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母拍了拍賈敏的手背,按捺住心中的不喜,這孩子來的太過於湊巧了,今兒正好是元日,這天大的福分竟是落在了王氏的身上了,賈母靠著引枕坐著,微眯著眼睛,手指緊緊的攥著佛珠串兒,並不言語。


    賈敏看到賈母的神色,眼中閃過一絲懊惱,卻是扯出一絲笑容,輕聲說道:“母親,今兒是正月初一,嫂嫂這一胎是極好的,女兒去耳房瞧著可好?”


    “可是又胡說了。”賈母臉上帶了些笑容,道:“你還未出閣,那般汙穢之地,你卻是不能去的。”說著扶著賈敏站了起來,對那小丫頭厲聲道:“產婆子可都進去了?”


    那小丫頭臉上露出了喜色,連忙站起來說道:“是,產嬤嬤已經候著了。”


    “請了太醫沒?”賈母說著就示意那丫頭帶路,親自去了王氏所在的耳房,“多少時辰了?”


    小丫頭跟在賈母旁邊急匆匆的朝著耳房走去,對於賈母的問話倒是爽利的回了,瞧著是個巧嘴的丫頭。


    賈敏咬牙暗恨,直接攥緊了手心,一抬頭就看到賈瑚略顯得同情的神色,怒道:“你這是作甚!”


    “我隻是替姑姑感到可憐罷了?”賈瑚搖頭歎息,看著跑遠的賈珠,並不理會賈敏的憤怒。


    “笑話?!”賈敏嗤笑一聲,揚眉道:“我同王氏交惡不正好如了你的意兒了麽!”


    “姑姑說這話可就冤枉我了。”賈瑚並不承認,卻是看著賈敏說道:“姑姑過些日子可就要出閣了,侄兒聽姚夫子說林姑爺文采學識俱是好的,很是得聖人喜歡,這親事自是再好不過了的。”


    賈敏手指捏了捏衣袖,又理了理衣襟,臉頰有些發紅,卻是作勢對賈瑚瞪眼道:“你莫要胡說。”


    “侄兒有沒有胡說難道姑姑還不清楚麽?”賈瑚笑了笑,並不在意她的反駁,隻是看著賈敏眼中充滿了憂鬱,“隻是卻有一事侄兒比較擔心。”


    賈敏愣了一下,有些懷疑的看著賈瑚,遲疑的問道:“什麽事?”


    “這林家雖好,可姑姑畢竟是賈家的姑娘,若是沒有娘家幫襯,姑姑日後在林家受了委屈可如何是好?”賈瑚神色越發的擔憂。


    賈敏抿了抿唇,卻是伸出芊芊玉指,直接戳上賈瑚的腦袋道:“你胡說什麽?我是榮國府的姑娘,再是尊榮不過了的,哪裏會沒有娘家幫襯的道理?!”


    賈瑚眼中直接留下了淚水,哽咽道:“姑姑如今過的什麽樣的日子,侄兒也瞧的清楚,老爺太太對姑姑自是極好的,沒有一丁點兒的不好的,隻是……侄兒這次回來,瞧著老爺的身子……心中真真的如同刀割了一般難受。”他哭的傷心,賈敏也知道父親近些日子對於賈瑚格外的看重,如今這孩子好不容易得了父親的喜歡,在是沒有壞心的道理的。


    聽他哭的難受,賈敏也紅了眼眶,賈瑚側眼瞧著,嘴角輕微了勾了起來,隻是一瞬間就恢複了過來。


    “今兒正好是元日,這是多大的福分?”賈瑚擦了擦眼睛,吸了吸鼻子,說道:“待姑姑出閣之後,妹妹就是府上的嫡長孫女了,又是二叔的長女,加上這福分,太太定是如珠似寶的疼寵著的。”


    “嗬,你是擔心自個兒在失了寵麽?”賈敏輕笑一聲,點了點他的額頭,道:“這又如何,她再受寵,也隻是個丫頭,你隻管好好的念書,父親他定是喜歡你的。”


    “姑姑。”賈瑚漲紅了臉,連忙用手拉著賈敏的袖子呐呐的低聲說道:“侄兒雖說是有這方麵的擔憂,隻是因著姑姑這段時間幫著母親說了不少的好話兒,這才思慮至此的。”說著賈瑚偷偷摸摸的左右看了一眼,似是害怕人發現一般,讓賈敏瞧著好笑,這才踮起腳尖湊到賈敏身邊輕聲說道:“若是妹妹得了太太的喜歡,太太定然是要抬舉二嬸的,如今姑姑同二嬸鬧的這般僵,二嬸心中難道不恨姑姑麽?”


    賈瑚說完眼睛就看著臉色難看的賈敏歎了口氣,看著賈敏的神色越發的同情起來了,待賈敏瞪他的時候,忙行了個禮扭頭就跑了。


    她原本就聰明,以往未必沒有想到這一層,隻是有著賈母在跟前,這才不擔憂王氏出什麽幺蛾子來害她的,如今被賈瑚直愣愣的點了出來,心中自然是有了計較的,王氏是怎樣的人,她還看的不明白麽?以往沒招惹她的時候,她都能在林夫人跟前兒給她下眼藥兒,這若是她以後不在府上了,又有了這樣一個如同福娃兒似的妹妹的出生,王氏在這府上的地位豈不是更加的穩健,若是再讓王氏掌了官家的事兒,那她還能指望府上給她長臉麽?王氏不找機會給她沒臉都不錯了。


    賈敏咬了咬牙,握著拳頭恨恨的捶了一下手心,心中已然有了計較。


    卻說賈瑚忽悠了賈敏一通,心中難免高興,走路都似乎能夠飄了起來一般,卻在廊下看到賈珠跟在賈政的身後急匆匆的朝著榮禧堂走去,兩人的臉上都是喜色。


    賈瑚頓了一下,停了下來給賈政行禮,叫了聲二叔,賈政心情顯然也是極好的,和顏悅色的對著賈瑚說道:“瑚哥兒這是打哪兒去?”


    “前兒爹爹說淘換來一件西洋物什兒來,正打算去拿了來給姑姑瞧瞧的。”賈瑚咧著嘴傻嗬嗬的笑道:“二叔要不要去瞧瞧?”看著站在賈政身後的賈珠樂道:“珠兒弟弟要不要一塊來?我帶弟弟去騎馬去!”


    賈政臉色有些難看,對賈瑚道:“珠兒也就不去了,這雖是過年,可也莫要放鬆了學業。”扭頭卻是對著賈珠斥責道:“孽畜!宋先生給你布置的學業可都完成了?!別每日裏隻想著玩!”


    賈瑚就那樣看著賈珠原本因著有了妹妹高興的小臉霎時變的雪白,囁囁的說不出話來,賈政隻是皺著眉頭怒道:“我就知道你也是個不省心的,老爺給你請了宋先生做夫子,可你卻還這般頑劣,過兩年若是還考不過童生可仔細你的皮!”


    賈珠低著頭手指攥著,腳不安的挪動了一下,小聲的應道:“兒子省的了。”


    “還愣著做什麽!還不趕緊去讀書?!”賈政看他瑟縮的模樣,心中不喜,冷聲叱道。


    賈瑚冷眼瞧著,看到賈政回過頭臉上這才帶了害怕的神色,小聲的說道:“今兒是新年,弟弟不用念書的吧……”


    “你弟弟不比瑚哥兒這般聰穎,隻有每日裏多讀些詩書,這才不會跟不上先生的進度的。”賈政溫聲說道。


    賈瑚最是看不得他這般的嘴臉,隻曉得讓賈珠死讀書,卻不知變通,這賈珠原本也是聰明伶俐的,自念書起,這才越來越沉默的。


    這也是後來聽檸溪說起,才曉得賈政每每看到賈珠玩耍之時,總是非打即罵的,太過於嚴苛了。


    紅喜倒是有句話說的在理,二爺每每考試總是落榜,老爺心中難免有所失望的,這才對珠哥兒這般嚴厲的。


    賈政走之後,賈瑚心中有些鬱結,剛剛的好心情也不複存在。


    賈珠畢竟還是個孩子啊,歎了口氣,賈瑚揚了揚眉,出了二門,帶著筆墨,紙硯兩人來到了小書房,這裏現在並沒有什麽人,門上伺候著的婆子也得了閑吃酒去了,到處都是熱熱鬧鬧的,隻有小書房中難得的有些寂靜。


    賈瑚走了進去,看到賈珠冷冷清清的坐在寬大的書桌之後,隻有一個丫頭伺候在邊上,心中就有些發軟。


    “哥哥?”賈珠疑惑的抬起頭來,眼瞼處還有些通紅,瞧著是哭過了的,賈瑚心中暗歎,以往賈瑚羨慕賈珠得寵,隻想拚命的與他作對,卻不想兩人之中究竟是誰更幸福一點。


    賈珠自小養在賈代善身邊,大多是丫頭婆子伺候著的,王氏雖然同他親近,可更多的卻是因為賈珠的聰敏得了老爺的喜歡,能給她在賈府中帶來更加穩固的地位。


    “嗯,正好路過這裏。”賈瑚也沒有明說,卻並不看他。


    賈珠羞澀的笑了笑,輕聲道:“哥哥的院子卻也不會路過這裏呢。”賈瑚似是惱羞而怒一般,瞪眼道:“我說路過就是路過。”不講理的很,反正小孩子做這樣的動作也沒什麽奇怪的。


    賈瑚瞥了他一眼,隨手翻閱著書房中的書冊,略顯的有些不在意,問道:“也不知道嬸嬸怎麽樣了?”


    賈珠低垂著眼眸,抿了抿唇,坐在那裏看起來似乎有些委屈的樣子,片刻後才小聲的說道:“該是沒什麽問題的,妹妹是個有福氣的。”


    “你這是什麽話,什麽福氣不福氣的。”賈瑚瞪了他一眼,埋怨道:“說的好像你沒有福氣一般。”


    賈珠沉默了下來,卻是沒有說話。


    “好了,你也別委屈,想來二叔也不是故意罵你的。”賈瑚摸了摸他的腦袋,話雖是安慰,隻是這個時候說卻並不是好時機,尤其是對於一個經常被父親打罵,並且聰明成熟的孩子來說,這樣的安慰或許更加的火上澆油吧。


    賈珠抬起腦袋,笑了笑並沒有說話,但是賈瑚瞧得清楚,那雙純粹的眼睛中留下了些什麽東西。


    “走吧,我們也別呆在這兒,我帶你出去玩。”說著賈瑚將坐在那裏陰鬱的小孩拉了起來,邊走邊笑道:“今兒街上定然是好玩的,隻是二叔讓你在書房念書,若是讓家丁帶了出去定然是叫二叔曉得的,到時候沒得在罵了你,該是哥哥的不是了!”


    “可……”賈珠尚且有些遲疑,但是賈瑚卻不由他分說,直接拉了就走,道:“你也別可是了,現在二叔定然還在嬸嬸那邊,哪裏還能有時間管得了我們?”說著賈瑚對著賈珠眨了眨眼睛,道:“來,我有辦法讓二叔不敢說什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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