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麽,本月的部長例會到此結束,散會。」


    以講壇上學生會長的一句話為契機,聚在大教室中的部長們紛紛站了起來。我也起立,混入了走向出口的部長群中。


    伴隨著江戶橋會長的就任而來的社團劇增事件過後大約半年。雖然老師和學生們一開始預計「雖然剛開始的時候會有很多人覺得有趣而新設立社團,但反正馬上就會被淘汰掉又恢複原來數量的」,但看起來我們學校的學生意外地有毅力。膨脹了將近五倍的社團數量至今仍毫無減少,拜此所賜部長會的出席者也多得要命。


    「咦,白塚?」


    我聽到熟悉的聲音回頭一看,與一名認識的少女四目相交。


    「啊,瀧澤同學。你也來了啊。你是部長來著?」


    「咱是替角。我們的部長體弱多病所以總是請假。再說原本人數又很少嘛。」


    新生吹奏部部長代理說到這裏聳聳肩。


    「原來如此啊。不管在哪裏部員太少都很夠嗆呢—」


    「算是吧……呃,咦?美術部的話,人不是挺多的嘛?」


    「到春天為止還算多啦。因為我們部也和吹奏部一樣,在春天的時候空中分解了啦。主要成員都流向了繪畫同好會啦雕刻研究會之類的了,專屬顧問也被搶走了。留下來的就隻剩下美術室的使用權了。」


    那些家夥就連畫室都帶走了呢。我嘀嘀咕咕抱怨著,瀧澤同學苦笑著說「確實,不管在哪兒都夠嗆呢」。


    「咱要走這邊,一會兒見了。替咱向伊達同學和學姐問好。」


    「嗯。明天教室見了。」


    就這樣,就當我正想前往美術室時,職員資料室的們就好像是看準了時機一般,在我的麵前嘎啦嘎啦地打開了。


    「啊呀美術部。正好有事找你。能請你搭把手嗎。或者說過來幫忙。」


    「完全無視了我的情況了嗎稻葉老師。現在我還要去參加社團活動來著。」


    「傻站在那裏幹什麽?快點進來。」


    姑且試著反駁了一下,但是這種事情在九尾狐麵前不可能行得通。因為無可奈何而必要以上地謙卑地說著「嗚誒謹遵吩咐」進入資料室的我,從稻葉老師那裏接過了大量的文件。哦哦,好沉。


    「我最近正式負責學生指導了。於是,雖然想把這些資料搬到學生懇談室去,但是人手不夠。」


    「簡言之就是要把這些搬過去嗎?不過懇談室的話,很遠的誒。」


    「因為遠才要找人來搬。」


    就連這都不懂嗎笨蛋,稻葉老師這麽說著看著我。因為也厭倦反駁了,我便說了句「明白了」低下頭,抱著資料出了資料室。就在我想著快點完事邁步的時候,稻葉老師一邊鎖門一邊加了一句。


    「啊啊,懇談室的門應該還鎖著,我也一起去吧。」


    ……如果這樣的話,你也分擔一點呀。


    「啊,稻葉老師,老師再見!」


    「嗯,明天見武廣君。」


    稻葉老師用完美無缺的商用表情微笑著。看到這表情的武廣君(不認識)被“那個稻葉老師記住了自己的名字”的喜悅感動得不行,傻笑著在走廊上跑遠了。順便一提同樣的橋段這已經是第七人了。每一人都用名來稱呼讓別人高興實在是有技術。


    「……很受人仰慕呢,老師—」


    「誒誒,大家都是我可愛的學生。能茁壯成長就再好不過了。」


    胡扯什麽呢喂。你不是滅了好幾個國家的超弩級大妖怪嘛。


    「為什麽要找我啊?被老師你拜托會興高采烈地接受的學生,要多少有多少吧。」


    比如說剛才的武廣君之類的。要說我的熟人的話就是穗村之類的。老師馬上「不不不」地搖了搖纖細的手指,打斷了我的話。


    「就算被他們興高采烈地幫忙了,我也高興不起來喲?欣賞其實不想做,但是沒辦法,心不甘情不願地聽從命令的下仆的德性,對於妖狐來說就是極致的愉悅。」


    「啊—,是這樣啊。」


    「啊啊,那一臉露骨地嫌麻煩的表情!」


    老師的身體煽情地顫抖起來。不愧是在開天辟地同時邪氣所凝而誕生的妖怪。


    「性格扭曲到骨子裏了呢。」


    「你的誇獎我就收下了。」


    「這不是誇獎。」


    我有點吃不消了,但是忽然又注意到她「表麵上還是當好一名老師了呢」。


    「對了,老師。社會秩序的崩壞什麽的,都放棄了嗎?」


    我稍微有點期待地問道,投回來的卻是冷冷蔑視著傻瓜一般的視線。


    「沒從經島那裏聽說嗎?作為妖怪的行動原理那就是存在理由。對於我來說,破壞安寧的日常生活,還有提供混亂與混沌就是絕對無法克製的衝動。那可不是能輕易放棄的東西。」


    「是這樣啊。擅自期待的我真是個笨蛋。不過,那種人……不是,那種妖怪,為什麽還能認真地當著老師?還有,您放棄勾搭學生會長了嗎?」


    「誒誒,算是吧。因為我知道,當今時代就算不勾搭上男人也能出人頭地的。」


    稻葉老師嗬嗬一笑。本以為她是不是因為對方完全不是對手才放棄了的,但那也不是能特意說明的東西。


    「那麽,關於你的第一個問題,」


    「啊,稻葉老師……!」


    在走廊上通過的女孩子的聲音,打斷了稻葉老師粗魯的語氣。這時,九尾狐瞬間切換到溫柔老師的模式,說著「啊呀是亞矢同學」露出了和藹的笑容,我勒個去這變身速度是何等地快啊。


    「在那之後,情況怎麽樣?」


    「嗯嗯。已經不要緊了!」


    發自內心地高興地說著話的亞矢同學(不認識),和用笑容對待她的稻葉老師。不久等亞矢同學離開後我問了聲「您對他做了什麽啊」。


    「因為我聽說她被惡劣的同級生欺負了。」


    「——啊啊。」


    欺淩事件嗎。這種事情在學校裏雖然聽說地不多,但也完全不是沒有。


    「你聽著嗎?於是,既然知道了放任不管也實在不愉快,我就把首犯們給,」


    「……殺了吃掉嗎?不行啊,雖然我也認為應該讓那些人吃點苦頭,但是取人性命也實在是,」


    能輕而易舉地做到一開始根本沒這學生的程度的吧。我不由自主地害怕了起來,但老師說著「能別把我和黃鼠狼相提並論嗎?」地搖搖頭。


    「我隻不過是讓他們做夢了。我隻是讓他們所做的事情原封不動地發生在自己身上,每晚每晚不停地讓他們做著這種內容的夢而已。殘酷度和不快感都翻倍了。」


    「……這麽做好像很有效呢。」


    「當然很有效喲?那麽極端的夢!光是回想起來胸口就發熱了。」


    稻葉老師身體顫抖了起來。


    「嘛,那嗜好就先放著不管了……我怎麽覺得您做的事情和社會秩序的崩壞越來越遠了呢。身為九尾狐覺得這樣ok嗎?」


    「真是個理解能力差的孩子。雖然我的確是滅國的邪惡妖怪,但是為了讓惡能作為惡活躍,還是有作為前提條件的必要東西的吧?」


    「啊?那、那是……」


    「好慢。答案是『安定了的世界』。在原本就很混亂邪惡橫行的世界事到如今才增加威脅,你覺得那麽做誰會覺得恐怖?我好歹也是惡名昭彰的金毛白麵九尾狐。做不了這種打折扣的事。」


    這下你理解了嗎,九尾狐鄙視著我。那個,這也就是說吧,


    「為了讓自己做的惡事醒目,首先必須要有和平的社會,是這意思嗎?」


    「就是這樣。首先


    確保校內的和平,推而廣之縣、國、最終給全世界帶來恒久的安寧!」


    稻葉老師握緊了拳頭揮斥方遒。……嗯,到這裏為止都沒有錯。


    「然後當完美無缺的世界和平實現的那一天,對全人類而言的噩夢便拉開了序幕。」


    因為自己的妄想而興奮起來的稻葉老師嘀咕著「啊啊太棒了」魅惑地扭動起了身體。


    「不知道該說是了不起還是啥的難以評論的夢想呢……這要花上多上年啊。」


    我驚訝地問道,老師哼了一聲說「對於我有壽命這種概念嗎?」。你是真心的啊。


    ——稻葉前。日後成為了聯合國秘書長(胡說的)。


    我們邊聊邊走,終於看到學生懇談室了。稻葉老師用責備的眼神看著不由自主鬆了口氣的我。


    「還沒到終點居然就鬆懈了。我可不記得有教過這種學生。」


    「好巧呢。我也不記得有被老師您教過。」


    不如說就是教師的反麵典型呢。我這麽想著望向前方,隻見站在懇談室門口的剃了個五分頭的男生注意到了我們低下了頭。因此我也姑且回了個禮。


    「啊啊,還想著在哪裏見過麵。原來是遊泳部的名張同學啊。」


    「啊呀真清楚。關於你的那個不分男女的傳言果然……」


    那都是謠言。無視了否定這惡劣謠言的我,老師溫和地向名張同學打招呼。


    「有什麽事嗎,剛君?看起來像是在等著誰,難道說是在等我?」


    「啊,沒錯,就是這樣。因為我去教員室找過,聽別的老師說您會不會來這裏了。」


    名張剛君和壯碩的體格不相稱地一個勁地鞠躬。看到他這樣子的稻葉老師一邊說著「能把文件放到房間裏去嗎」把鑰匙遞給了我,一邊露出了司空見慣的商業笑容。


    「讓你久等了吧,真抱歉。那麽——找我有什麽事嗎?是不是到懇談室裏麵講比較好。」


    「啊,不用了,也不是那麽深刻的話題。我不知道該和誰商量這件事,但是又覺得保持沉默不大對,所以就想總之來找稻葉老師您好了。」


    「啊呀,那可真是謝謝了。我感到很光榮呢。」


    稻葉老師溫柔地微笑道。因為光是這樣看來就是明善解人意的美人,所以說體育係社團出身作風硬派的名張同學也神魂顛倒,嘛,倒也不是不可理解。


    「啊,也不能總站著講話吧。」


    我好不容易打開了門進入了懇談室,把文件放在了桌子上。呼—,現在終於喘了口氣的我的耳中,聽到了粗獷的聲音。


    「我啊,是遊泳部的。因為大會臨近,所以總會練習到很晚。您想,我們學校就隻有遊泳相關的設備很齊全,就連溫水泳池都有。」


    「嗯嗯,這我也知道。」


    是討論社團活動的事情嗎。我本以為反正也是和我無關的話題,還是快點撤了吧。


    「那是我一個人留下來晚上練習時候的事情。好像,有什麽奇怪的東西出現了。女孩子的話姑且不論來偷看大老爺們練習的可疑人物也太奇怪了,而且話說回來也不應該是那副打扮來偷看的誒。」


    名張同學說到這裏頓了頓,然後就好像在自言自語一般地繼續說道。


    「但是,我確實是——確實是,看到了個奇怪的和尚。」


    ……嗯——,看來是會攤派到美術部頭上的事件呢,這個。


    我輕輕揉著雙臂,走在通向美術室的走廊上。


    「又是泳池啊……在那裏沒什麽好回憶呢。」


    我回想起了「哞————」地吼叫著的牛鬼的臉,疲憊地耷拉下雙肩。


    在那之後,我本打算偷偷溜走,但是九尾狐沒有放過我。就這樣關於「泳池邊的和尚」的調查確認對應處理就按老規矩由美術部來負責了。嘛,如果是危險的妖怪的話我們也不能放著不管啦—


    「呀,部長例會辛苦了。」


    「嗯。」


    我循著這直爽的聲音抬頭一看,隻見肩膀上掛著愛用的油彩套裝的奈良山,正好從美術室裏麵走出來。


    「啊、啊啊奈良山……君。」


    我情不自禁地加上了一個“君”字。奈良山馬上就苦笑著說「沒關係了啦」。


    「羽毛的事情的話,我也並沒有生氣啦。既然那都已經給白塚你了,不管你怎麽用我都不會在意的,真的。」


    天狗大人微笑著說。雖然聽他這麽說了我很高興,


    「……不過實在想不到,會用來欣賞夜祭呢……」


    聽他小聲地加了這麽一句,我頓時無地自容了。


    「……對不起。」


    「都說了沒關係啦。剛剛伊達同學狠狠也說了不要生氣自己會應付下去什麽的。再見,」


    我先走了,這麽說著整理著油畫用具的奈良山忽然想起了什麽似的說。


    「啊,對了部長。剛才南丘老師來過了喲。」


    「這樣啊—,真少見。有什麽事嗎?」


    我好不容易回想起了名義上的美術部顧問的三年級世界史老師的模樣回答道。雖然完全不記得他有指導過什麽,但既然社團如此林立,采取放任主義的兼職顧問增加也是無可奈何的事。


    「他說,差不多該決定在哪裏展出哪件作品了。」


    還留下了出展券。天狗留下這麽一句話,便飄然而去了。這麽說來,今天的部長例會上會長也說過「秋季是比賽繁多的時期。為了留下社團成果希望各位盡可能參加」了吧,我回憶著,拉開了美術室的門。


    「我來晚啦—」


    「新聞和宗教都免了,要是還敢留下來就報警咯!」


    經島學姐眼神不離線裝書隨意回應。還真能每天每天地想出新的回答呢。另一邊,正在畫靜物的小鼬雖然微笑著對我說「辛苦了,真一」,但是她的臉色馬上晴轉多雲。


    「……真一。身上有狐狸的味道。」


    「誒?啊啊,因為之前一直和稻葉老師在一起嘛。」


    我泰然自若地回答道,小鼬明顯皺起了眉。


    同時,不知道什麽時候逛到我背後的經島學姐溫柔地敲著我的肩膀。


    「你果然還是思春期的呢—。終於迷上狐狸的色香了嗎。」


    「才沒迷上。啊,對了對了,我剛才聽說,泳池那裏好像,」


    我正準備把那個和尚的事情講給學姐聽,卻突然響起了「噗嚕嚕嚕嚕」的振動聲。學姐說了句「稍微等會兒just a moment」打斷了我的話,從運動服的口袋裏掏出了部設計樸素的手機。


    「喂喂我是經島禦崎。現在無法接電話。有事的人請在裂帛般的尖叫聲之後留下三十字以內的留言。呀啊啊啊啊啊!窗戶!窗戶!」(譯者:來自於克蘇魯神話相關作品)


    經島學姐對著聽筒尖叫著。我和小鼬驚訝地麵麵相覷時,電話另一頭的某人好像也有和我們相同的感想,能聽到一些冷冰冰的聲音。


    「好了好了,好有趣好有趣。那麽,能差不多進入主題了嗎?」


    哦,那個聲音是新井同學吧。


    「真性急—,討厭。古人雲,時不時的小笑話是你我之間的潤滑油。」


    經島學姐一邊胡扯一邊向著美術室的深處移動。這麽一來和尚的事情隻能電話之後說了吧,我這麽想著的時候,小鼬忽然「啊,對了」出了聲。


    「剛才,顧問的老師過來,把這個留下來了。」


    小鼬指著講台上的茶色信封。


    「啊啊,剛才聽奈良山說了。」


    我拿起了用黑色鋼筆重重寫下「美術部」的信封,確認著裏麵的出展券。首先是「請在相應的風格上畫圈」的一句


    話,之後排列著水彩畫、油畫、素描、日本畫、水墨畫……等等的體裁。嘛在我的場合是水彩畫或者素描來著,但問題是,


    「怎麽了,真一?」


    「誒。」


    怎麽了指的是什麽啊,我這麽想著抬起頭,和看著我的小鼬四目相交。


    「看你一臉為難的樣子。」


    「啊啊,你瞧,一考慮應該展出哪張畫,就發現每張都完成了不知道該挑哪一張了。」


    我回想著春天以來畫下來的畫回答道。聽完我的話小鼬「嗯——」地仿佛覺得不可思議似的側著頭,忽然微微一笑,說道。


    「如果是我的話,大概會選萊卡的畫吧。」


    「那張啊。小鼬很喜歡那張啊。」


    比起捕捉下肉體躍動的一瞬間的動態繪畫,那種沉穩的繪畫好像更符合小鼬的審美。那張畫是就連飼主(瀧澤同學)也做出「嗬,挺不錯的」的高評價的作品,而在作者看來也是誠心誠意之作……但是吧。


    在普通的美術室中睡著一匹巨大的赤犬的構圖,是不是略顯犀利了?畫下這幅畫的本人原意是畫寫實畫的,但總覺得觀眾不會這麽覺得。


    「能看到妖怪的人大概會給好評吧,那幅畫。小鼬你怎麽樣?」


    「誒。我、我的話……你想,我還在學習,下次,有機會再說吧。」


    小鼬露出了困擾的笑容,搖著手不停後退。在她的背後,能隱隱約約看到剛畫的水果啦花瓶什麽的。嗯——,我倒覺得畫得不壞嘛—


    「而且,我畫得也沒真一那麽好……」


    「這不單單是技術的問題呢,繪畫。再說了,我也沒畫得非常好。」


    「是這樣嗎?但是我很喜歡哦,真一的畫。」


    直視著我的的小鼬臉上帶著柔和的笑容這麽說道。


    「真的?」


    嗯,小鼬點點頭。——啊啊感激。比賽什麽的隨他去好了。


    「謝謝、謝謝你!」


    但是就這樣我有打算像往常那樣一把抱住小鼬的時候,耳中傳來了合上手機的聲音和冷靜的音色,猛地回過神來。


    「好了好了,到此為止,接下來的回家繼續。」


    「哦呀失敬了。話說您在啊學姐。」


    「誒誒,一直在喲,從剛才起。你們真是不讓人省心呢。」


    事到如今小鼬才臉紅起來、經島學姐故意聳聳肩,笑著說著「那麽」看著我們。


    「諸君。最近都沒出現什麽大家夥都閑得慌了。」


    「剛才那電話,是新井同學打來的吧。果然出現了嗎?」


    「嗯答對了。不過,你為什麽要在這裏插嘴啊—,真是的。」


    學姐腮幫子微微鼓了起來,但又馬上恢複原狀繼續說下去。


    「在倦怠的秋日午後泳池邊的謎之怪僧之卷。來源是牛鬼事件以來的水球部。因為很不舒服所以想想辦法——喂,咋啦白塚?一臉想要說“這些事的話我老早就知道了但是沒想到被先講出來”似的表情。」


    「什麽咋啦不咋啦的事實就是這樣。不過,還真能看得出來啊。」


    「因為真一心裏想的事情總會寫在臉上嘛。」


    小鼬微微一笑。原來是這樣啊,我心裏這麽想著趕緊補充道。


    「但是,我聽到的情況是,晚練中的學長看到了什麽的情況。」


    「嗬—。不限定威脅對象和出現時間,唯獨對場所有所固執的意思?還真有妖怪範兒呢,嗯,很好很好。那麽,你手上還有別的情報嗎?」


    「不,沒有了。」


    「沒了啊。」


    「很抱歉。」


    我不由自主地低下頭。


    「我覺得用不著道歉喲,真一又沒做壞事。……那麽禦崎,出現什麽了?」


    會是危險的妖怪嗎,小鼬這麽問著側過頭。但是學姐卻苦笑著說「就這麽點情報不好說呢」,然後撓了撓頭。她刷拉刷拉地搖著隨意紮起來的雙馬尾。


    「青入道或者是黑坊主、入道坊主或者野寺坊,除此以外還有形形色色etc。僧形的妖怪可以說是多如繁星呢。雖然出現地點限定在了泳池邊,估計應該是近水氣的妖怪吧,但就算這樣數量也很多啊,根本縮小不了範圍。是海和尚呢還是海座頭呢還有海難法師——呃,這時期怎麽會出海難法師啊!」(譯者:青入道是傍晚出現的身體蒼青色的大和尚。黑坊主是會吸取女性寢息的黑色和尚,也有說法是山林中會變大的妖怪。入道坊主也是越看越大的妖怪。野寺坊是穿著破爛袈裟站在寺院大鍾邊行乞和尚狀的妖怪。海坊主是多出現於夜間在海中出現破壞船隻的黑色和尚狀巨大妖怪。海座頭是站在海麵上一手拄杖,背後背著琵琶的巨人妖怪。海難法師是海難事故而亡的死者靈魂所化,固定出現於1月24日。)


    「不知道啦。」


    話說回來學姐列舉的和尚妖怪的名字我一個都不知道。眼前的運動服眼鏡的常識與一般世論的有很大差別呢,我再次痛切地感受到。


    「嘛,簡而言之,不去確認一下的話什麽都不能說,這樣。」


    「答得好—。正好下周六,水上運動關係的社團全要在秋季大會前去合宿,隨便去那邊埋伏也沒有關係。小鼬預定沒問題嗎?」


    「嗯,可以的。……咦,真一,沒什麽精神呢。」


    小鼬凝視著我的臉。雖然不是因為討厭啦,我回答。


    「隻是覺得這麽做很閑啊,去泳池邊埋伏什麽的。」


    回想著那個暑假的倦怠之夜,我和學姐等待牛鬼(去之前還以為是產女)出現的數小時,筋疲力盡地歎了口氣。


    嘛,這回小鼬大概也會來就是了,我這麽激勵著自己。


    「呼呼呼,我懂的白塚真一,你的心情我非常了解。」


    學姐的眼鏡一亮。


    「我啊雖然看起來這樣,其實是最討嫌空閑的時光這種東西的。你以為這樣子的我會隨隨便便答應警戒泳池這種事?yes!答案是no!」


    經島學姐啪的一下張開雙手,披著的運動服就像是鬥篷一般地翻卷開來。小鼬刻意地驚訝著發出「哦哦」配合她好像演戲似的動作。真是個守規矩的人。


    「頌讚我吧小的們!與副會長交涉的結果,勝利奪得溫水泳池的使用許可啦!」


    學姐誇張地叫著。


    「就是說!那大到離譜的泳池!從早到晚就像是包場一般隨便用!學生會那幫人雖然也說了姑且要露個臉,不過算了,這也沒辦法,嗯。」


    原來如此,這麽一來確實能消磨時間——呃。等等。泳池的話也就是說。


    「這樣啊。」


    既然小鼬很高興地出聲了的話,也就是說這個人也會來——啊啊,喂喂喂淡定淡定淡定淡定啊我。


    「真的嗎,禦崎?」


    「我經島禦崎,在部分網友中得到就算被抓住弱點也不說謊的評判。」


    學姐說著聽不大懂的話,扶了扶鏡框。


    「你瞧,我們夏天又是特訓啦又是妖怪退治啦的哪裏也沒去玩過嘛。我想作為保護學園的人,這種程度的福利應該有的吧—。哇哈哈,喝彩吧喝彩吧!」


    「啊,是。喝彩了喝彩了。」


    響起了呱唧呱唧拍手的聲音。學姐張開雙手回應著接著說了句「為此」。


    「周六帶著泳裝來學校。啊,小鼬你是泳池沒關係那一派的吧?」


    「嗯,我不討厭活動身體喲。也很喜歡遊泳。」


    小鼬高興地回答道。學姐微笑著說了句「很好」,又望向我。


    「小白,你是,」


    「會遊的會遊的yes i swim的。就算說了別來我也會


    來的喲。」


    我一邊喘著粗氣一邊慌慌張張地回答,想來著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就這樣時間緩緩流逝,不知不覺就到了周六早上。


    第一個抵達泳池玄關門口的我正悠閑地望著天空時,表麵上雖然很冷靜,心底裏卻有些悸動時,一種仿佛打從心底裏驚訝的聲音傳來。


    「早上好,真一。來得好早哦。」


    「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等的啊。忠實於自己的欲望這一點倒是值得尊敬。」


    「早上好小鼬,還有學姐!啊呀,天氣好真是最棒的呢!」


    「嗯,就是這樣。」


    「室內的和天氣沒關係的吧。你那高到沒用的興致怎麽回事啊。」


    這孩子真是的,經島學姐垂下肩膀。就算你這麽說高興就是高興嘛。


    「剛才也被瀧澤同學說了一樣的話呢—。說什麽今天是中元節還是正月啊的。」


    「誒,赫音也來學校啦。社團活動?」


    「好像是的。我也請她和我們一起但是被拒絕了。」


    一開始說的時候瀧澤同學手足無措地嘀咕著「泳池?現在開始?咱和你?突、突然說這種事情也太那個了」什麽的,但是等我把情況講清楚了之後就說「啊—,是這麽回事啊。我還有社團活動」就幹脆地搖頭了。嘛這倒算了,之後還被她小聲說了「那個,咱之前好幾次都想這麽和你說了,你對別人要稍微……沒什麽,算了,真是的」但我卻總是不能接受。我做了啥壞事啊。


    「這是注定的事情啦。那麽,鑰匙應該快來了……哦哦,來了啊。」


    學姐望向了校舍的方向。我循著視線望去,隻看見小步跑來的江戶橋會長的身影。呃,嗯?在他身後還有一個人?


    「……誒。」


    剛看清楚那人是誰,小鼬就明顯皺起了眉毛。


    「約定的時間還沒到吧?用不著這麽著急啊。」


    優雅行來登場的學生會顧問稻葉老師,在向著會長這麽說了句之後,很討厭似的打了聲招呼。


    「啊呀,我還以為會是誰,原來是黃鼠狼啊。還是老樣子沒教養又不起眼不起眼的打扮呢。這先放一邊,各位早上好。」


    「……喂江戶橋。你把那隻狐狸帶來幹什麽啊。」


    「昨天也說過了吧。使用溫水設備時必須有一名以上負責管理的教職員。」


    經島學姐和江戶橋會長小聲交談起來。


    另外小鼬和稻葉老師依然敵意滿滿地互瞪著。


    那個啥,我有種今天意外會很鬧騰的預感。


    於是。


    「聚在玄關門口也沒啥用快點換好泳衣到泳池邊集合吧。」


    聽了經島學姐這一句話暫時解散的我們分成男女,各自走向更衣室。


    「嗯?白塚,你那條沙灘褲是怎麽回事。」


    「是我的泳衣啦。你知道,二年級體育課才上遊泳。」


    「啊啊這樣啊,抱歉,……怎麽了?我的身上沾著什麽了嗎?」


    「不是,隻是在想學長你的身材意外地棒呢。」


    「別說這麽惡心的話。」


    在這毫無漏點的一幕過後,我和江戶橋學長來到了泳池邊。


    「果然,大家都還沒有來呢。」


    「因為女生換衣服時間花得比較長吧。不過,你那素描本是怎麽回事。」


    「因為我是美術部員嘛。」


    我和會長聊著天,呆站在五十米七泳道的空間一角。


    「哦哦,真的是溫的誒會長!」


    「因為是溫水泳池這也是理所當然的吧。」


    「嘛,這麽說倒也是。」


    我垂下肩膀,環視了一下四周。這泳池雖然是第二趟來了(從秋季到春季溫水設備都在工作),但是和曾經的那天晚上不一樣現在是白天照明也亮著,好一派和平的氣氛。說實話,難以想象這裏是數個月前牛鬼肆虐的危險場所。


    ……嘛,隻要無視了用具倉庫牆上的洞的話就會這麽覺得了。對了對了,那個時候我真心以為已經完蛋了呐,當我沉浸於回憶中的時候,響起了啪嗒啪嗒的腳步聲。


    「呀呀,久等啦久等啦。」


    「你是大叔嗎。」


    循聲回頭一看,兩名身高天壤之別的人映入眼簾。稻葉老師個子高經島學姐小巧玲瓏,兩個人一並排看起來就像是母女一般。


    「哦—,果然亮著的時候氣氛就不一樣呢。啊,小鼬會稍微晚點。她說為防萬一,先探測一下更衣室周圍的妖氣再過來。真的是個好孩子呢。」


    經島學姐一邊這麽說著一邊打量著泳池四周。身上穿著的,是簡單又土氣的學校指定泳衣。


    ……不過真是那啥呢,真的看不出來是高中生呐,這個人。


    「怎麽啦白塚,有什麽話想說就利索點。」


    「初級遊泳培訓春季班招生。課程從蛙泳開始。」


    「嗬嗬—,還真敢說呢你這魂淡。啊啊喂喂江戶橋,你不是說過『愚蠢,這樣子不是反而好嗎』的嘛。真是的,人家會害羞的啦。」


    「才沒說過!說回來我就沒這麽想過!我的嗜好是正常向的!」


    被突然提到的會長狼狽不堪,稻葉老師用「真是這樣的嗎」的懷疑的眼神看向了他。


    「……既然這樣,那我應該稍微受到點注意吧。」


    小聲嘀咕著什麽的稻葉老師的泳衣,那個,現在這麽說大概有點不合時宜吧,是那種完全無視了實用性著重於設計的。


    「都以為是哪裏舉行的攝影會了。」


    我用驚訝的聲音低語著。原本身材就很好的基礎上,再加上身邊的經島學姐又是那樣子,天生的模特身材就超過必要地被強調出來了。


    「你啊,是不是幹勁多得過頭了?」


    「不是有獅子搏兔也好把自己孩子推下懸崖也好都用全力的說法嗎?」


    「才沒這說法咧。」


    「再說了,夏天的時候都忙成牲口了,現在想來彌補一下。」


    稻葉老師嗬嗬一笑,然後突然向我和會長投來不滿的視線。


    「但是……你們就不能再稍微興奮一點嗎?」


    哦哦,還真是有夠直白的質問呐。


    就算您這麽說啦,我們倆男生麵麵相覷。會長先開了口。


    「啊呀,老師好漂亮呢。對吧白塚?」


    「真的真的,會長說的對。那麽我們就鼓掌吧。」


    「……你們夠了。啊啊,明明作為美貌化身享有盛名的九尾狐都披露肢體了,觀眾卻是黃鼠狼的小弟和嗜好偏了的家夥……哼,遺憾。」


    稻葉老師像是在詛咒似的盯著天花板看。因為太可憐了,我正想說「不是啦,我真的覺得很漂亮呢」安慰她的時候,正好就在這時。


    「久等了。」


    小小的聲音傳入耳中。


    「哦—,壓軸登場了呢。那麽請諸位鼓掌歡迎。」


    「討厭啦,禦崎。」


    好像在用微笑克製著害羞的聲音。我被此吸引著回頭一看,隻見微微低著頭的小鼬,有點不好意思地站在那裏。


    「總之,在更衣室的周圍,沒有妖怪的氣息喲。」


    泳衣是設計簡單的兩件式。在矜持的同時又完全沒有贅肉的身形,帶著圓潤的粉色的肩頭,盈盈一握的細腰,纖長的雙足,映入了我的眼簾。


    ——啊啊,這是。


    我原本就想會很美麗了。也已經做好很可愛的覺悟了。但是一到眼前,這實在是。


    「真一?怎麽了,整個人搖搖晃晃的誒。」


    這完全沒得說了。


    「美呆了。」


    隻留下了這


    麽句話,


    「啊,小白厥過去了。」


    我,失去了意識。


    「等等,真、真一?」


    「哈!」


    突然醒了過來。


    「哦—醒了啊,會叫著擬態語醒過來的人還真少見呢。」


    我抱著暈暈乎乎的腦袋坐了起來,和坐在我身邊看著我的經島學姐視線相交。


    「呀學姐。您還是這麽小呢。」


    「不過態度卻很大牌呢。」


    「知道了。」


    我隨便回著話環顧四周。看來我被帶到泳池邊躺著了。


    「怎麽樣?腦筋轉得起來嗎?」


    「好像不要緊了。給大家添麻煩了。」


    雖然還有點迷糊就是了,我這麽回答著望向了泳池,隻見到泳池對岸同時冒出頭的小鼬和稻葉老師,還有站在泳池邊的江戶橋會長的身影。


    「噗哈!」


    「嘁!裁判!這回該是我贏了吧!」


    「很遺憾這已經是第十八次平手了老師。……不過,這麽快是不是已經足夠了?」


    如此驚訝出聲的人,是手中拿著秒表的江戶橋學長。


    「哦—,幹得不錯嘛。」


    「從剛才開始就一直那副樣子。江戶橋都傻掉了喲,這兩個人一下子就破掉了校際大會記錄什麽的。我雖然不是很明白啦,那很厲害嗎?」


    「……厲害極了。這樣啊—,小鼬遊得很快啊。」


    你還真高興啊,學姐受不了似的嘀咕著。


    「鼬可是能輕易捕捉住水裏遊著的魚的喲。」


    「哦哦,知道德蠻詳細的嘛。另外與之相比,狐狸是以才色兼備為賣點的妖怪,那麽當然遊泳什麽的會超過常人啦。所以兩人不分勝負啦。」


    學姐興致勃勃地這麽說完,忽然想起了什麽似的看著我。


    「對了對了。小鼬她啊,剛才特別擔心你喲?不過因為怕你這笨蛋一醒過來看到她在身邊又厥過去了,所以把她送遠了就是了。」


    「感謝您多多照顧。不過,我已經做好心理準備了。」


    我低頭致謝。正想著問學姐不去遊泳嗎,忽然想到了正事。


    「……對了。我們應該是來擊退妖怪的吧。」


    沒錯,學姐點點頭,又加了句「不過還不知道需不需要擊退就是了」。


    「這倒也是啦。不過這樣子全力遊泳沒關係嗎?如果趁我們不備偷襲的話怎麽辦。」


    是不是應該警戒一下呢。但是,小個子的妖怪博士卻斬釘截鐵地說「不用擔心」。


    「從本次事件看來,雖然目擊情報很多但是沒有出現具體的受害對吧?這也就是說,對方是沒有特定危害的妖怪,或者,為了行動需要有什麽契機的妖怪,這兩者之一。或者說是會使用瞬間移動的和尚風的無口變態。」


    「那大概不可能喲。那麽,契機是?」


    「進行了特定的行動或者是聽到了關鍵詞就狂暴起來之類的,就這種模式。」


    「啊啊,就是那種接過了嬰兒怪獸就出現了的模式吧。」(譯者:第一卷中牛鬼的出現模式)


    我沒精打采地回答,學姐「沒錯沒錯」地誇獎我。


    「這不是記得挺清楚的嘛。」


    那種經驗輕易忘不掉的喲,我歎了口氣的時候。


    「啊,真一。」


    麵前的水麵一陣搖動,忽然冒出了顆小腦袋。


    「你醒了啊。感覺怎麽樣?」


    嘿喲,小鼬輕喝一聲,爬上了泳池邊。


    「嗯,已經不要,」


    ——緊,就在我說到這裏的時候。


    我窒息了。


    泳衣是設計簡單的兩件式。在矜持的同時又完全沒有贅肉的身形,帶著圓潤的粉色的肩頭,盈盈一握的細腰,纖長的雙足,映入了我的眼簾。


    而且,今天一直悅動到剛才的肉體稍微有些泛紅,濕漉漉的秀發和肌膚,反射著照明的光線淡淡地閃閃發光——


    「喂小白—。回來回來—」


    聽著學姐無可奈何的聲音。


    「——辦不到了。」


    我,失去了意識。


    「誒誒,還來?真、真一!」


    「啊啊真是的,這貨太麻煩啦!」


    「哈!」


    我突然醒過來了。


    「啊呀,醒過來了啊。明明陷入永眠中會更有趣的呢。」


    我抱著暈暈乎乎的腦袋直起身子,視線與坐在沙灘椅上的稻葉老師相交。她的耳中戴著音樂播放器的耳機,右手上拿著包了防水套的文庫本。左手上是500毫升裝的啤酒罐。順便腳下還有五、六隻空罐。


    「您還是非常悠閑的啊。」


    「能在泳池邊放鬆的機會可不多,如果不能有效利用可是會遭天譴的。」


    「……啊,月薪就這麽吃緊嗎?」


    稻葉老師瞪了一眼有點同情她的我。


    「說什麽蠢話。嘛,工資是有點低——但好歹我也是隻妖狐吧?經濟上有困難什麽的,就算天翻地覆也是不可能的。再說了,黃鼠狼能做到的事情狐狸怎麽可能做不到?」


    這孩子怎麽把別人當傻瓜呢,稻葉老師生氣了。這敵對意識就不能處理一下嗎。


    「這麽說起來,小鼬也是不知道從哪裏掏出生活費的呢。……但是,能很容易搞到錢嗎?」


    「很容易的哦?」


    美人教師爽快地答道。雖然隻有短短一瞬間,眼中閃起了紅光。


    「就是在以物易物的時代的話有點麻煩了呢。在固定了貨幣經濟的現代的話,流通這的金錢數量變動了一點又有誰會發覺?這太簡單都算不上變化之術了。」


    稻葉老師刻意打了個哈欠說著「就是這樣」看著我。


    「我缺少的不是金錢是時間。因此今天就讓我悠閑地休息一下吧。」


    嗯嗯~,九尾狐愜意地伸個懶腰,再次靠上椅背。


    「是這樣啊。話說,這把椅子從哪裏冒出來的啊。」


    「昨晚搬過來的。」


    這狐狸在玩樂方麵意外地認真。


    「啊呀,為什麽要這麽看著我?想畫我的話五千日元就準了。」


    「……您不是不要錢的嗎?」


    「確實不要的喲。我想要的是苦惱和困惑。」


    稻葉老師毫無自覺地微笑著。不過嘛,畫這個人說不定會意外很有趣。再說最近我也在盡量以不同的題材作畫,又難得帶了素描本來——就在我這麽想著的時候。


    「啊,醒過來啦。還有……你在和狐狸做什麽呢,真一。」


    聽到這在沉穩和擔心中微微混了些不滿的聲音,我反射性地回過頭去。


    「抱歉抱歉,不過啊小鼬,」


    我撓著頭轉過腦袋,


    「也用不著這麽討厭稻葉老師——」


    用一塊大毛巾擦拭著頭發的小鼬的身姿映入了眼簾,


    「……啊咧,真一?」


    我啞口無言。


    泳衣是設計簡單的兩件式以下同文。


    而且,剛從水裏出來的栗色秀發閃耀著細碎的點點光輝,在有點不高興的小鼬的臉的周圍翩翩起舞就好比是——


    「啊呀,還來嗎。」


    耳中聽著事到如今已經毫無感動色彩的稻葉老師的聲音。


    「——嗯嗯,看來是這樣。」


    我幹脆地厥過去


    「給我差不多一點!」


    「咕哇!」


    了才怪。


    突然出現的經島學姐一腳踹中了我的側腹。


    還沒來得及暈過去,我的身體就晃晃悠悠地摔進了泳池。


    「這個巴甫洛夫真是鬧夠了……。這讓人家小鼬怎麽辦啊。」


    「誒?啊,嘛……雖然不討厭啦。不過,就是有點困擾……吧?」


    「伊達君真是寬宏大量啊。和某人不一樣。」


    「喂。某人說的是誰啊江戶橋。」


    「這種事情還要講清楚嗎?啊呀,出水了呢。」


    我聽著嘰嘰喳喳的聊天聲,臉冒出了水麵。迷糊著該說是「你還真敢啊」還是「得救了」,抬頭一看泳池邊熟悉的眾人正苦笑著站在一起。


    「真一……已經不要緊了……?」


    「嗯,算是吧。加把油啊我。」


    「加個哪門子的油啊。」


    「呐?」


    「算了算了,別這麽說了。」


    於是,在他們的背後有一個戴著草編鬥笠身披黑色袈裟的男子正呆呆地站著——咦。


    「喂,你誰啊!」


    我反射性地叫出聲來。眾人被我突然的大叫聲嚇了一跳。


    「——出現了嗎!」


    首先理解事態的人是經島學姐。她嬌小的身體就像是彈起來了一般轉過身去,雙眼捕捉到了僧形的怪人。緊接著,以小鼬、江戶橋會長、稻葉老師的順序,眾人挨個兒地回頭一看。我從水中一躍而上,跑到小鼬的身邊。


    這時,黑色和尚的臉跟著我稍微動了動。


    (他在看著我嗎?)


    雖然我不由自主地警戒了起來,但是謎之怪僧就這樣靜止住了。總之可以放心了吧,我這麽想著,向小鼬小聲地問道。


    「雖然事到如今才說,不過這應該是妖怪吧。」


    「嗯……。但是,怎麽回事啊……明明有實體,卻完全感覺不到妖氣。」


    小鼬好像很不舒服似的皺起了眉毛問著「你怎麽看,狐狸」,但是稻葉老師的感想卻完全一樣。


    「右邊+1。就算是隻有聲音的怪異,也會漂散著稍微更正經一點的氣息呢。」


    「就是……。禦崎,這個就和之前神社鳥居上麵那個一樣的吧。」


    「說的是棘發?嗯——,但是,隻是存在著的入道係的妖怪什麽的……」


    經島學姐這麽嘀咕著絞盡腦汁的時候,眼前的怪人突然抬起頭來。


    「作麽生!」


    用鬥笠深處冒著光的雙眼凝視著我的怪僧,忽然用腹部都跟著震動起來的大嗓門叫道。


    誒,這貨在說什麽啊——我還沒來得急這麽想。


    「說、說破!」(譯者:和之前的“作麽生”配套起來就是進行禪問答時的“提問”“回答”的意思)


    我的嘴自說自話地就動了起來,也用大嗓門叫起來。想要捂住嘴巴已經晚了。


    「喂、喂,白塚?」


    江戶橋會長很不安地看著我,但就算是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啊呀。」


    「……騙人。妖氣突然濃起來了。」


    稻葉老師和小鼬都倒吸一口氣,而經島學姐喃喃著「原來如此啊」。


    「這是所謂問答係的妖怪啊。白塚,首先和他說話的是你吧。」


    「誒?啊啊,這麽說倒也是。」


    之前反射性地叫了聲「是誰」,就是那一吆喝惹事了吧。


    「那就是契機吧。就是向著與自己說話的對方,強行進行問答的妖怪喲。所以,因為覺得詭異而沒有搭話的遊泳部員就平安無事,這樣。」


    「……但是,雖然事到如今了才這麽說,但碰上那種狀況的話一般都會叫出來的吧。」


    「還有禦崎,接下來該怎麽辦……?」


    是不是可以攻擊的妖怪呢,小鼬不知所措了。


    相反,說到擁有與小鼬相同甚至更高實力的稻葉老師的話,


    「加油咯美術部的。」


    明顯是想置身事外了。喂這態度要鬧哪樣啊學生指導負責老師!


    「嘛冷靜下來。這種妖怪行動模式已經固定下來了。就是猜猜自己的真麵目喲親,說不中就吃掉你喲—的趕腳。」


    「啊呀,就很黃鼠狼一樣的呢。」


    「……我才不會做這種事情呢。」


    「哼,這就天知道了。」


    「那邊倆妖怪,別窩裏鬥!還有,從它自己提出問題,還有特地在水邊出沒看來,這家夥恐怕既不是西竹林的雞三足也不是東野的馬頭,另外也不是古蓑古傘古五德——」(譯者:都是山中遇到僧形妖怪,之後看破其真麵目的故事)


    不好意思啊可以的話請快點說出結論吧學姐。就在我這麽想著的時候,怪僧豪邁地一甩鬥笠,大嗓門再次響起。


    「liangzubazu dazuerzu hengingzizai liangyanzhitian,其為何!」(譯者:兩足八足 大足二足 橫行自在 兩眼指天)


    「你們看,果然是這樣!」


    噢耶,妖怪博士舉手歡呼。不過,說到除了她以外的我們的話,


    「真一……剛才的,是什麽?」


    「呃我完全不知道,會長!」


    「為什麽是我!雖然感覺像是漢字……老師你怎麽看。」


    「啊啊,我是教英語的。古典的話就有點……」


    就這樣都混亂了。話說你沒認真考慮吧稻葉老師!


    「啊咧。大夥兒怎麽啦,剛才那個都不知道嗎?」


    「完全不知道。」


    我們齊刷刷地搖頭。緊接著,平時穿運動服今天穿學校泳衣的妖怪博士說著「估計寫成漢字就馬上知道了呢—」撓撓頭,瞪著怪僧叫道。


    「汝之本性!即為 !」


    ……誒?


    「禦崎……?聲音,沒有發出來喲。」


    「嗯。而且隻有重要的地方沒聲音。」


    「啊咧—?因為這家夥的真麵目是 ,所以隻要說出來應該就可以了誒。」


    經島學姐很不可思議似的捂著嘴巴。好像又是隻有關鍵詞無法發音。


    「啊啊,原來如此。這是沒有被作為問答對象認定的第三者,是沒有辦法介入的構造呢。是排除特定行動的結界嗎?」


    稻葉老師興致勃勃地環視四周。聽她這麽一說江戶橋不甘心地咬牙切齒起來。


    「這麽一來,就算經島回答了也無效……不,就算回答本身都做不了嗎。」


    「真麻煩呢—,這個。那麽,那家夥的對戰對手是誰啊?」


    「就是你吧。剛剛還大聲地叫了『說破』,難道已經忘了嗎。」


    啊,這麽一說倒真是這麽回事。眾人的視線都集中到了我身上。


    「真一,不要緊嗎……?」


    「我試試看吧。比起說讓我去戰鬥已經輕鬆多了。」


    我苦笑著回答了不安的校友,向前邁出一步。露出了光頭的怪僧,用不黑不白的奇妙眼珠子看著我,簡而言之,隻要說中這家夥的真麵目就可以了吧。我吞下口唾液,回視著和尚的雙眼。……這跟複眼似的眼珠子,大概不是哺乳類或者鳥類的吧。不如說是昆蟲係的?


    「學姐,順便問一聲答案是動物吧?說出那名字就可以了吧?」


    「魂淡,短信都發不了!那麽就用素描本,咦,字都寫不了?話說就算寫了也沒字?嗚哇—,這什麽啊,不可思議誒!」


    「禦崎,真一在叫你誒。」


    「真是的,沒聽說過問答係的妖怪有這種能力啦——呃,誰叫我?」


    「人家在問你答案是不是動物。」


    江戶橋會長補充道,經島學姐就爽快地點點頭。


    「嗯。分類上說是


    類的——啊啊,小氣!這麽點程度讓我說出來啦


    !」


    啊,又受限了。看來嚴禁更多的提示了。我放棄了重新麵對和尚,深吸了一口氣,然後以「那個」開場。


    你已經知道了嗎白塚,江戶橋會長屏息凝神。


    「——能請你,再說一遍問題嗎?」


    啥啊這是,背後響起了驚訝的聲音。請不要擅自對我抱有期待。


    「因為我都聽不懂它在說什麽這也沒辦法啦!」


    再說搞錯了就要被抓了吃掉了,確認個問題而已還請高抬貴手。


    很快地,怪僧再次瞪著我(雖然因為沒有瞳孔不大明白),


    「liangzubazu dazuerzu hengingzizai liangyanzhitian,其為何。」


    把與之前相同的語句,用同樣的音量、同樣的速度重複了一邊。


    ……嗯,完全聽不懂。除了「zu」很多之外什麽都聽不懂。


    「呃那個,請再稍微慢一些。」


    「liangzubazu dazuerzu hengingzizai liangyanzhitian,其為何。」


    「所以說啊。」


    「liangzubazu dazuerzu hengingzizai liangyanzhitian,其為何。」


    「除了最後的『其為何』那塊之外完全聽不懂誒。」


    「正確。」


    「最要命的問題完全沒聽——呃。誒?」


    一瞬的沉默。


    「剛才……說了“正確”了呢。」


    就像是代表了眾人的疑問一般,小鼬說了句。


    「但是我還什麽都沒,」


    回答誒,就在我想這麽說下去的時候。我吸了口氣。


    「——臥槽。」


    原本除了重複問題之外紋絲不動的怪人的身體,突然出現了急劇的變化。它發出著咯吱咯吱咯吱的奇妙聲音,腦袋埋了下去和肩膀連成了一體,覆蓋全身的黑色袈裟也變成了青綠色的夾克甲殼。


    「哦—,打算變回原形了呢。總之啦白塚,是你贏咯。grattion.」


    經島學姐的小手拍了拍我的肩膀,但是我完全不明就裏所以也高興不起來。


    「呃,可是我還沒有回答啊。」


    「回答了,你說過『除了最後的其為何那塊之外完全聽不懂誒』這些話可把。」


    「雖然是說過但這也不是回答……嗯。啊,難道說,」


    原來是這麽回事啊,我望向了怪人。


    「咯吱咯吱咯吱。」


    在那裏的,是漸漸失去了人類形體的巨大怪物……不,也不能說是怪物吧。平坦的甲殼和八隻腳,吐出來的眼睛加上一對鉗子。隻要無視了三張草席這極端的巨大的話,這家夥確實是很熟悉的動物。


    「螃蟹……嗎。」(譯者:“其為何”的發音同螃蟹)


    「沒錯,白塚你說得對。順便一提剛才的問題,寫成漢字的話是這樣的。」


    學姐心滿意足的舉起了我的素描本。上麵用慌亂的筆跡寫著「兩足八足 大足二足,橫行自在 兩眼指天,其為何」。


    「有八條腿還有兩條大腿……啊,這說的是鉗子吧?還有,橫著走路眼睛朝上的家夥,是什麽啊?這麽說的話馬上就能明白了吧。」


    原來如此啊,江戶橋學長點點頭。『這騙小孩子呢』稻葉老師很驚訝。確實是很簡單的問題。不過如果說要說中螃蟹的品種的話就很困難了。


    就在我們聽著經島教授的講義時,獨自監視著變身中的大螃蟹的小鼬,忽然不安地輕聲道。


    「……那個。在這之後該怎麽辦啊?」


    「那當然是被看穿真麵目的妖怪自己消失咯?」


    小鼬一開始不也是這樣子的嘛。雖然我是這麽想的,但是眼前的妖怪少女卻「嗯——但是」地不安地望著螃蟹。咯吱咯吱咯吱,地念叨著的大螃蟹。


    「好像沒有老老實實消失的感覺呢……。禦崎,這怎麽辦啊。」


    「嗯?那個啊——,我記得,原型的老故事是……」


    學姐低下頭用手抵著額頭,馬上「原來是這樣」地短促叫了一聲。


    「大概要糟。大夥兒快退開!」


    與這唐突至極的警告幾乎同時。


    「咯吱咯吱咯吱咯吱咯吱!」


    完全結束變身了的原和尚的螃蟹豪邁地舉起了鉗子。


    「我忘記啦!這家夥——蟹坊主的話,被看穿了真麵目的話就會變回螃蟹襲擊別人的喲!」


    經島嚷嚷著嚇人的話跑開了泳池邊。


    「……你說什麽?這種事情你早點說啊!」


    「最後就是這種展開嗎!」


    話說,看穿了真麵目就會遇襲,看不穿的話就會被吃掉的規矩不管怎麽說也太不講道理了吧!這尼瑪不就是個惡質的懲罰遊戲嗎!


    就像是在追著踉蹌後退的我一般,巨大的鉗子揮落下來。哦,千鈞一發!


    「真一,快退下!——嘿!」


    這時,一個人留下來的小鼬一聲嬌喝搖曳起了室內泳池的水麵,叮,螃蟹的甲殼發出了彈開了什麽的聲音。


    「……誒。」


    小鼬微微一驚。原來如此,剛才那好像是鐮鼬被甲殼彈開的聲音……呃,那螃蟹有這麽硬啊!


    「怎麽會……!不過,既然如此……!——啊!」


    小鼬尖叫一聲。迫近到極限的螃蟹的身體被包裹在了橘紅色的火焰之中。


    「啊呀,意外幹得不錯呢。稍微懂了些如何操縱妖力了嗎。」


    「因為小鼬的實戰經驗也很長了呢……呃老師。您為什麽加入後退組了啊!」


    我驚訝地抬頭一看,隻見泳裝打扮的美人教師正大模大樣地微笑著。


    「不管麵對什麽對手都不直接出手。這可是身為九尾狐最基本的嗜好喲?不過,如果說你非要我幫忙的話——這樣,就讓它做做調教好那群欺負別人的壞孩子的噩夢怎麽樣?」


    「……還是算了。」


    我想麵對隻帶有重複問題的機能的家夥,這麽高等的心理攻擊是不會有效的。於是我放棄拜托這個人了。


    「呐白塚。雖然我是頭一回見所以不大懂……伊達君是處於優勢嗎?」


    這時,江戶橋會長從後麵看了過來。


    「不要緊。小鼬是很能幹的人。我相信她。」


    我有力地斷言。反正我什麽忙也幫不上,就別再加上這麽一句了。


    「啊咧,就隻有會長嗎?經島學姐人呢?」


    「在他後麵啦—。這個給你。」


    經島學姐這麽說著遞過來的,是我的素描本。因為慣用的鉛筆正好好地用夾子固定著所以馬上就能用……但是,這次用不上吧。那隻螃蟹已經完全實體化了,我這麽想著望向了戰場。


    「吱吱吱吱吱。」


    螃蟹那一直被火焰包裹著的甲殼,開始散發出烤得恰到好處的香味。兩足八足大足二足的動作也散亂了,已經很弱了。


    「嗯……差不多了……吧?」


    但是,就在小鼬鬆了口氣的瞬間。鼓起最後的力氣的大螃蟹用大鉗子戳在泳池邊,拖著被加熱的身體跳進了泳池中。


    「咯吱咯吱咯吱咯吱!」


    「誒……?還能動嗎?」


    糟糕了,小鼬追著它妄想了水中,但對手不愧是水棲生物。它正咕嘟咕嘟咕嘟咕嘟地吐著泡泡,迅速地逃向泳池中央。完啦—


    「讓它逃走了……。怎麽辦啊,真一。」


    小鼬一臉著急,很抱歉地看著我。


    「


    誒?呃,對哈。」


    我撓著腦袋走過去。對手在水裏麵火無效,發出風之刃的鐮鼬也夠不到。就在我苦惱著該怎麽辦的時候,稻葉老師開口說道「現在有個辦法」。


    ——哦,終於輪到九尾狐出場了嗎!


    「我們就這樣回去怎麽樣?下周上學時,有誰會稍微吃驚一下就是了。」


    「……我說啊老師。那隻螃蟹可是會吃人的喲?如果最後手腳被咬掉的遊泳部員被絡繹不絕地塞進保健室裏的話,會怎麽樣啊。」


    「沒關係的吧。我們學校的保健老師那麽安穩,肯定會不慌不忙地應對的。」


    學生會顧問不為所動地回答。確實,據說人稱保健室萬年白衣的賢淵老師是沉穩到就算世界毀滅也不會有所動搖的穩重的人(順便一提還是美人)。


    「老師。不是這種問題啦。」


    江戶橋會長柔和地搖了搖頭。同感。會相信稻葉老師的我真是個笨蛋。


    「那個,雖然不知道管不管用……用一下定身術試試吧。」


    「算了吧。如果沒用的話就麻煩了。」


    那個時候,揮下來的大鉗子就會直接命中小鼬了,我不想看到那一幕。


    「所幸,螃蟹好像也進入待機模式了嘛。我們在思考一下。」


    「咯吱咯吱咯吱咯吱咯吱咯吱!」


    就好像是完全否定了我的話一般,從泳池中響起了螃蟹的叫聲。在不由自主戒備起來的我們麵前,啪唰一聲螃蟹水花四濺地再次登上了泳池邊。


    「啊呀,再次登陸意外的快呢。明明洗澡太快會減壽的。」


    「您在說什麽閑話啊老師!伊達君,剛才的火焰不能用嗎?」


    「嗯——……這麽濕的話,應該不會有太大效果吧……。怎麽辦啊真一。」


    「呃就算問我我也不知道啊!這該怎麽辦啊學姐呃啥時候人都不見了!」


    於是我們忙不迭地後退(包括小鼬),我們從剛才開始就一直在繞著泳池跑,雖然覺得這行動挺二的,但是沒有對敵的辦法這也無可奈何——正這麽想著的時候,忽然響起了嘹亮的聲音。


    「冷靜下來,小的們!」


    我們轉頭一看,


    「聽好了?在傳說裏,蟹坊主是被旅行的僧人扔出來的寶具刺中而被擊退的。就算是有神佛補正,但可以保證對手是可以靠著物理性的切割或者拉扯擊倒的。」


    隻見泳池的對岸,更衣室門前,


    「也就是說——在理論上,小鼬的鐮鼬應該能把它砸裂的!」


    就是筆直地指著小鼬的經島學姐的勇姿。啥時候跑到那邊去啦!


    「真的……?」


    「真的真的比小真還真!相信自己吧小鼬,你是厲害又努力的孩子!」


    這聲援雖然隨便過了頭,但小鼬似乎是被鼓起勇氣了,微微點了點頭向前一步。頭回看見的泳衣的後背雖然理所當然地美到令人驚歎,但現在也實在不是厥過去的時候。我強行調整呼吸,對自己說千萬不要厥過去。忍住啊我。現在倒了的話就要被螃蟹下酒啦!


    「你知道該做什麽了吧?把濃縮到極限的鐮鼬,用盡全力地砸過去吧。」


    學姐的聲音再度響起。小鼬喝了句「我試試!」短促地點點頭,雙手在胸前張開,深吸了一口氣。栗色的耳朵和尾巴隻模模糊糊地浮現出了一瞬間就消失了。


    這時,她的雙手之間有漂亮的微風打著旋兒躍動起來,並漸漸增加了密度。


    「咯吱咯吱咯吱……?」


    大概是從那股平靜的迫力中感覺到危險了,逐步逼近的螃蟹停下了步伐。兩者之間的距離,大約有十米。被壓縮為圓環狀的鐮鼬的密度還在上升中。風對麵的樣子都快要看不到了。


    「感覺不錯呢小鼬。沒錯,所為鐮鼬原本就是,」


    「咯吱咯吱咯吱咯吱!」


    進入解說模式的學姐的話,被奇妙的怒吼聲打斷了。到底是親身感覺到危險了呢還是隻是等得不耐煩了呢,螃蟹揮起了巨大的鉗子,開始了前進。


    「小鼬!螃蟹過來了!」


    我叫著顯而易見的事情。


    然而,小鼬說著「沒關係」平靜地點點頭,上半身大幅度地向後反弓,將在雙手之間形成的風的團塊向著螃蟹扔了過去。


    「——嘿!」


    「很好去吧!」


    我情不自禁地握拳大叫。


    壓縮到幾乎可以被肉眼看到的狀態的空氣之刃,與螃蟹的巨大身體相撞了。


    「咯吱!?」


    嘎鏘,沉悶轟響的炸裂聲。一隻巨大的鉗子,被打飛了落入泳池中。


    「呀哈!下地獄去吧,蟹道樂!」(譯者:かに道楽,以螃蟹料理為主打的連鎖料理店)


    經島學姐豎著中指嚷嚷著。雖然理解你的心情但是很沒品哦小姐。


    就這樣,小鼬引以為豪的濃縮版鐮鼬,終於切開了難攻不落的甲殼——本以為是這樣子的。


    「啊呀,真可惜呢。在黃鼠狼中明明是算得上幹得很好的術。」


    「……怎麽會。剛才那一下也……不行嗎?」


    小鼬倒吸一口涼氣。在與其說是失望不如說是充滿了驚愕之色的眼神前方,雙眼隻見刻下一到巨大裂痕的妖怪蟹坊主,揮起了剩下來的左臂。


    「咯吱咯吱咯吱……」


    巨大的鉗子哢嚓哢嚓地一張一合,由無數部件構成的口中咕嘟咕嘟地吐著憤怒的泡沫(雖然不大理解螃蟹的情緒,但這大概是生氣了吧)。


    「要多加小心咯?受傷的甲殼類都是很凶暴的喲。」


    「感謝您派不上用場的建議老師。會長,那長柄刷是怎麽回事?」


    「感覺這樣子比空手好點。多少能放點心吧。」


    學生會長舉著刷子,稻葉老師高高興興地躲到了他背後。內在姑且不論外表看上去是高挑的美男美女,真是挺上鏡的構圖。雖然現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


    「嗯——,效果還是有的吧……?小鼬,能再來一發不?」


    「那倒是可以啦……」


    然後小鼬再次開始形成濃縮版鐮鼬了,但是馬上就不甘心地補充了一句。


    「但是……硬度也好強度也好,剛才那就是極限了。」


    聽她這麽一說,學姐抱住了腦袋。


    「你這麽一說該怎麽辦啊。這樣就給不了致命一擊了呢,大概。」


    「學姐。你怎麽又說得這麽直白,」


    「沒幹係的真一。大概,就和禦崎說的一樣。」


    麵對露出很困擾的笑容的小鼬,我無言以對。


    「……咯吱咯吱」


    大概是嗅到我們這邊不安的氣氛了,螃蟹再次緩緩逼近。


    「快退下,真一!」


    小鼬短短一喝,雙手之間躍動的風緩緩增加著密度。


    「不行……再往上就,增強不了了……!」


    濃重,堅硬,就如同是一把刃器——嗯。等一下?


    我想著該不會是這樣,掃了一眼從剛才起就一直捏在手裏的那個。


    ……嗯,嘛,死馬當活馬醫。這麽一想的瞬間,我,


    「好了,要去咯……!離我遠些,真,」


    「且慢!」


    我抓住想要發射出第二發的小鼬的肩膀阻止了她。雖然直接觸碰到了她的肌膚有點(非常)不好意思又很緊張但是現在不是管那個的時候!


    「……誒?」


    「小鼬的那個有效果!不如說我來讓它有效果!所以!」


    我一邊翻開一直抱著的素描本翻到空白的一頁,然後用右手握緊了鉛筆,叫道。


    「所以,就稍微


    等一下下!」


    「誒,那個……要做什麽……?」


    小鼬目瞪口呆。經島學姐和會長、稻葉老師也用「怎麽一回事」的眼神看著我,但我沒空說明。我在心中感謝著懂禮貌地維持著原樣不動的小鼬,筆走龍蛇著。


    「那個啊白塚真一?那隻蟹坊主早就實體化了喲?」


    學姐的聲音中透著驚訝。我一邊在心中回答已經知道了,一邊完成了輪廓線。


    「你在幹什麽白塚!螃蟹要來咯!」


    「前後的動作意外地很快呢。」


    會長被逼得走投無路的聲音和稻葉老師若無其事的聲音。我一邊在心中叫著知道了喲,所以要趕快,一邊迅速加上了簡單的細節。


    「真、真一!螃蟹它、螃蟹它已經!」


    「咯吱咯吱咯吱咯吱咯吱咯吱咯吱咯吱咯吱咯吱!」


    小鼬焦急的喊聲,還有螃蟹破罐子破摔了似的咆哮。


    「抱歉,真的隻剩下一點點了!」


    最後,大致確認了一下全體像。——嗯,就是這樣子的吧!


    「久等啦!出現咯,小鼬!」


    「……誒?出現什麽的,到底是什麽,」


    我在素描本的餘白上簽下了s和s的簽名當作回答。


    就在這一瞬間。


    「……啊!」


    在小鼬的雙手間磨礪著的風,以一把刀的形狀實體化了。


    隻有刀柄和刀刃的簡樸的造型,微微有些弧度的刀刃。完全與我手邊的書頁上所畫的一模一樣的物體,漂浮在了小鼬的手邊。


    「很好!大成功!」


    情不自禁地握緊了鉛筆的手有點痛神馬的才不管!


    「啊呀不可思議。」


    「嗬。」


    「刀……?還有這麽一招啊,了不起啊白塚真一!要具體說有多麽了不起的話!」


    稻葉老師和江戶橋會長佩服地吸了口氣,經島學姐則是拍了拍手。


    「抱歉學姐,說明我之後再聽!小鼬,總之快用那個!」


    「嗯!」


    小鼬用右手握住了白木製的刀柄,然後搭上了左手。


    「啊,好輕……!」


    就在小鼬感歎著歎息的同時。近在咫尺的負傷的螃蟹,揮起了剩下來的鉗子。


    「咯吱咯吱咯吱!」


    但是,站在它正前方的小鼬不閃不避,當即靜靜地架起刀


    「——!」


    隨著一聲無言的嬌喝,刀光如流水般劃過。


    哢鏘————,響徹四周的鈍重的聲音,還有隨之到來的靜寂。


    維持著揮出刀的動作一動不動的小鼬,以及揮下了鉗子一動不動的螃蟹。


    正想著喂喂這是鬧哪樣的時候,螃蟹的甲殼忽然四分五裂了。


    「咯吱。」


    從甲殼的裂縫中噗—地噴出了一股金色的煙。


    然後,當小鼬輕輕放下刀的時候,強敵妖怪蟹坊主的身影已經從泳池邊消失了。


    「對於一介節肢動物來說還真是莊嚴的末路呢。不知道為什麽覺得很火大。」


    「你掛了的話就成石頭了嘛—。yo,殺生石!」


    經島學姐不知道什麽時候跑過來了,拿肘子頂了頂稻葉老師。


    「那個—,這麽一來……應該結束了吧?」


    我自言自語這,回答我的是小鼬。


    「好像是這樣的吧。」


    放心了地輕歎口氣,微微舉起左手的身穿泳衣的妖怪少女。所以我也舉起左手,然後和她輕輕地擊了擊掌。啪,這聲響真讓人高興。


    「謝謝你,真一。」


    一如既往的溫柔微笑。啊啊,不愧是小鼬。你就算是手上拎著把毫無風雅可言的刃器都無比美麗——咦。


    「小鼬?刀呢?」


    「……誒。啊咧?到剛才為止都一直拿著的誒。」


    雖然我們四下尋找,但是給了螃蟹最後一擊的寶刀卻怎麽也找不到。忽然學姐插嘴說了一句「大概是找不到了啦」。


    「剛才的那個吧,是通過給與密度提高了的鐮鼬刀的形狀強行讓它實體化了對吧?因為本質上就是風或者說是空氣,所以看來用完了馬上就消失也不是沒道理的說到這裏你覺得怎麽樣解說員白塚君。」


    「就算你說怎麽樣我也完全不明白誒。你怎麽看,小鼬?」


    「誒?那個—,我也……搞不大懂,吧。」


    小鼬這麽老老實實地回答,學姐感歎著「這是何等沒有自覺啊」地垂下肩膀,然後,


    「不過啊白塚,你還真懂誒。幹得漂亮。」


    豎起了大拇指。


    那麽,我究竟做了什麽才被誇的啊。


    「你說的是知道什麽?」


    「哈?還用問,是鐮鼬的語源啦。」


    「語源?不是鼬用鐮刀切所以叫鐮鼬……嗎?」


    不解地側著頭的小鼬,擺了個螳螂的動作。嗯,我也是這麽認為的。不過,學姐聳聳肩說「那隻不過是一般意見罷了」,陰陰一笑。


    「說到底鐮鼬的傷痕,與其說是鐮刀不如說是和被刀砍傷的傷痕更接近對吧。」


    「嘛,聽你這麽一說倒真是的啊。」


    江戶橋學長不住點頭。長柄刷好像不知道什麽時候收起來了。


    「不用說也是這麽回事啦。然後呢?因為會留下就好像是居合斬的達人用白刃切過似的傷痕,所以原本,『鐮鼬』是不是寫作架起太刀的『構太刀』呢——有這個說法喲。狐狸,你的話應該是知道的吧?」(譯者:發音相同)


    「這可是常識呢。在日本史的資料集上應該也寫著的。」


    稻葉老師若無其事地回答道。胡說什麽呢。


    「對吧—?也就是說,鐮鼬的本質是『留下刀傷的怪異現象』,正因為如此,雖說隻是暫時的不過還是可以以刀的形狀具現化。」


    學姐說到這裏頓了頓,看著從剛才起就一臉佩服的我。


    「……小白。你啊,莫非剛才那些話都是頭回聽說?」


    我不停地點頭。在我的身邊小鼬則是嘀咕著「嘿,是這樣的啊」。


    於是,看著我們倆的經島學姐說了句「真是敗給你們了」開了口。


    「一無所知就能看穿本質了嗎。哦哇—,不愧是不折不扣的畫迷。」


    「那雙慧眼要是在日常生活中能更加活用就好了呢。嘛估計沒戲就是了。」


    「……感謝兩位微妙的誇獎。」


    我想著要你們這對腹黑姐妹多管閑事,隨便應付了句。


    嘛,說實話,鐮鼬的本質什麽的我不大懂。不過,


    「謝謝你真一。還有下次的話,還要拜托你咯。」


    我做出的行動至少成為了自己身邊微笑著的少女的力量,


    「嗯。下次我會設計得更美觀一些的。」


    「這種地方不用的啦。」


    而這對於我來說又是無上的喜悅,因此總而言之我現在很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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