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林之孝辭了鮑大進了垂花門,早有得信地小廝機靈地跑去裏麵向賈璉通報,一時就有穿著體麵的丫頭趕過來將三人引至平日會客的東花大廳內坐等,約莫兩盞茶時間,便聽外麵走廊上連續響起小丫頭們清脆地施禮問安聲,“大爺,大公子,大少爺。”隻須臾功夫,就見賈璉踩著問安聲邁進了大廳。


    林之孝早就知機地等在門檻處候著,直等賈璉落座在主位之上,這才彎腰恭謹回話道,“稟大爺,小的完全照著公子的指示,將你要見的兩位給請了過來。”說著便側身指著身後的兩位引薦道,“前麵這位身材壯碩的兄弟是兩人中的哥哥,名孫大,就是公子先前說的同福客棧的大老板,後麵身量瘦小的這位乃是咱金陵城裏有名的書肆老板,人皆稱其孫二。”說完便後退幾步將那二人顯到了賈璉麵前。


    兄弟二人見狀趕緊上前抱拳施禮齊聲道,“小人孫大(孫二),這廂給大公子見禮了。”


    賈璉自進來起便一直暗中審察這兩兄弟,隻因自家媳婦曾在信中讚他倆乃是誌慮忠純可信之輩,今親眼得見,果然他倆一個粗壯憨厚,一個瞧著也是溫厚有禮的,不由口內便讚道,“孫家兄弟雖出自民間市井,卻自帶一股異於凡人的風采,想來定有大將之才。”


    讚聲剛落,就聽那位在左邊的彪形大漢豪邁說道,“俺們哪有啥大將之才,還不是主子們仁善,賞了咱們兄弟一條吃飯的門路。”


    孫二也緊跟著道,“公子恕宥,我家大哥生性粗鄙,言語無忌,一時或有莽撞之處,還請公子寬恕則個。若說有什麽經商運營之才,卻是萬萬不敢當的,一切自有主子在上麵運籌帷幄,總攬大局,我們兄弟隻不過是個聽令跑腿的罷了。”


    “能完全照著主子的意思絲毫不差的執行命令,這豈不是為人下屬最好的才能。”賈璉笑說道,“今日將二位請來,想來二位心中應該早已有了成算。”


    “小人兄弟前日已得了上頭主子的吩咐,今後同福客棧與新華書店的一切人員任憑公子派遣,賬上銀錢任憑公子支取,甚至一應的人事任免也是公子一句話的小事。”孫二恭謹照令講述道,“若公子現下有何吩咐,隻管命令即是。”


    “……。”這是躲在一旁假裝隱形林之孝小總管的心理活動,“忽然覺得以後若是能跟著未來老板娘打家劫舍,不,是艱苦創業,是一項灰常有前途的事情。昨兒聽那誰誰說來著,作為金陵城內首屈一指的大書肆與大客棧,日進鬥金不誇張啊!何況人家還要連鎖經營,經理掌櫃很稀缺有沒有?”


    “……。”撿到天大便宜了,老婆太能幹真是要不得,果然他將來是注定要吃軟飯的,強烈聲明這是劇本先天設定,天打雷劈不可逆啊!他也好無奈好嗎?


    “咳咳。”一時回過神來的賈璉終於想起了正事,隻聽他說道,“好極了,果然是那人行事的風格,我喜歡。順便問問,你家主子最近可有什麽新的指示?”


    不過隨口一問,卻聽那孫二正經回道,“公子一問,我這裏倒還真有一事,不知公子對咱們書店下轄的寫風館可知曉嗎?”


    “略有耳聞。”賈璉長眉微挑,瞅著孫二笑道,“聽說裏麵豢養了一堆貌美佳人,且個個身懷絕藝,文采風流,著實令人心甚慕之,二位孫老板若是哪日有閑,不妨引著在下前去欣賞領略一番如何?”


    一席話聽得孫二心裏猛地一顫,正思量著該如何回話時,卻聽一旁的孫大扯著大嗓子喊道,“大公子可是說笑了,咱們寫風館裏坐堂的先生,可沒有美貌清秀的小相公,多是些鶴發雞皮的糟老頭。這世上有幾個像公子這般天眾奇才的,多的是一輩子都撈不到一個秀才的愚鈍之人,若不是瞅著他們還識倆字,人生閱曆也算滄桑,提筆也勉強能湊出些錦繡文章來,這世上又有誰會理他們?也就咱主子心善,給了他們一條嶄新的活路。”這話說完,那滿臉的大胡子還嘿嘿傻笑兩聲以作配合。


    耳朵被震得嗡嗡作響的孫二,見自家哥哥終於講完了,萬幸公子竟沒叫人將人打出去,剛要張嘴想找回些體麵,就聽自家哥哥孫大胡子又賤兮兮地說道,“大公子若是想要瞧美人,咱金陵這地界多的是秦樓楚館,小人這裏更有一份各大南風館的名單,公子若是想要盡管吩咐一聲,麻利地這就給你送過來。”


    這話果然將賈璉聽得熱血沸騰,就見他此時從袖中掏出一柄耍帥的折扇,施施然地佯裝撲扇了兩下,似笑非笑地瞧著眼前兩人開口說道,“嗯,聽著不錯,少爺果然還是最愛美人啊!”


    早已被這番對話嚇得腿肚酸軟的孫二,一想到他們那遠在神都的大老板的真實身份,就忍不住汗流浹背,剛剛那番話若是真傳到大老板的耳中,他們兄弟還有活路嗎,出於人類自救的本能,孫二覺得他必須要說些什麽,隻聽虛著嗓子說道,“大少爺,您是有所不知,咱們這所謂的南風館,不,不,是寫風館,咱們成立寫風館的目的就是招攬那些胸有才華之人,專職為咱們書店寫書著文,然後再以連載的形式刊印成冊。雖隻是些傳奇話本,登不得大雅之堂,就連價格也比別家書店廉價上許多,然自古以來即有雅俗共賞之說,市井俗人又是慣愛適趣閑文的,咱們書店便是抓著顧客的這個心理,靠著些新穎手法,倒也在書坊這個行當裏漸漸占有了一席之地。至於我家兄弟剛剛胡說的那一通,還請公子您千萬不要放在心上才是。”


    “不…不…剛才孫大老板所言才是我輩男兒應該信奉的真理,至於寫風館裏麵的那些糟老頭子還是留著你去消受吧。”賈璉貌似一本正經地回話道。


    “???”被迫消受糟老頭子的孫二老板,擦擦嘴角噴出的無形之血,也正經回話道,“我兄弟二人今日是奉主子之命,特來向大公子請教關於在蘇州及揚州地界設立分店等的事宜,至於這私下裏的玩樂,卻是不宜此時提起,小人這裏萬分懇求公子開恩,不要為難咱們這些做人下屬的為是。”


    “你倒是個勤勉的人,隻是過於小心謹慎了些,不比你家兄弟性情颯爽。”賈璉把玩著折扇感慨道,“不過倒是沒想到你們竟然已經開始籌劃在金陵以外開設分店了?真是可喜可賀。”


    可喜可賀,總算扯回了正題,擦擦滿頭冷汗,孫二老板接著回話道,“都是托公子的福,書坊客棧本就是些微薄小利,並不觸犯那些商家巨賈的根本利益,咱們也不涉及絲綢、茶、鹽這些巨利行業,兼之咱們又有官家背景,因此發展的倒也一路順暢。”


    “倒是個實誠的人,並不居功自傲。”賈璉麵有欣賞說道,“我又不通商賈,能給你們什麽指示,不過是過後央求姑父以後在淮揚地界上對你們多加關照即是了,具體究竟該怎麽做,還是要看你們自己的本事,你們主子既然給了你們兄弟最大便宜行事的執行特權,我自也不會多加置喙,隻希望你們莫要辜負了她的這份信任才是。”


    “謝公子信任。”孫家兄弟又一次齊齊施禮道,“定不辜負主家所望。”


    商談至最後,賈璉見終於再無事可提,便揮手示意後麵的林之孝將人帶了下去,轉身背著手晃悠悠就向著家裏那三位美男的居所走去,江南庭院秀麗雅致,又有俏仆美婢不時點綴其中,一時心情好不舒暢愜意,當然還有許多美麗的偶遇。


    且說這邊孫家兄弟終於出了垂花門,迎麵一陣暖風襲過,兄弟倆的頭腦終於重新清醒了過來,大


    胡子哥哥一把拍了自己一個大腦門子,氣急敗壞道,“兄弟,咱們怎麽就把要辦的任務給忘了,主子家可是下了嚴令,一定要咱們將賈大相公院子裏的三個兔兒爺給要過來安排在寫風館裏,咱們剛才卻是提也未提,瞧我這個腦子。”


    那二老板卻是白著一張臉對自家哥哥說道,“依賈公子剛才言行,咱們直接要人這事怕不是易事,又不能尋三個更好的賠給賈公子,這事可難辦了!”


    被孫家兄弟一心惦記著的賈璉,就算想與各式美男來場浪漫偶遇,無奈身邊卻有各路眼線、暗棋


    的凶狠盯視,軟玉溫香自然是完全沒戲,可比得上遠在神都的賈珠那般逍遙,也隻有性如芝蘭的珠大公子,才能將一場偶然的邂逅演變為浪漫的豔遇,流言飛散的第二日,珠大公子身邊就多了兩位嬌俏貌美的通房小妾,且分別為祖母及母上大人愛惜所賜。


    天朝神都,榮國府東院大房夫人的起居之所,張氏此刻正躺臥在臨窗的大炕上午後小憩,因嫌人多吵鬧,屋內便隻留了一個叫蓮心的大丫頭貼身伺候,其餘都被太太打發到外麵的廊外台階候著聽喧。


    蓮心不敢疏忽,強忍著午後困頓一直為夫人打扇子風,正半醒半夢之際,隱約聽外麵有說話的動靜,連忙立起耳朵打起精神聽起外麵的響動。隻聽有一丫鬟說話道,“姨娘來了,今兒卻早了些,莫說太太,就是姑娘也才剛吃了奶睡下。要不姨娘先在大廳裏坐著等會,正好茶水房裏近日新得了幾兩上好的貢茶,讓她們好好沏上一壺,姨娘也嚐嚐味道。”


    “卻是有勞蓮子姑娘費心,不過瞧著這日頭,估摸著太太要將醒了,我還是在這裏等等吧,再說陪著姑娘們嘮上幾句話也是好的。”嬌弱的女聲很是客氣地拒絕,蓮心隻聽著話裏內容,便知說這話的必是朱姨娘無疑了,卻是不久前剛誕下大姑娘的那位嬌杏姨娘。


    蓮心還在自顧思量,不想太太此時卻睜眼醒了過來,唬的蓮心連忙從炕沿邊下到地上,小聲喊道,“太太。”


    張氏隻瞧了蓮心一眼,蓮心便立即會意的上前扶起太太,又將頭枕拿走,換上大紅的金錢蟒靠背墊在太太後麵。張氏眼睛又向著那專放針線的櫥櫃看去,蓮心趕緊從裏麵挑出一把上等的團扇遞到太太手裏,整個動作竟沒發出丁點聲響,可見其平日是如何靈巧利落了。


    蓮心見太太又向著窗外的石階望去,豈能瞧不出太太這是想要聽聽外麵的那些閑話,便更是輕手輕腳地搬來一張紅木小幾放到太太手邊炕上,又從高幾上端來那盛著牛奶的銀壺及瓷碗,一樣放到小幾之上,又倒了小半碗牛奶出來以備太太解渴之用。也不知這會子外麵都說了什麽,蓮心卻


    不敢繼續接著偷聽,隻將那全副的精力都用到太太身上,輕易不敢有絲毫懈怠。


    隻見這時不知那叫蓮子的丫頭聽了什麽,便隻笑著點頭應是,且說道,“太太今日精神卻是更好了,前兒南下的婆子們回來稟事,說咱們少爺不日便要北上歸家,太太心裏高興自是萬事皆好,姨娘這時候若是有什麽事要求的,隻管開口就是了,我估摸著一準能得了太太的應許。”


    “我來孝敬太太,難道就是為了有什麽要懇求的?”朱姨娘斥罵道,“姑娘們平日說話還得留些口德,都是些年紀輕輕未嫁的大姑娘,哪有開口就編排人的,小心以後進了夫家被相公婆婆兩嫌棄。”


    “哎呦,知道姨娘心裏敬著太太,可也別拿咱們這些丫頭排揎,滿口子夫家婆婆的,要是讓太太聽見了,姨娘倒是沒事,我們卻是又要領一頓好罰。”說這話的是位長著一張娃娃臉的俏丫頭,張氏記得似乎叫作什麽香藕的,看打扮是她房裏二等的丫頭。


    “你們聽聽這好一張利嘴,我這不過隨口一說罷了,這丫頭倒是與我嗆上了。”朱姨娘好笑道,“我可惹不起你們這群姑奶奶,但凡你們在太太跟前說一句我的不好,我今後還要不要活了。”


    這是又有一個叫香菱的出來圓場道,“姨娘千萬莫怪,香藕姐姐剛才並不是那個意思。她本意也隻是敬佩姨娘品行,你瞧咱們整個國公府裏,哪個主子大午間裏不在自個房裏小憩?也隻有姨娘您經年累月的來太太這邊伺候,除了生病時怕過了病氣,可曾有缺過一日?且姨娘的好非但咱們這些做丫頭的看在眼裏,太太心裏定也記著,不然憑老爺屋裏如許多的通房小妾,卻為何單對姨娘不同。”


    朱姨娘剛要謙虛幾句,卻聽裏麵傳來蓮心姑娘喊人的聲音,便連忙又重新整理了一遍儀容,隨著蓮子一同進了太太小憩的臥房。


    朱姨娘剛進來,就聽裏麵夫人嗔怪道,“才醒就聽外麵嘰嘰呱呱的,必是嬌杏妹妹又來了。”


    “可不是,果然又沒能逃過太太的法眼。”蓮子快步挑起帷簾,彎腰請朱姨娘先進去,口裏還說道,“姨娘來了有好一會了,太太初醒,恐精神頭上有些懶怠,正好可與姨娘嘮嘮家常提提神。”說著就從身後丫頭手裏接過臉盆麵巾進到屋子裏來。


    朱姨娘則是熟門熟路地從蓮子手中接過麵巾,向臉盆裏浸過水反複絞過幾遍,親自給張氏擦臉擦手,嘴裏且說道,“可是吵醒太太了,倒是奴婢的過錯了。”


    “有什麽大礙,你沒瞧見這些小蹄子都是故意的。”張氏笑著說道,“她們早就得了璉大公子的吩咐,每日變著法的不叫我多睡一會,也不知璉兒從哪裏聽來的歪理邪說,隻說咱們人啊,晚上睡覺能補人之精氣,若是白日休憩卻不是補精氣了,竟是要傷神耗體的,你說好笑不好笑。”


    朱姨娘又絞了一次麵巾,嘴裏說道,“大爺這是孝敬太太呢,指不定是從哪本書裏看到養身偏方也不一定,我倒是瞧著太太比二房的那位好上許多,不說別的,隻麵色紅潤,精氣足這點就比常人還好些。太太近日一直在東院裏養胎,可能還有所不知,聽說二太太如今長了滿臉的孕婦斑,二老爺已有好些時日沒進二太太的房了,平日更是能躲則躲,整日歇在書房裏麵。”


    “二房的周姨娘又過來了。”張氏無意問道,“這事是她告訴你的?”


    朱姨娘拿著麵巾的手微頓,接著便將手裏的麵巾交到蓮子手中,看著蓮子將臉盆端了出去,才又笑著說道,“可不是,我這裏卻還有個消息,就是不知準不準,太太可要聽嗎?”


    “先說來聽聽無妨。”張氏換了個更為舒適的姿勢,好奇地看向朱姨娘說道。


    “倒也不是啥大的事情,不過是二老爺房裏有位姓趙的侍妾可能有了身子,不知為何卻要瞞著,周姐姐與她交好,又素來心細,因此便瞧出了些許端倪,今兒她來找我聊天,無意中提起此事,我便留了心,也不知是真是假。”


    張氏瞧著朱姨娘隻站著下麵說話,連忙令蓮心拿來一個紅緞的坐褥放在炕沿邊,又請朱姨娘坐下說話。朱姨娘推辭幾句也就順勢坐了過去。


    等人坐好,才聽張氏說道,“若我沒記錯,那侍妾怕不就是前幾個月由老太太賜下的那位,年輕鮮豔的,聽說很得二叔喜歡,她要是懷孕倒也沒什麽可稀奇的,隻是可憐弟妹身邊的丫頭又要倒黴了,王氏表麵裝成菩薩的性子,內裏其實卻是個霸王的脾氣,豈能容忍臥榻之側還有她人酣眠,但願這事將來爆出時別出什麽差子。”


    “太太很不用瞎操心,二太太現下哪還有別的心思,二老爺一直避著不見她,見天往那些侍妾房裏鑽,就連擺設多年的周姐姐,一個月也能見著二老爺幾麵了,周姐姐可不就因此到我那報喜去了。”朱姨娘又說道,“自從出了當年那事,好久不見周姐姐臉上有個笑氣了,如今也算守得雲開見月明了。”


    這時就聽外麵傳來腳步的聲音,接著就見蓮子進來說道,“太太,王嫂子在外麵等著求見,可要請進了?”


    “直接請進了就是了,就她禮數多,還專門要人通稟。”張氏嗔怪道。蓮子聽了,連忙答應著去外麵請人。


    張氏回頭又對朱姨娘說道,“勸了你多少回,以後務必要遠著那周姨娘,她雖是個苦命的,與你卻著實有礙,當年若不是因她惹得那事,如今咱們大房豈會孤零零的隻有一兒一女?璉兒也能有個兄弟幫襯。”說著就歎了口氣,口裏隻說這都是命。


    “我知太太是為我好,隻怪奴婢天生生了一副軟心腸,周姐姐那樣的遭遇,我一想起就心疼地想落淚,又怎可狠心的遠著她。”朱姨娘心虛道,“當年那事,我卻隻怪自己與那孩子沒有緣分,嬌杏心裏卻始終堅信,老天總是會眷顧好人,不然我豈會事隔多年又生下了二姑娘,太太又怎會在近不惑之年還能有孕添子,可見這都是老天在保佑好人呢。”


    聽著這話,突然好不想與那王氏同時懷孕,太拉低檔次了有沒有,張氏滿臉黑線地在心中暗想,幸好這時那王信家的恰巧走了進來,多少免了些許尷尬。


    王信家的掀開珍珠帷簾,見朱姨娘也在,便一臉笑意地走過去道,“朱姨娘果然又是最早到的,這是打定主意要搶了那些丫頭們的飯碗了,幸虧奴婢還有些別的本事,不然麵對主子時,可真是情何以堪啊!”


    朱姨娘聞聲也笑著起身說道,“我也隻能為太太做些端茶倒水的小事,可比不得王家姐姐聰慧能幹,手底下管著多少事,裏外一把的好手,如此姐姐卻還要見縫插針來擠兌我。”


    “耍什麽貧嘴,還不快都坐下。”張氏也笑著說道,“現在我因不管這府中大小事物,消息難免閉塞些,王信家的可帶了什麽有趣的消息,還不快給我說說。”


    “就知道太太準是閑著無聊了,這不就巴巴準備了一肚子的話來給主子解悶來了。”王信家的巧嘴說道,“不過我來時打東廂那路過,恍惚聽到有孩子的哭鬧聲,想是大姑娘午後覺醒了正鬧呢,朱姨娘怕是得要親自過去瞧瞧。”


    朱姨娘聽了臉上果然慌張起來,倆眼可憐巴巴地瞧著太太,張氏揮手便將人趕出去,嘴裏麵還假裝生氣說道,“正好走了我這裏清靜,可不就趁機聽了獨一份的八卦了。”朱姨娘迎了連忙起身謝了太太,告辭向大姑娘房中走去。


    等親眼瞧著朱姨娘進了東廂房,張氏的目光才從那邊收了回來,瞧向王信家的說道,“她倒是越發的心思玲瓏了,早不是當初那單純的農戶丫頭了。”


    “吃了幾次暗虧,是頭豬也該長進了,何況是人呢。”王信家的順著太太的話頭說道,“太太剛睡醒,可要起來在庭院裏溜溜,也好鬆散鬆散筋骨。”


    “這會日頭毒,等日頭落到西山頭再出去也不遲,你先陪我說會話吧。”“哎,太太想先聽哪一方麵的。”


    “昨兒我無意聽小丫鬟們閑聊,說起珠兒現今房裏有人了,這事具體的你可知道?”張氏問道。


    “正要提起此事呢,太太這就問了。”王信家的一邊給太太倒了半碗牛奶,一邊回說道,“不比那些沒有名分的通房丫鬟,這回卻是正式開臉擺了酒席的侍妾,一個叫花步搖的是老太太所賜,還有一個叫流霞的丫頭原來是跟著二太太的家生子,其奶奶原是二老爺的奶媽子,現在一家子也都在二房那邊做差事,咱們恐怕不好入手。”


    “那兩位的品貌究竟如何?”張氏聽後想了想問道,“你給我具體說說。”


    “自然都是百裏挑一的好姑娘,若單論相貌,自是要推老太太給的那位花姑娘,因她從前隻在針線房裏做工,平日輕易不露臉,太太許是不曾見過,那天擺席的時候奴婢順路去瞧了兩眼,乖乖,那臉張的可真是豔若桃李,說來一點都不誇張,渾身上下妖妖嬈嬈的,連我這個女子瞧了都忍不住臉紅心跳的,更遑論珠少爺這樣血氣方剛的少年公子哥了。”


    “這樣的人,我那好弟妹豈能同意?她又一向最緊張珠兒的事,老太太弄了個妖精給她兒子,她不得氣得發瘋了。”張氏幸災樂禍地說道,“另一位流霞姑娘怎麽樣?這可是她親自千挑萬選的,想來也不會太差。”


    “這當娘的自是最了解自家兒子的,珠少爺一向愛那些詩詞書畫,也不知二太太從何時開始準備的,竟生生將一個家生的奴才秧子培養成了四藝俱全腹有詩書的才女,可當真是不容易。”王信家的由此又感慨道,“奴婢現在就可斷言,別管那花姑娘出落的如何貌若天仙,最後一定不是那流霞姑娘的對手,我看就算珠少爺將來娶了正頭的娘子,怕也得因此吃上好大一場苦頭,二太太也早晚會為她今時的舉動感動後悔。”


    “你倒是看的明白,就怕這流霞姑娘外麵精明,其實內裏卻像王氏一樣是個蠢貨,咱們又要白高興一場。”張氏盡量往最壞之處說道,“聽說近日珠兒身子又染了小恙,國子監那邊也是三日兩頭的請假,不知此事可真嗎?”


    “可不是,禦醫都請了好幾回了,不過奴婢卻得了另外的消息。”王信家的躊躇了一會又說道,“我聽那些常跟著珠少爺出門的小廝們說,每當國子監離要開設體術課時,珠少爺總是找各種借口裝病不去,別人家的男兒郎都是恨不得日日能騎馬揚鞭,馳騁校場,就咱們府裏的這位回回逃課,也不知為了什麽。二太太可能覺得這事並不影響珠少爺的學業,也隻是放任不管,所以奴婢打聽此事到沒費什麽功夫。”


    “珠兒有這樣的親娘真是幾輩子修來的福分。”張氏嘲諷道,“原本我還打算在珠兒身體上麵做番文章,如今瞧來我卻應該改注意了,就算是我不出手,珠兒有那樣一個娘折騰,傷身傷神的,怕也好不到哪裏去。”


    “那依太太的意思,以後奴婢們究竟該如何行事才好?”王信家的在一旁小心問道。


    “這世上還有什麽是比母子相愛想殺更好看的戲碼?”張氏眯眼說道,“真是期待的令人熱血沸騰。”


    “可是珠少爺那邊咱們真的很難□手去,那邊不但有二太太時時管束著,就是老太太也派人盯著,咱們這裏稍有異動那邊就能察覺出風吹草動,太太隱忍了這許多年,卻不好這時候有大的動作。”王信家的擔心道,“依奴婢私下裏看,太太如今身子不便,想多了卻恐神思消耗,還是等大公子從南邊回來以後再作商議不遲。”


    果然聽王信家的提及遠在金陵的兒子,張氏的臉色即刻緩和不少,捧起放在小幾上的牛奶喝了幾口,又將手放至隆起的肚腹來回撫摸,舒氣道,“我急什麽,我還得給璉哥兒生弟弟呢,十幾年都等了,還差這幾日不成。”


    “太太英明果斷,卻是奴婢多話了。大公子生來至情至孝,自長了本事以來,太太身上穿的金絲寶甲,彩衣仙繡,嘴裏吃的山珍海味,珍饈佳肴,那一項不是公子特意從四海仙山裏為太太尋來的。”王信家的嘴裏奉承說道,“就拿太太桌上的這壺牛奶來說,還不是咱們少爺專門從書中尋得古方熬製而成,奴婢早聽底下的丫鬟們說,太太如今每日不喝上一壺心裏都覺得少了什麽,就連覺也睡不香了。”


    “這麽些年來,除了周嬤嬤,也就你和我最知心。”張氏熨帖道。


    “隻是恕奴婢到底愚鈍,不能理解太太剛才話中的本意,還求太太能給奴婢指點一二。”王信家的受寵若驚道。


    “你畢竟還是太年輕了。”張氏歎氣道,“若是此刻周嬤嬤在場,定是早就領會了我的意思。咱們雖不好直接動珠兒身邊的那兩位侍妾,難道連那侍妾身邊的人也做不了手腳?她們好不容易做了半個主子,難道就不想過那種使奴換婢的金貴日子,而且依著咱們府裏的舊例,正該一人配備一名貼身丫鬟伺候著才是,難道你還不明白?”


    “是奴婢蠢笨了,一時竟沒有想到那方麵去,還要累的太太費心指點。”王信家的嘴裏這麽說著,便又起身站在了地上,恭敬說道,“奴婢這就回去安排?”


    “急什麽,你先隨我到外麵走走,老是在炕上躺著,骨頭都要懶了。”


    “是。”王信家的趕緊答應一聲,待要上前給太太換套出門的衣物,張氏連忙要她別忙,隻喚了蓮心上來服侍。


    等王信家的攙著太太出了內門,隻見張氏抬頭瞧著頭頂上一碧如洗的晴空,感慨道,“算著日子,璉哥兒也該回來了。”


    “太太說的是,大公子若是知道太太對他如此惦念,定是要星夜往家裏趕的。太太隻管再耐心等上兩日,養足了精氣神,開開心心地歡迎公子回來豈不更好?”


    “我又何嚐不明白你話裏的意思。”張氏漫步在庭院裏說道,“可是這顆思兒的心,再多的道理也管束不住。”瞧著地上與其他禽鳥爭搶啄食的鴿子,又感歎道,“那隻彩頭信鴿如今還沒影呢?怕還得要多等上幾日,這小子出去就不知回來,果真是兒大不由娘。”


    “年輕人不戀家,等公子年齡再大些,自然就好了。”王信家的勸說道。


    “但願吧。”語氣裏是滿滿的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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