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燦看費裏維停了動作,異常沉靜地望著自己,墨色瞳孔裏似乎暗藏著點什麽說不清的意味,他心裏霎時有些許不安,抹了抹唇,想找點什麽來解圍時,卻聽費裏維輕聲道:“行了,不逗你玩,我們好好吃飯。”


    一口氣終於鬆了下來,盡管有些愕然,但時燦還是慶幸費裏維並沒強迫自己,他再次坐下來,想了想,道:“對不起,我這幾天很累。”


    “不用說這些,我都明白。”費裏維又夾了塊魚肉放他碗裏,溫和地笑道:“快吃吧,我等了你一天,現在都餓了。”


    時燦抬眸看了看他,就低下頭拔弄著魚肉,過了會,才淡淡地道:“不好意思讓上將久等了。”


    費裏維失笑,把筷子一放,撐著下巴笑著看他,“你為什麽總在我麵前這付生疏的樣子,不要忘了我們是配偶關係,現在倒似個陌生人般,叫人聽著不舒服,時燦,叫我裏維,不許再叫上將。”


    他話裏帶點命令的意味,可口吻卻是溫和低醇,時燦暗暗吸了口氣,才答道:“好,裏維。”


    “回去的東西都準備好了嗎?你在無際城裏買了什麽?”費裏維邊吃邊漫不經心地問。


    “買了些簡單的特產,也不知道他們喜不喜歡。”


    費裏維抬頭看了他一下,目光落在時燦的衣服上,“你明天讓加德滿去訂製幾身衣服,身上這些還是大婚前帶來的,回去得換些新衣服。”


    “不用了,我穿著挺好。”時燦抬頭回他個微笑,費裏維深深地望著他,唇角浮現出難有的謔笑:“你是我的配偶,第一次回家當然得穿體麵些,不然讓你父親笑話我可不好了。”


    他說著,伸手親呢地用指尖掠過時燦的臉頰,時燦僵了僵,心頭悸動了幾分,但很快便低下頭拔弄著碗裏的魚肉,“上將又言重了,你能跟我一同回去已經是給了典械星莫大的麵子,怎麽用這個來笑話你。”


    費裏維放下筷子,托著腮看向他,笑道:“時燦,你讓我說你什麽好,說你不解風情?還是不懂我的意思,說了不準再叫我上將,怎麽還這麽生疏?”


    時燦失笑,也放下筷子看向他,“不好意思,我一時改不過口來。”


    “改不過來也得改,如果回到典械星你還是這樣喚我,你父母可不見得會高興。”


    時燦被他一說又語窒,隻得又道:“好,我一定改。”


    費裏維眯起墨眸笑道:“那再叫我一聲。”


    時燦咽了咽喉,低聲道:“裏維。”


    “再叫一聲。”費裏維眉眼彎彎,第一次有種難以名狀的愉悅歡喜,他喜歡聽這人一聲聲喚自己,勝過任何一個人的呼喚,仿佛這一刻他們已經是世上最親密的人,是真正相愛的人。


    難道不能是嗎?費裏維目光深邃地凝著時燦,看他咬著下唇勉為其難地又喚了聲:“裏維。”


    “嗯,很好,以後就這樣叫我。”心滿意足,費裏維忍不住又再次手伸過桌子,輕輕用指尖拂過他的麵頰,看到時燦略為愕然的眼神,他輕輕地笑了,如果你能表麵如一,那麽是不是就可以換我一場真正的寵婚。


    正在這時,寂靜的門外傳來加德滿急促的喘氣聲:“報告上將,歐陽秘書官突發急病,子謙中將要將他急速送回聯盟星醫治,請上將開啟外領空指令。”


    時燦聽了小小地吃了一驚,他知道要離開所有離開地球領空的飛行艦必須得到費上將的指令才能離開,可他更擔心的是,那位溫良的金發美男秘書官得了急病要送回聯盟星醫治?這是什麽急病?


    當他回頭看向費裏維時,卻見方才還溫情脈脈的上將旋即變了臉色,急速起身的時候竟打翻了高腳杯,殷紅酒水灑了一桌。


    “我這就去看看。”費裏維沉聲說完後,匆匆往外走去,時燦想了想,緊跟著上去,歐陽曾幫他解過幾次圍,他對這人很有好感,此時聽到歐陽突發急病心裏也不免著急起來。


    他們幾個趕到軍醫部時,費子謙已經在裏麵等候多時,一見費裏維進來便迎上去道:“歐陽上尉突然又心病複發了,可能是這幾天沒好好休息,我想帶他趕快回聯盟星最高醫學院,哥你給我開啟外領空指令,我這就帶他走。”


    費裏維沒有說話,而是走到病床,微傾□靜靜地看著那個緊閉雙眼的人,他神色冷峻,眸中有著不可言說的複雜情緒,時燦見狀便問費子謙,“歐陽秘書官是得了什麽病?”


    “歐陽他從小心髒不好,這種病至今沒有辦法根治,每隔一段時期就會突發一次。”費子謙歎了口氣,有些自責的道:“來地球軍部這幾天也確實是軍務忙了些,我也曾跟他說讓他注意身體,可他總是在將軍樓工作到很晚才回去,唉,我也是忽略了這點。”


    加德滿聽了微微擰起眉頭,他無比憐憫地注視著床上的金發美人,憔悴的麵容讓他胸口隱隱做痛,他知道歐陽天天晚上加班是為了見那人一眼,哪怕隻是匆匆門前經過那一眼,也能讓歐陽安然離開。


    可加德滿又能為這人做些什麽?想到這裏,他第一次望向費裏維的目光裏多了些怨氣。


    “心病?讓我看看。”時燦排開眾人走到歐陽病床前,不經意間,他的目光與費裏維正正對視在一起,隻是一刹那間,他仿佛從費裏維眼裏看到一絲…….愧疚和心疼……


    沒想到一慣冷凜的上將竟會對一個秘書官流露出異樣的情感,時燦略感哪裏不對勁,但他的思緒很快就轉移到歐陽身上,床上的金發美男此時臉色蒼白的微微合著眼,清秀的容顏稍顯柔弱,再加上褪去軍裝,平添了數分楚楚可憐。


    “你有辦法救他是吧,那麽歐陽就交給你了,請你用安心丸救他。”費裏維開口說出的話讓時燦微微一震,這也是第一次從費裏維嘴裏聽到他求人的話,時燦抬眸望向他,隻見費裏維眼裏竟全是懇切的目光。


    隱隱中,時燦突然感到有些不一般,但究竟是哪裏不一般,他又無從去思索,眼下當務之急就是及時救治歐陽,時燦俯□用手探了探歐陽的幾處脈絡,然後定了定神,垂著閉上眼靜靜地思索。


    腦海中迅速出對症的藥香種類,他睜開眼,對費子謙道:“我回去製幾枝香過來,可以緩和他的病症,你們等等。”


    “為什麽不用安心丸?”費裏維突然拉住他,胳膊的力度很大,讓時燦驀然頓住,“安心丸不是一般人受得了的藥,隻能是重症垂死的病患才能用上,歐陽秘書官的症狀我看過了,暫時還用不上安心丸,他隻是突然引發的心病,隻需要幾支藥香治療就可以緩過來。”


    費裏維這才鬆開他,語氣稍為收斂些,“那好,你快去拿來。”


    時燦看他一眼,有個念頭在腦海中一閃而過,但很快就被匆匆打斷,救人要緊,他沒時間去想些莫明其妙的事情。


    香枝很快燃了起來,滿室的煙霧朦朧,病床上的歐陽臉色漸漸緩和了不少,呼吸也平緩有序,一直不近不遠的守在房裏的加德滿暗暗鬆了口氣,而病床邊,費裏維凝著歐陽,冷俊麵容也跟著緩和下來。


    “太好了,好在有時少在,不然我們又得手忙腳亂的送歐陽回聯盟星,時少,你這藥香真的好東西,聽說這次賭局你贏了夫人,嗬嗬,真是令人刮目相看啊!”


    費子謙由衷地讚道,時燦微微笑著說:“沒什麽,典械星向來是聯盟星的藥材基地,珍奇的藥材層出不窮,再加上歐陽上尉也不是什麽生死攸關的大病,隻是緩幾口氣的事,不用道什麽謝。”


    他說著,又掏出懷裏的幾束香枝,遞給費子謙道:“這是我前幾天做的,你先拿去做好備用,每次歐陽秘書官一犯病,你可以燃上兩根,他嗅著就能緩回氣來。”


    “那真是謝謝了。”費子謙收下後,卻聽一旁久沒說話的費裏維道:“難道他這種病真的不能根治?”


    時燦見他目光幽幽地看著病床的歐陽,一時間,心裏又不知道是什麽滋味湧了上來,他咽了咽喉,平靜地道:“這種心病很少有,再說,我也不是醫生,無法診定他究竟是什麽類型的心病,隻知道用這種藥香可以緩一時,但說到根治,還是得去你們聯盟星的特等醫院才有結果。”


    “你的安心丸…….不能用用嗎?”費裏維問。


    “我製的安心丸是重病藥,對現在的歐陽上尉來說不太適合用。”時燦抬眸時迎上費裏維的雙眼,隻是刹那間,他從那對漆黑瞳孔中看到許多複雜情愫,有擔憂,有期盼,也有焦慮。


    這種感悟很不好,讓時燦突然生出莫名的煩躁,冥冥中像有什麽東西拉扯著自己的心,整個人都像被那根細絲抽扯著,周身的不舒服,他也說不上這是什麽感覺,明明對這個上將的喜怒哀樂都不願滲入,但偏又好像會被這人所牽動。


    “歐陽上尉現在已經沒事,我先回去了。”他正想離開時,突聽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緊接著就聽到金蘊的聲音。


    “歐陽秘書官怎麽又犯病了?你們這些軍醫一點用都沒有,這個時候了還要回聯盟星醫治,那得費多少時間?!”


    金蘊一進門就瞧見滿屋子的人,她身後跟著文楦,見到費裏維也在時,微微揚了揚眉,“裏維也在這?難得。”


    “媽,幸好有時少在,他的藥香發揮了作用,歐陽的病得到緩和,現在沒事了。”費子謙報喜似地先說道,金蘊這才瞟了眼時燦,輕輕一哼,“原來又是時少的藥香做的好事,這治標不治本的藥還是時少最拿手啊,子謙,我看還是送小歐陽回聯盟星診治好了,不要誤了他的病,光靠別人那一星半點的藥是沒法醫治的。”


    她說到這裏,突而轉頭對費裏維道:“裏維,我說的沒錯吧。”


    “歐陽上尉的病不是一時半會能治的好,這麽多年來也是得靠藥物控製,現在有時少的藥香在,也算是能緩和病情,我看就是回聯盟星找那些醫生看,也沒多大用處,如果時少能研製新型的安心丸,能徹底治好歐陽的心病,那就最好了。”


    費裏維說完,轉眸深深地望向時燦,他欠歐陽一個承諾,這是少年時曾許下的諾言,終有一天,他要治好歐陽辰逸的心病。


    “嗬嗬嗬,那當然好了,如果時少真能研製出治療小歐陽病的藥,我也會好好感謝你的。不過…….就不知道時少能不能研製的出來。”金蘊頓了頓,眸光斜斜地看向費裏維,“裏維,你好久沒去我那坐坐了,過兩天又要陪時少回去探親,一會上我那去一趟吧,我有話跟你說。”


    費裏維麵沉如水,欠了欠身,道:“好的母親,我一會就過去。”


    送時燦回到院門外,費裏維替他緊了緊風衣領,溫聲道:“剛才母親的話不要放在心上,她因為賭局的事心裏還有忿氣,說話難免衝人,我一會跟她談時會好好勸勸她,你先回去睡吧。”


    時燦望著他溫和清俊的臉,突然問道:“你跟歐陽秘書官是什麽關係?”


    他的話讓費裏維略微怔忡,不過很快就笑了,“你真想知道?”


    不知為什麽,聽到時燦這樣問他心裏竟有點小小的……欣喜?他想愛這個人,但也知道時燦對自己心有隔閡,從賭局過後兩人就有種說不出的冷漠,方才在雲中海酒店裏拒絕自己的動作也表明了時燦還在抗拒自己。


    費裏維自認不是薄情人,對歐陽的承諾他會盡力做到,但對時燦,他真的難取舍,無論是時川霖的叛亂還是歐陽的承諾,他都陷入兩難。


    可現在,聽到時燦的話時,他竟忍不住地產生個念頭:時燦是在妒忌嗎?這個念頭讓費裏維不知不覺地湧起股竊喜。


    他的反問倒讓時燦愣住了,這才反應過來,隨即心中冷笑,這家夥的事跟自己有什麽關係?他轉而淡淡地道:“如果上將不方便說,也沒關係,我隻是隨口問問。”


    說著,他轉身欲進院裏,費裏維在身後突然叫住他:“時燦!”


    他回頭,費裏維在夜色中默默地凝著那雙晶亮的眸子,過了許久,快步走上去猛地將他摟進懷裏,低醇的聲音貼著時燦脖頸耳際,暖暖地道:“不要想太多,記得你是我的配偶,是我的人就可以了。”


    時燦微微一怔,這話是什麽意思?


    夜深人靜,將軍樓後方一座別致四合院落裏,燭火正燃得正旺。


    “母親好有興致,連千年前的香燭都保存的這麽好。”費裏維佇立在古色古香的廳中央,看著身旁不停跳躍的紅燭,淡淡地說道。


    金蘊正在沏茶,她換上天蠶絲長袍睡裙,頭發隨意挽了個結,幽幽燈燭下,麵色容光煥發,絲毫都沒有四十歲婦人的模樣。


    “說起這香燭,還是裏維您從無際城裏搜集了幾年才得來的,我怎麽能不好好存著。”金蘊舉手抬眸間,鳳眼流波輝轉,頗有幾分勾人的意味。


    費裏維目光清薄地移向別處,“不知道母親叫我有什麽事要交待?”


    金蘊低低地笑了笑,斜身慢慢靠向奢華狸毛長椅,望著他招了招手,“好久沒有陪我聊聊了,裏維,你過來。”


    作者有話要說:呃=====我覺得我已經被這篇文虐成了渣渣,好吧, 咬緊牙關堅持下去,各位請一路支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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