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姝的腳,的確是好多了,隻要不大跑也就跟平常人一樣。也就是在這一點上,楚澤疏忽了。在此之前,被關的昏昏沉沉的明姝雖是一直急於逃離,可終苦無對策,這次能成功離開王府,那當真是托了華漓樂的法子。


    前腳離開王府,她後腳便往宮裏去了。自知這回是惹惱了楚澤,若她直接回公主府,保不準他會連夜闖進府來。隻有進了宮,她才勉強算是安全的。


    知道楚澤今日在宮中,謹防一路相撞,她特意囑咐了馬車往禁宮東門去,從那入宮。偏生,她身上沒有帶公主符印,向來少走東門的她,被攔了。


    “大膽!仔細瞧清楚了,這可是攝政王府的標誌!車裏也的確是長公主殿下,若爾等再這般阻撓下去,隻怕是要治罪的。”


    明姝近來本就休養不善,從王府逃出來花了不少精力,這坐車裏頭,人是陣陣的暈眩。也就這會,那趕車的馬夫厲聲大喝,使得她清醒了些。


    虧得華漓樂備車時長了心眼,用了標識王府字眼的馬車,怕是早猜到會有這麽一出。醒眼的幾個燙金小字就印在車駕上,偽造不得,守宮門的侍衛辨認一眼就隻是真的,忙跪下行了禮。


    “下臣冒犯殿下鳳駕,還請殿下恕罪!”


    男人的聲音渾厚有力,即便是跪地負罪卻也不卑不亢,明姝難得掀了車簾,鬼使神差的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一身銀甲威武的男人下意識抬頭,在對上明姝清冷似水的偌大美瞳後,先是驚豔的錯愕,接著就慌張的移開了視線,沉頭回道:“回殿下,下臣乃是東門守備軍長,季常玉。”


    “嗯。”她靜靜的應了一聲,便放下了車簾:“進宮吧。”


    禁宮東門這地方,可說是入宮最遠的一條道了,常時並不多人走這,從這進去大多都是靠近一些偏僻廢棄宮殿。所以守軍,相對於其他幾個宮門來說,也少了一些,很多人也不願來這邊守宮門,清苦的很。如方才季常玉那般還堅守的人,明姝自然是上了心。


    但是,過眼也便忘了。


    殊不料,就是這麽個小人物,在後來的“上泱宮之變”中,促成了最關鍵的第一步。


    進了宮還駛了好一段路,才將明姝送到了永跆門,禁宮門臨近的地方都會設有跆門,內置軟轎步攆,便於親貴代步。明姝慢慢的下了馬車,待站穩了便鬆了手中錦紗裙擺。


    “有勞了,代本宮替側妃言謝。”


    也不愧是華漓樂的心腹,年紀挺小的一個男孩,舉止間就是雷厲風行,雖然一臉呆板木然,可也掩飾不住那一身機靈勁,無怪的華漓樂會那般放心的讓他一人護送明姝進宮來。


    “能護送公主殿下,是草民的榮幸。臨行前,娘娘還讓草民告知殿下一事。”


    “何事?”


    “娘娘說,此次金科及第的狀元爺紮得一手好紙鳶,先前素聞殿下愛放紙鳶,便特意去狀元爺那求了一隻,殿下若歡喜,隨時可以找娘娘。”


    “……狀元何姓?”似乎費了很大力氣,她才問出了這句話,喉頭幹澀難忍。


    少年正了正頭間草帽躬身道:“說是姓……裴。”


    姓裴……


    僅殘的一分血色霎時褪盡,明姝隻覺得手腳發冷,心頭猶如重錘在擊,久久不能回神。直到車軸馬蹄聲漸行漸遠,她依舊呆呆的站在風頭處,一襲白裙翻飛,身影孤寂透著絲絲悲愴。


    後來,她是如何被送回宸璽宮的,她也記不甚清楚了。清醒時,人已然在榻間昏睡了一天一夜。


    這幾日常氏的氣色愈發見好了,楚明晉便日夜守在跟前,不敢離去。剛剛才喂了藥,待常氏安穩入了睡,他便起身淨手去了。


    夜色漸晚,早已過了晚膳時間,平日這個時段裏,晏晚先就過來了。可今夜,怎的遲遲不見人?不由得,他有些失神往殿門口多看了幾眼,因為晏晚每每都是偷跑來的,為防閑言,他便常在這個時間裏支走宮人。這喜歡笑鬧的人兒一時不來,寬大的宮殿裏瞬間就靜謐的出奇。


    “王爺,您該用膳吧。”


    他天天都是掐著時辰給常氏喂藥換香,以至於自己的作息都有些混亂了,送來的飯菜多半也有些涼意,無心的擺了擺手。


    “放下吧。”


    行軍打仗這麽多年,別說是冷飯冷菜了,那難以下咽的生肉山菜他都是食過的,偏生這會吃起算得上山珍海味的菜肴,反而有些咽不下去。


    心說這事就怪了,前兩天他也是這麽過的,怎生就今天吃不下了呢?


    “子淮啊,撤了吧,本王沒甚胃口。”


    鞍前馬後侍奉楚明晉多年,陸子淮自然是清楚他的習性,雖然貴為王爺,卻少來端架子。幼年在軍中受了不少難,特別是華治三年時的幾場祁安國戰役,遊牧壯大的民族本就不好打。楚明晉的大軍被圍困荒漠裏多日沒吃沒喝,最後不得不殺了戰馬而續命,馬血馬肉生食下咽。打那後,還存著最後點金貴勁的王爺,端上來能吃的東西,是根本就不挑的。


    現下,這一桌子涼了的珍饈,他食不下,自然隻有一個原因。


    “王爺,您還是吃些吧,可能皇後娘娘正在來的路上呢。”


    一言即罷,庶民出身心腸較直的陸子淮確確實實的道出了楚明晉心中煩躁,楚明晉變了臉色,他卻還有些不自知。


    “子淮慎言,這是宮中,不可胡說。”


    楚明晉橫眉起身,甩袖離去。


    晏晚是皇後,成天都是金貴的侍奉著,她用晚膳的時間都是極早的,所以每每過來慈心宮時,都會碰上楚明晉用膳,便會玩鬧在一旁。這時間一長,前幾次可能還是無心湊巧;之後,楚明晉就特意將晚膳推在了那個時段裏,有晏晚陪著,用膳竟也生了別樣味道。


    過了很久,也沒見晏晚過來,楚明晉猜想大概是楚明康去了她那裏吧,不免有些失落。陸子淮再進來的時候,他手中的一盞涼茶都半傾倒在了靴上,還不知曉。


    “王爺!屬下打聽到了!”


    “啪!”一個沒注意,本就拿的鬆散的精致玉質茶盞就從手中脫落了,脆響過後便是四分五裂的玉渣濺開。這還是楚明晉頭一回失態,麵上隱隱有些發寒。


    “什麽事情?以後別這般大驚小怪的。”


    陸子淮驚異的摸了摸後腦勺,憨笑道:“屬下打聽到皇後娘娘在哪裏了,她……”


    這話還沒說完呢,便被楚明晉厲聲一喝:“這是宮中!誰叫你去打探皇後的!”雖說他楚明晉多年不居宮裏,可暗地裏黑人的那一套套,他還是知曉的。他現在手握重兵,早年便是楚澤那一黨人的眼中釘了,如今若是隨便傳出些閑言,隻怕是要被人汙到底。


    “可是……皇後她……”又被楚明晉一個冷芒神色嚇的一抖,急急改嘴就是:“公主殿下回宮了,據說是病了,皇後娘娘去了宸璽宮!”


    待他話說完了,抬起頭時,殿裏已經一個人影都沒了,隻感覺一股強烈勁風還在身後打著旋。


    明姝一回宮就病倒了,驚了不少人。楚明康是第一個撇了政事趕過去的,甫一見躺在榻間虛弱病重的明姝,他直覺是出事了,立即便叫周遷封鎖了消息,不準外傳。不過這陡然就開始大批大批傳喚禦醫的動作,還是走漏了些風聲。


    所以,當人遞了消息往攝政王府後,楚澤不怒反笑。


    “本王的姝兒可是愈發的愛玩了,還知道往宮裏去……”


    可惜啊,她就是跑到了楚明康的跟前呆著,那也沒用!


    “王爺可要入宮接殿下?”高慍小聲詢問到。


    瞧著案上的那一塊金牌,楚澤神色莫名的笑笑道:“不用了,且叫她在宮中養著吧。”迫她太緊的話,隻怕真會玉碎人毀,左右人在宮裏跑不了,就先放放。


    “讓你選的人可挑好了?”


    高慍忙抱拳回道:“回王爺,選好了,明日便可啟程。”


    “甚好,吩咐他們行事務必謹慎。”


    “是!”


    明姝一睜眼,便瞧見晏晚坐在榻沿上,一臉淒然的紅了眼。約是見她醒來,忙近了來嚷著:“姝兒姐姐!姝兒姐姐!”


    這甚是淒厲的叫聲引來了不少人,明姝頭痛欲裂,弱弱的瞧一下迅速靠攏的人群,幾道熟悉的身影登時就引的她有些鼻酸想要落淚。


    “皇帝哥哥……二哥,三哥……”


    頭頂上的粉紗琉璃珠簾她熟悉的很,宸璽宮特有,知道自己是真回來了,才長鬆了一口氣。細瘦的手腕猛然一緊,往下看去便是晏晚寫滿委屈的小臉。


    “姝兒姐姐怎的不喚阿晚呢!”


    “……阿晚。”


    眼看著晏晚就要壓上來抱她,楚明康忙眼疾手快的把她拉了起來。明姝現在這身子骨,怎麽看怎麽驚險,若是被晏晚這一撲,八成還沒得救了。


    “阿晚莫要胡鬧,姝兒身子不適,你別挨她。”


    大抵是心中難受憤懣,憋了一夜火氣的楚明康說話有些衝,嚇的晏晚就退到了楚明晉身邊去。他也沒多注意,就坐在了榻邊,麵色難堪的問道:“到底是怎麽了?”


    作者有話要說:華漓樂姑娘是話中有話呢~~


    日更果斷是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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