隙玩弄人心的愚蠢妖怪。


    ——以前,紗那王曾經這樣告訴過桐緒。


    「黑毛的野狐……嗎?」


    「而且它的尾巴不隻一條,而是有兩、三條呢。」


    或許比桐緒想像的還要多。狐狸的妖力越強,尾巴便會分裂得越多條。


    「所以囉,既然被狐狸跟上的人容易被妖魔鬼怪纏身,你幹嘛不隨身帶著大蒜或十字架?」


    「哥哥,那是吸血鬼吧!」


    正當兄妹倆你—言、我一句地吵個沒完時,紗那王把玩著檜扇,陷入了沉思之中。每當紗那王集中精神思考,總會不自覺出現這樣的習慣。


    沒有人知道,他這張美如繪畫的側臉正在思考些什麽;桐緒幫鷹一郎和紗那王酙酒,靜待狐仙大人的結論。


    「桐緒。」


    「嗯?」


    「幸好你今晚平安無事。」


    「啊……嗯。我有紗那王的天尾當靠山,才不怕什麽妖魔鬼怪呢。」


    天尾移之刀不隻是桐緒身為紗那王主人的證明,有時桐緒甚至覺得它就是紗那王本人。隻要有這條天尾,不管遇到什麽樣的困難與恐懼,桐緒都能提起勇氣麵對。


    「如果它真是野狐,那就非得將它抓起來不可,對吧?」


    「桐緒,你什麽事都不必擔心。我一定會保護你的。」


    「怎麽,你不保護我啊?人家也好像被紗那王大人保護唷~」


    鷹一郎開玩笑地說道。紗那王對鷹一郎送了個充滿魅力的秋波,說:


    「很不巧,我對男人並沒有興趣。」


    「嘖!我好像了解鬆壽王為什麽會覺得寂寞了。」


    紗那王對鷹一郎一笑置之,接著突然站了起來。


    「桐緒,過來。」


    「咦?哇!幹嘛!?」


    紗那王輕而易舉地將桐緒扛在肩上,桐緒的頭發和胳膊都垂在紗那王的背上,她已經受到好幾次這種扛米袋待遇了。


    「桐緒,該睡了。」


    「睡,睡,睡,睡,睡,睡覺~!?」


    (為什麽會變成這樣呀——!?)


    桐緒不知道這位偉大的色狐狸腦中究竟盤算著什麽,隻好像隻鮮魚般猛力掙紮,結果被紗那王「啪」地打了一下屁股。


    「笨、笨蛋!我又不是西瓜,不要拍我啦!」


    一旁的鷹一郎一如往常地賊笑著目送他們離去。


    「哥哥!你這個做哥哥的人,難道不應該出來阻止一下嗎!?」


    「桐緒,你在胡說什麽啊。良宵苦短,好好去樂一樂吧。」


    「什麽~!?)


    紗那王將桐緒帶到了她的房間。看到室內的狀況,桐緒都想哭了:好巧不巧,棉被居然都已經鋪好了。


    「等等!紗那王,拜托你停下來!」


    桐緒被紗那王拋到棉被上,心想至少要叫紗那王給她一點心理準備。


    「桐緒。」


    「我們倆可是還沒有接吻呢!」


    「喔?意思是你想跟我接吻?」


    紗那王挑逗地說完後,將薄被丟到心髒幾乎要從嘴巴飛出來的桐緒頭上。


    「噗哈!你幹什麽啦!?」


    「早點睡吧。明天你不是還得去柳羽家嗎?」


    「咦?」


    「今晚你就好好休息吧。」


    「……咦,呃……」


    「晚安,公主。」


    紗那王關起拉門,毫不猶豫地循著原路去找鷹一郎。


    房間裏隻剩下滿臉通紅的桐緒,以及在一旁竊笑的反枕和三隻家鳴。


    「什、什麽嘛~!自以為是的狐狸!」


    什麽嘛、什麽嘛、什麽嘛!


    善變的紗那王,他的一舉一動總是牽動著桐緒的思緒。桐緒覺得中途想歪的自己實在是丟臉極了,於是就這樣一頭鑽進薄被裏。


    接著,她注意到了。


    (奇怪,那野狐那件事呢?)


    桐緒總覺得,紗那王今天將她扛進房裏是為了將這件事糊弄過去。


    不過,反正她也懶得起床追問他,於是還是決定睡覺。


    ※  ※  ※


    翌日,柳羽藩邸發生了一件大事。


    「生野閣下!你的背怎麽了!?」


    桐緒看到端坐在道場一隅、背對著她的生野時,一時之間忘了自己現在是桐野風太郎,驚叫出聲。生野光著上半身,從右肩到背部、左側腹都重重纏上了好幾層的繃帶。


    繃帶的肩頭部分微微滲出了一些血跡。


    「血!?生野閣下,你不要緊吧!?」


    生野轉過頭來,苦著一張臉說道:


    「在下真是丟人,竟然在比武大會前出了這樣的糗。」


    「出了什麽事?你的傷勢這麽重,應該不是意外吧?」


    「呃,這……」


    生野欲言又止,眼中燃燒著悔恨,望向道場大門。


    桐緒追著生野的視線望過去,再度發出悲鳴。


    「小曾根閣下!連陣內閣下部……!」


    小曾根的右臂從肩頭部分用紗布吊了起來,而陣內則在左側拄著拐杖。陣內拖著腳步蹣跚地步行著,桐緒飛奔過去撐住了他纖瘦的身子。


    「你們兩位沒事吧!有沒有傷到筋骨?」


    桐絡特別擔心生野和小曾根的傷勢,因為肩部和手臂是劍客的生命,要是傷到了筋骨,恐怕今後都無法再拿劍了。


    「怎麽會這樣……!」


    桐緒麵色蒼白,而背後的弓弦這時又補充了一句致命的關鍵。


    「桐野閣下,受傷的不隻這三人。」


    「咦!?」


    桐緒重新環視悶熱的道場一圈,發現其他幾個人也包了繃帶。仔細一嗅,道場四處都彌漫著鐵鏽味。


    (血腥味……)


    不隻如此,當桐緒獲知受傷的盡是柳羽道場的高手時,在悶熱的空氣中不禁背脊發寒,打了個哆嗦。


    「昨晚有人偷襲了這座道場。」


    「偷襲?」


    「昨晚我們不是在這兒開了集會兼消暑酒宴嗎?不過桐野閣下您先回家了。」


    藩士們都住在大雜院裏,想暢飲到何時都無所謂,但桐緒必須回到遙遠的阿佐草,於是便算好時機先行回家了。


    「之後有人闖入了這裏,而所有的


    事情都發生在一瞬之間。」


    看到害怕血腥的弓弦捂著嘴強忍吐意,桐緒背部的冷汗越流越多了。


    「蠟燭的火光突然間消失了。那家夥在黑暗中大鬧了一番,當悶熱的道場內充滿血腥味時,我還以為自己要吐出來了呢,」


    陣內強顏歡笑地、若無其事地說出這番話,但所有人都非常清楚,他那張端正的五官已經陷入了恐慌。


    小曾根滔滔不絕地嚷道:


    「桐野閣下,我們可以對天發誓,昨晚絕不是因為酒醉而大意受傷的!」


    「小曾根閣下,我知道。你冷靜點,會刺激到傷口的。」


    「那家夥甚至沒有給我們拔刀的時間!」


    生野低吟著。桐緒聽著他的話,眼前仿佛浮現了那幅景象。柳羽藩士受到了襲擊,而桐緒昨晚也遇到了同一檔事——


    「所謂的『那家夥』……生野閣下,它該不會是一隻亮黑色的野獸吧?」


    「為什麽你知道!?難道桐野閣下也遇襲了!?」


    道場內開始議論紛紛,桐緒為了避免大家無謂的操心,便搖了搖手說道:


    「不,在下並沒有受到襲擊。不用擔心我。」


    「太好了……」


    桐緒聽到有人如此呢喃著。


    「這……我會說它是亮黑色野獸隻是瞎猜的,想不到真的猜中了?你們真的是被那野獸偷襲?」


    「嗯。它是一隻漆黑的四腳野獸。」


    生野說完後,小曾根也點頭稱是。


    「它長得比狗還大呢。會不會是山豬?」


    「搞不好是熊呢。」


    大概有這麽大吧——陣內張開雙手比出它的大小,它似乎比雙手的長度還巨大。看來,沒有人注意到它的尾巴數目。


    桐緒將還在捂著嘴忍吐的弓弦帶出道場外。


    「弓弦公子,你昨晚也跟大家一起遇襲了嗎?」


    「是的,但是那東西隻攻擊藩內的劍術高手……」


    「真是太卑鄙了!」


    那頭野獸是先襲擊桐緒再襲擊道場,抑或是先襲擊道場再襲擊桐緒?無論如何,昨晚真不該放它逃走。


    「桐緒閣下,其實你也遇襲了,對吧?」


    弓弦一臉不安地望著桐緒,這下桐緒不得不說出實話了。


    「……是的,就是偷襲道場的那隻亮黑色野獸。」


    「果然!」


    「不過!不過,因為有紗那王的保護,所以我逃過了一劫。」


    「那真是……太好了。幸好你平安無事。」


    弓弦仿佛斷了線般地一屁股坐在庭石上,宛如想要吐盡心中的陰霾地深深呼出一口氣。他撥亂幹爽的瀏海,握緊了鎖在腰帶上的金懷表。


    「桐緒閣下,明天就是比武大會了。」


    「是啊。」


    「照現在的情況看來,柳羽藩士中已經沒有能握劍的人了。」


    生野、小曾根與陣內這柳羽三劍客都受傷了,而其他的候補人選也無一幸免。


    這隻是巧合嗎?亮黑色四腳野獸偶然間襲擊了柳羽道場,然後又湊巧襲擊了從柳羽道場走出來的桐緒?


    不對,這才不是什麽巧合。


    (柳羽被盯上了,有人想要阻止他們參加比武大會。)


    柳羽受到陷害,誰是最大受益者?


    如果襲擊桐緒和柳羽道場真是野狐所為,那又是誰下的命令?


    (時津藩越阪部家……)


    不會有錯的。時津藩恐怕也有豢養狐狸,而且養的還是靈狐族中的討厭鬼——最下等的野狐。


    桐緒想起了當她以夜桐之姿潛入時津藩邸內時感受到的肅殺之氣,不由得鎖緊眉頭。那群低聲策劃著什麽的男人們……難道他們那時就是在盤算如何偷襲柳羽家?


    「原來如此,因為豢養了狐狸,才有辦法一下子聲名大噪……」


    「什麽?桐緒小姐?」


    桐緒咬牙切齒地喃喃道。弓弦訝異地抬頭望向桐緒。


    「啊、不,沒什麽,我在自言自語。」


    桐緒並沒有向弓弦提到野狐。明天就要上場比武了,事到如今,即使告訴他時津藩豢養狐狸這件事,也隻會徒增大家的不安。


    (更何況,從現在起就是狐狸主人之間的戰爭了。)


    豢養野狐的時津藩,以及豢養神獸天狐的桐緒。同樣身為狐狸主人,桐緒並不認為使用這種肮髒手段的時津藩具有主人的器量——不,是她不想承認他們有主人的器量。


    隻要是為了替主人帶來榮華富貴,狐狸可以若無其事地偷盜、殺人,但紗那王並不會這麽做。因為身為主人的桐緒不允許他這麽做。


    明天的比武大會,桐緒非贏不可,這不隻是為了茶茶姬,也是為了弓弦。


    最重要的是,她要為天狐紗那王贏得勝利。


    (我要告訴時津藩,何謂「正確的狐狸飼養法」!)


    「我是不會輸的,弓弦公子。」


    「桐緒閣下……可是,成員不足……」


    「弓弦公子,你是明天那場比武大會的我方大將。」


    「咦,我!?請、請等一下!」


    麵對驚訝得眼珠都要從眼鏡掉出來的弓弦,桐緒隻是毅然決然地說著:


    「這件事我早已決定,不管今天有沒有發生那件事都一樣。況且,我也已經知會過生野閣下他們了。」


    「可是,桐緒閣下,我對劍術一竅不通……」


    「弓弦公子,你隻要坐在那兒就行了。我們會在輪到你之前取得勝利的。」


    我是副將——桐緒用力握緊拳頭,指甲幾乎陷進肉裏。時津藩居然為了榮華富貴而若無其事地傷害他人,桐緒說什麽都無法原諒他們。


    「身為副將的我,一定會從時津的大將手中奪得勝利。」


    「桐緒閣下……」


    桐緒注意到自己板起了一張臉,於是趕緊恢複笑容、望向弓弦。


    「明天你可以在手心寫三次『人』字吞下去,這樣就不會緊張了。這是消除緊張的小魔法喔。」


    「……我真的可以擔任大將一職嗎?」


    「弓弦公子。在比武大會上,你要在茶茶姬麵前,以大將之姿取得勝利。」


    「公主麵前?」


    「是的。你要讓茶茶姬知道,她的白馬王子並不是紗那王,是你。」


    弓弦的憂鬱臉龐浮現了些許羞赧之色。桐緒拍了拍弓弦的背,心中燃起一股不服輸的熊熊烈火。


    明天,就是決戰之日。


    既然都已經走到這一步,接下來就隻能取得勝利了。


    ※  ※  ※


    江都城天守閣外觀五層,內部六階,上頭的金魷瓦正誇耀權勢般地散發著光輝。它那尖翹的尾端,有著一股刺入積雨雲遍布的夏季天空的強勁力道。


    江都城內西側的丸之庭,就是今日舉辦比武大會的地點。


    庭院鋪滿了五色的大顆碎石子,幕府朝臣、柳羽、時津兩藩的藩士都已群聚在此。建築物四周圍著一條印有白底黑葵花家徽的帷幕,江都幕府第十七代將軍德河慶親公正坐在角落的王座上,伸長脖子等待比武開始。


    桐緒第一次拜見到將軍大人的尊顏。他的年紀約莫四十歲,無論是做為政治家或是一個男人,他都具有相當的風範。將軍同時也是個美男子,氣度非凡的他,充分展現出了將軍的威嚴。


    最重要的是,這位將軍大人同時也是個狐狸主人。原來如此,難怪鬆壽王願意為這樣的大人物效勞——不知天高地厚的桐緒,此時對將軍大人忽地多了一份親切感與崇拜。


    而坐在右側的,就是柳羽藩主柳羽彬輝和繼承人


    佑彬,以及茶茶姬和扮成化子的化丸。


    彬輝公和佑彬公,看起來都是跟汗臭味無緣的富貴人家。桐緒不認為這位仿佛風一吹就會倒的消瘦藩主學得了劍術,而旁邊的繼承人腰間的刀也有股過於華麗的異樣感。刀鞘裏麵裝的,恐怕是輕盈的竹刀吧。


    坐在最後座的茶茶姬頻頻對化丸搭話,左顧右盼,一副靜不下心來的模樣。或許她是在引頸期盼騎著白馬出現的紗那王吧。


    另一方麵,坐在左側的則是時津藩一幹人。藩主坺越部勝隆是個胖到看不見下巴的大叔,他那張油光滿麵的臉正舔拭般地盯著茶茶姬不放。


    身為女人的桐緒實在受不了這對惡心、下流的視線,滿腦子想的都是衝過去賞他一拳。誰能忍受這種狒狒老頭搶走自己的朋友!?桐緒心中更加堅定了奪得勝利的意誌。


    坐在他旁邊的繼承人綾貴更是糟糕。他的外表一點都配不上那高貴的名字,腦滿腸肥,而且還不停地抖腳。他那張毫無霸氣的呆臉,正滔滔不絕地訴說著他是個被寵壞的小孩。


    話說回來,人家說舉頭三尺有神明,這對利用野狐幹出偷襲這等下流勾當的越阪部父子,居然一點都不覺得羞傀。同樣身為狐狸主人,桐緒心想她大概一輩子都無法理解這時津藩怎麽會這樣飼養狐狸。


    附帶一提,桐緒的狐狸——紗那王,目前並不在現場。


    桐緒昨晚對紗那王說破了嘴,說柳羽藩士會遇襲一定是時津藩派狐狸幹的好事,而且他們豢養的還是野狐,然而……


    『是嗎。』


    銀毛九尾狐仙大人卻一點反應都沒有。


    『說要讓我見識你夠不夠格當我主人的人是你吧?即使對手是野狐,你也不應該倚靠我,而應該憑自己的力量為柳羽贏得勝利吧?』


    紗那王連這樣的話都說出口,完全沒有幫忙的意願。


    (你說的我都懂,但至少也要到場來幫我加油打氣吧?)


    今早也是。桐緒問他能不能一塊兒到江都城一趟,結果……


    『太熱了,我不想去。你帶化丸過去就行了。』


    他連理都不想理桐緒。


    桐緒也找鷹一郎商量過,但他的反應幾乎跟紗那王一模一樣。虧桐緒還稍微期待兄長能為那受傷的三人出場比武,但……


    『都已經走到這一步了,你就憑借自己的力量完成它吧。你能不能展現出主人的器量,全看這次你如何度過難關,不是嗎?』


    就這樣,桐緒接受了這中肯的意見,扮成桐野風太郎帶著變裝成化子的化丸,準備背水一戰。


    咚——!咚——!咚——


    太鼓的聲響回蕩著,提醒眾人:比武即將開始。


    終於,比武大會就要開始了。


    「先鋒,柳羽藩磯村閣下獲勝!」


    嘩——!見證人旗本眾宣布著比賽結果,柳羽陣營一陣歡聲雷動。


    開頭的比武大會先鋒賽,想不到居然由柳羽奪得了一勝。


    「桐野閣下!磯村閣下獲勝了!」


    「幹得好啊,磯村閣下!」


    桐緒和弓弦鼓掌叫好,坐在右側中堅席位的長板凳上的生野也露出了與平常截然不同的欣慰笑容,走了過來。


    「這次勝利,全多虧了桐野閣下想出來的策略。」


    「不,生野閣下。這是因為,老天爺是站在柳羽這一邊的。」


    桐緒握緊拳頭,和生野相視點頭。


    柳羽陣營原本以為今天的比試必輸無疑,但生野靠著紗布固定肩膀,總算如期趕上了比武大會。桐緒衷心感激生野堅定的意誌,以及那份忠心。


    「生野閣下拚了命也要坐在這兒的這份心意,為柳羽陣營帶來了一陣吹來好運的風。」


    「光靠風就能獲勝嗎?」


    「是的。現在的時津輸給我們並非因為劍術,而是輸給了吹在心中的那陣風。」


    為了找人替代受傷的小曾根和陣內,桐緒聚集藩內擅長柔術的藩士,從中挑出了身強體壯的磯村和大澤,填補了空缺。這兩人用白布挽起袖子、露出強壯的臂膀,乍看之下似乎臂力驚人,但其實他們的劍術普普通通。


    不過,這樣就足夠了。這時最重要的就是「裝裝樣子」,時津的先鋒看到他們強壯的體魄,早就在開打前喪失了鬥誌。


    「我會祈禱這陣風為我們帶來呼風喚雨的能力。」


    然而,好景不長,時津的次鋒打敗了磯村,柳羽的次鋒大澤也嚐到敗果。


    「看來鍍在外頭的那層金已經剝落了……」


    弓弦不禁說出了喪氣話,這時桐緒義正辭嚴地抬頭說道:


    「千萬別放棄啊,弓弦公子!」


    「是、是!」


    「這場淘汰賽,鹿死誰手還不知道呢!」


    與其說是說服弓弦,倒不如說桐緒這句話是講給自己聽的。如果不把它說出口,總覺得不安的情緒會害得她裹足不前。


    「接下來是中堅——柳羽藩生野閣下,請!」


    旗本眾一聲令下,生野便鬥誌高昂地站了起來。


    「好,我要上了!」


    「生野閣下,請你千萬不要勉強自己。如果肩膀會痛,就趕快放下木刀吧。」


    「什麽話!上戰場這麽令人熱血沸騰,早就把我的痛覺都吹走啦!我會遵照您的指示作戰,請放心吧。」


    生野信心十足地說完後,便擺出了下段的架勢。


    對麵的時津次鋒看到這一幕,不禁笑了出來。下段是防守的架勢,像生野這樣的巨漢居然一開始就擺出防禦之姿,也未免太窩囊了。


    桐緒心中十分清楚,對方一定會因為先鋒、次鋒都是中看不中用的對手,產生輕敵的心態。


    (生野閣下,對方上鉤了。)


    下段不隻可以減輕盾膀的負擔,還能給予對手窩囊的印象。這樣一來,隻要等他誌得意滿地進攻過來……


    啪!


    「中堅——柳羽藩生野閣下獲勝!」


    喔喔!——柳羽陣營再度歡聲雷動。


    「好耶!」


    桐緒開心地舉起拳頭,生野也舉起左拳回應。在場的弓弦等人,高興地微微泛出了感動的淚水。


    「桐野閣下,我們成功了!」


    「是啊,弓弦公子!從現在起我們要反敗為勝!」


    時間已經快到中午了。氣溫越來越高,整個庭院暴露在豔陽的照射下,光是坐在長板凳上便足以逐漸流失體力。


    不隻如此,綠意盎然的西之丸有許多蟬,嘈雜的蟬鳴掩蓋了所有的人聲,在場的人更感到酷熱難消。


    「副將——柳羽藩桐野閣下獲勝!」


    「幹得好啊,哥哥!我們就趁勢將他們全部推下地獄吧——!」


    化丸揮著振袖開心地大喊著,而茶茶姬也嬌滴滴地揮著手。


    比賽的流向確實正吹向對柳羽藩有利的方向。


    後來,時津的中堅發現生野一直護著自己的右肩,打敗了生野;接棒的桐緒打敗中堅後,也順順利利地打敗了對方的副將。


    現在隻剩下敵方大將了。


    (出來吧,幕後黑手!)


    即使連得兩勝,桐緒依然不敢輕忽大意,仍舊將全部注意力集中在場上。如果桐緒在這裏敗下陣來,柳羽就隻剩下拿劍不如拿書的弓弦了。


    現在絕對不能輸!


    「接下來是大將——時津藩野咲閣下,請!」


    看到走上前來的這名男子,桐緒不由得屏住氣息。當他坐在大將席的長板凳上時一直低著頭,所以沒能看到他的長相,沒想到對方竟是如此驚人的絕世美男子。


    他那鬃毛股狂野的黑發鬆散地綁在背後,肌膚


    吹彈可破,而唇瓣則有如嬌嫩欲滴的鮮紅果實。


    當他和桐緒四目相交時,這對豔麗的雙唇忽地露出似笑非笑的笑容,感覺相當詭異。


    「開始!」


    旗本眾的呼喊聲喚醒了失神的桐緒,她這才趕緊重新擺出架勢。


    男子將刀尖對準桐緒的雙眼,而桐緒也同樣采取正眼(注27:劍道架勢之一,擺出中段以刀尖瞄準對方雙眼的架勢稱為正眼。)的架勢,不敢輕舉妄動。真不愧是敵方大將,他的氣勢和至今對上的那四人有著明顯的差異。


    (殺氣……不對,比較像是瘋狂之氣。)


    以前,桐緒也曾經遇過一個像他一樣渾身散發著負麵氣息的美男子。桐緒盡可能的不願意想起他;那個人,桐緒已經將他鎖在心中的珠寶盒裏了。


    桐緒決定姑且以輕擊試探他一下。


    結果被輕鬆地躲開了。


    接著,她稍微用力地攻了過去,而對方也以同樣的力道回敬了桐緒。


    (糟糕,這種難以捉摸的人真難應付。)


    正當桐緒不知該如何進攻時,男子似乎察覺了桐緒的遲疑,忽然奮力地攻了過來。桐緒好不容易才抵擋住他的強烈猛攻,最後刀鋒相抵、僵持不下。


    「桐緒閣下,你還是使出全力吧。」


    男子那雙有如黑曜石的眸子直直地凝視著桐緒。他的眼眸仿佛吸取了所有的光芒,染成了黑色的光輝。


    一瞬間,桐緒似乎看見他的眼中有道藍色火焰。


    「咦?剛才,你的眼睛……」


    是不是有藍色火光?——說時遲那時快,桐緒的身子突然飄了起來,猛地飛到弓弦膝邊。她馬上起身,卻又受到男子的上段攻擊。


    擋開這一擊後,桐緒趕緊不斷往前進攻回去。


    (剛才是……?該不會他……)


    刀鋒再度相抵。


    「這樣才對,你要是不使出全力,這場戰鬥就沒意思了。」


    「你究竟是何方神聖?該不會是妖怪吧!?」


    男子沒有答腔,再度將桐緒震飛出去。這次桐緒飛到掛著葵花帷幕的王座那兒,將軍大人擔憂地望向桐緒,恰巧與她四目相交,


    「副將閣下,你沒事吧?」


    「在、在下失禮了!」


    桐緒快速起身,端正儀容。這時的桐緒,尚有閑暇注意自己的衣著。


    當他們再度開打,進入第三次刀鋒相抵時——


    「喂,這是劍術比賽耶!使出妖術也未免太卑鄙了!」


    「沒辦法,誰教我不擅長劍術呢?」


    「既然不擅長,你還在這兒幹嘛!」


    「這還用問嗎?當然是為了我的主人。」


    「主人?……你!」


    亮黑色的狂野黑發、亮黑色的灰暗眼眸。


    桐緒臉色發青,往後退了一步。


    「野狐?難道你就是襲擊我跟柳羽藩邸的那隻亮黑色野獸!?」


    「你也太遲鈍了吧,風祭桐緒。」


    「你為什麽知道我的名字……!」


    聽到自己的名字使得桐緒產生了動搖,木刀瞬間失去控製;待她回神後,才趕緊用力將刀擋了回去。


    然而,已經太遲了。是野狐的妖力幹的好事嗎?桐緒的木刀在轉眼間就失去了蹤跡。「啊!」桐緒大叫一聲,飛離她手上的木刀緩緩地畫出一個弧線,掉了下來。


    屏住氣息關注著勝負的兩方陣營,發出了驚歎聲。


    「分出勝負了。」


    「還早得很呢!」


    桐緒想去撿起木刀,卻被野狐緊緊抓住了手臂。


    「……!」


    「你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


    「這場比賽根本算不上是劍術比賽!時津藩居然豢養你這樣的野狐,這種狐狸主人真是差勁透了!」


    「你別搞錯了,時津並不是狐狸主人,也不是我的主人。」


    「咦?」


    桐緒靜止不動,腦袋的運轉也停了下來。


    (時津……不是狐狸主人?)


    這是……什麽意思?


    「你說他不是狐狸主人,那你的主人是……」


    ……誰?


    「哥哥——!」


    這時,化丸突然如子彈般地衝了出來,懷中抱著桐緒重要的天尾移之刀。不管桐緒身在何方,紗那王的這條天尾必定會保護身為主人的桐緒。


    「化子!」


    「哥哥!收拾掉那隻野狐吧!用紗那王大人的天尾砍了他!」


    「謝謝你!把刀丟給我!」


    然而,野狐才對化丸瞪了一眼,他的桃紅色振袖便輕飄飄地如蝴蝶般舞上天空,再頭下腳上地撞到地麵。目睹了這一幕,桐緒半發狂地驚叫著:


    「不要————!化丸!」


    桐緒想要衝到倒在地上的化丸身邊,卻被野狐抓住了手臂,動彈不得。


    「放開我!我不準你對我重要的夥伴們下手!」


    「那你就乖乖跟我走吧。風祭桐緒,我的主人想要得到你。」


    「我……?」


    「難道你不想知道……我的主人是誰嗎?」


    野狐淡淡地笑了笑,淡到不仔細看便看不出他的笑容。


    成熟果實般鮮紅的唇瓣編織出來的話語,震懾了桐緒整個人。


    腳底一股冰冷的恐懼感由下往上竄升——


    「你的主人是……誰?」


    嘈雜的蟬鳴聲瞬間消失在桐緒耳邊。


    不,不隻是蟬鳴。


    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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