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禦園卻不減一絲嫣然,反倒牡丹百菊爭豔,鬱芳嫋嫋。倚在鳳攆之上的明姝有些恍惚的絞著手中絲絹,眼底盡收秋色,驀然的心裏浮起了恍如隔世的味兒來。


    往年她無論春秋,都喜歡來這禦園坐坐,賞景談天,均是愉悅的。如今,心境變了,什麽瞧著都是一片的荒蕪。


    可悲還是可憐……


    歸根結底,她最想不通的,還是楚澤為何會那般對她,這也是她多日來如何都想不通的事情。


    為何他會對她生出那樣齷齪的心思來!


    大抵是一幕幕過於無力悲涼的畫麵再度浮現,倚在金鳳背靠上的她紅了眼眶,因常氏醒來突生的那點喜悅也隨之消失殆盡。


    淚水順著麵頰掉落在手背上時,那滾燙的感覺,讓她悚然一驚。


    不知何時,抬著鳳攆的宮人已經停了腳步,跟在一旁的安兒麵色微變的喚了她好幾聲。


    “殿下!殿下!”


    明姝卻是充耳不聞,一雙濕潤紅腫的眸子直愣愣的盯著前方不遠處跪下的一地文官。白淨瘦小的五指瞬間死死抓住了身側的飛鳳黃金扶手,過度的緊張讓她有些眩暈,卻也不管手心的疼痛,就那麽看著前方的人群。


    “參加長公主,殿下福安!”齊聲的唱和並未能喚回她的神思。


    從來沒有一個人能讓她那般癡癡的看著,一舉一動看的都是貪婪至極,不舍移開。黑檀色的官服混雜在一群暗色中,卻也能被她一眼瞧出,舉止形同流水般順暢清雅,斂袍行禮,直到抬頭的那一刻……


    明姝幻想過很多次再見裴應清的畫麵,也有想過再也不見的可能,卻不從曾想過會這樣對上麵。


    明淨溫柔的眸子裏還是一成不變的愛意,滿滿的……都是思念。才一眼,她就狼狽的移開了視線,緊咬的唇瓣隱然有了一絲血腥味在彌漫。砰然跳動的心髒讓她說不出一句話來,不知為何,就是那一會,她忽然很想跳下去,不顧眾人的視線,撲入他的懷中。


    拋開一切,也要和他在一起……


    但是,不可能,不可能了!


    “殿下!殿下您這是怎麽了?!”


    喉頭間不斷上湧的甜腥終歸是忍不住溢了出來,猩紅的血跡染紅了她的素色宮裝,浸濕了大片金絲鳳尾,觸目驚心。


    手忙腳亂的宮人,神情百變的人群,驚呼……都消失在了她擴散的眼瞳中,空洞憂傷的美瞳隻看著那人,那震驚心痛的眼神讓她笑了。


    大抵是她過於執著那個方向,直到閉眼的那一刻都還看著。唯獨侍伴她多年的安兒,在第一時間看出了端倪,忙下令抬攆回宮。行走匆忙,在路過人群散出的小道時,下意識多看了眼身著官服的裴應清。


    俊秀的男人總是惹人眼,可那眸底毫不掩飾的驚詫和苦楚讓她也有些想言卻不得開口。隻得跺腳扶攆加快了步伐往宸璽宮去,她還是頭一遭見明姝病的如此嚴重。


    “殿下此乃憂鬱之疾……”


    隻這一句便叫久候多時的楚明康臉色難看到了極點,一雙龍目怒火驟燃。手裏就握著沾了明姝血液的繡絹,冷冷道:“拖下去……”


    年輕的太醫還來不及求饒便被禁軍捂嘴拖走了,餘下的人均是跪地不敢多言。流動緩慢的空氣裏攜夾著緊促和壓迫,隻恐一個不順,便又是一場無妄血災。


    安兒有些顫抖的跪在一旁,直到楚明康側首詢問了,才結結巴巴的回了話。


    “公主為何會突然在禦園裏嘔血?”


    “回……回陛下的話,奴,奴婢也不知為何,當時殿下……還好好的。”淡秀的麵上是惶恐的緊張,她隻知明姝看見了那人,為何會突然嘔血,當真是不明。


    心中藏事,回話的眼神自然就飄忽了,大概也是她怕到了極點,思起那些個被直接拖出去的太醫,可能已經被斬首於宮台,便也忘記了掩飾。


    “重責二十!”


    這次開口的不是楚明康,而是聞訊而來的楚明晉。得了宮人報信的他,急急而來聽了這話便厲聲大喝。


    “素日裏就養了你們這群人,如今主子都伺候不好了,留著還有什麽用!”


    被拉下去的時候,安兒並未呼饒,就那麽靜靜的被帶走了。


    處置了其他宮人,楚明晉這才跟一身朱紫龍袍的楚明康行禮。


    “皇兄,姝兒她……”瞧著層層粉紗遮罩的雕花飛鳳大榻,隻能隱約見那其中躺著的人影。


    初時方回龍極殿的楚明康接了宮人來報,一聽明姝嘔血便驚了一身冷汗。想著明姝日益減弱的身姿,他就後怕不已,匆匆來了宸璽宮,才知無甚大礙。


    “也好在這血是咳出來了,若悶在心頭,隻怕是要出事。”他淡淡說著,天知道他在聽太醫說這話事,心頭是何般震憤。


    聞言,楚明晉一愣。記憶中的明姝雖是多病,卻還是活潑愛動的,隻不知為何他這次回來,事情怎的都變了樣呢!那個嬌美歡動的皇妹竟無端端的開始嘔血了……


    “為什麽會這樣?姝兒身子差不到這般地步的!”縱使她幼年娘胎帶疾,而後又深秋落水,可這麽多年來,搜集天下的珍貴藥材都用在了她身上,早已是調養了一身底氣,如何一個小病會嘔血而出呢!


    楚明康又是何等精明的人,自是摸清了期間怪異,早在明姝回宮之日,他便起了疑心。這才短短一月,走時還健康的人,因何憔悴而歸?這事兒,自然同楚澤那惡人脫不得關係!


    冷哼一聲:“三皇弟勿焦,這事朕已經讓二皇弟查去了,若真是有人故意害了姝兒,朕定會讓他生不如死!”溫潤的龍目頓時淩厲到了極點。


    楚明晉隻眼色閃了幾閃,也就不再多言了。事發至今,他除了一腔怒火外,還存了幾絲怨埋,隻是不好表出罷了。


    “希望……二皇兄能盡快查出才好。”


    “會的。”楚明康伸手安撫般的拍了拍身高相等卻魁梧不少的楚明晉。


    太醫砍了幾人,餘下的自然是不敢掉以輕心,下了重藥,不到傍晚明姝就恢複了意識。


    醒來時,脊背上是一片濕漉,一言不發的躺著。隻有偶爾憶起腦海中的殘碎夢境時,她才顫抖的捏緊被角,幹涸的唇瓣微動。


    ……永遠記住今天!


    ……你楚明姝永遠都是我楚澤的女人!


    “不!不是的!”


    狂怒驚懼中,她驟然翻起身來,不顧虛弱的身體跌下了榻間尖叫,幹澀的嗓道裏是火辣辣的疼,卻也不及心頭如刀絞。


    厲聲的尖叫卻不曾引來宮人,大殿裏靜的出奇。夜風吹入,撩起了闔宮紗幔,粉色的雲錦隨風輕舞。


    “來人!來人!”


    明姝似乎也察覺了夜的詭秘,從冰冷的地上緩緩的撐起了身子,皺眉茫然的看著四周。忽閃忽明的燭光,讓她害怕的啞聲呼喚了起來。可是,不管她怎麽喚,也不曾得到一絲回應!


    到處都是一片死亡般的沉寂……


    人都去了哪裏!


    “噠……噠……”忽然從殿外傳來了幾聲沉穩的腳步,漸漸的走近,聲音越來越大……也越來越沉。在這個寂靜的夜晚裏,聽起來是那般的滲人。


    明姝動作僵硬的縮靠在榻沿上,眼睜睜的盯著那層層飛舞的薄紗,越發走近的腳步聲,仿佛一拍一拍的擊在她的心頭,無名的恐慌蔓延開來。


    “是誰!是誰在外麵!”她害怕的出聲了。


    帶著顫音的呼喝泄露了她內心的驚慌,應答她的卻還是那沉重到可怕的腳步聲。


    黑底的蟠龍厚底宮靴出現在視野中的那一刻,她差點哭出聲兒來。


    是他!是她最怕的他!


    刺骨的冷意從光裸的腳底升起,渾身開始顫抖不停,隨著他走近的腳步,她忘記了該有的動作,例如……逃跑。


    “姝兒怎麽坐在地上呢?”風輕雲淡的打趣,從他嘴裏說出,卻是那般的讓人毛骨悚然。


    夜裏的楚澤似乎變的很不一樣,徹頭徹尾的消除了一切掩飾,不折不扣的衣冠禽~獸。邁著沉沉的步伐,染著陰陰的笑意,緩緩向緊縮成一團的明姝走來。


    危險的氣息瞬間逼近……


    明姝瞪大了眼睛,在對上他深邃如汪洋的冷眸時,整個人如同被定住了般,動彈不得。顫栗的唇瓣喊不出一句話來,幹澀的喉間開始翻滾著熟悉又陌生的甜腥味。


    不要!不要過來!


    縱使她萬般不願驚恐,他還是過來了,高大的身影驀然擋住了一切光源,將她瘦小納入了他的陰影中。如同流浪小貓般的狼狽嬌軀,在他的強大壓迫下,竟是那般的可憐動人。


    “三叔好久不曾見姝兒了,姝兒可有想三叔呢?”


    明姝哪敢回他的話,嘔完血後的她身子似乎差到了極點,一點小小的驚嚇都足以叫她心悸久久。更莫說麵對的是楚澤了,能勉強撐著不暈過去,亦是不易。


    楚澤低聲一笑,慢慢的蹲下了身來,單膝跪地蹲在了她的身旁。即使如此,他還是比她高大太多,壓迫力不減。


    稍帶涼意的手指襲上了她的麵頰,撥開淩亂的烏絲,露出受驚浸淚的美眸。在她瑟縮間,掐住了她削尖的下顎,帶著一絲內力。


    下顎間的疼痛促使她不得不再次對上他冰冷的視線,那雙絲毫不帶情感如同野獸般的眼睛,嚇得她有些不能呼吸。


    “三……三叔……”


    作者有話要說:嚶嚶,開學了課業太沉重了,上網的時間都少了一大半,碼字的時間更是木有~~


    感覺老對不起收藏咱的親了!


    求原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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