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姝本意是想在西山行宮住至八月底先,天涼些了再回。可隔日便接了宮裏頭傳來的密信,隻道是她皇兄要冊後了。一番詢問下,弄清了新後身份。


    登時,她便嚷著要擺駕回宮。下麵的人哪敢逆她的命令,當即就開始手忙腳亂的收拾,行駕浩浩蕩蕩的回了城去。甫一入宮門,她就讓人抬著往龍極殿去了。


    楚明康方才打發走了一群頑固老臣,正頭疼的緊,就見明姝風風火火的闖了進來。


    “姝兒怎麽回宮來了?”


    這丫頭的性子,他自然也是很清楚,一旦玩起來,不盡興是不回的。這次去了行宮,他猜每個一兩月她是不會離開的,卻不料,她竟現在回來了,委實叫他一愣。


    明姝撅著嘴,麵色極其不愉,幾步就衝到了龍案前,也不見說行個禮,就冷聲問道:“皇帝哥哥可是要立阿晚為後?”


    楚明康了然了,思起昨日下麵人來報,攝政王過了西山去,想來這事大抵就是他露的底兒吧,這老狐狸當真是佞臣!


    “姝兒,有些事,皇兄也是不得已的,你······”


    “不得已?!”他話還沒說完,便被明姝厲聲打斷了。直說:“到底是怎樣的不得已,才讓皇兄決心要娶阿晚!且先不說她是你的表妹,頭腦有問題,單說她才九歲,你如何下的心要立她為後!”


    九歲,又是這個詞,這是楚明康近來聽的最多的一個字眼,他厭煩了都!都道是他的不對,又有誰知,他才是被逼迫最緊的那個!


    “你回宮去!”


    縱使他憋了多大的火氣,卻在麵對明姝的時候,選擇的一忍再忍。


    可年幼的明姝又哪懂他的事,一心隻為晏晚著想去了,那丫頭比她還小幾歲,頭腦不清晰。若當真是做了皇後,頭些年還能仰仗著她母親的勢力過活。可若等她年齡大了,這後宮艱辛,明姝自然是清楚的很,那哪是她一個晏晚能對付的日子!


    “你不能娶阿晚!她才九歲!她不能做皇後!”


    隻要想起那聖旨裏言說太主貴女婦容有德,這九歲的女娃,是從何處看出婦容的!她那倒退的智商,又哪點有國母之風!


    楚明康握著盤龍禦筆的手是愈發的握緊了,骨骼隻見咯咯作響,青筋暴露。他隻道是明姝人小不懂事,咽了這口鬱氣。


    “姝兒先回宮去,皇兄日後再同你解釋,可好?”


    那俊逸的龍顏上,累積了多日困乏的印記,似極了先帝的那雙龍目,在看向明姝時,隱隱透著幾分妥協和祈求。他真的是累了,煩了。


    明姝又哪裏看不出來她皇兄的變化,心裏也疼,可今日若是不鬧,日後苦的不止是阿晚,連她敬愛的皇兄,怕也是少不了磨難的。


    “你不用解釋,我知道你要什麽,不就是皇姑那裏有——”


    “滾出去!”


    終究,他還是沒忍住。空了的手掌,在不停的顫抖,他有些錯愕的看著下麵站著的人兒,頓時就一陣懊惱。沾了黑墨的盤龍禦筆,直直的在空中劃出漂亮的弧線,打在了明姝躲閃不及的額頭上。隱著淡香的墨汁從額際落下,落在了雪白的雲絲錦裙上,瞬間暈開一團黑跡,乍一看,觸目驚心。眼淚也在那一刻,奪眶而下,和著墨汁一起低落。


    “你朝我擲東西?你居然朝我擲東西!”


    那寒山碧玉做的禦筆,重量自然不能小視,楚明康也是氣極了,一時沒忍住就扔了手頭的東西。卻也沒想到準頭那般好,直直就打中了明姝的額頭。這一筆下去,饒是常人也要疼上一番,更別說明姝這身嬌肉貴的公主了。才一會功夫,白嫩的額頭就開始滲出血跡了。


    她倒是不曾叫痛,也不曾拿手去捂,隻雙目垂淚怒視楚明康。那其中的的恨懣,直叫上坐之人心裏發寒。


    “姝兒······”他有些不知所措的喚了一聲。


    早在禦筆落地的那一刻,外麵候著的宮人便聽見了響動,明姝才吼完那句話,一群人就進了來。直跪倒在地,齊聲大呼:“陛下息怒!陛下息怒!”


    一直侍奉著明姝的安兒靜兒自然是跪不住,匆忙跑到明姝身邊,一瞧血跡都嚇慌了神。


    “殿下!”


    安兒趕緊掏了繡絹出來給她捂上,靜兒就跪在明姝腳下,朝楚明康不停磕頭,哭道:“陛下,殿下還小,不知事!求陛下息怒!”


    楚明康不言,明姝亦是不動,四目相對之下,兩人彼此之間明白,有些東西是再也回不來了。


    很長一段時間的僵持,明姝終究是被隨後趕來的楚明卿抱回了宸璽宮去。臨出龍極殿時,明姝便在楚明卿懷裏一陣翻騰,最後一把扔了捂額的白絹,朝著依舊愣坐在龍案前的楚明康淒聲說到。


    “若皇兄執意立阿晚為後,那我便不居於此!”


    話中決然之意,讓在場的眾人無不心驚。楚明卿自知事情鬧大了,抱著明姝就疾步離去,隨後一眾宮人退散。隻餘了那一方淩亂白絹落在地上,黑紅相間,黑的是墨汁,紅的是血跡。


    之後的三日裏,帝王下令免了早朝,拒絕接見任何人。


    再說明姝這廂,繼上回破了頭之後,再一次出了血。這一次傷口不比上次厲害,太醫很快便處理好了,整個過程裏,明姝都不曾吭一聲。不說是楚明卿了,就連老太醫都委實覺得出奇。


    她這次好在是傷口不深,楚明卿也才舒了一口氣,給她掖了被角,又順了順額前的發絲。柔聲說道:“姝兒勿惱了,大皇兄隻是被那群人逼急了,才一時失手的,他不是故意要這麽對你的。聽二哥的話,別記恨他。”


    從龍極殿出來後,明姝就不曾再哭了,隻是一雙明眸空洞無神,大抵是那一筆擲來的痛楚,給她留下了太大陰影。聽了楚明卿的話,她隻是木然的點了點頭。


    楚明卿隻憐惜的歎了口氣,英挺的眉峰輕皺。虧得他這幾天是留宿宮中,宮人找他來的快,天知道他一進龍極殿,當時的那場景,畢生難忘。他們向來疼愛入骨的皇妹,就那樣一身狼狽的站在那裏,他如何都想不到,脾氣素來溫和隱忍的皇帝是怎麽能下的那狠手。


    “姝兒,聽二哥一句勸,過後莫要再跟大皇兄駁立後一事了,權當這事不曾發生。大皇兄是君主,他做事自有個人分寸,若真不是到了這個份上,他也是不會娶阿晚的。”


    明姝眼瞼輕眨,幽沉的眸底隱隱有淚花閃動,聲音低啞道:“可是阿晚才九歲,她日後如何在後宮過活······”


    楚明卿一晃,立時眼裏都充滿了笑意,大掌溫柔的摸了摸明姝泛涼的臉側,說道:“你這丫頭的心思當真是怪,阿晚雖然人小有病纏身,可若當真成了大胤的皇後,憑著自家表妹這層關係,大皇兄如何也不會叫她在後宮裏吃了苦頭去。再說,皇姑······可不簡單呢。”


    自然,若當真身為了大胤帝國的皇後,又有親緣關係,晏晚這皇後,怕是比誰都還舒坦。不過,首要的還是帝王的寵愛。


    明姝眼睛一瞪,削尖的玉白下顎微收,嘟囔了嘴,不悅道:“可是她才九歲,皇帝哥哥都十九了!”這期間整整就差了十歲!


    “噗嗤!”楚明卿一個不忍就笑出了聲來,笑道:“這之間差了十歲有何不可?過個幾年,阿晚大了,皇兄不還是年輕嘛。少說民間這事多的去了,咱這皇室裏,不也沒少見嘛。頭先,我可還聽說咱們四皇叔就納了禮部侍郎家剛及笄的三小姐為妾妃呢,那中間不也差了十歲。”


    明姝一聞這話,頓時就厭惡的緊,在她瞧來,這世間女子嫁人。夫婿人選年齡最重要,差不離多個四五歲便可。她亦是不少見老夫少妻,如他父皇在位時,那三年一選的秀人,哪個不是妙齡女子,中間差的可還不止十歲呢。偏生,她就嫌這點。


    “二哥哥可別再說了,我嫌的慌。”


    “好,二哥不說了,日後姝兒嫁人,二哥可得讓大皇兄留意了,這年齡差多了,必須去掉,可別讓姝兒嫌。”


    他這試探性的一個打趣,再提及那人,卻見明姝的臉色也好些了。可見,這轉移話題的威力,果然是大。


    “姝兒可是不生大皇兄的氣了?”他問。


    明姝立馬沒好氣的嗔了他一眼,然後有些扭捏的說道:“氣他作何!”她又不是那等沒頭腦的女子,隻要想起榮太長公主府的那一日,很多事情顯然都是那麵上的意思。


    楚明卿會意,寵溺的揉了揉明姝的頭頂,直道:“你這丫頭就是這點好,不愧是咱大胤的第一公主。你好好歇著,這頭就破了點皮,過幾日就沒事了。二哥這就去龍極殿,給你討個公道去,可要的?”


    明姝忙不迭的點頭,衝著楚明卿就傲嬌的叫囂:“要的!自然要的!二哥哥可得好好說說他,瞧瞧他下回可還敢拿東西擲我否!父皇都還不曾拿我撒過氣呢!”


    “好,都依你的,我這就過去,晚些時候叫他過來給咱姝兒認個錯,你且等著。”


    楚明卿走了,明姝是解了心結,人也舒暢了,頭上的傷固然是疼,可心裏頭通順了就好。晏晚的事情,她也隻能幫到這個地步了,畢竟她大皇兄待她不差,她怎麽能為了一個表妹而去逼迫自家親哥哥呢。


    她是滿心歡喜的囑咐了下麵人去備晚膳,就等著楚明卿帶楚明康過來,賠禮認錯她倒沒認真想要,倒是這兄妹之間的關係,該好好修複一下了。


    可誰知,到了晚上,她左盼右等的不是那兩人,而是一旨明黃卷軸。


    “陛下有詔,公主明姝以下犯上,宮禮皆廢,罔顧尊卑。即日起,禁足於宸璽宮中,一月內,不得出入。”


    明姝是發了狠,搶了那聖旨,將上麵的每個字都瞧了個清楚,最後氣極了,一把就給揮了出去。發作間,不小心扯了額頭的傷痛,兩隻眼睛裏的淚珠是落個不停。那前來宣旨的太監,也不免於難,直接被她下令拖了下去,重大二十杖。


    渾身是血的太監被送回了龍極殿那邊,才半個時辰,第二道聖旨就來了,她那禁足的期限直接被加多了一倍。隨之,皇帝禁衛軍直接看守宮門。


    這一次,明姝是被傷狠了,回了正殿,就將備好在桌案上的飯菜全部給掀了。邊碎東西,邊泣不成聲的低喃。


    “壞人!壞人!都是壞人!”


    作者有話要說:妹子討厭老男人~三叔倒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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