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夏,你醒了?」


    「太好了!草燈,立夏還活著!」


    立夏勉強睜開沉重的眼皮,熟悉的鮮明顏色從左右映入眼簾,朦朧的視野逐漸明朗之後,他才注意到那是瑤二跟奈津生頭發的顏色。


    「怎麽樣?會不會覺得不舒服?有沒有哪裏會痛?」


    奈津生非常擔心立夏,不停地用手摸他的額頭,又摸他的臉頰,拚命地問立夏問題。


    「謝謝你,勉強算是……還可以吧!」


    立夏有點勉強地擠出笑容,但實際上他身上的傷並沒有那麽嚴重。隻不過,露在衣服外的肌膚,倒是都貼滿了ok繃。


    他看著熟悉的屋內,卻沒有見到屋子的主人,立夏感到有點奇怪。


    「草燈呢……?」


    立夏有點在意地詢問,瑤二跟奈津生互看了對方一眼之後,同時聳聳肩。


    「那家夥在那裏。」


    瑤二努了努下巴,朝著房間的角落示意。


    從立夏躺在床上的位置來看,那裏好像是看不到的地方。


    雖然他很在意草燈的狀況,不過從這兩個人騷動的樣子,草燈應該也知道他已經醒來了;即使如此他還是沒有露臉的話,就表示他現在也許不想見到立夏吧!


    的確,就算現在見到了立夏,草燈應該也很困擾,不知道該跟他說些什麽。


    「雖然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不過你還真是受了好多傷啊!」


    奈津生又找到一塊新的ok繃,「找到了!」貼在立夏的下巴旁.


    兩人不辭辛苦地照顧著遍體鱗傷回到這裏的立夏,可能是覺得立夏也不會回答他們,所以他們什麽事也沒問。


    特別喜歡立夏的奈津生終於逮到這個好機會,趁立夏覺得疼痛所以毫不抵抗跟反駁的時候,開始哼起「照顧、照顧」的歌。他過度奉獻的態度,連身邊的瑤二都開始鬧起了脾氣,但奈津生並沒有當一回事。


    「明天好像也要戰鬥,所以你要好好睡覺,今天晚上就把傷治好喔,立夏。」


    「明天?」


    立夏反問,拉了拉瑤二的衣服袖子。


    「嗯,好像還有雪恥第二回合……剛剛草燈說的。」


    「不過,通常是輸的人才要雪恥不是嗎?如果是你們說要雪恥,那我還可以理解。」


    奈津生的疑問很有道理。


    「啊,對耶,這麽說來,真奇怪耶!」


    「真奇怪。」


    在病人枕邊不應該出現的熱鬧對話,立夏卻對此充滿了感激。


    因為在跟草燈對話之前,這樣可以讓他先喘口氣。


    「喂喂喂,那邊的大哥哥~~」


    奈津生突然開口叫草燈,讓立夏嚇了一跳。


    「啊,把立夏抱到床上,還有處理傷口的都是那家夥唷,他好像很會做這些的樣子。」


    明明也沒人拜托他,奈津生自己就劈哩啪啦地開始說明。然後,他向瑤二問了「對吧?」,尋求瑤二的同意。


    「沒錯、沒錯!像你這麽占位置的大家夥,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整個家都被你這種討厭的氣息傳染了,超煩的耶!」


    「這裏是你的家,你愛怎麽沮喪是你的事,不過比起自己的事,你應該優先關心立夏的傷口吧?還是,你又做了什麽壞事讓立夏不理你了呢?」


    草燈沉默,不給予回應。奈津生跟瑤二兩人異口同聲地說了「果然沒錯」,自顧自地做出結論,刻意地重重歎了一口氣。


    「不管怎樣,這種時候隻要兩個人抱抱就可以解決啦!」


    「不、不要說那種奇怪的話好不好!」


    麵對一臉賊笑煽動的瑤二,迅速反駁的不是草燈,而是立夏。


    「才不奇怪呢,這很普通啊!因為我們兩個人就是一體。像這樣黏在一起根本沒問題,說我奇怪的你才奇怪呢!」


    瑤二緊緊地抱住了奈津生。被抱著的奈津生,也很自然地回抱了瑤二。


    「可是沒辦法啦,瑤二,那兩個人又還沒聯係在一起。」


    「啊,對喔,這就沒辦法啦!」


    語畢,兩個人額頭貼著額頭,嗬嗬笑地離開了床邊。


    「沒有聯係……在一起嗎?」


    立夏躺在變得安靜的床上,看著不熟悉的天花板,喃喃說道。


    心裏回想起剛才經曆過的沉重痛楚。


    自稱是loveless戰鬥機的瀨領,他其實是滴的戰鬥機。


    光是信任的瀨領對他說謊,就已經夠讓他震驚了,更何況這一切還是為了向草燈報仇,立夏真的已經不知道自己可以相信什麽。


    然而直到現在,立夏還是不願意認為前兩天在圖書館裏,瀨領對他的溫柔都是騙人的。即使真實情況中,立夏就是因為瀨領的攻擊才傷成這樣,但立夏仍然覺得,一定有什麽理由才會讓他做到這個地步。


    瀨領的謊、滴的悲傷,一切都源自於一年前的戰鬥。


    他們兩人說的,都是事實嗎?


    就算清明再怎麽溫和,如果別人突然撞過來的話,他也許會生氣。但就算是這樣,聽到滴要去探望病危的弟弟,清明應該就會原諒他了吧!


    到底為什麽,事情會嚴重到甚至要叫出人不在現場的草燈展開戰鬥呢?關於這一點,立夏怎麽想都想不通。


    另一個讓他在意的是瀨領的態度。


    無法見到弟弟最後一麵,最覺得痛苦感到憎恨的,照理來說應該是滴。然而開始戰鬥之後,他幾乎把一切都交給瀨領,嘴巴上盡管說要來雪恥,卻反而像沒自己的事情似地站在一旁觀戰。


    的確,瀨領是戰鬥機,但滴的態度讓人覺得這件事跟他一點關係也沒有,反倒是瀨領的表情——好像全部都是自己的責任一樣。


    在立夏眼裏,這兩人真的很不協調。戰鬥機和犧牲者的心情,不是要緊密地連在一起嗎?。


    但如果兩個人沒有確切地聯係在一起,也許他和草燈的雪恥就有勝算了。


    立夏很想知道一年前的戰鬥到底發生了什麽事,真正的情形到底是什麽?


    「我得確認一下。」


    立夏用手肘用力撐起躺在床上的身體。


    與其讓沒有參與那場戰鬥的自己一個人抱頭苦想,還不如去問實際參與過戰鬥的人,這樣最快。


    「什麽嘛,既然還醒著的話,那就稍微陪我一下吧。」


    「————!?」


    草燈才剛覺得腳邊出現了小小的影子,馬上就聽到立夏的聲音從頭上傳來。


    「讓我坐你旁邊一下。」


    「立夏……」


    草燈隻脫了外套,沒換衣服,直接就靠著牆壁坐著。立夏全身包著毯子,一下踩到毯子邊緣差點摔倒,一下膝蓋又撞到地上,折騰半天才坐了下來。看來他似乎帶著毯子,直接從床上移動到這裏來。


    「好痛!」立夏雖然發出了幾次慘叫,但在草燈猶豫該不該幫他的時候,他已經靠自己的力量坐了下來。


    最起碼,草燈還能幫立夏把掉下來的毯子重新披回他的肩上,他開口說道:


    「現在還不睡,沒問題嗎?」


    「明明有一堆事得思考,我怎麽可能輕鬆地睡著呢?」


    立夏很堅決地說道,宛如到剛剛為止都還是失去意識狀態的事不曾存在。


    「真是的……應該要從哪裏下手才好呢?」


    立夏嘟起嘴巴,喃喃念著。草燈看著他的側臉,露出在衣服外麵的部分都被奈津生他們貼滿了ok繃,光看就覺得好痛。


    「啊,對了,明天還要再戰鬥一次,這是真的嗎?」


    「咦?你怎麽知道?」


    「剛剛瑤


    二告訴我的。他們也問了,為什麽贏的人還想要再比一次呢?」


    「……我不知道。」


    草燈轉過身去,立夏馬上就知道他在說謊,「又來了」他不禁歎了一口氣。


    「我說啊,之前我應該已經『命令』過你了吧?今後絕對不能對我說謊,不說出事情的真相,也包含在說謊裏麵喔!」


    「……沒錯。」


    「如果明白的話,為什麽又想要對我說謊呢?你常常說『更強烈、更深沉的羈絆』,但像你這樣,根本不會有什麽羈絆啊!」


    「對不起……」


    隻要情勢不對,草燈馬上就會沉默,這是他慣有的作法。立夏故意重重地歎了一口氣。


    期望太低而使立夏一開始就顯得有些氣餒,但他還是想要問草燈。


    「草燈,我有事想要跟你確認。」


    「……什麽事?」


    隨著時間的過去,心理和身體的疲勞感也逐漸增加。立夏放棄在今天晚上解決所有的疑問,隻打算跟草燈確認他最想知道的事。


    「你跟清明過去曾經跟他們對戰過嗎?」


    「…………」


    「過去戰鬥的內容,全部都是真的嗎?」


    「…………」


    立夏想知道的,永遠就隻有一個,那就是「真相」。


    他想要的明明就隻有這個,但草燈總是頑強地拒絕把這個東西交給立夏。


    「你不否認的話,那我可以當做是承認嗎?」


    心裏一邊暗暗地祈禱草燈不要點頭,立夏又再問了一次。


    但草燈卻保持沉默,沒有要發表意見的樣子。


    「就算我說這是『命令』,你也不聽嗎?」


    可以的話,立夏並不想使用這個字眼。但他刻意地說出口,草燈卻還是不配合。


    草燈的反應一如他所預料,立夏實在是難掩失望。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你和清明……」


    他希望一切是由草燈自己主動說出,而不是像這樣單方麵地被逼迫拆穿,盡管內心意誌消沉,立夏還是想要花時間去問出兩人的過去。


    就算那會很痛苦,但立夏覺得,總比什麽都不知道來得好。對立夏而言,自己或自己重要的人發生什麽他不知道的事,那才是最難熬的。


    但草燈不是這麽想的吧?


    「……對不起,立夏。」


    「啊?」


    旁邊突然傳來聲音,讓立夏吃驚地動了一下肩膀。


    草燈現在正像小朋友一樣,緊緊抓著立夏身上的毯子一角。


    「都是因為我,你才會傷成這樣。」


    草燈的手指本來想要去碰觸立夏貼滿ok繃的手臂,但途中又縮了回去。


    「瀨領騙說他是你的戰鬥機,都是為了要向我報仇。」


    本來想對草燈說這不是針對自己提問的回答,但聽到他開始剖析心裏的想法,立夏附和地「嗯」了一聲,輕輕點了點頭聽著。


    因為,草燈會這樣跟立夏說話是很難得的。


    「我想要守護立夏,不希望你受傷,我明明是為了這樣才待在你身邊的。」


    放在膝蓋上的拳頭不停地顫抖,草燈低著頭咬著嘴唇。


    「接受傷害是我身為犧牲者的工作,不是嗎?這不是你的錯。」


    「可是,都是因為我在你身邊,你才會被盯上。但我又想在你身邊……」


    明明應該非常清楚語言作戰的規則,但草燈還是很在意讓立夏受傷的事。


    「立夏明明沒有錯。」


    但在立夏看來,這麽說的草燈受的傷才更是嚴重。


    「草燈,你後悔嗎?」


    「——!」


    本來不打算這麽問的,但立夏的嘴還是擅自開口了。


    現在,雖然隻有一點點,但立夏覺得比平常更接近草燈了。


    「那時候……」


    「……嗯!」


    「我不覺得服從清明的命令是錯的。因為,我是清明的……beloved的戰鬥機。」


    原來如此,不愧是優秀戰鬥機該有的標準回答,立夏苦笑著。


    「但如果當時我的犧牲者不是清明,而是立夏你的話……」


    草燈的話講到一半突然打住。


    「如果你的犧牲者不是清明,而是我的話?」


    壓抑住興奮的情緒,立夏慢慢地催促著草燈說下去。


    「我想,結果一定會不一樣吧。」


    「草燈……」


    說到這裏草燈就沉默了。看著他低著頭的側臉,想來他是不會再說些什麽。


    剛剛的話,是戰鬥機對犧牲者的基本概念,也可以說,草燈隻不過是說明了戰鬥機必須對自己的犧牲者盡到絕對的忠誠而已。」


    但立夏看到的不隻是這樣,他似乎發現到草燈已經在不經意間吐露出自己的感情,讓他覺得很開心。


    為什麽要遵從清明的命令呢?立夏並不打算責怪草燈。他隻是想知道,接受命令執行了任務的草燈,對於這件事有什麽看法而已。


    「草燈。」


    他抓住有點虛無的草燈的雙手,確認了草燈正看著他之後,立夏開口說道:


    「瀨領並不是我真正的戰鬥機。」


    重新再說出這件事,立夏覺得傷口好像又開始痛了起來。


    「明明清明把你留給了我,明明你現在就是我的戰鬥機,但我卻那麽幹脆地相信了瀨領的話。」


    沒有線索、不知道該相信什麽的立夏,想要相信可以相信的東西。他想要倚靠瀨領跟自己應該聯係住,那個「戰鬥機」跟「犧牲者」的羈絆。


    明明他想要相信的東西,一直都在他的身邊啊!


    「瀨領說他是loveless戰鬥機的時候,我應該馬上就要跟你商量才對,對不起……」


    立夏在草燈麵前鞠了躬。


    「立夏……?」


    意想不到的道歉,讓草燈隻能睜大眼睛,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你覺得是你害我受傷的而向我道歉,但我才可能傷了你更多——」


    「立夏,你願意原諒我嗎?」


    草燈打斷立夏的話,聲音聽起來很沒有自信,仿佛要融化在黑夜裏一般。


    「沒有什麽原不原諒的,我問你,你又什麽都不說。」


    隻要知道事情全貌的草燈不開口,立夏就不知道真相。


    但立夏還是相信,草燈和清明一定有是理由的。


    「你覺得在我身旁很難受嗎?」


    麵對這直接的問題,草燈搖搖頭。


    「既然如此,那就維持現在這樣就好啦!」


    立夏像是自己在說給自己聽似地喃喃念著。


    總有一天,也許loveless真正的戰鬥機會出現,但在那之前,就算隻有一點時間也好,立夏都希望能夠依照自己的真心,和草燈一起度過每一個瞬間。


    每個「今天」重疊成為「過去」,最後變成了回憶。對立夏而言,過去裝滿了不想忘掉的回憶,那是愛的結晶,由於每一個都以不同的形式重疊,捆束,積累,才能讓立夏好好地活在「當下」。


    但對瀨領他們來說,過去是忘也忘不掉的沉重黑色石塊。每當回想起就會把他們壓得喘不氣來,說不定,它還想把活在「當下」的他們往後拉。


    所以,立夏也不是不能理解他們想要借由雪恥,來和無法消去的過去作個了斷這種心情。但他感到疑惑的是,這麽做就真的能夠讓他們兩人的心情作個了斷嗎?


    「除了報仇之外,有沒有其它方法呢?不是戰鬥,而是用別的方法。」


    立夏歎了一口氣,喃喃


    地說道。但草燈沒有任何回應。


    雖然草燈堅持要送他回家,但立夏還是提出「這是命令」要求草燈留下,一個人回家。照顧完立夏的瑤二和奈津生,好像立刻就被周公召去,現在已經在被窩裏呼呼大睡了。


    草燈在自己房間裏透過窗戶,看著沒有月亮也沒有星星的夜空,他想起了當時和瀨領他們對戰的事。


    就算不閉上眼睛,隻要在黑暗中眯起眼,也能回想起那天所發生的事——


    關於那一切,直到現在草燈連很瑣碎的事都還記得。


    不,相對地——


    到底該怎麽樣才能忘掉呢?但自己曾經狠狠地傷害過某些人,這種事絕對不能忘掉。


    剛剛他回答立夏的,都是他內心真正想說的話。


    他不覺得自己聽從清明的命令是錯的。戰鬥機要服從犧牲者的命令,不論何時何地都是「絕對」的。


    這種事從他被通知自己的犧牲者是清明的時候起,就一直沒有改變。


    清明希望支配而伸出的手,是草燈自己抓住的。從那時候開始,他就發誓要奉獻一切,和清明一起往前走。


    然而對於這樣的草燈,立夏還是願意把他當成戰鬥機留在身邊。


    明明因為草燈的拖累,而讓自己身心都傷痕累累,但立夏還是允許草燈和自己在一起。


    ……為什麽呢?


    草燈不知道。他隻是依照清明的遺言,和立夏湊在一起而已。照理說,他們的名字明明是不一樣的,也沒有聯係在一起。


    但是……不,正因為如此,草燈才會這麽疼愛立夏。這個清明交給他的小小犧牲者。


    「清明……」


    是想要尋求救贖呢?還是想要埋怨心中的恨意呢?


    重疊的嘴唇,呼喊出昔日主人的名字。


    *


    *


    *


    「哎呀,真難得,沒想到這麽早就可以見到阿草啊!」


    一身流行的打扮,講話時每一句語尾都像是帶著一大堆愛心符號出現的,是被草燈叫做「琦歐」的海堂貴緒。


    他和草燈一樣就讀美術大學,是草燈唯一的「朋友」。


    自稱「就像是阿草老婆一樣」的貴緒一打開教室的門,就注意到草燈的樣子跟平常不一樣。


    「我妻同學一早來就坐在那裏,一直都是那個樣子。」


    不行、不行,現在不能靠近他……班上的女生們用眼神向貴緒示意。


    地上鋪著紙,就這樣一屁股坐在紙前麵的草燈,身體仿佛像雕像一般,讓人完全感受不到熱度。


    靠近一看,他手上的筆就像是被丟在調色盤上放著般,一動也不動。但仔細一瞧就能看出他因為握得太用力而使筆微微顫抖著。


    「喂喂喂,這邊這位小哥啊,一大早要不要來根棒棒糖啊~?」


    貴緒將棒棒糖遞到草燈麵前,刻意發出很大聲響在他身邊坐了下來。


    他瞄了一眼地上的紙,一如他所預料的,上麵畫著蝴蝶。盡管嘴巴上說討厭,但貴緒知道這是草燈很喜歡的題材。


    貴緒也知道,在畫蝴蝶或花的時候,就是草燈感受到很大壓力的時候,但那壓力具體來說是什麽,貴緒當然並不知道。


    「啊,琦歐……」


    草燈像是現在才醒過來似地,朦朧的眼神漸漸張開。他注意到貴緒遞給他一根棒棒糖,便接了過來,那恐怕應該是在無意識的狀態伸出手的吧!


    「阿草,早安啊!」


    咬著同樣口味的棒棒糖,貴緒打招呼的方式跟平常一樣,但草燈卻沒有轉頭看他。


    今天看起來挺糟的呢!貴緒在心裏偷偷地這麽想,但盡可能地不表現在臉上。


    草燈平常總是比實際年齡看起來還要成熟——應該是說,有種年齡不詳的微妙冷靜感,但偶爾也會像這樣,言行舉止變得像小孩子一樣。


    不管是繪畫的才能或是容貌,看起來比其他人得天獨厚的草燈在貴緒眼裏,就像是什麽事都不知道、什麽東西都沒有的小孩子一樣。


    以往草燈曾經出現過一次相當糟糕的狀況,而當時貴緒根本無計可施,他的話草燈也不聽。因為草燈把自己關進了殼裏,頑強地拒絕了任何的溫暖跟溫柔。


    雖然最近次數已經減少,但在清明活著的時候,草燈那副樣子幾乎是家常便飯。現在回想起來,那些似乎都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但算算其實也並不是太遙遠的記憶。


    沒錯,在和立夏認識之前的草燈,一直都是那樣子的。


    「……我說,琦歐。」


    「啊?怎麽啦,阿草?」


    貴緒本來預計這次也要打長期戰了,沒想到草燈突然主動說話讓他嚇一跳。


    他趕緊看向身邊的草燈,但草燈還是拿著剛剛貴緒遞給他的棒棒糖,緊握著呆坐在地上。


    果然是幻聽啊,貴緒看著草燈膝蓋上的調色盤,盤子裏那有如鮮血一般的深紅,讓他歎了口氣。


    「想要消除的過去,該怎麽樣才能消除呢?」


    「——!?」


    草燈再度說出來的話讓貴緒大吃一驚,他立刻看向草燈的臉。


    要是沒有聽到聲音的話,一定又會以為是幻聽,因為草燈根本連動都沒有動,但這次真的不是幻聽。


    隻不過,草燈所提的問題——「這個嘛,阿草……」並不是那麽容易回答的。貴緒想要探探草燈的狀況,因此決定先露出滿臉的笑容,但也就這樣僵住了。


    老實說,貴緒對於草燈到底是想到了什麽才會這樣問一點興趣也沒有。


    他的任務,就是牽住這個像小朋友一樣可愛的朋友的手,然後把他帶回原來的地方而已。


    「那就覆蓋上去啊!」


    「咦?」


    貴緒看到草燈從雕像變回人類的瞬間。


    「想消除的話,表示看不見也無所謂了吧?既然如此,那就用一些快樂或開心的事情覆蓋上去就好啦!如果岩繪工具不夠用的話,那就從油畫科那邊借油畫工具來,一層一層地塗上去就好啦!」


    「…………」


    「或者——」


    貴緒揚起嘴角,大膽地笑著。


    「平常要小心翼翼計算一張到底多少錢,而且必須節省使用的金箔,這時候就給它狠狠地全部貼上去,貼到無法直視的閃亮亮程度為止,這樣應該也不錯!身為專攻日本畫的美大生來說,還是比較推薦這種方式。」


    雖然是要給草燈建議,但貴緒興奮到好像是在紓解壓力似地宣告自己的願望。


    「……原來如此。」


    「……嗯。」


    「謝謝你,琦歐。」


    「要謝的話,就用身體來報答吧!」


    草燈的感謝跟貴緒的玩笑話,隻停留在一瞬間,馬上就消逝了。


    這樣就好,貴緒心裏這麽想,這樣才是好的。


    「我不太相信,人會為了人去做些什麽。」


    沒有前言,貴緒開始講起了話。草燈也不知道有沒有在聽,側臉還是一樣沒有變化。


    「不管你怎麽喜歡一個人,那個人的人生會怎麽樣隻有他自己知道,也隻有他自己會活出那樣的人生。身旁經過的人想幫他一把,但這到底是好還是不好,根本沒人知道。嚴格來說,光是要顧好自己的人生就很困難了!」


    「…………」


    讚成還是反對呢?草燈並沒有回答。


    「如果說,現在的你看起來非常痛苦,但就在你身邊的我,其實也幫不上什麽忙。」


    貴緒想要告訴草燈,他剛剛想做的事情就是這樣,但草燈卻沉默不語。他不認為貴緒想要這麽做。


    「如果有我可以做的事,


    那也隻有像這樣……」


    一說完,貴緒就抱住草燈的肩膀,臉靠近到嘴唇都快要碰在一起了。


    草燈沒有逃避,他隻是睜大眼睛看著貴緒。看到他反應這麽小,貴緒開始哈哈大笑。


    「我就在我該在的地方好好地活著,這一點永遠也不會變。」


    雖然有點勉強,但卻充滿了貴緒風格的安慰方法,讓草燈堅持緊閉的嘴巴,有點困惑地微微張開。


    貴緒嘴巴上說得雖然好像很簡單,但其實一直都不變,大概遠比一直在改變來得困難吧!


    「……真帥耶,琦歐。我都快迷上你了。」


    「喔,耶!大家聽到了嗎?聽到了嗎?嘿嘿,我真是幸運啊!」


    貴緒刻意很誇大地露出欣喜之意,在教室裏看著他們互動的同學們忍不住都笑了。


    雖然已經可以對草燈開玩笑,但在他的肩膀上似乎還有揮不去的東西殘留著。貴緒有點悲傷地看著他,但還是說了聲「bye」之後,就馬上站起來,去跟剛進教室的同學們打招呼了。


    遠遠地確認草燈終於把棒棒糖收進口袋裏拿出香煙,貴緒才終於輕輕地吐了一口氣。


    一起搭上快要沉沒的船,然後分享悲傷跟痛苦,這種事貴緒覺得並不好。他認為,自己必須確實地站在陸地上,然後朝著船伸出救援的手才對。


    如果草燈的心不在這裏,而是向著某處的話,那就不應該勉強抓住他的肩膀要他轉回來,而是有耐心地花時間等待草燈看向自己這邊。


    也許那是非常遙遠的未來,但貴緒早就做好心理準備,要陪草燈這樣耗下去。隻要有時候提醒一下草燈「我隨時都在這裏」免得他忘記,剩下的,交給他本人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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