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之你若總是這般掃興,叫我如何是好?”馬文才略有些不滿的歎息道,不過複又笑道,“林淑媛一事倒是叫我好生欣慰,未曾想他們幾個平日裏慣會鬥雞走狗,辦起事來卻是半點不含糊。”


    撇開身邊人,祝熙之抱著小貓跪坐了下來,倒了兩杯水,挑眉看著馬文才,等著下文:“哦?此話怎講?”


    亦步亦趨往祝熙之那裏而去,二人相對而坐,呷了一口水,馬文才露出一個得意的笑道:“她既想要了我二人的性命,所謂無毒不丈夫,我自是要比她狠的,便叫她生不如死。柳宣急急要聽她彈琴自是我吩咐的,而那位與她快活許久之人亦是我找去的,至於她為何會成那般放浪形骸之態,熙之定是知道那五石散功效的。我不過抓了她身邊那個去官府報信的小小侍女的弟弟威脅了一番,就讓人乖乖替我買了五石散送到了她家娘子口中。服了五石散,你覺著她能有半分清醒,還不任人施為。至於那個小侍女麽,早早和她弟弟一起接到馬家了,保準誰都找不到。”


    “夠狠!”祝熙之揚了揚嘴角,露出一抹滿意的笑容,“然,卻是讓我極喜歡的。”


    “喵喵喵~~”懷中的貓兒朝著馬文才細細叫了幾聲,如祝熙之一般朝馬文才點了點腦袋,隨後又噌會祝熙之的懷裏去了。


    頓覺好笑,這貓兒倒是成精了,祝熙之摸了摸它的腦袋,忽又問道:“那我們於靈隱寺之處又是何人泄露了?此人若不抓出,便如魚骨在喉,實在難安。”


    “那你便要隨我去見一人了,看你要如何處置。”說罷,拉起祝熙之便往外頭去了,也不說什麽,隻讓祝熙之覺著其中定有蹊蹺。


    二人隻往山門外而去,雲昊和清茗已然等在了馬車外頭,接了二人就急急走了,也不知何事如此驚慌。


    望著窗外之景,祝熙之隻覺著有些許熟悉,待到馬車停下之時,已然出現於眼前的便是馬家舊日於錢塘的宅子,雖馬文才之父已然不再此處為太守,然這宅基還是在的,未曾有一點荒廢之景。


    進來門中草木蔥蘢,最是惹眼的就是那一片猩紅的薔薇花,密密匝匝,胭脂紅厚重的似乎連天邊嫣紅的暮色都壓不住,香甜的氣息直叫人沉溺於其中,再難自拔。此片薔薇還是自己在此處之時,馬文才特特讓人移植而來的,未曾想五年已逝,薔薇依舊,果真應了那物是人非之語。


    拐進馬文才的院子,往那自己曾住過的屋子裏去了,進了內室一眼就瞧見了躺於床榻之上奄奄一息的法璍大師。


    祝熙之臉色j□j,一時間似有利錐紮於心頭,忙問道:“這到底為何?”


    “那日所去的小屋不過五人知其位置所在,我特特讓家中之人去查了其餘三人,果不其然讓我抓住了內奸,你可記得那日引我們過去的小僧,便是他泄露了我們所在,而他亦是桓玄派於大師身邊的線人。”


    長歎一口氣,看向依舊躺在那裏不知何時方能蘇醒的法璍大師,馬文才亦是麵露愧疚:“若是我早去一步,法璍大師也不至落於此地步。曆經世事,想是一出事大師便覺其不對,二人爭執之間,那小僧為求逃脫,打傷了法璍大師。”


    “難怪難怪,法璍大師曾是孝武皇帝身邊近侍與心腹,桓玄會有此舉亦屬於平常。怕是那小僧即便不知我們商量所為何事,亦可猜測定然不利於其主,才會泄露。好在官府隻以為此刻,不會想到別處去。那個小僧呢?”


    祝熙之說此話之時,語氣森冷,如冰中烈火,直直焦灼人心。法璍大師因著自己一事兒生死未卜,他又如何能放過那泄露機密之人。


    “跟我來,自是將他留給你親自解決的。對了,錢塘縣令與主簿二人都在,你可聽其一言。”


    吩咐人照顧好法璍大師,祝熙之跟著馬文才一路七拐八扭的進了一處隱秘至極的地方,即便他在這馬家也是住了算不短時日也從未得知還有這樣一處地方。山石掩映,妍花遮蔽,湖泊相阻,若非有馬文才帶路,他是萬萬找不到這裏的,看來這世間卻是能工巧匠奇多。


    推開略顯陳舊的鐵質大門,發出沉重的吱呀聲,裏邊燭火明滅可見,待大門關上便似入了另一世界,幽暗難擋,恐後世地下牢房與此相比也不甚先進。


    “顏缺見過熙之郎君!”錢塘主簿顏缺一見祝熙之立即行禮,不複平日狷傲之態,倒是尊敬非常,“郎君來此,可為那出賣郎君的小人?”


    擺擺手,祝熙之倒是未曾受了這個禮,顏缺是其父學生,與自己平輩,甚至還長自己兩歲,這樣的禮節他是萬萬不能受的。


    而一旁的錢塘縣令亦是在給馬文才行禮,雙方倒是同步的很。


    “兩位郎君且往這邊來。”


    隨著前邊二人腳步往裏頭去,果見一光頭小僧被五花大綁在木樁之上,血色染紅了灰青的僧衣,麵色蒼白,可見是受足了酷刑的。


    “除了他實桓玄派來監視法璍大師這件事情以外,他可曾說出些其他東西?”馬文才長身立於刑架之前,目光冰冷,絲毫不見憐憫之意,“若是實在是無甚用處了,留著也是浪費時日。”


    祝熙之走近那小僧,三步之遙時候便停下了腳步,倒不是祝熙之嫌棄其醃臢而不敢靠近,而是那小僧緩緩睜開了眼睛,麵上毫無懼色,隻裂開嘴笑著說:“我不過是個被派於大師身邊的小卒,隨時可棄,什麽也不知,你們要殺便殺吧。”


    “倒是好骨氣,也有自知之明。桓玄此人多疑,再者你不過小小年紀,正是心智不堅之時,想來不過是個可有可無的馬前卒,自是什麽都不會知道,我亦是未曾指望你會知道什麽。”祝熙之挑起一抹讚賞的笑意,不過隨即而逝,代替的是冰冷的殺機,“然,我縱是欣賞你此刻的勇氣亦不會放過你,隻因若是放了你,那麽會死的便是我們,我可不信你不會重投桓玄。不過,我倒是可以叫你死的痛快些。”


    “我才不管你們要我如何死,反正左右最後都是往閻王殿去一趟。我隻想你們代我向法璍大師悔過,我有愧於他平日教導,有愧佛祖之靈,指望他日下得阿鼻地獄之時可洗脫一身罪孽。”


    雖年紀小小,卻不懼生死,威武不屈,真勇士也。


    “好,我答應你。”


    祝熙之轉身不欲再看他,隻是對著顏缺道:“給他一個痛快。其後,此事料理完結,你便往祝家去一趟,我想父親那裏必有教導。”


    “是,顏缺明白。”


    馬文才摟著祝熙之往外頭去了,抬首隻見雲霞漫天,好一幅綺麗之象,卻再進不了人心。看著身邊麵無血色的人,馬文才心一陣抽痛,隻得抱緊了他道:“非你要他之命,而是他自己要了他自己的命,若你放了他,危險的就是馬祝兩家,你未曾決斷錯誤。”


    將頭埋進馬文才的肩窩,祝熙之點點頭:“嗯,我知道。”但是······那個孩子其實很無辜,他隻是一枚棄子而已,就像我母親,她亦是兩個家族之間的棄子。


    “我們回去吧,梁山伯說是晚間有事與我商談,恐此時已然在等著了,我想也是該說個明白了。”


    “好,我們回去。”


    回到萬鬆書院之時果見梁山伯已然在外頭等著了,祝英台亦是在旁相伴。


    看來二人一眼,祝熙之斂下眉目,讓人難以看清其本意,隻低聲道:“往裏頭去說吧。”


    私人相談甚久,待祝熙之將二人送出去隻是已是月上中天了。


    看著一雙璧人並肩於月色之下逶迤離去,雖未肢體相觸,卻又絲絲親昵,祝熙之頓覺心下百感交集,最後隻化為了一聲輕歎。轉身回門之內,就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


    “你真打算依他們之言行事?”摟著自己的身後之人將自己的發帶解開,青絲披落,輕輕吻著自己的發頂,寵溺之意不言而喻,不過一個晃神自己已經在榻上了,穩穩坐在馬文才懷中,將頭靠了過去。


    許久之後才輕聲道:“不羨金樽酒,不羨玉盤饈,不羨天子堂,不羨章台路。”有些失神的望著遠處的燭火,祝熙之喃喃著。


    “文才,我亦覺著他們的抉擇再無更好,隻是恐要徒惹得兩家父母傷心了,然,亦是不得已而為之,倒是叫我好生羨慕,他日不久這二人便可暢遊山水了。”


    馬文才驟然摟緊了祝熙之,將他回轉了過來,額頭相抵,隻低低說著:“無甚好羨慕,我們也總是有這樣一日的,那時我陪你遊遍這山川湖泊,五湖四海,且放心!”


    推開勒的自己有些疼的手臂,打了一下馬文才的腦袋,看著他委屈的樣子,倒是未曾像往日一樣笑出聲,隻歎息著說:“哪裏盡能放心,那封信往家裏頭去了,也不知母親是何反應,怕是哪日你我也隻得和他們一樣金蟬脫殼了。”


    “即便是如此,隻要與你在一起,哪怕金蟬脫殼我也在所不惜的。”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梁祝]祝家七郎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D大調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D大調並收藏[梁祝]祝家七郎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